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騰在江州已經停留了半年有餘,華銀財團內部逐漸傳出流言,據說,華騰公司的總部會重新遷回江州,就在江州長江大學的華騰科學中心。


    這是在2006年開始興建的建築群,位於長江大學的夜鶯山附近,距離長江創業中心和長江科技大廈很近。


    這裏原先就是長江大學的教育規劃用地,以5個億的價格轉讓給華騰公司後,修建了7棟大樓,很現代的幾何風格,延續了長江大學的芝加哥建築學派風範,隻是更現代。


    徐騰特意在江州等了半年,終於率領華騰公司位於江州的團隊,遷入新的公司總部。


    這一次,徐騰沒有再延續往日的春園風格,而是選了一位年輕設計師的方案,用一種更科技化的風格裝修他的辦公室。


    本質上,他和普通人的生活沒有任何區別,每天也要努力工作,處理整個財團的業務,隻是不需要工作那麽久,隻是要盡可能的信任下屬。


    江州之夏曆來是大雨延綿無盡,一下就是十幾天,明清兩代的江州更是久澇之地,十年之中有六年是洪水肆虐,所以在明清兩代,江左之地的治所都是在淮州。


    民國時,江州才成了省會。


    早在南北朝時期,這一代更是洪澤之地,湖水漣漪,號稱是“都梁城外,百裏湖山”。


    徐騰在江州度過的這個夏天,一直都在下雨,天空總是烏雲密布,翻滾不息,而在江州之外,關於華銀財團和a股的輿論還在紛爭不斷。


    大麻煩已經是安然度過,眼下隻是要慢慢消除隱患。


    徐騰曾經懷疑自己是無需成長的那種人,事實並非如此,他正越來越懂得更多道理,比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小窩。


    他在滬州的生活還算是開心,對事業的幫助很大,但顯然不如在江州時開心……至於事業,講真,他還需要在乎嗎?


    所以,肯定是過的愉快更開心咯。


    城市本身並無差別。


    關鍵不在於城市,而是朋友圈子,生活圈子。


    如果有人詢問,你和徐騰是朋友嗎?給予肯定回答的人,大概會有一百多個,但徐騰心中的朋友,加在一起也就是二十來個。


    這二十來個朋友,一半都住在江州,也無意離開江州。


    這半年裏,徐騰一直在想,他為什麽要離開江州,就因為在滬州更有利於華銀財團?


    暈!


    這個道理,徐騰用了幾年時間終於相通了,其實沒什麽大的差別,他不否認,華騰公司的員工肯定很喜歡滬州的繁華,畢竟以他們的收入,即便是在滬州都屬於金領階層。


    他是老板,他的心情和喜好,顯然比員工的心情和喜好更重要。


    所以。


    徐騰做了一個有趣的決定,將華騰公司遷回江州辦公,整個華銀財團的金融中心繼續留在滬州,譬如,華夏銀行、華泰保險、長江銀行的總部、富信銀行的中華區總部,依舊是在滬州。


    華騰公司,以及華銀財團的科技中心則重新回到江州。


    雙中心製。


    為此,徐騰將李達霄留在滬州主管財團金融產業的工作,趙丹陽則兼任江淮農商行的副董事長,駐留在江州,實際職責就是隨時向徐騰匯報金融產業的狀況。


    徐騰上午剛搬到新的辦公室,喬遷之喜,陳健、顧晨和羅玉娟都過來慶祝一番,顧晨是上個月剛從首都返回江州,據說是想開一家私募基金信托公司。


    這個消息讓羅玉娟有點不開心,因為羅玉娟的海星投資公司也是差不多的業務,主要為江泰係的這個小圈子操作股市,她不知道顧晨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要搶她的生意。


    這畢竟是小事,因為大家都知道,徐騰這段時間準備讓羅玉娟去博安集團,跟著王佦擔任副手,慢慢學習如何管理一家醫療產業集團。


    不管怎麽說,羅玉娟是博安集團的大股東之一,這也是當年徐家和張麗英分道揚鑣時,留下的一個條件之一,將張麗英持有的那些股份轉讓給羅玉娟,避免徐騰和張麗英正麵衝突。


    羅玉娟的哥哥,羅玉奎從張麗英那邊繼承的財產主要是在民生銀行和廣泰集團,目前,羅玉奎也是民生銀行的常務董事。


    豪門嘛,是非多。


    所以,羅玉娟還能不能算是這個圈子裏的好朋友,徐騰有時都很難肯定。


    大家都長大了,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


    比如,因為徐騰執意出售華銀財團的鋼鐵事業部門,就和柳俊生起了衝突,多年至交,這半年,徐騰過的很不順,柳俊生也沒打個電話過來問問。


    徐騰準備將泰豐鋼鐵和日照鋼鐵兩家集團賣掉,包括華銀財團持有的海外鐵礦石資產,柳俊生的父親不僅是泰豐鋼鐵的第二大股東,也是實際的經營人和董事長,一直不願意失去公司的控製權。


    當年的同學,大家都在成長,他們這一批黑卡成員,也都陸陸續續進入父母的公司,成為高管,開始參與家族企業的管理。


    邢蕙雲在陽光集團,柳俊生在泰豐鋼鐵,蘇皖回到了父親的企業,在中騰集團旗下的金馬汽配任職。


    趙普在南方,有自己的頁遊和手遊公司,生意一直還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從畢業至今,一晃就是五年時光。


    大家又回到了長江大學,在學校附近的這棟大樓裏,坐在落地窗邊喝酒,聊天,彼此看看,互相笑著。


    徐騰心事很重的,他仔細想想,感覺還是很幸運的,畢業後,不用從此不再相遇,還能繼續保持友誼,一直沒有失去聯係。


    他還是想到了那個曾經的大學宿舍老大,記憶已經模糊,可他還是找到了那個人,複讀一年,考到了財經大學,畢業後去了滬州。


    這些年,他們一直在一座城市,卻從相遇過。


    或許,也不可能相遇。


    即使相遇,又能有什麽意義?


    那隻是一段僅屬於徐騰的記憶罷了。


    在這間曠闊的辦公室裏,徐騰、陳健、顧晨、羅玉娟,四個人聊著以前在學校的那些事,說著說著,徐騰忽然有點感慨,“有錢真好,你看咱們東奔西走了好幾年,想回來,隨時回來了。因為咱們其實沒什麽負擔,不是房奴,也不是卡奴,當然,咱們活的也挺茫然的。有時,我也問自己,公司搞的這麽大,對我自己而言,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沒有,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是覺得,活著,咱們開心就好,你開心,我開心,顧才子開心,玉娟開心,兄弟姐妹們都很開心,這就挺好。”陳健也早已不是那個大一時,在床上做俯臥撐的美男子,在過去的時光裏,他大概是成長最快的人之一,幾年前就是一位很精明的生意人。


    陳健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管著自己熟悉的地產和酒店生意,在水務和水電領域,在基建、港口業務有一些擴展,在國內有一家足球俱樂部,在國外參與持股伯明翰俱樂部。


    事業上,很好,個人感情很穩定,他對別的女人基本沒什麽興趣,一家人安安穩穩的這麽過著。


    有時,他會想起那個救了他,為他付出生命的女孩;


    有時,他會想起在危難中拯救江泰集團的徐騰;


    有時,他會想起在夜深人靜時,為他彈一首小夜曲的顧晨。


    每當他想起這一切,他就知道,生活沒有虧欠他什麽,反而待他甚厚,他也總是懷著感恩的心生活,但在公司裏,他依舊對下屬總是缺乏寬容,不近人情。


    這些年裏,如果不是徐騰屢次阻止,他差不多快換了四個副手。


    他不知道原委,但他知道,他的心靈在某個角落裏是殘缺的,他不知道自己是過於現實,還是不現實。


    至於顧晨。


    其實,沒有多少人知道顧晨這幾年的經曆,有沒有新的朋友,有沒有女朋友,大家都不知道,他隻是安靜的在懷柔水庫邊的那家投資公司上班,擔任操盤手,最初管理幾千萬的賬戶,很快就開始處理幾億的賬戶,賺了不少錢。


    操盤手是神秘的。


    有人說,顧晨在2007年的這一年時間就賺了幾十億。


    眾說紛紜。


    徐騰倒是知道真相,幾十億是有點誇張,十個億倒是有的,本來顧晨執意要離開江州,去首都跟著鍾霖做事時,他就給了顧晨兩個億的安家費。


    這一次回來,顧晨大概是確定不會再離開江州了。


    至於顧晨到底想做什麽,還是什麽都不做,純玩,徐騰還沒問,對徐騰來說,其實無所謂,做什麽都無所謂,弟兄們在一起開心就好。


    羅玉娟也不好意思問。


    大家索性都不問。


    不問顧晨的事,總得問徐騰的事。


    “華騰公司是真準備遷回江州,滬州那邊沒意見?”陳健還是有點擔心,他舉雙手讚同華騰公司回歸,可對於滬州市政府的反應,他心裏沒底。


    “管他們呢。”徐騰沒什麽可擔心的,“其實吧,滬州市的周副市長,據說已經到江州了,正在和江州市洽談摸底,看看是不是江州挖他們的牆角。這個事吧,他可能以為是趙正海和席領導的餿主意,沒想過,我純粹是不喜歡滬州,在滬州呆的無聊而已。華騰公司員工確實很喜歡滬州,但是,我是老板,我的心情最重要,對不對?”


    “對。”羅玉娟要大大的點個讚,她也是老板啊,海星投資公司的董事長兼ceo,時間過的真快,她以前就是自己炒炒股票而已,混啊混啊,這都混成了業內大姐。


    一不留神,居然27了,別說是還沒嫁出去,連男友都沒找到,空窗期快一年了,最近遇到顧晨,看看對方也沒有重續前緣意思,她就更心灰意冷了。


    年老色衰啊。


    這件事,不管她怎麽想,徐騰和陳健是堅決要反對,絕不允許顧晨又和她扯上那種關係,因為這妞根本就不是一個能正常生活,正常結婚生子的女人。


    從他們在大一時,在1404宿舍見到這妞,四個人就有定論,這妞不是一般人。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咱們財團在國內金融產業的布局已經到了某種限度,如果整個財團還想進一步發展,隻能是瞄準科技產業。滬州的地價那麽高,我們每年要招幾千名的博士碩士,怎麽安置,人家生活成本是多少,我得給出多少薪水?科研中心還必須和生產中心相聯係,還是那句話,地價那麽高,我這廠房往哪裏安置?”徐騰說了一個很客觀的原因,華銀財團的製造業中心一直是分成兩大板塊,珠三角集中在深莞,長三角集中在江州和寧州。


    他現在將華騰公司遷回江州,就是要調整財團的戰略,從這幾年的金融中心向科技中心轉變。


    “關鍵的一條,你沒說,滬州的土地供應到瓶頸期了,能便宜給你的土地也給的差不多了,江州和寧州的土地供應,還是有很大的餘度,特別是江州,對不對?”陳健這話說的特別無情,將徐騰的臉麵都扒盡了。


    幸好,四個人都是最好的朋友了。


    “話不能這麽說……當然,你也沒說錯!”徐騰都不好意思抨擊這種低級的想法,好吧,被陳健猜對了,他最近一直在估算滬州的土地儲備,說起來還是有不少,但能低價讓給他的部分其實很少了。


    江州不一樣。


    當然,這隻是所有原因中的一條,畢竟再過五六年,地產業的繁榮期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徐騰是說客觀的實話,滬州想要成為科技創新和高科技產業中心,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對華銀財團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將金融中心留在滬州,製造業和科技產業分散布置,相對集中在江州、寧州。


    造城運動嘛。


    徐騰個人的判斷,隻要華銀財團將製造業中心和科研中心安置在江州,未來十年到二十年,江州的gdp增長速度還是會領先於全國。


    哪怕是七八年以後,全國都在努力穩增長,江州也不愁增長點。


    做為全國範圍內的十五個副省級城市之一,江州的成長空間還是很大的,特別是這些年裏,江州已經比徐騰預想的要發展的更好更快,整個城市的環境和麵貌,人才的充裕率也都是很不錯的。


    省會啊,終歸是有省會城市的優勢,而且是在長江經濟帶的咽喉位置,承前啟後,東接華東六省一市,西接華中地區。


    明年高鐵通了之後,到滬州也就是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不錯!


    徐騰不排除這個決定包含著太多感情因素,但這也是他對利益的重大抉擇,對他來說,這是他的人生中一個很關鍵的時刻,賺夠錢了,要開始搞建設了。


    他這些年一直在講工業3.0,講真話,真正做到的並不多,他現在就準備一項一項的做到位。


    四個人喝著一瓶幹邑,聊著現在,聊著過去,生活也好,工作也罷,即便是他們也有諸多不開心的地方,朋友們聚在一起,說一說,感覺特別開心,一下子就輕鬆許多。


    這會兒,韓黛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柳俊生和蘇皖過來了。


    “他們怎麽來了?”徐騰不理解,如果是碰巧,那也太巧了吧,他看向陳健,以為是陳健喊的。


    “我喊的。”顧晨先承認了,“好久沒見了,順道見一麵。”


    “哦,那也好啊,正好見一見,不過,柳俊生現在還生我的氣呢,小半年沒接我電話了。”徐騰哈哈一笑,自我解嘲,這件事,他做的確實不厚道。


    柳俊生是眾所公認,難得能對一個正兒八經的事業感興趣,能在鋼鐵行業專研幾年確實是不容易,結果倒好,徐騰說賣就賣了。


    很快,柳俊生和蘇皖就乘坐電梯上來了,倒沒有徐騰預想的那麽尷尬,兩人一見麵,所謂的那點矛盾就煙消雲散了,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有錢,沒錢,在這件事上都差不多。


    不管何時何地,他們都是大學同學,而且是處的特別好的那種。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人生經曆。


    徐騰甚至懷疑,即使是幾十年後,他老了,老的再也不帥時,看到柳俊生,還是會非常非常的高興,這就像是刻在記憶深處的一種記憶。


    平時忙的想不到對方,一見麵才會特別有感觸。


    當然,他們這一波人在大學時代處的特別好,要是處的不好,那也就一般般了。


    這一次還真是顧晨喊的,大概是他覺得自己年紀最大,好歹比大家都大幾個月啊,半年,一年啊,有責任讓所有人聚在一起。


    “趙普要明天能到,早上本來訂好機票……你也知道深州那地方,有台風。”顧晨有點遺憾,其實特別想見趙普,大學四年,他和趙普的關係一直很不錯。


    哪怕是陳健和趙普鬧脾氣的那段時間,徐騰都不怎麽管事,有點過於保護和偏袒陳健,唯有顧晨還在中間調解呢。


    “他晚上一定到,臨時改定了火車票,自己開車到廣州,坐火車過來的,估計要晚點,晚上9點左右吧,我等下去接他。”柳俊生和趙普的關係也是相當的好,想當年,他在傳奇的第一把裁決就是趙普賣給他的。


    想當年,柳俊生和趙普都是遊戲測試組的成員,那可真是開心死了,天天在一起玩遊戲,還有股份拿,兩人將《魔劍》的地圖跑了十幾遍,各種功能都玩的很精通。


    想當年,還有好多事,好多事,說不完的事。


    他們的人生是幸運的,大學畢業後,還能在一起玩的這麽開心,想聚會,想碰麵,就能聚會,就能碰麵,因為他們曾經一起創業,還成功了,現在也都是不太缺錢的人。


    他們隻是特別的忙,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業,忙忙碌碌,隻有在最不忙的那一刻,對著窗戶玻璃,才會想到曾經在一起的朋友們,如今都在哪裏?


    “對了,徐騰,你想過沒有,咱們其實有一個遺憾的事,我每次想想都覺得挺可惜的。”顧晨忽然說了一句有點奇怪的話。


    “什麽?”徐騰想不到,他一直覺得人生裏沒什麽遺憾。


    “咱們當時在學校組織的那個夏天樂隊,其實有機會出一張專輯,一直沒出。”顧晨繼續說著,將他心裏藏了很多年的話都說了出來。


    “哦,這麽一說咱們還真是挺遺憾,要不,咱們將人湊一湊,這段時間要是都在江州,那就錄製一張,也算是回憶?”徐騰這麽一說,自己都覺得遺憾,那時候要是留下一張專輯多好,沒事聽一聽,肯定有特別多的感慨。


    然後到了這個時間段,他們再錄製一張。


    “生活總是有遺憾的,但我覺得,咱們已經算是遺憾最少的那些人了。”陳健看出徐騰的心思,舉杯和大家示意,一起喝點,別為了這點小事憂傷。


    陳健特別有意識的多看了顧晨一眼,他有種預感,顧晨似乎不像是要留在江州的意思,似乎還要遠走,或許,顧晨永遠不願意留在江州。


    陳健說不清楚,隻是覺得,顧晨的人生可能有著太多的遺憾,也許時過境遷,感慨操盤手的生活無聊,又可惜當初未能堅持鋼琴的夢想,或者是可惜當初冒然離開江州,沒有堅持等待羅玉娟。


    一向善於觀察別人的徐騰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沒有注意到顧晨的反常,畢竟分開了太久,他也不確定此刻的顧晨是正常,還是反常。


    此刻的徐騰,正沉浸在朋友重聚的歡樂中,正準備在江州重新開辟生活,開啟一個嶄新的新時代。


    此刻的徐騰,在經曆了這麽多的恢弘壯麗、璀璨和曲折之後,終於有了新的成長,終於有了新的領悟,他之所以要用超主的信仰支撐著自己,那是因為他孤獨。


    人們為了錢,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更好的事業,離開自己的家鄉,離開朋友,以為生活還很遠,還有很多未來等待探索。


    其實繞了那麽一大圈,回頭看去,假如還可以重新選擇,他們或許會留在原地。


    活著,其實隻是為了開心的活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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