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騰帶領自己的隨行團隊,在寧州工商大廈和江南省的幾位領導舉行了一次閉門會談,這才知道,江南省這邊的真實目標是想用徐工做誘餌,讓華騰集團將汽車汽配工業逐步遷移到寧州,或者是擴大到寧州區域。


    畢竟,江州、寧州一直是雙子城,即便是從市區算起,彼此相距也不過兩百公裏,很多產業都是互補的。


    問題在於,任何一家大型集團企業,在寧州投資設廠,基本就不會再考慮江州。


    兩個省,兩個城市在這方麵的競爭一直很激烈。


    江南省拿出了兩種方案,一種是整體遷移到寧州,另一種是部分遷移到寧州,給予的待遇稍有差別。


    所以說,生意不好做。


    博弈,慢慢博弈吧。


    徐工很重要,但對華銀係而言,最重要的是江淮農商行和長江銀行的計劃,華銀係是一個財團,金融產業永遠比實業重要。


    徐騰既沒有直接答應江南省幾位領導的提議,也沒拒絕,先將這個新聞炒一段時間,他正好利用這件事逼江淮省利索點,將江州商業銀行的股份化計劃拍板,別總是拿在手裏當魚餌,某位個別領導還想拖下去,最後白送給柳銀霞那種賤人。


    徐騰還是很重視柳銀霞這個對手的,這個賤人最近半年是很低調,其實真的瞄準了江州商業銀行的股改計劃,一直在想各種辦法,想將閻省長拖下水。


    她在某次私人聚餐裏放了話,說這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這話是什麽意思,徐騰豈能不知?


    沒辦法,這就是一個即將徹底失去秩序的年代,犯法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中午,江南省的幾位領導做東,就在工商大廈附近的西康賓館宴請徐騰,這是省機關直屬的賓館,同江淮省的銀湖賓館是一個性質,都在省機關大院附近,外樸內奢,規格很高。


    飯菜是賓館提供,酒水是徐騰自帶的瑪歌莊園,順便送了幾瓶,不多,每位領導一瓶,隨行參與談判的主管部門領導,也都送了。


    寧州市裏一位副市長,大概是有“政治任務”,一定要陪徐騰多喝幾杯,還準備喝茅台。


    徐騰沒喝。


    他很淡然,隻是笑了笑,讓隨行的華騰集團高級執行總裁俞亮陪對方幾杯,俞亮心裏有點暈,往常都是他安排副手喝幾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越混越慘,現在居然是他被拎出來擋酒。


    徐騰這一次在江南省的行程安排有點緊張,下午,他繼續應邀參觀寧州市的國家級高新科技開發區,在市領導的陪同下,簽字畫押,留下兩個項目投資。


    一個是華騰基因科技公司的寧州科研機構,另一個是騰訊通信技術公司的寧州分公司,這兩個項目早在2004年的10月份就談妥了,在寧州進行產業布局,吸納寧州的科技人才。


    寧州大學多,比江淮省五大高校都多,這就是老牌文化和經濟大省的優勢,底蘊深厚,華銀係在陝省的大規模投資也是看中這一點。


    從高新科技區到寧州科技大學、金陵大學、江南醫科大學、河海大學,徐騰一路訪問,一路簽產研合作協議,忙到晚上9點多才回到西康賓館。


    剛住下來就後悔了。


    這個機關直屬賓館有內奸,將他的房間電話泄漏了。


    現在都知道徐騰是中國首富,基本就是開銀行的科技新貴,難得他已經到了江南省,省裏的各個市,甚至外省都派了專員,密集追蹤。


    徐騰住在賓館裏,一接電話,那都不是“您要不要小姐服務”,而是“您好,我是某某市的某某”,下麵就是“我們市投資環境好,您能不能來一趟,您要是來不了,沒關係,我們去拜訪您,您能不能騰出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就行,我們長話短說。”


    最誇張的就是深更半夜,這幫地方大員也不睡覺,淩晨四點還有一位省長,興致衝衝給徐騰打電話。


    徐騰連續接到幾個地級市的騷擾電話後,他就將電話拔了,上床睡覺。


    淩晨4點的這個電話必須接。


    值夜班的金小桃將徐騰喊醒,提醒他,這是江淮省的閻省長,直接打到徐騰的私人手機上。


    “哦,你讓他等一下,我洗個臉,清醒一點再來接電話。”徐騰有點睡不著,反正早上5點的飛機前往錫州市,8點鍾要和錫州市的領導用早餐,商談投資項目。


    一分鍾後。


    徐騰才從浴室裏出來,戴上藍牙耳機,喝一杯早茶,問閻領導,“您這是剛起床,還是為國為民,忙到現在還沒睡呢?”


    “睡了兩個小時,剛起床,柳銀霞要控股江州水務公司的事,你聽說了嗎?”閻領導也是一聲感慨,領導不是那麽好做的,淩晨2點才睡,4點就睡不著了。


    “聽說了,原先不是說賣給法國維旺迪集團嗎,怎麽,被她劫道了?”徐騰有點納悶,他一直非常反對省裏的這一輪水務、公交股份化的政策。


    沒辦法啊。


    這是宋書記力推的民營經濟大改革,雖然對方被省裏本土派係的領導們鉗製的很厲害,可再鉗,對方也是一把手啊。


    原先說是賣給維旺迪水務公司,打著引入技術的旗號,至少還能唬人,現在要打著民營化的旗幟賣給柳銀霞的東鷹集團,那就徹底荒誕了。


    這一年裏,柳銀霞在徐騰這裏吃了虧,暫時不敢招惹這位本土派的商界巨子,可在其他領域,真是如魚得水,在江州到處鑽空子,借著銀行的錢買地買企業。


    短短一年時間,她的東鷹集團已經將注冊資金提升到3億元,在江淮省紮根,以建築、交通、消防、水利工程的總承包為主業,還拿下了市中心的一塊土地,計劃是要建造一個江州市的地標性建築,打造江州第一高樓。


    閻領導淩晨四點睡不著,給徐騰打電話,意思很明顯,要徐騰想辦法掐掉柳銀霞入股江州水務公司的商業企圖,說是入股,其實就是一分錢不花,逐步蠶食整個江州自來水業務。


    “行,我在江泰集團開一個水務公司,讓陳健想辦法,切入這個行業和她競爭。”徐騰心裏都明白,維旺迪集團已經出局了,老宋打出來的政策牌是要利用這個機會,推動民營企業的大發展。


    這是政策牌,實質上就是要死保柳銀霞拿下江州自來水公司。


    東鷹集團和華煤鐵已經是狼狽為奸,在江淮省的商業圈子裏,這一次除非是徐騰的華騰係出手,否則,根本沒有哪家民營企業敢和東鷹集團競標,最多都是去陪標。


    “現在的情況很複雜,對方早已形成了一條龍的利益輸出鏈條,在省廳這一級拉倒了幾位幹部,他們這麽越做越大,再過幾年,我就鉗製不住他們了。”閻領導肯定是睡不著覺,這種情況蔓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老蔣這段時間都在首都開會,他隻能找徐騰商量對策。


    “除了水務,市中心的幾位新地都沒辦法直接競拍,都被弄成了政策牌,要送給東鷹和華煤鐵運作項目,東鷹在江淮二號高速的擴建項目中,出現了大規模的偷工減料問題,我親自下令,去現場督促嚴查都查不下去,不了了之。”閻領導是又氣又慌,“水務、交通,這些都是關係民生,關係到本省發展的問題,市民有投訴,拿我問責,交通不利,經濟不順,還是拿我問責。小徐啊,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徐騰微微點頭,坐在沙發裏喝茶,默默思量對策。


    他這半年和柳銀霞的東鷹集團、華煤鐵一直是避而不戰,因為他的土地儲備太多,也不急於拿地,建築、水務這些產業,早就甩賣一空,專注於最賺錢的產業。


    他和江泰係不要的產業,正是最適合柳銀霞快速擴張自身實力的舞台。


    加上東辰集團離開江淮發展,還真的形成了一個能讓柳銀霞迅速擴大的真空地帶。


    “閻領導,你想過沒有,讓陳安邦回來發展?”徐騰問了一個問題,江州市的那幾位和陳安邦過從甚密的領導已經被調入省裏,塞了閑職。


    引狼入室,放虎歸山雖非上策,以毒攻毒,也未必是下策。


    “他?”閻富明頗感意外,“這個人不靠譜啊,你很難保證他不會倒向姓宋的。”


    “他以前倒向過高書記嗎?”徐騰提了一個問題。


    “那倒是沒有,他一直跟著老席,跟了十幾年,沒變過。當然,老席對他也是有知遇之恩嘛。”閻富明大致懂了徐騰的意思,陳安邦是很精明的商人,投機,但絕非毫無底線的投機,寧可不做某些生意,也不毀了口碑,更不會做三姓家奴。


    “水務和汙水處理業務,江泰集團會負責,建築工程和消防之類的問題,你不防交給陳安邦,讓他想辦法擠兌東鷹集團。”徐騰很清楚,陳安邦有仇必報,隻要具備了足夠的實力,未必不會對他開刀。


    兩權相害取其輕。


    徐騰暫時不和東鷹、華煤鐵正麵衝撞,不是他看不起對手,輕視對手,而是不想暴露手中的牌,在最關鍵的時刻,動用一切看似中立的各種資源和人脈,拿下江州商業銀行和江淮農商行的股改計劃。


    既要保證自己的計劃絕無失算,又要擠兌東鷹集團和華煤鐵,唯一的策略就隻能讓陳安邦回歸了。


    徐騰和陳安邦、陳永年有一個合股生意,在鄂爾多斯經營煤炭,這段時間總算是打開破口,拿到了第一座露天煤區,預測未來一年產煤能保證在800萬噸,算是大型煤田了,隻是煤質稍微差了點,不適合做電廠用煤。


    徐騰和老宋有過一次很激烈的衝突,差點將老宋掀翻。


    迄今為止,老宋一直隱忍不發,沒有任何報複行徑,不給華騰係製造任何麻煩,隻是在幕後為東鷹、華煤鐵站台,不惜犧牲本省經濟民生。


    十之八九,老宋就是要逼徐騰出來鬥一鬥,看看華騰係在江淮省,除了閻領導、陸岩之外,還有哪些牌。


    這些牌暴露出來,老宋才能一張張的廢掉,一個個的敲打。


    這位宋書記是不敢大意的,華騰係雖然是這兩年才浮現而出,根基卻是雄踞江淮二十載的江泰係,這是從江泰係的殘軀中,孵化出來的新巨人。


    何況,華騰係幕後還有一個關係網遍及全國的華銀係。


    現在沒有人知道姓宋的到底在計劃什麽,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在做什麽,這就是徐騰和華騰係不能貿然出手擠兌東鷹集團的原因。


    “對了,還有一個事要提醒你,你是不是有一個堂姐叫徐芊芊?”閻富明忽然提到一個人。


    “對,有什麽事嗎?”徐騰隱隱感覺不妙,不明白徐芊芊怎麽會驚動一位省委的二把手。


    “她昨天和閻焱到了省裏,特意過來拜訪我,她說是你的堂姐,閻焱又是我堂侄,我不便推諉,特意見了他們。肚子已經能看出來了,說是想在元旦結婚。”閻富明說的這個事可真是麻煩了,嵍州市的市長閻立樺是他的堂弟,其實是遠親,三四代開外的那種,也都是80年代百萬大裁軍時期從部隊下來的幹部。


    閻富明是從軍區機關轉業,直接進了省政府機關,在交通廳某辦當副主任,慢慢熬到了今天的位置,閻立樺是地方部隊退伍轉業到烏塘鄉,一步步爬到了市長的位置。


    兩人關係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這些年,一個上級,一個下級,來往的很頻繁。


    現在有一個麻煩的事,閻富明的子女比較爭氣,兒子是清華畢業,很早就出國,在美國搞高能物理學的科研工作,女兒女婿也都是在江州醫科大學任教。


    閻立樺的兒子閻焱就有點不爭氣了,目前在嵍州開了一家華鑫地產公司,當初陳安邦撤出江淮省時,特意留了一手,還將嵍州化工廠和周邊的幾塊地皮賣給對方,說是賣的,說說而已。


    陳安邦有一個弟弟叫陳安貴,這人和閻焱是合夥做生意,目前這家華鑫地產公司的法人代表就是陳安貴,差不多有2/3的股份是閻焱的。


    嵍州市長的兒子在嵍州做生意,不僅做得這麽大,還是“江淮首富”徐騰的姐夫,這真是太要命了,會出大事的。


    特別是江淮省還有一位暗中盯著他們的宋書記。


    “你最好告訴閻焱,別讓他做生意,他們要是不聽話,態度就要強硬點。”徐騰直接表態,想了想,索性將這件事說清楚,“我母親和我那位大媽的關係很差,我和這位堂姐也基本沒有往來,隻是現在時過境遷,犯不著計較罷了。為了不讓這些親戚在嵍州惹是生非,我父母年初就將幾家近親都接到澳門去了,為他們在港澳買了一些商業樓鋪,安排他們做點不大不小的餐飲酒店生意。”


    “那就好辦了。”閻富明鬆了口氣,現在是特殊時期,閻立樺那一家完全不懂情況,有恃無恐,老婆做中介,兒子做生意。


    這真是威脅到自身了,閻富明必須想辦法阻止,實在不行,那隻能拿閻立樺立威,將省裏本土派的損失減小到最低限度。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會將閻焱的那些資產買斷,送他去南方,或者直接踢出國。”徐騰在這件事上,肯定要積極配合閻領導,以免對手拿閻立樺父子當牌打。


    這種地方幹部長期坐鎮一方,基本都有點不知死活,頭腦不清不楚。


    “弄出國吧,免得麻煩,最好將你那個堂姐也弄出去,我看了,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很麻煩。”閻富明是說實話,他見慣了各種各樣的人,和徐芊芊談了十分鍾,基本就知道這是一個幺蛾子。


    “行,還有別的事嗎?”徐騰準備掛了電話。


    “暫時沒別的事了,但是,水務公司的事有點急,你要盡快想辦法,也要早點聯係陳安邦,就說……我可以保他無礙。”閻富明歎一聲,“你休息吧。”


    “沒時間睡了,等會兒就要坐飛機去錫州考察,那邊有一家公司值得我出手收購,就這樣了。”徐騰也沒有必要和閻富明聊的太多,畢竟,他們都不算朋友,隻是被逼無奈,必須要聯手對付某些勢力團夥。


    掛了電話,徐騰坐在沙發裏靜靜的思量一番,隨即才讓韓黛過來,吩咐她,“你先給陳健打一個電話,讓他盡快回江州,另外,你盡快搜集一下國內的水務和汙水處理產業的詳細信息,這兩天交給我。”


    “好。”韓黛點頭答應一聲,隨即就出去辦事。


    這就是將韓黛帶在身邊的好處,處理商業上的工作比較得力,她比虞素雲年輕,但要說曆練的話,可能比虞素雲深厚很多。


    水務!


    水務其實不是一個大生意,但是,汙水處理就不一樣了。


    對華銀係來說,生意大不大,不是看利潤,不是看營業額,而是看市值。


    這兩個領域,全球範圍以蘇伊士、維旺迪、泰晤士三大巨頭為首,都是英法企業,蘇伊士和泰晤士的最早崛起又是和蘇伊士運河有關係。


    維旺迪,徐騰並不陌生,這家公司在2003年的財務危機爆發後,迅速出售大量非主營業務的資產,快速轉型,聚焦在傳統的水務產業。


    徐騰也是利用這個機會拿到了暴雪娛樂的絕對控股權。


    2003年以後,維旺迪的中文名改稱威立雅環境公司,在內地大範圍收購水務資產,水務這種業務就和電力、燃氣、公交一樣,這都是一種市政服務。


    事實最終會證明,外資不是慈善商人,投入巨資改造內地的城市供水係統,最終都是為了獲取巨額利潤。


    徐騰原先一直看不起柳銀霞,現在才發現,對方還是很有國際視野的,瞄準了這麽一個有前途的產業,他得想辦法攔截了。


    這種人去做水務,承包市政工程,最後就和長沙火車站的空調收費一樣,唯利是圖,魚肉市民。


    這種人去做建築工程,基本就是各種或輕或重的豆腐渣工程。


    很麻煩。


    徐騰心裏其實有點無奈,有點失望,這國這省,怎麽變成這樣,不經意間就真成了一個超級資本主義國家,到處都是血腥味啊。


    一點都不和諧。


    徐騰心裏還是有希望的,但在這一年,像閻立樺那種地方領導,基本徹底放棄操守,為什麽?恐怕不是沒有信仰那麽簡單,而是知道的太多,看的太多,麻木了,失去了希望。


    他要去剖析閻立樺的心態,估計就三個字,沒救了。


    在這一年,在這個2004年,有這種想法的地方幹部恐怕不是小部分,相比衙門外麵,他們知道的更多,看到的更多。


    這是一個道德崩壞的年代,無論是政客,還是商人,集體崩壞,能移民的都在偷偷移民,大家都以為沒救了,國內國外,中國崩潰論簡直是國際世界的主流輿論。


    一大早,淩晨4點多。


    徐騰就開始喝一杯威士忌,坐在沙發裏,靜靜的思索著,享受著,享受這個道德崩壞的年代。


    他發現,他很喜歡和這些道德崩壞的人為敵!


    因為他知道最終的結果,最終,邪不勝正,最終,中國沒有崩潰,倒是美歐日一直在崩潰,一邊止血,一邊繼續幻想中國即將崩潰。


    嗯,再過十年……錯,再過四年,那就是一個比爛的年代,而現在則是一個比壞的年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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