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副食店門口的外麵,背上負著重重行李,杜莫在裏麵,和頭裹紅格子毛巾的店主交談,遲遲不能達成協議,聽不懂他倆交談的語言,我便回頭看那幾個尾隨我們的黑人,防止他們忽然撲上來,搶我的包裹,甚至紮我幾刀。


    一共有五個黑人男子,其餘四個都踩著脫鞋,其中一個卻穿了磨出洞眼兒的高邦帆布鞋,當然,這種靴不是他買來穿成這副殘破,天知道他在哪撿來或扒來的,即便如此,比起那些踩著脫鞋的同夥要體麵得多。


    他們見我和杜莫駐足在一家副食店兒門口兒,以為我倆要采購一大包食物,然後繼續往比洛城西趕路。


    五個黑瘦的男子,深灰的眸子都閃動著沉默已久的光亮,他們站在遠處過往的行人中,不再繼續靠近,與我暫時保持著一定距離。


    這幾個家夥,一點也不避諱地與我對視,我朝他們微微彎了彎嘴角,抱以和善的微笑。


    我的笑容,包涵了許多,更多是希望他們友好,不要對我和杜莫輕易開槍,同時也暗含了一種告誡,如果非要扼住我倆不放,等出了比洛城西走進荒郊,我會開槍打你們。


    五個持槍的幹瘦黑人,並未對我回以微笑,他們更專注於我身上的衣服,還有腳上蹬的軍靴,我後背鼓鼓的行囊,在他們眼裏充滿誘惑,每個人臆想著包裹裏麵會有各自期望得到的東西。


    杜莫興衝衝地走出副食店,把手裏的背包往汽車後兜上一掄,抬腿邁了上去。“追馬先生,快上車,他同意了送我們去布阿萊。”


    聽杜莫對我的喊聲,便知道他又被店主宰了一把,我脫掉背包掄上車兜,跨步坐了上去。


    頭包紅格子毛巾的店主,樂嗬嗬地從店屋跑出來,他那背孩子的老婆,也一臉笑意地站到了門口相送,當然,她在送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我和杜莫。


    店主打開車門,左腳一下踩上了車座,他並未急於開車,而是左手扒著車頂,右手端持著她老婆剛才抱著的阿卡步槍,挺直身子衝遠處那幾個尾隨我倆的男子望了望。


    從其雄赳赳的胸脯便能看出,這個店主以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在示意那幾個家夥,放棄覬覦的獵物,現在我和杜莫這兩個外來人,已成了他承接的生意。


    “奶奶的,這兩口子真黑,非要扒開我的背包看看裏麵,結果把咱們那幾摞先令全抓了出去,才肯同意送咱們一程。還說咱倆被城裏的地痞盯上了,不到天黑就會沒命,他之所以收咱們這麽多先令,也是等回來後打點一下,以免日後結上仇怨。”


    杜莫氣鼓鼓地說著,滿臉的不情願,我知道他的想法,那五個尾隨我們的黑人男子,若是在荒漠或者草原時敢這麽放肆,他隻需花費五顆狙擊步槍的子彈,便將他們腦殼打碎。


    店主雖然這麽和杜莫說,但實際上,他隻不過想多訛些錢,才不是拿去平息那些屁事兒。我沒有再說什麽,至少我們還有歐元,到了布阿萊那種稍大一點的城邦,或許社會秩序會好一些,再兌換一些也就是了。


    若為了幾歐元開槍殺人,確實沒那種必要,比洛城的黑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和無耐,畢竟我們踩了人家的土地。而且,射殺大不過包容。


    店主把小型皮卡開得很快,變色的喇叭像泄氣的青蛙叫,街道兩旁的行人紛紛避讓,足見這家夥在比洛城有點威懾力,等車出了城西,開進荒郊,便如疾馳的小鳥,衝著布阿萊的方向竄飛前進。


    杜莫從後兜的貨箱上,撕下一張紙片,橫擋在額前遮起太陽的照射,四周視野開闊,放眼望去,依舊是半沙半壤的暗紅土地,杜莫望著遠處的比洛城,漸漸稀薄在視線上,不免哀聲歎了幾口氣。這家夥期待的一場住宿進餐,完全泡湯了。


    “追馬先生,您會不會開車?”杜莫給太陽烤的直皺眉頭,咧著嘴巴對我說。“你有想法?”我端著望遠鏡,觀察沙粒飛揚的後塵。


    “嗯,有。”杜莫斬釘截鐵地說,店主跟他老婆,在剛才的店裏對我很無理,還想要我背上的這把狙擊步槍,我說算了,你把錢給我,我們去雇傭別的卡車,他才和老婆一臉堆笑地說,得了得了,看你是外來人,照顧你一下吧。


    杜莫有時心眼兒挺小,在他眼裏,這些背挎著步槍隻具備民兵戰鬥力的市民,根本就不堪一擊,如此對他刁難,自然滋生了怨氣。


    此刻,見荒野中除了幾叢矮草四下無人,便想掏出手槍,弄死駕駛座上的店主,或者把他暴打一頓,丟在半路上,由我開著汽車趕往布阿萊。


    “杜莫,你要把胸懷放寬大,如果你住在比洛城這種環境裏,也會和他們一樣。環境造人,不要太責難這些,畢竟你我是匆匆過客,以後與這些人不會再有關聯。再說,他還有老婆和小孩兒,支撐著一家店麵的同時,也是在支撐比洛城剛見雛形的經濟,如果比洛城垮了,周邊的村落日子會更難過。”


    我放下手裏的望遠鏡,稍稍頓了頓,又對杜莫說到。“你可記得朱巴河畔,木船上那幾個捕魚的孩子,不要敲碎他們的夢想,生活已經夠苦,你不要為了個人情緒,去扼殺別人生活裏的任何一絲希望。”


    我雖然一身倦意,卻對杜莫說了很多,我帶領杜莫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地開化他,這對人對己都是有益無害,因為,在炎熱的非洲大地上,杜莫是唯一和我靠的很近的人。


    “追馬先生,您看,您快看。“杜莫突然驚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小皮卡後麵的地平線上,出現一輛奔馳更快的小皮卡。四五個手持步槍的黑人,站在小卡車後兜,齊唰唰趴在車頂望向我們。


    我心中一震,感覺身下的小皮卡在有意無意地減慢速度,心中登時生疑,難道店主的老婆在我倆離開之後,為了整個吞下我和杜莫的財物,偷偷跑去糾集了店主的朋友們,駕駛卡車追擊過來,想在這荒郊野外,把我和杜莫幹掉,拿走我們的行李,扒光我倆的衣服,再刨個坑踢進去埋了。


    杜莫剛才想掏出的手槍,霎時從屁股後麵拔了出來,他一把砸碎小皮卡右側的玻璃,指著抱在方向盤上的店主說:“快,加速開,不然打爛你的腦袋。你小子比我杜莫還貪財,可惜你惹錯了人。”


    杜莫怒不可赦,用手槍逼迫著伺機,惡狠狠地咒罵到。“杜莫,警告他別破壞卡車,如果強行停車或破壞交通工具,立刻向他胳膊或大腿開槍,沒必要殺他,後麵那幾個地痞似的追兵,倒算不得什麽!”


    杜莫對著那個駕車的店主,又惡狠狠地哇啦一頓,同時有些惱火地說。“追馬先生,這群家夥太囂張了,不如讓他停下車,咱們原地狙擊掉那夥追擊者。”


    我拿起望遠鏡,看了看遠處追來的卡車,見上麵並無軍閥武裝的跡象,想來盡是些要打劫外地人的本地惡棍,又淡淡對杜莫說了一聲。


    “不用,把他們甩掉就可以,看那些家夥多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估計都有妻子兒女,殺他們一個罪有應得,就等於毀了一個家庭,殃及無辜的妻兒。”


    “嗯!”杜莫不情願地嗯哼了一聲,但並不針對我,而是那些讓他惱火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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