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追擊時,那種勢在必得的妄自歡笑,此刻全變成一層淡淡黃土鋪展在臉上,這種尚在一千五六百米之外,就能有目的地打爆輪胎的威嚇,對於這些僅僅會開槍對射的家夥兒完全足夠了。


    但或許,他們有一點不知道,如果我想殺人,他們幾個連躲到車後麵的機會都沒,頭蓋骨早已掀飛在荒野之中。


    “喔哈哈哈,喔哈哈哈……”杜莫幾乎笑得捧腹,看到這個半小時前剛欺辱過自己的店主,屁股輾轉在沙地上,哭得怪誕橫生,杜莫這口悶氣可謂出得酣暢淋漓。


    我跳下小卡車頂子,左手提著狙擊步槍,三步兩跨到額頭正杵著沙地的店主,一把揪住其後腰帶,把這個鼻涕眼淚流得滿嘴都是的家夥,提溜上了小皮卡頂棚,他哭聲突然拔高一個音階,仿佛美聲獨唱時看到了指揮棒上揚。


    “啊哈哈哈,哈哈哈……”店主以為該輪到自己吃槍子,嚇得狼狽不勝狼狽,又把一旁快笑抽筋兒的杜莫逗得更抽筋兒。


    “給。”我將脖子上的望遠鏡摘下,丟給坐在車頂上哭紅鼻子的店主,他正拔高脖子朝遠處的卡車望,看看自己的老婆是否正躺在一灘血水中。


    但他張望的動作又不敢太大,仿佛還在懼怕著什麽,就連我丟給他望遠鏡的動作,都令他劇烈哆嗦了一下。


    看到我丟給他的望遠鏡,他忙抽噎了兩下止住嚎啕,仿佛要積攢一下情緒,待到看清老婆慘死的一幕,才突然爆發似的接著嚎啕大哭。


    我想,他一定覺得我是惡魔,先打死他最愛惜的懷孕女人,再遞給他望遠鏡欣賞,把人從精神上徹底玩兒垮。


    杜莫大概笑得肚子疼了,一隻胖手輕輕拍打著微微凸鼓的小腹,強行止住笑出兩道褶子的黑胖臉蛋兒。


    杜莫剛停止了笑,車頂上的幹瘦店主卻發出兩聲嘿嘿,接著又是兩聲嘿嘿,仿佛笑的魔力從杜莫身上轉移到了他那兒。


    這個幹瘦的店主,一定看到他心肝兒老婆正探頭探腦兒,躲在拋錨卡車後麵張望,像一隻被花貓嚇進屋簷兒後出來試探的麻雀。


    他終於搞懂了眼前發生的事態,兩顆子彈隻是擊爆了輪胎,並未傷害到人。


    “杜莫,讓他下來,繼續載著咱倆去布阿萊,若天黑之前到不了,就該輪到他老婆趴在地上哭了。”杜莫像個玩盡興了的孩子,立刻爽口答應。


    杜莫給店主搜了身,發現他僅有一把步槍,便把他的武器拿到了後兜,拆光了裏麵的子彈。


    我和杜莫又坐在了車兜後麵,小皮卡輕輕搖晃著飛馳,先前的顛簸少了許多。


    “呀咦哇哩哎,葛露露哈亞咦哎……”小皮卡的底盤,被卷起的沙粒彈的沙沙作響,我和杜莫用布片蒙住臉,防止吸入太多灰塵。小車沒等跑出十來分鍾,車頭裏麵的伺機便發出祭典似的怪調兒。


    我眉頭一縐,杜莫斜著眼珠,側耳傾聽了幾秒,便咧著黑厚的嘴巴對我說:“您瞧,這是什麽人!竟然唱上了。”我眉頭隨即舒展,問杜莫他唱的是什麽。


    杜莫翻譯說,一個美麗的姑娘,住在我的村落,黃昏日落的河邊,有我肥壯的牛羊,我要把它們送給心愛的姑娘,……”


    如縷如煙的歌聲,飄渺在遼廣的荒野,杜莫依舊撿起他先前的紙片遮陽,我抱著豎在懷裏的狙擊步槍,倦倦的額頭挨靠在槍膛,有些昏昏欲睡。


    “追馬先生,您說咱們天黑前能到布阿萊嗎?”快被曬出油兒的杜莫,有點望梅止渴的意思,恨不得小車飛翔起來,把他送進布阿萊的旅店,抱一桶冰水使勁兒喝。


    “能,不然那個伺機早哭了,哪還有心思唱歌。”杜莫嘿嘿一笑,說讓我先睡一會兒,他負責偵查沿路的情況。我拽出包裹裏的偽裝網,利用幾把步槍支起一個涼棚,小心翼翼地躺這片珍貴的蔭涼下,閉上了幹澀的眼睛。


    “哎!開車的,再唱一首,最好讓人一聽就起雞皮疙瘩滲涼。”杜莫舉著那巴掌大的小紙片,遮住眉頭衝車頭裏麵的店主喊。


    如血的夕陽漸漸出現,我不知睡了多久,被杜莫扯著破鑼嗓子歌聲吵醒,這個肥壯黑亮的科多獸,屁股已經坐在了車頂,他抱著望遠鏡,兩條大胖腿垂到副駕駛的前望玻璃窗,正發出黃鼬拽雞一般的刺耳唱吆,直把駕駛座上的伺機聽得傻樂。


    四周的空氣涼爽了許多,不然杜莫的屁股蛋兒也不敢坐到被太陽曬成熱鍋似的汽車頭頂上。遠處,微紅昏軟的地平線,隱約出現了一片城池,從那些擁擠且高大的樓群間,閃出無數星亮一般的燈點兒,給人一種回到家的溫暖親切。


    杜莫最是喜歡這種感覺,他迷戀城市的繁華與霓虹,所以,他的歌聲才出奇的刺耳,毫無平時的韻律,這是因為他高興壞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性禁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破禁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破禁果並收藏人性禁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