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餘恨從樹頂俯衝下來,看似輕巧,實則狠戾,眨眼間已飛掠至眾人麵前,十指如爪,從袖中伸出,枯瘦手指猶如森然利刃,狠狠一爪抓了過去。


    常風俊霍地飛騰而起。


    蘇餘恨一掌抓在馬頭上,隻聽一聲慘烈長嘶,血肉迸射,膘肥體壯的塞外駿馬刹那間四分五裂,漫天血雨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耳邊傳來一聲雄渾的劍嘯,常風俊長劍出鞘,華鋌飛景光華暴漲,劍光絢麗,如萬花齊放,如氣浪層疊,鋒芒畢露,勢不可擋。


    人們不禁驚呼出聲:“常閣主的明日劍法果然玄妙至極!”


    相傳明日劍法乃當年明日閣主在樂遊原騎馬觀花時所悟,劍法春風得意,猶如年少登科,神采飛揚。


    明日閣中俱是美男子,閣主常風俊貌比潘安一表人才,華鋌飛景更是曠世名劍,一時間,不像是在生死搏鬥,反而如同華麗的劍舞一般讓人眼花繚亂。


    “哈哈,華而不實。”蘇餘恨一聲嘲笑,騰躍穿梭,愈戰愈快,愈戰愈勇,掌風如鋒刃,悍然拍向他的胸口。


    常風俊一口濃血噴了出來,後退幾步,勉強穩住身形。


    “父親!”常子煊一聲驚叫,忽然仗劍衝了上去,怒喝,“魔頭!我來與你一戰!”


    “你又是誰?”蘇餘恨擰起眉頭,滿臉不屑,“滾開!”


    常子煊冷聲:“明日閣常子煊,今日與你一決生死!”說罷,流光星彩劍光大盛,對著蘇餘恨刺了過去。


    叮……兵器相擊的脆響,一柄短劍從斜方伸來,格擋住流光星彩的去路。


    樂無憂嘲道:“你不是他的對手,巴巴送上去,嫌死得太慢了嗎?”


    “你!”常子煊一劍蕩開稚凰,挺劍刺向蘇餘恨。


    “自尋死路。”蘇餘恨微微一瞥,唇角勾出一抹邪笑,迎著他的劍風,伸出兩根手指。


    “泉台一指!”安濟猛地瞪大眼睛,大吼,“表哥小心!”


    眼看著蘇餘恨枯瘦的手指就要彈在流光星彩上,常風俊忽然大手一揮:“拿下他們!”


    一陣破風聲,箭矢如雨,疾射過來。蘇餘恨淩空一個翻身,雙掌推開,一股巨大的氣浪圍繞全身,箭雨紛紛墜落。


    周圍殺聲震天,一片混戰,蘇餘恨身如飄絮,掌風所至,無不爆起血花。常風俊抹去唇角的血痕,仗劍躍進戰圈中。


    耳邊刀劍相擊聲不絕於耳,潑天的劍氣噴湧,卷起滿地落葉,紛飛如雨。常風俊激昂的聲音傳來:“活捉蘇餘恨!就地格殺樂無憂!”


    “什麽意思?”鍾意登時暴怒,“我家阿憂沒有蘇餘恨值錢嗎?”


    樂無憂一劍砍翻一個對手,沒好氣道:“看來鍾堂主還不夠狼狽,竟有時間關心這些廢話。”


    “就這幾個小嘍囉也想讓我狼狽?”鍾意嗤道,“阿憂難道不知道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嗎?”


    無論武功有多高,都戰不過最簡單的人海戰術,更何況常風俊帶來的,俱是明日閣中最驍勇善戰的精英。


    一個多時辰轉眼即逝,山林中遍地殘軀,鍾意白衣染血,如落亂梅,狀似寒冰的三尺水上沾滿鮮血,血光如波,一劍蕩開砍來的大刀,轉身和樂無憂脊背相抵,喘息粗重:“不行,不能這麽打下去,猛虎架不住一群狼,他在消磨我們的戰意。”


    樂無憂早已力竭,看一眼劍意昂/揚的常風俊,道:“擒賊先擒王,殺了常風俊,這群烏合之眾自然樹倒猢猻散。”


    “我來。”蘇餘恨臉上被暗器擦出一道血痕,正絲絲滲著血珠,他抬手抹了一下,將染血的指尖放在唇邊,探出猩紅小舌,慢慢舔了一下,忽然暴起,雙掌卷起滿地黃葉,強橫地殺向常風俊。


    狠戾的掌風眼看著要落在他的胸口,忽而一聲鶴唳,一柄黑色的長劍挾吞天滅地之勢,破空飛來,直刺向蘇餘恨的手腕。


    蘇餘恨猛地提氣,一掌揮去,掌風如潮,長劍被打飛出去。


    一個白色的身影勢如白鶴,從石室中騰躍而出,一把接住長劍,白發鶴氅,長身玉立,宛如仙姿。


    “誅邪劍主!”常風俊高叫,“多謝相救!”


    謝清微提劍指向蘇餘恨:“十年前,河洛山莊一夜滅門,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蘇餘恨穩穩落在樹梢上,仰頭灌了一口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座做事,還輪不到你們這群雜魚指手畫腳!”


    話音未落,身體猛地俯衝下來,十指如爪,悍然抓向謝清微。


    常風俊大聲道:“這個魔頭就交給劍主了!當年舊案令人發指,劍主一定要生擒此人,帶回盟總嚴加審訊!”


    說罷,仗劍躍入戰圈,劍尖直刺向樂無憂。


    此刻已經是黃昏,夕陽的餘暉將整座秋山染作橘紅,鍾、樂二人自清晨至現在,連番激戰,漸漸露出疲態,一時不察,竟讓常風俊逼近身側。


    眼看著一劍即將穿胸而過,鍾意猛地運氣,竭盡全力衝刺過去,一把抱住樂無憂。


    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開,樂無憂眼眶迸裂,低頭,看到染血的劍尖從鍾意胸口刺出。


    常風俊唇角冷笑,一刻都沒有遲疑,利落拔劍。


    刹那間,衝天的血流噴出。


    “不……”樂無憂慘痛大叫,稚凰忽然暴起萬丈寒光,雪亮的劍身上遍覆冰霜,周圍溫度驟降,入墜冰窟。


    稚凰卷起滔天巨浪,山崩海嘯,滄浪如雪,潑天的劍氣往常風俊劈了下去。


    “怎……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有如此功力?”常風俊震驚,提劍徒勞地擋在身前,然而劍風勢不可擋,他已避無可避。


    “父親小心!”常子煊一聲驚叫,身體猶如乳燕投林,疾馳而去,挺胸擋在常風俊身邊。


    劍雨滂沱,勢不可擋,樂無憂卻猛地瞪大眼睛,硬是控製住肆虐的稚凰,一把插在了麵前的地上。


    隻聽一聲悶雷,地麵驟然炸開,噴湧的氣浪掀翻地麵,滾滾而出,刹那間,碎石如雨,鋪天蓋地噴射出去。


    樂無憂站在漫天碎石雨中搖搖欲墜。


    鍾意聚起最後一股力氣,仗劍暴起,一把抱住樂無憂,將他死死按在懷裏,炸裂的碎石擊在後背上。


    樂無憂嘴角慢慢溢出一絲濃血。


    對於仗劍者而言,劍從來不是任其驅使的仆役,而是心意相通的摯友,戰場之上、酣戰之時,劍客持劍對決,猶如兩名摯友並肩作戰。


    方才正是稚凰戰意激昂之時,樂無憂強行壓製劍意,無異於臨陣自戕,劍氣反噬,讓他吐血都是輕的,如有甚者,當場爆體身亡都有可能。


    “哈哈哈……”常風俊大笑三聲,一把揮開常子煊,提劍刺了過去,“樂無憂,伏誅吧!”


    一條黑色的劍影斜插過來,叮……地一聲擊中他的佩劍,謝清微仗劍擋在樂無憂麵前。


    常風俊冷聲:“誅邪劍主?”


    “當年舊事尚未查明,樂無憂不能死。”


    “誅殺樂無憂乃盟總命令,請誅邪劍主讓開!”


    謝清微寸步不讓,語氣冷淡卻堅定:“真相未明,望閣下三思。”


    他師從昆侖山太清真人,執掌誅邪劍,不屬於任何江湖組織,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即便是權傾武林的安廣廈,也須得禮讓三分。


    然而常風俊向來行事倨傲,見狀,冷笑了兩聲:“誅邪劍主執意袒護樂無憂,莫不是有什麽隱情?”


    “沒有隱情。”


    “沒有?”常風俊譏諷,“十年前奇襲天闕山,誅邪劍主戰功彪炳,然而之後一夜白頭,若說與風滿樓沒有隱情,豈不是將全武林都視作傻子?”


    心底最隱秘之事被撕裂,謝清微神情漠然,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一般,淡淡道:“誅邪劍下無冤魂,貧道容不得有人蒙冤。”


    “哈哈,別說得這般大義淩然,”常風俊毫不客氣地抬劍,指向他的鼻尖,“十年前你說掌斃樂無憂,然而如今他卻還活著,謝清微,誅邪劍主?你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你廢話真多!”一個狂妄的聲音□□來,蘇餘恨身如飄絮,瞬間已至眼前,悍然一掌抓向常風俊的麵門,“為我兒償命吧!”


    常風俊吃了一驚,倉皇抬劍抵擋,卻隻堪堪撿回一命,活罪難逃,被蘇餘恨一爪抓在肩頭,隻聽一陣哢哢的脆響,整個肩頭被抓得粉碎。


    滅頂的疼痛讓他一聲怒吼,振臂高呼:“給我拿下這個魔頭!”


    “誰敢妄動!”鍾意冷喝,一把控製住安濟的命門,沾滿血痕的三尺水橫在了他的脖間,“給我三匹馬,放我們離開!”


    “你!”常風俊又疼又怒,厲聲罵道,“卑鄙!”


    “截殺、伏擊……常閣主,相比而言,還是你更卑鄙一點吧,”樂無憂臉色慘白,卻滿臉譏諷,懶洋洋地笑道,“我們隻不過借少盟主的性命一用,若是安然離開,自然不會傷他一分一毫。”


    常風俊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疼得還是氣得,以他倨傲的本性,即便是魚死網破也不願受人要挾,然而安廣廈雖姬妾眾多,卻膝下單薄,年過半百,隻有安濟這一個兒子,若是在自己手中出了差錯,縱然是八拜之交,也難免產生隔閡。


    “舅舅!不用管我!”安濟淩然大喊,“混蛋鍾意不是壞人,他不會殺我的!”


    “……”鍾意頓了頓,笑了起來,“承蒙少盟主信任啊。”


    安濟忽然察覺到他笑容中有一絲危險,怔了一下:“難道你……你會殺我?”


    話音剛落,一陣鑽心刺骨的從大腿傳來,安濟頓時仰天嚎了起來:“啊啊啊啊……”


    “樂無憂!你怎麽敢!”常風俊大怒。


    “有什麽事是我不敢的?”樂無憂邪笑著,將稚凰從安濟大腿上□□,輕輕吹了一下鋒刃上的血珠,將劍貼在安濟的腿間滑動,笑道,“常閣主再耽擱片刻,我這下一劍可就不知道要紮在什麽地方了。”


    “等……等等……”安濟滿臉驚詫,“你……你你……”


    樂無憂手腕稍稍用力,鋒利的劍刃劃破他的綢褲。


    安濟刹那間臉色煞白。


    “住手!”常風俊斷喝,頹然讓步,“放開濟兒,我讓你們安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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