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


    猛烈的敲門聲驚醒了維拉克,原本還迷糊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發現天已經亮了後,一個激靈,連忙下地去開門。


    “剛醒?”基汀穿著得體地站在門口。


    “是。”維拉克問道,“老師,幾點了?”


    基汀道:“七點半,正打算找你一起去吃點飯,然後和皮雅芙匯合,商議培訓班的事情。”


    “好……那您先坐一會兒,我洗漱一下。”維拉克懸著心放了下來,他還以為睡過頭延誤了開會。


    看著維拉克走進衛生間洗漱,基汀料想他晚上一定又熬夜忙了些什麽,於是來到了書桌前,坐下研究放在那裏的兩張紙,上麵是詩歌《英特納雄耐爾》的六段內容。


    估計是在研究這個。


    基汀昨晚跟著維拉克瞥了幾眼,沒細看,現在正好趁著維拉克洗漱,有空好好看看這份維拉克很掛念的東西。


    英特納雄耐爾。


    這是什麽意思?


    基汀和昨天的維拉克一樣,看到這六個字時有些發懵,這六個看起來毫不關聯的字,是怎麽串聯起來的?


    他抱著疑惑看了下去。


    很快把整篇內容都掃了一遍。


    “好……”看完之後基汀微微張嘴蹦出一個字,這篇詩歌的內容非常富有力量,也和《平等論》的內容極其貼合,簡直就是為他們平等會量身打造的。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英特納雄耐爾……”他再次念叨起這個略微複雜的名字。


    這名字很顯然不是布列西語,因為用布列西語來解讀牛頭不對馬嘴,那隻有一種可能是,這是別的國家的語言,經過翻譯,音譯成了‘英特納雄耐爾’。


    別的國家的語言。


    基汀這方麵的見識極為豐富,在確定了解讀‘英特納雄耐爾’的方向後,立即開始排查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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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列西語,很明顯是音譯,排除。


    敦曼語和威爾蘭語基本一樣,他再熟悉不過,其中沒有這樣的內容,排除。


    巴什語,沒有這種發音的,排除。


    經過慎重的排除,基汀將最大的可能性鎖定在了普魯曼語上。


    如果‘英特納雄耐爾’是音譯,那麽通過布列西語發音‘英特納雄耐爾’,在結構上是和普魯曼語較為相近的。


    他曾遊曆過這個位於大陸中北部,在他看來正在韜光養晦,未來勢必會成為強國之一的帝國,隻可惜以前他也隻是對普魯曼語略懂一些,現在時過境遷,基本上不記得了。


    “老師?”維拉克洗漱完出來,看到基汀正對著《英特納雄耐爾》沉思。


    “你知道這個‘英特納雄耐爾’是什麽意思嗎?”基汀詢問維拉克。


    維拉克搖搖頭:“我正疑惑這個呢。”


    “沒問過莫萊斯他們?”


    “他說‘英特納雄耐爾’是新世界的意思。”維拉克回道,“但我搞不懂克裏斯為什麽非要起一個這麽難懂的名字,直接叫新世界不好嗎?”


    “這是克裏斯寫的?”基汀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裏麵的東西雖然和平等論相近,但最終表達的情緒是截然不同的,一個充滿力量,一個無比迷茫。”


    聽到基汀有了和自己昨晚一樣的疑惑,維拉克來了興趣,他整理好衣服:“對,我昨天晚上覺得這裏很不對勁,而且克裏斯是先寫了英特納雄耐爾,才創作了平等論的,我覺得他完全可以在寫平等論的時候把英特納雄耐爾的一些東西加進去。”


    “但他沒有加。”


    “沒錯,我覺得他可能覺得英特納雄耐爾並不算正確,在創作平等論的時候推翻了一些之前的想法,可這麽說來,這應該體現在平等論的內容上,奇怪的是事實上卻並沒有,它們沒有聯係也沒有排斥,完完全全的沒有涉及。”維拉克來到基汀身前,雙手插兜,看著基汀捧著的詩歌。


    “你覺不覺得這像是音譯?”基汀提出自己剛剛的猜測。


    維拉克“嗯”了一聲:“我覺得像,不然為什麽要起一個看不懂的名字?”


    “像普魯曼語。”基汀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克裏斯為什麽要用一個音譯的名字?”


    “您有什麽想法?”維拉克暫時沒什麽頭緒,但聽基汀這麽一說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了些思路。


    “這篇內容你有沒有覺得和克裏斯的創作風格很不符?”基汀詳細指出自己認為是疑點的地方,“你說克裏斯一向很軟,他怎麽可能在創作平等論之前寫出這樣一篇詩歌?又怎麽會在兩部作品裏有些相符又有些自相矛盾?又為什麽會用一個音譯的普魯曼語名字?”


    維拉克瞪大眼睛,明白了基汀是什麽意思:“您的意思是這篇詩歌不是克裏斯創作的?可莫萊斯他們說是克裏斯寫的啊。”


    “你不是曾經偽裝過克裏斯嗎?他會不會普魯曼語?”


    “他不會……”


    “但不排除他委托了別人,所以我傾向於認為這是克裏斯翻譯的來自普魯曼帝國的詩歌。”基汀做出推理的總結,“至於為什麽莫萊斯會說是克裏斯創作的,或許裏麵有些誤會吧,可能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寫的,隻是出現於克裏斯那裏,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是他創作的了。”


    “我……去問問。”維拉克昨晚產生了和基汀一樣的疑問,隻是他當時認定了這是克裏斯創作的,就強行解釋了種種不對勁的地方,“您猜這是普魯曼語,那您知道英特納雄耐爾在普魯曼語裏是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我現在不記得普魯曼語了。”基汀將《英特納雄耐爾》收好交給了發呆的維拉克,“你也可以再去找找有沒有懂普魯曼語的人,翻譯一下。”


    “……好。”維拉克接過兩張紙。


    基汀從書桌前的椅子上起來,走向門口:“抓緊吃飯吧,吃完飯去找皮雅芙開會。”


    “老師……”維拉克攥著兩張紙的手有些顫抖,他愣在原地沒有動。


    “怎麽了?”基汀把門打開一半,又合了上去。


    維拉克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英特納雄耐爾》,又看向了基汀:“如果這真的是克裏斯翻譯自普魯曼帝國的,那應該說明,普魯曼帝國在平等論誕生之前,就已經有了遠比我們先進的思想。”


    基汀目光閃爍:“或許。”


    “它、它。”維拉克指著《英特納雄耐爾》,有些激動,“它最起碼在一年前就創作出來了。普魯曼帝國一年前就有了這種思想,他們那裏也有人在戰鬥!”


    基汀沒說話,隻是看著激動興奮到有點語無倫次的維拉克。


    這對於維拉克是巨大的意外之喜。


    他正為平等會的前路,《平等論》的第十章感到迷茫,這時,忽然有人告訴他,在另一個國家裏,早在最起碼一年前就誕生了比他們現在還要先進的思想。


    那個地方,不就正是維拉克願意傾盡所有,隻為“看一眼,就一眼”的未來嗎?


    “如果真的是克裏斯翻譯的作品,我無論如何都要去普魯曼,去見一見在那裏做著和我們一樣事業的同誌。”維拉克從不敢相信,轉為無比期望基汀的猜測是真的。


    “希望吧。”基汀也好奇起來,如果真是翻譯自普魯曼帝國,那那裏為新世界而戰的人,他們已經做到了何等地步。


    維拉克收好紙張,長舒了一口氣,平複了內心:“先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先去見莫萊斯一麵,再去找皮雅芙。”


    “嗯。”基汀再次開門,二人並肩下樓,在旅館裏簡單用餐後,通過地下通道趕往賭場的地下一層工作區。


    臨近八點鍾,工作區裏平等會的同誌們忙碌了起來,維拉克和基汀向經過的同誌們打招呼,同誌們都愣了一下才點頭示意。


    “看來接受我還得一段時間。”維拉克根據同誌們都反應說道,“畢竟我和克裏斯長得這麽像,換誰都得適應適應。”


    “嗯,總之開頭還不錯,未來應該也不會很曲折。”基汀道。


    剛剛他們通過打聽得知莫萊斯開會到淩晨三四點,之後索性就在會議室裏休息了,便邊交談邊來到了主會議室門前。


    “早。”皮雅芙恰好也趕了過來,和二人撞了個正麵。


    “早上好。”維拉克和基汀也道。


    “休息得怎麽樣?”皮雅芙問。


    維拉克剛起床的時候還有點犯困,在洗漱的時候用涼水衝了把臉就變得分外清醒了:“還不錯,爭取今天就把培訓班的事情解決完。”


    “那當然最好。”皮雅芙也巴不得早一點開始培訓,“我看距離八點鍾還有一點時間,想趁著你們沒來,先去找莫萊斯同誌談談作戰培訓的事情,沒想到在門口碰到你們了。”


    “剛好,我們也有些事情要找莫萊斯問問,一起吧。”維拉克瞧了瞧會議室的門,聽到莫萊斯的“請進”聲後,推門而入。


    “怎麽了?”會議室裏隻有莫萊斯坐在主位,正用手拍臉讓自己從睡意中脫離出來。


    維拉克和基汀、皮雅芙坐到了旁邊,按耐不住關乎平等會未來有沒有可借鑒的道路,有沒有可以並肩作戰的盟友的關鍵問題,先行提問:“我想問一下英特納雄耐爾的事情。”


    “嗯,你說。”


    “這篇詩歌是克裏斯創作的嗎?”維拉克目光如炬,盯著還有點懵的莫萊斯。


    “是啊。”莫萊斯不假思索地道。


    維拉克和基汀對視一眼:“你確定嗎?你們是在哪找到的這篇詩歌?”


    “什麽意思?”莫萊斯不解維拉克為什麽要深究這件明擺著結果的事。


    “我和基汀老師懷疑這篇詩歌不是克裏斯創作的,而是他翻譯自普魯曼帝國的內容。如果真是我們猜想的這樣,那就說明在普魯曼帝國那裏,有一個和我們誌同道合的組織,他們的思想遠高於我們。”維拉克道,“我們完全可以向他們學習先進的思想,還可以和他們結盟,共同開辟新世界。”


    “這,我想想……”莫萊斯驚訝於維拉克竟通過一篇詩歌,推測出遠在千裏之外的另一個國家存在一個比他們更先進的組織,他開始回想發現這篇詩歌的細節,“我們不是因為政府的清剿元氣大傷了一次嗎?克裏斯同誌也死在了那場行動裏。當時緊急撤離時,我們胡亂收拾走了所有的東西,就包括克裏斯同誌辦公室裏的這篇詩歌。”


    維拉克心裏一緊:“當時的原版上,有克裏斯的署名嗎?”


    “應該沒有……”莫萊斯也記不太清了,“不過你這麽說起來,我想起一件事,當時克裏斯有一個助手在普魯曼留過學,可惜也在那場清剿裏犧牲了。”


    “現在我們這裏有懂普魯曼語的嗎?”這個線索分外重要,間接證明了真的有這種可能性。維拉克心中燃起希望,接下來隻要找到會普魯曼語的人,確定了題目‘英特納雄耐爾’是普魯曼語某個詞的音譯,那就可以確定這篇詩歌並非克裏斯創作,而是他托人翻譯出來的!


    “有,黎蒙會普魯曼語。”莫萊斯道。


    黎蒙正是昨天一起開會的幹部之一,威爾蘭人,曾是一名青年記者,和基汀一樣去過多個國家。


    “來的路上我見到他了,我去把他叫來。”皮雅芙深知事情的重要性,直接起身快步出門。


    “呼……”維拉克靠在椅背上,心髒控製不住的狂跳。


    這件事的真相決定著平等會會不會再走彎路,意味著他能不能看到更遠的更正確的世界。


    “來了。”很快,皮雅芙帶著黎蒙回來。


    “你會普魯曼語是嗎?麻煩看看這是什麽意思,是普魯曼語嗎?”維拉克連忙站了起來,掏出了紙張拿給黎蒙看。


    黎蒙算是新加入的,在他加入之前,克裏斯的墓就已經建好了,因此對這事不怎麽了解,他看向紙張上的‘英特納雄耐爾’:“這……是普魯曼語的音譯吧。”


    “是普魯曼語?!”


    “應該是。”


    “什麽意思?!”


    “國際主義的意思。”


    維拉克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他環顧在場的每個人,最終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和基汀的猜想是正確的!


    他也終於明白克裏斯為什麽沒有在《平等論》裏沿用《英特納雄耐爾》的思想了。


    克裏斯一向慣用溫和的方式和政府爭取權利,他在意外見到並翻譯了《英特納雄耐爾》之後,盡管深受震撼,但還是認為這種激進的方式並不是正確的道路,因此創作《平等論》時沒有對其進行采納。


    最終因為實在不知道按照他的方式平等會該怎麽前進,《平等論》停在了第十章‘我們怎麽改變’的撰寫上。


    克裏斯的路,走錯了。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


    那就是平等會不是在獨自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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