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邊疆”號似乎仍在繼續爬高,航空發動機發出後繼無力的隆隆聲。


    這種感覺,有點像在旅人艱難地攀登一座高峰。


    當然,掉高度的現象沒有出現,空天飛機正在接近三萬米,這是航空飛行的極限。


    而到了這裏,舷窗外麵藍天的色彩正在如糖衣一樣褪去外殼,如銀水的時候天空黑下來,但那輪火紅的太陽卻更加耀眼了。


    “現在飛行高度三萬米,航空飛行段即將結束,稍後開始航天飛行段。請各位按顯示屏上的圖例調整自己的坐姿,以減輕超重帶來的不適。”


    熟悉的播報聲,從擴音器中清晰地傳入陳橋的耳邊。


    他睜開眼睛,腦袋有一些眩暈感。


    不過好在他以前登錄三體人分身,也經常體會到這種感覺,所以很快就習慣了。


    低下頭,楊冬正枕在他的肩膀上,眼睫毛一顫一顫的,似乎也被吵醒了。


    “嗯~橋,到了嗎?”


    楊冬有些起床氣,整個人有氣無力的,說起話來也不怎麽精神。


    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陳橋一樣,可以很快就適應航天飛行。


    比如,他後麵的丁儀。


    丁儀整個人都臉色蒼白,手上拿著的眼鏡也被他捏緊,耳朵附近傳來一陣像震蕩波似的嗡鳴。


    這是人體的耳蝸神經係統在重新適應重力,這種超重的環境給人帶來的不適,還遠不止如此。


    丁儀捂住自己的嘴,雙眼的瞳孔睜大,口腔中似乎在彌漫出某種氣體,鼻孔中充斥了氨氣的味道。


    片刻後,他漲紅了臉,看了眼章北海,發現他隻是慌張了一會兒,臉色蒼白了一陣,很快就調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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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儀強忍不適,看著圖標上的姿勢快速變換自己的姿態,這種不舒服才緩解了一些。


    這時,他感到飛機輕輕上升了一下,像是拋掉了什麽負擔。


    “這裏的空氣真像地牢,那是循環過濾器,你看那上麵的末端網,甚至有廁所裏的東西……”


    丁儀轉頭說著,他想同其他人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


    章北海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


    他能看得出丁儀的身體很不對勁,關心道:“丁博士,您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乘務人員幫忙。”


    “不,不需要……”丁儀用手拍拍自己的臉,“對我們來說,真正的發射才剛剛開始,好好享受吧。”


    丁儀呢喃細語,隨即閉上了眼睛。


    陳橋也聽到了丁儀和章北海的交談,就在丁儀說完之後,播報聲緊隨其後。


    “航空發動機組正式脫離,航天發動機點火倒計時開始:10、9、8、7……”


    等到倒計時清零的時候,發動機正式墜落。


    巨大的轟鳴聲隨即響起,在陳橋聽來,很像一隻絕望的獅子在張開血盆大口怒吼。


    怒吼的聲音持續良久,慢慢從空天飛機內部,導出外麵,仿佛外部的整個天空都在怒吼。


    飛機的超重像一個巨掌,把一切緩緩攥緊。


    陳橋也有些吃不消了,和楊冬緊緊擁抱在一起。


    他睜開著顫抖得厲害的眼睛,再次吃力地轉頭看舷窗外麵。


    從這裏,顯然是看不到發動機噴出的火焰。


    但外麵幾乎被抽空了空氣的天空,卻被夕陽映紅了一大片,“高邊疆”號這一圓滾滾的圓錐巨獸,仿佛飄浮在稀薄的晚霞中。


    仿佛過了許久,陳橋耳邊傳來機械鬆動的動靜。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助推器開始脫離。


    經過五分鍾的加速後,主發動機終於關閉,這也代表著“高邊疆”號,最終進入了太空軌道。


    超重的巨掌,在空天飛機進入軌道的那一刻,驟然鬆開。


    陳橋的身體,也從深陷的座椅中猛然彈出來,讓他與楊冬的身體更加嵌套在一起。


    不過,兩人的安全帶很牢固,這種強而有力的束縛使他們都飄不起來。


    但在感知中,他已經與“高邊疆”號完全分離了,零重力使兩者不再是一個整體。


    粘接他們的重力消失後,他和楊冬抱在一起,同“高邊疆”號平行著飛行在太空中,無處安放的雙腳在自主滑動,猶如太空漫步。


    他翻轉了一下身體,鬆開了抱住有些緊張的楊冬的手,明亮的眸子從艙窗望出去,他看到了有生以來見過的最閃亮的星空。


    接著,空天飛機為了配合軌道運行,在太空中調整姿態。


    沒有大氣層削弱的陽光,從舷窗中射入,一束束光柱中,有無數亮點在舞蹈。


    這讓陳橋回憶起了宏聚變的那座辦公樓,量子態下的各種電腦CPU也像這些星星點點。


    不過他知道,這些都是因失重而升起的大顆粒塵埃。


    隨著飛機的緩緩旋轉,陳橋側邊的舷窗投射出半個蔚藍色的球體。


    在這個低軌道的位置,自然不可能看到完整的地球球體,隻能看到弧形的地平線。


    但其中大陸的形狀輪廓,都很清楚地顯現出來。


    接著,如銀絲帶的星海又出現了,它們墜連著,讓人想到了一顆顆巨大的珍珠碾成的粉末。


    這種宇宙的美景持續許久,隨後就是黝黑深邃的宇宙真空部分。


    這些黑色,是是因為宇宙正在不斷膨脹。根據紅移現象,科學家通過觀測和計算,明白了宇宙的膨脹速度要遠遠大於光速。


    因此,宇宙中大部分發光天體的光線根本到達不了地球,這也是宇宙大部分是黑色的主要原因。


    當然,其中也有暗物質的功勞。


    暗物質沒有電磁效應,因此也不會發出光亮,但是偏偏它的總量是其他物質總量的六倍,且其存在於宇宙各處。


    再加上這些暗物質可以自由穿越其它物質,而且還不會受到幹擾,使得宇宙的大部持續處在黑暗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橋看到“高邊疆”號的機翼劃過一道虛掩的弧線。


    隨後,在他的眼前,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懸浮在太空中的空間站。


    從遠處看,它長得很像一隻銀白色的螃蟹,主體艙的兩邊,各有兩對太陽能電池板,和峰蟲的層疊翅翼很類似。


    太陽能電池板的陣列長度,粗略估計在七十米左右,桁架長度也就是主體部分大概在110米。


    “高邊疆”號經過若幹次的變軌機動,啟動小發動機進行機動,沿對接走廊向空間站最後逼近。


    在對接合攏前關閉發動機,以非常微小的停靠速度慢慢與空間站相撞,最後利用異體同構周邊對接裝置的抓手等裝置,快速實現硬連接。


    至此,“高邊疆”號,正式抵達國際空間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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