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4日,午餐時間,徐騰和陳大橋談了半個小時,在各自的原則上退讓一步,神州傳媒集團每年十部精品劇集的拍攝計劃中,可以有兩部是韓流模式。


    但是,徐騰堅持另一個原則不予退讓,絕不聘請韓國明星參加神州傳媒集團的影視劇製作。


    這一點才是讓陳大橋不可理解的地方。


    財團的年會午餐是在東亞國際飯店24層的頂樓空中餐廳進行,在80年代以前,這裏曾是國內第一高樓,在更早的民國時期,這裏是亞洲最高的餐廳,曾經招待過眾多民國高層領導人,包括另一位老蔣及其夫人。


    解放以後,餐廳被改造成住房,80年代末又重新改造成空中餐廳,可惜,輝煌的時代一去不複返。


    現在,這裏是華銀財團的會員製俱樂部,依照最奢華的標準建設,聘請了國內最頂級的大廚。


    上午的會議有一點點的跑題,因為陳大橋和某位大師級導演非常想要選用一位知名韓星,參加年度賀歲檔大片的製作。


    陳大橋已經答應導演,一定會說服徐騰,為此還做了徐媽和張麗英的工作,請她們幫忙勸說。


    答案依舊是不同意。


    這讓陳大橋非常不理解,不能和錢過不去,國內其他影視傳媒公司都在這麽做,現在就是韓流最火熱的時期,每家電視台都在播放韓劇,特別是芒果台。


    徐騰將自己點的這一盤意大利餃子,實際上更像是國內的餛飩,洋蔥、芝士粉和番茄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一點點的怪異。


    徐騰不能說這不是美食,但真的有點詭異。


    他這一盤意大利餃子已經吃完,喝了半杯湯,用餐巾淨唇,陳大橋的牛腩意麵還有一大半呢,十分鍾的聚餐時間,陳大橋都在強調國內其他公司如何如何,告訴徐騰,他們不能和錢過不去,不能和市場為敵。


    徐騰沒有說什麽,讓陳大橋繼續說,他自己取出手機給天網公司的負責人屠主任發了一條短信,天網公司的第二份合同——抹黑韓國,高級點。


    發完短信。


    徐騰將手機放在陳大橋麵前,讓陳大橋看清楚,“鑒於我們投資了很多錢,現在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韓國的幾大財團,所以要請你幫一個忙,韓流已經夠火了,自己人能少添油,那就少添一點。”


    “好!”陳大橋雖說是答應了,心裏還是覺得徐騰這位財團高層領導小題大做,即使請一位韓星加入賀歲檔大片的拍攝,也不會多賣一輛起亞。


    再說了,神州傳媒不請韓星,華誼、中影、博納也會請,國內電視劇製作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家,誰不想請韓星撐收視率,現在就是韓流時代。


    徐騰就像是看穿了陳大橋的想法,將手機收回,想了片刻,問陳大橋,“你知道我最不高興的地方是什麽嗎?”


    “什麽?”陳大橋索性不吃飯了,喝一口紅酒,笑容可掬的看著徐騰,他並不願意挑戰徐騰這位年紀輕輕的財團高層,而是他已經答應了導演。


    他以為是一件小事,沒想到徐騰這麽固執。


    “solidarity!團隊精神!我們正在為韓流的肆虐,為韓國形象無緣無故被媚外主義拔高,讓我們的投資和營銷遇到了更多風險,有人還是想要聘請韓星。你是真的要我承認韓流的強勢,連我都要向韓流低頭嗎?”徐騰一貫如此,內心很生氣,說的卻很平靜,可他還是要告訴陳大橋,“你真的讓我很討厭,特別是你讓張麗英和我母親幹預華騰係內部的事……。”


    啪。


    陳大橋手裏的水晶酒杯跌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所以,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告誡你,別再在年會上讓我丟臉,即便你認為這是一件小事。這是一場戰爭,如果你真的認為你無法打敗韓流,下午的會議上,你可以正式向我請辭。”徐騰很平靜的將他的話說完,起身離席。


    幸好年會聚餐時,每個餐桌的距離都布置的很遠,其他正在這裏用餐的聯席合夥人都沒有聽到徐騰的這番話。


    否則,陳大橋下午真是要請辭了。


    這就是將企業控股權交給別人的麻煩之處,哪怕你是企業的創始人,一旦違背了控股大股東的意誌,也有可能被剔出局。


    這件事不是一個意外,也不是一件純粹的小事。


    徐騰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因為他承擔的壓力非常巨大,芯片、麵板、存儲、智能手機、汽車……他的直接對手都是占據優勢,甚至是絕對優勢的韓係財團。


    從2006年開始,華騰係和三星財團的決戰就將要展開,徐騰現在連1%的優勢和勝算都沒有。


    從起身,到離開餐廳,徐騰的臉色都是冷漠的,隱藏著怒意。


    在座的各位聯席合夥人雖然沒有聽到徐騰和陳大橋的對話,可大致也都能猜到,再過兩天,銀河資本旗下的芯片、麵板、存儲三大產業都將轉移到華騰係旗下。


    徐騰的壓力可想而知。


    在這個節骨眼上,陳大橋還敢去碰太子的逆鱗,肯定是被酒店的旋轉門夾過腦袋。


    所有人繼續低頭用餐,談論彼此的生意,交流想法,都裝作毫無覺察,誰現在去安慰陳大橋想開點,隻怕是更尷尬。


    韓流在國內的肆虐,官媒的責任要占一半,幾乎不報道韓國的負麵新聞,任由韓國高端科技和發達國家形象形成一種強勢的軟實力。


    天網公司的運營效率還算是很快,第三天就擬定了黑韓攻勢的策劃方案,四十多頁,涉及各個方麵,需要多方配合,每年需要的資金規模也不小。


    行動計劃稱作“水怪”。


    徐騰是早晨時分收到的報告,批準天網公司先啟動執行,後續再摸索新的改進方案,順便給陳大橋轉發了一份,讓這位陳董事長清醒一點。


    中央決議推進中日韓自貿區計劃,這是為了東北亞經濟區的產業深化合作,互惠互利,共同發展,有效促進三國產業升級,有效保障日韓經濟體平穩度過“去工業化”的進程。


    不管是歐盟,還是北美自貿區,發展十年二十年後,都會積累出驚人的結果。


    西方政客在經濟學上的短視,集中體現於一點——金融產業的繁榮是以資本密集型工業為基礎,而資本密集型工業的繁榮又是建立在勞動密集型工業的基礎之上。


    紡織工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傳統的低附加值產業,單純失去紡織工業並不可怕,但是,隨著紡織工業的流失,必然會導致化工產業的流失,最終導致金融產業的流失。


    中韓自貿區一旦成立,十年內,對韓國工業是有利的,十年後,恐怕就會非常戲劇性。


    韓國是一個小經濟體,它完全能適應中國經濟的發展,在市場的競爭中逐步轉型,保證國民經濟的持續增長,但這種調整的背後,實際上是以韓國工業財團大規模遷移到中國為結局的。


    所以在中韓自貿區這件事中,中方是政府歡迎,韓方是財團歡迎,華銀財團則是受損的一方——工業部門受損,地產、金融、文化產業則是受益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計劃,陳大橋現在的計劃是收購漫威,組建一個跨太平洋的影視帝國,再赴韓國投資影視公司,拍攝韓劇引入國內,暢銷東南亞。


    這是陳大橋的太平洋計劃,一旦成功,加上神州傳媒在香港擁有的亞洲衛視和鳳凰衛視,他覺得自己就實現了夢想,成為橫跨太平洋的傳媒帝國大亨。


    這是多麽資本家的想法,多麽偉大的國際化理想!


    徐騰可以同意收購漫威,但絕不可能同意赴韓投資,因為陳大橋的赴韓投資,就是要利用韓流擴大在國內市場的占有率,這種看似純粹的商業計劃,徹底違背了華銀財團的整體利益。


    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如果一切順利,華銀財團的芯片、麵板、存儲三大科技產業都將轉入華騰係旗下,由徐騰全權接管。


    徐騰提前一個小時,抵達會場,一個人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點了一杯軒尼詩vsop,靜靜品畷,欣賞著滬州的黎明晨景。


    華騰係的其他幾位大佬,李東盛、梁緯艮、陳大橋、郭永哲、陳永年、陳健,六個人是邊走邊說,笑盈盈的進入會場。


    六個人中,三個姓陳。


    如果加上東辰建設集團的陳安邦,華騰汽車的陳誌辛,華騰係的高級負責人中,陳姓簡直是占了7/10。


    這個概率連徐騰都覺得奇怪,這也不難解釋,江淮省是陳姓大省,陳永年、陳安邦、陳健都是江淮商幫,陳誌辛也是江州人……這是徐騰組建華騰汽車,從一汽、二汽的諸多高管中選擇陳誌辛的主要原因。


    同鄉嘛,很容易有共同語言,便於交流和協調。


    大家似乎沒想到徐騰來的這麽早,看見徐騰在落地窗前喝酒,都微微一怔。


    陳大橋很尷尬,前兩天被徐騰在餐廳訓斥一頓,也被所有聯席合夥人看了笑話,心中既有怒火,也有恐懼,不敢宣泄。


    “太子來的很早啊。”李東盛示意大家別吭聲,他打個招呼看看動靜。


    “事關重大,今天是要來的早一點。”徐騰隻聽聲音,就知道華銀財團的幾位聯席合夥人都到了,他也沒有轉身同眾人打招呼,依舊看著窗外的晨景,“三大科技產業轉入華騰係在即,如果你們有意見,現在反對還來得及!”


    “這麽大的好事,我們這邊肯定是沒有意見,就怕博安係不服,哈哈。”李東盛幹笑一聲,左右看看,確信所有人都不會有異議。


    昨天晚上,李東盛和梁緯艮將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交代清楚,華騰係內部有事,內部商議,不準再讓博安係的人看笑話。


    雖說大家都是華銀財團的合夥人,可是,頭不一樣,博安係是李錦芬、張麗英負責,華騰係是徐騰負責。


    李東盛沒有直接批評陳大橋,因為兩人關係不錯,很多話不能說的太直接,具體的意思還是表達的很清楚,徐騰最近壓力很大,不要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去招惹徐騰,讓徐騰煩心。


    直到這一刻,陳大橋依然覺得所有人都有點小題大做,他不過是請張麗英替他說一句話,促成一樁生意,讓徐騰改變決策,允許神州傳媒吸收韓流元素,維持在國內市場的霸主地位,最終赴韓投資控股一家傳媒企業,直接從資本層麵參與韓國影視劇的製作。


    多大的事?


    幾個億的小投資罷了!


    愛國歸愛國,生意歸生意,陳大橋覺得徐家應該將這兩點分的更清楚一些,他覺得徐騰是盲目排斥韓流,盲目愛國,盲目的民粹主義。


    陳大橋是怎麽想的,徐騰心裏其實很清楚。


    徐騰隻是沒想到,在他擔心陳安邦之餘,還得擔心另一個陳大橋。


    在很長的時間裏,徐騰一直覺得華銀財團的製度模式很完美,事實卻並非如此,徐騰第一次很敏銳的覺察到,利益的衝突會扭曲一個人的意誌,形成對抗。


    正如複仇者聯盟內部會爆發英雄內戰一樣,一個原則性的小問題處理不好,也會變成大問題。


    英雄,每個人都享受著至高榮譽,高人一等。


    華銀財團的每一位聯席合夥人也是如此。


    徐騰這兩天仔細分析自己與陳大橋的競爭、不和,最終得出一個結論,華騰係內部的股份分配不夠充分,他在華騰公司的持股權太高,陳健排在第二,其他所有人都微不足道。


    從陳大橋到李東盛,或多或少都有不滿,這種不滿就是從今年一次年會的華騰公司擴股開啟的……擴股的結果反而讓此前抱有太高期望值的人失望,最失望的莫過於陳大橋,他得到的配額最少。


    人的內心世界是複雜的,有些東西,陳大橋自己都未必覺察到。


    徐騰不打算退讓。


    “收購漫威的資金,由華騰公司直接支付,核算方式屬於對神州傳媒集團的注資。”徐騰不僅不打算退讓,還要擴大華騰公司在神州傳媒集團的控股權,隨時準備撤掉陳大橋。


    所有人都吃驚的說不出話,這確實是要逼宮陳大橋的前奏。


    此前將鳳凰衛視、亞洲衛視納入神州傳媒集團時,華騰公司和銀河資本在神州傳媒的持股率就已經增加到47%,陳大橋、吳小印等創始人及高管層持股不到30%。


    華騰公司再度擴資擴股,而且是31.5億美金的注資,基本就宣告是絕對控股,陳大橋隨時得滾出局了。


    “這個事……太子,咱們還是再討論一下吧?”梁緯艮終於開口了,看著臉色慘白的陳大橋,示意對方別急著反對,已經徹底惹怒了太子,現在繼續較勁一定是陳大橋死的慘烈。


    華銀係的每一位聯席合夥人,心裏其實都有一個很恐懼的事,那就是企業控股權屬於財團。


    “梁總,華銀財團的宗旨不僅是賺錢吧?”徐騰沒有退讓的餘地,他已經想好了一個替換陳大橋的合適人選,即便這件事會產生很多漣漪效應,他也要繼續貫徹自己的思路。


    他一定要對抗韓流,逆市場而上,想要壓製韓流,破局點就在神州傳媒集團。


    “是啊,太子說的對,可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好說嘛。”梁緯艮有點搞不清局勢,不知道徐騰是不是真要立刻撤換陳大橋,決定和稀泥,不選邊站。


    “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我投了這麽錢,絕不會認輸。”徐騰取出手機,悄無聲息的將“水怪計劃”做為群郵件,轉發給華銀財團的所有聯席合夥人。


    幾秒鍾的時間。


    李東盛、梁緯艮、陳永年……陳健集體翻看手機,瀏覽新收到的郵件,大致都明白了,徐騰在籌備接收芯片、麵板、存儲三大產業的這個時間段裏,已經決定不惜代價的壓製韓流,全麵開戰。


    徐騰說“絕不會認輸”,那是因為華騰係在汽車、化工、重工機械三大領域都弱於現代財團,即將接收的芯片、麵板、存儲三大產業,在韓資的三星財團麵前,更處於全麵弱勢。


    他現在必須想辦法,一點點的打掉韓國那種高科技強國的偽形象,讓消費者明白,中韓在消費工業領域的技術差距並不大。


    這個偽形象撕不掉,華騰係在營銷層麵就會一直吃虧。


    同樣的配置,三星手機能比華騰係多賣一千塊,多出15%的毛利,現代汽車能比華騰係多賣幾十萬輛,這還怎麽競爭?


    這種局麵是誰造成的,國人,媒體,還是政府?


    徐騰不客氣的說,媒體占一大半的責任,各種小編遇到韓流先跪安,各種諂媚,電視台的那些主持人,腿軟的像是沒有膝蓋。


    中國人有一句古話,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一看自己都是缺點,一看外國都是優點。


    如果現在是2015年,徐騰倒也不煩心,關鍵現在是2006年,韓流正是風起雲湧之時,現在誰說中國技術水平不輸韓國,所有人都當你是神經病!


    沒關係!


    反正徐騰不會認輸,他的“水怪計劃”,每年會使用4.5億rmb的經費用於消弭韓國的發達國家形象,360度無死角曝光各種韓國醜聞,全力推波助瀾。


    三年後,他會根據“水怪計劃”的執行情況,重新審核第二期的“水怪計劃”。


    “水怪計劃”隻是一個方麵,徐騰還需要發揮tt網絡聯盟和神州傳媒的力量,需要遊說廣電等上層機構,全國的媒體平台都在媚韓,他不希望神州傳媒集團這個更大的平台,也淪為其中之一。


    徐騰將“水怪計劃”發送給所有聯席合夥人,包括眼前的這些華騰係合夥人,給他們幾分鍾的時間看完計劃,這才轉身看著每個人,“我們不會屈服於市場,不會屈服於潮流,我們要創造市場,改變潮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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