時宇戴著厚重的內甲外盔,像個戰場上劫掠歸來的暴發戶,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雖然沒有劍開天在一旁囉嗦,時宇專心趕路也不覺乏味,不日便踏上了大陸邊緣。


    秉記上次將血戮島誤認主陸的教訓,時宇特別留意村寨小城,看看是否有婦女孩童出現。


    所幸,這次沒有再誤入怪異所在,普普通通的大陸同樣充斥著歡聲笑語,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凡俗生活又一次展現在時宇麵前。


    除了百姓略顯火爆的脾性和到處樹立的聖神雕像,其他都與外界無異。


    時宇久懸的心終於落回胸膛,他怕萬一是戰屠穀自己一人應付不來。


    輕舒一口氣,時宇收起盔甲,很快融入在川流的人潮中,步入一座濱海雄城。


    海武城的百姓一直生活在膜拜聖神祈求平安的富足生活中,除了每年一次的布武戰院遴選海子,沒有任何修士來這裏打擾這裏的安然寧和。


    時宇站在城主府外的告示牆前,細細閱讀著剛剛由差役貼出來的黃榜,上麵整整齊齊寫著四十八個名字。


    而另一張紅榜上,空著十二個位置,彰示將有十二名幸運兒從這幾十人裏脫穎而出,踏上布武戰院的聖土,成為光宗耀祖的戰院武修學徒。


    其餘落選海子,也將成為布武戰院的記名學徒,作為正式學徒的隨侍一同進修,隻不過還需兼顧打理正式學徒的日常起居飲食。


    時宇對這種不分家族出身的修士選拔很感興趣,這與自己在神虞考取功名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為尋常百姓家的子弟畫出了一條通往人生巔峰的康莊大道。


    或許這條路是痛苦艱辛的,抑或是激烈殘酷的,但終是一個希望,一個魚躍龍門的選擇。


    想想自己未竟的功名之路和已然毀滅的神虞大界,時宇內心酸澀苦笑,看著紅榜的目光都有些模糊。


    “還有十天!好好想想怎麽辦!”看著黃榜上標注的最終遴選將在十天後舉行,甩開莫名思緒,時宇在海武城裏悠閑地逛了起來,上一次體味民風,都記不得是什麽時候了。


    遙墜的夕陽映照著整個海武城,每個人,每座樓,都攏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看去夢幻而又溫馨,勇悍的真武百姓,在這柔暖的陽光下,都舒減了暴烈的脾性,微笑著徜徉或者奔忙。


    時宇一圈圈地在城內遊走著,懶洋洋地看著每一個人透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直至明黃的陽光變成銀白的清輝。


    漸漸清冷的街道人影稀疏,又是一日在日月輪替下流向過去,時宇也終於從重歸俗世的沉迷中醒來。


    半日無憂蕩滌了心底的疲憊,掂掂手中的錢財,他樂嗬嗬走進了一間客棧。武聖和他的三名隨從,頗豐的私藏解決了時宇很多問題。


    剛踏入客棧,喧鬧的人聲就轟進時宇雙耳,熱烈的氣氛讓店內的人們都顯得微泛紅光,與一檻之隔的清冷街道形成了鮮明對比。


    粗豪的漢子們圍坐在客棧一側,不光有與時宇無二的普通人,還有十幾個奇形怪狀的獸首蠻人,或是木頭疙瘩一般的靈植化形。


    時宇不住疑惑,這真武界又不與外界相通,怎麽會有這麽多各色生靈,真武聖神創界時到底抓來了多少界外種族填充大界呢?


    大漢群聚的一側,擺滿了宵夜酒桌,人人都在那裏呼喝猜拳,不時引起小小的爭執扭打翻滾在地,撞翻一張張桌椅。


    圍觀的人們鼓掌拍桌,大呼小叫煽動著毆鬥。


    店家對此早已熟視無睹,


    待得打完幾個小二上前稍稍清理完畢,隨即再次響起碟碗相擊的鬥酒聲。


    剛才還打得頭破血流的幾人,此時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隨意用酒水衝洗下傷口,找塊碎布胡亂包紮一下,就又摟在一起哈哈大笑著你灌我一碗,我倒你一壇。


    時宇都被這種熱烈的氣氛感染了,尋到邊角單桌點上些許酒食,任由喧囂包裹了自己。


    他坐在這裏隻是想靜靜感受,而不是徹底融入這種氛圍,但偏偏事不如人願。


    早已喝得興高采烈的漢子們,哪裏容得一個幹幹淨淨的小生坐在一旁,像是看戲一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一群人呼來喝去打鬥不休。


    沒多久,一個身著短衫,兩膀虯結壯實過人的牛頭大漢,就提著一壇烈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時宇麵前,重重把壇子往桌上一墩,抓起桌上一盤冷切就倒進了嘴裏,吧唧吧唧大嚼起來,不時噴出幾個酒嗝,酒氣彌漫的惺忪雙眼,在時宇麵上掃來掃去。


    時宇笑容一收,眉頭微微鎖緊,隨即又舒展開來,夔三那傻乎乎的模樣映在了心頭。時宇衝著店家招招手,招呼他過來。


    店家一看大漢行為,就知道他要尋釁,站櫃台後饒有興味地盯著這裏。時宇孤僻淡然的模樣,與這裏實在是格格不入,即便沒有這一出,店家也早就注意到了他。


    此時見他招手,急忙走上前去,還以為他要自己幫忙趕走這個漢子,心裏不禁生出濃濃鄙夷。


    真武男人,哪個不是自己用拳頭解決問題,哪怕天生孱弱,也要拚了命扯掉對方一縷衣衫,抓住幾道血痕,哪有還沒動手就求援的。


    時宇毫不在意店家麵上飽含的重重鄙夷,隨意扔給他一個袋子,一腳把還在不住噴灑酒氣的大漢踹了出去,撞翻一路擺設。


    指著所有在店內胡吃海塞的大漢,時宇淡淡說了一句:“每人給他們二十壇最烈的酒,這個不知好歹的,五十壇!另外前麵喝的,全算我的。喝不完或者不敢喝,就不要在我麵前充好漢,要打直接動手!你們打個架就像娘們一樣撕吧,還需要造個由頭?”


    這不高的語調,像是有魔力一般霎時讓整個客棧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時宇,幾個扭打在地的莽漢,滾在地上同樣抬頭望來。


    又一個瞬間,就像是冷水潑進了熱油鍋,“哄”的一聲所有人齊齊暴喝,興奮得跑向酒櫃,不待店家清點,就一個個自己爭搶起來,抓起一壇壇美酒拚命往嘴裏灌。


    往日雖說喝得盡興,倒不如說打得盡興,平常百姓哪裏有充足錢財可供揮霍,烈酒不能暢飲就隻得猜拳打鬥來湊場,此時有豪客清台請桌,那還猶豫什麽!


    “叮叮當當”的酒壇撞擊和粗俗不堪的喝罵聲刹那充斥客棧,層層疊疊的大漢擠滿在酒櫃前你爭我搶。


    店家打開手中錢袋隨意瞅了一眼,驚訝的神色一現即去,站在時宇麵前露出了笑容,他不在乎現在店內打鬥毀壞成什麽樣子,隻是喜歡時宇這種爽利豪邁的性格,更喜歡袋子裏值當他一年所入的豐厚錢財。


    更何況,時宇這一腳可不輕,他現在理所當然地認為,時宇避在一角絕不是膽怯,而是根本不屑於和這些粗傻純癡動手。


    衝著時宇點點頭,店家急忙轉身備酒去了,酒櫃中的數量,遠不夠所需。


    尋釁大漢本就是喝得不清不楚,突然覺得自己像鳥兒一樣飛起來了,可惜這歡暢愉悅的奇妙飛翔還沒持續多久,就重重摔在地上,酒勁兒瞬間上湧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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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聽清時宇說


    了些什麽,剛要坐起來,就被幾個比他還要粗豪的壯漢團團圍住,扯胳膊拉腿緊緊箍住,掰開他還掛著肉絲的大嘴使勁往裏倒酒。


    他們都看到時宇一直盯著這個大漢,不知是等他起來打架,還是等他起來喝酒。


    但有一點,這毫客既然說他要喝下五十壇,就必須給他灌下五十壇。


    不明所以的尋釁漢子十幾壇下去就已經口鼻滲酒,肚脹如鼓。可沒人同情他的苦楚,一壇壇的烈酒流水一樣硬塞進了他的身體。況且,在這些粗鄙漢子的眼裏,喝酒這種美事怎麽能說是遭罪呢。


    有了這一夜的胡鬧,時宇在客棧的待遇一下就不同,店家一直對他恭敬有加,那些常來的漢子見到他也是嗬嗬傻笑,就盼他高興再來一輪。


    此時,時宇雖然不敢直接問,但想要知道些什麽也就容易多了。


    有意無意和這些人閑聊,時宇總是把話題引到此次海子的遴選上,暗中揣摩是否存在類似煆神的大界廣傳功法。


    粗豪的漢子們那裏知道時宇肚腹內的彎彎繞繞,幾句話就被他套出了一切。


    時宇這才明白,真武不似大虛,所有天賦根骨上佳的孩子,早早就被布武戰院收進去精心培養,流落在外的武修高手幾乎沒有,布武戰院也不允許武修幹涉世俗,所以無論城鎮還是鄉村,隻有戰院委任的世俗官吏,不會見到真正的修士。


    凡俗間所謂的修煉,倒是有一部廣傳天下的武籍,時宇很快就拿到一本翻閱,裏麵的功法隻是打熬體格讓身體愈發壯碩而已,頂多有些格鬥技巧。


    在時宇看來,這雖是非常重要的奠基,但也隻是擴展經脈強大肌骨,和真正的武修功法是一點邊都搭不上。


    海武城的海子遴選,就隻是讓練過這部功法的青年,憑借天賦體格互相搏擊,脫穎而出的統統選入布武戰院,再由戰院逐一確查體質,分入不同堂院細細培養。


    知曉這些,時宇就知道自己想從民間獲得真正的煉體功法絕無可能,暗歎一聲,隻得靜等海子遴選的結果,也仔細斟酌一下自己到底如何利用這個機會混入布武戰院。


    海武城最熱鬧的日子如期來臨,幾十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在自家村寨或是宗族的簇擁下,早兩三日就湧入了海武城,一一報備在城主府等待正式比武日的到來。


    時宇對這種小孩子打架一樣的比鬥沒什麽興趣,不像其他人一樣將這當作隆重的典禮,擠擠挨挨地跟著海子隊伍滿城耀武。


    無論是鋪墊的宣講還是華麗的入場,他都眯著眼躺在校場最高的鼓樓頂曬太陽,直到正式拚鬥開始,他才懶洋洋地坐起,向一座座演武台看去。


    這一看,時宇驚得差點震散遮體元力,暴露在炫目的陽光下。


    這哪裏是沒練過武修功法的凡俗在打架,分明是最凶殘暴烈的嗜血狂獸為了爭搶疆域在舍命搏鬥。


    窮人家的孩子穿得簡樸些,富戶家的孩子穿得精致些,僅此而已,不見任何盔甲護具,亦不見刀槍棍棒這等武技外物,隻有最簡單的拳腳毆擊。


    可就是這最簡單的拳腳,在這些麵容尚稚的青年揮舞下,都顯露出無比的威力和傷害。堅實的台柱和石基,往往被落空的一腳踏碎,一拳打斷。打在身上的拳腳帶出陣陣鍾鼓沉鳴般的響動,更是震裂肌骨帶下大片血肉。


    越看下去,時宇越有一種錯覺,這些青年才真正配得上勇武精壯這幾個字,而酒館那些大塊頭,隻不過是含糖揪扯的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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