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開已經淋透的衫帽,濕漉漉地長發,從掛滿水珠的前額垂下,隨急速奔跑左右搖甩。腳下早已磨損破舊的軍靴,踏得路麵積水啪啪飛濺。


    漆黑的夜空,嘩嘩揮撒著雨水,巷風與我的奔跑產生頂力,將上衣服脖頸前的拉鏈吹低,露出蠻壯的胸膛,雨點撞到結實的肌肉上,瞬間被彈碎。


    戀囚童已從槍聲中聽出,有兩個狙擊手在同時追殺他,所以,懸鴉無法引誘他過多還擊,拖延到我包夾住對手,一槍崩碎目標腦袋。


    “當,當。”蒼烈的槍聲,不斷在雨夜無人的街道響起,子彈像織布機的梭,在這座臨海城市左右穿越。戀囚童知道,自己可能被右翼包抄,他奔跑的速度也相當快。


    這個縱橫在八大傳說殺手中的對手,有著異常的敏銳與戰法,為了躲避直線飛行的子彈捕捉到肉身,他始終保持不規則跑跳路線,速度節節攀升。


    如此一來,我們的追逐廝殺,漸漸遠離城市模糊的霓虹街燈,前麵不遠處,出現一條橫穿的山道公路。


    我不能確定,這條山道公路後麵的地形,是否與丘陵腳下那條一樣,假如也有一座滿是滿喬木與大石塊兒的丘陵,這場戰鬥恐怕真得拖到天亮,危險性也大幅提升。


    激跳著雨點的路麵,漸漸傾斜下去,戀囚童左翼的懸鴉,依舊急速飛奔,死死鎖定著目標,他同樣意識到,巷戰地形即將轉換,包夾隊形需要改變。


    “當,當”懸鴉又發出兩顆子彈,槍聲間隔非常緊湊,戀囚童不可能直線奔跑,看來,懸鴉提前觀察過,知道前麵山道是怎樣的地形。


    所以,他空發兩槍,使子彈鑽進雨簾,憑著感覺去捕捉戀囚童,雖然這種命中概率小的可憐,但他真正的目的,意在哄趕戀囚童,逼著鴨子上樹。而我,也從槍聲會意了他的暗示。


    懷抱狙擊步槍的戀囚童,隻穿一條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睡褲,就倉惶躲避出貝魯大樓。他**著上身的白皮膚,紋滿監獄鐵窗圖案,無數根殘斷的手指,抓在上麵撼動著,一張張恐懼絕望的臉孔,在呼喊聲中變得扭曲猙獰,仿佛監獄牢籠著了大火,他們即將被烤焦。


    這種異常恐怖的紋身,我也頭一次見到,而且是在八百米遠的狙擊鏡孔中。他是個極富藝術細胞的殺手,從他獨一無二的紋身圖案,足夠想象他的危險性。


    這家夥是個光頭,閃亮的頭皮與白皮膚互相襯托,給人一種油膩膩的感覺,那整張紋身圖案,一直延伸到他頸後。


    此人麵相奇特,長長的睫毛,蓋住一雙細長的眼睛,筆直挺垂的鼻子,仿佛頂壓到他單薄的嘴唇,酷似錨頭形狀。


    當我趕到城市外環的山道,戀囚童和懸鴉已追進悠悠昏暗的雨中,眼前蔓延著一條漫長海岸,許多巨大的礁石,沉睡在雜亂紛飛的降雨中。


    我快速避開山道路燈的光暈,躲進一堵低矮山壁投下的墨色黑影。


    腳下地勢的高度,仍超於眼前的海岸線,我站直身體,端起狙擊步槍,擺成K型射殺姿勢。持續砸落的雨點,在狙擊鏡孔前端的蓋子上崩碎著。


    T型準線順著槍管,對焦綿長的海岸,緩緩掃描移動。窺殺的世界中,幾根孤立的燈塔,零星佇立在海岸線上,猶如快要澆滅的火苗,發出慘淡迷黃的光,支撐著黑暗無法完全鋪展下來。


    看不到戀囚童與懸鴉的影子,隻有海上衝來的浪花,灰飛煙滅在烏黑濕亮的礁石上。“當”一聲沉悶的槍響,穿過雨的繁密隱隱傳來。“當”又是一聲還擊傳來。


    兩把超遠程大狙力的步槍,猶如海中翻滾上來的蛟龍,彼此回應著咆哮惡鬥。擊撞在礁石上的彈頭,擦出瞬息的火花,如此一來,便確認出懸鴉與戀囚童各自的位置。


    我手上的狙擊步槍,有絕對的擊殺射程,但卻不能捕殺到礁石層後麵的目標。重新拉好衣服拉鏈,將端在手上的狙擊步槍朝身後一挎,朝山道公路的右側急速奔去。


    雙腿啪啪奔蹬,不敢絲毫怠慢,遇到公路護欄阻擋,左手一抓橫杆,身體騰空而起,連續越過一米多高的兩道障礙,很快逼近到海邊。


    我依舊朝右猛跑斜插,避開那盞燈塔的光暈,山道公路的外側很深,有的幾十米,有的不足十米,這些陡直斷壁,如推土機的前端,低傾鏟進海中。


    依靠那些房屋大小的礁石掩護,我貓腰在亂石中穿插,雨簾劈裏啪啦砸得更響,細碎水珠不斷迸濺到我臉上。左側那盞燈塔普照的光暈,已無法夠到我。


    摸出口袋一隻安全套,小心翼翼撕開包裝,罩在早已降溫變涼的狙擊槍頭。然後,脫掉上身的運動衫,將其塞進石縫。


    肌肉凸鼓的蠻壯上身,瞬間展露在冰雨之中,我將額前滴水的長發雙手一分,反綁向腦後,彎腰抓起斜豎在身旁大石上的狙擊步槍,朝浩瀚的海麵跑去。


    森冷的海水漫過膝蓋,激得小腿肌腱猛縮。漸漸,腰肋兩側也冰冷刺骨,我咬牙忍耐,佝僂起身軀,隻留脖頸在海麵上,狙擊步槍橫搭在頭頂,踩著綿軟沙灘的雙腳,支撐著身體前行,以免給起伏的潮水晃倒。


    我必須盡量躲進海水深處,尤其要避開燈塔照射下來的光暈。懸鴉與戀囚童在激戰,他見我遲遲都未出現,自然預料到我采取了單獨行動,絕不是跑回旅店睡大覺。


    戀囚童自然也能預料這種危險,但他被我倆追逼到了海岸礁石,假如不是懸鴉,他恐怕早已撲入大海,遊到黑暗的水裏脫身。


    可現在,戀囚童冒險不得,他知道自己從昏黃的燈塔光暈下穿過,不等撲進海水,腦袋便會碎成幾瓣兒。


    我同樣不敢冒然,戀囚童見不到我,自然會死死盯緊後側,一旦從幽暗的燈塔光暈下發現我,精準致命的子彈會第一時間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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