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雲仁忠稍微異常的表情,雲老太公爺仨也沒怎麽在意,隻道是兩個小輩有些怯場罷了。


    “以這石榴花為題如何?”


    雲德宏率先開口,眾人也沒有異議,雲仁忠雖然覺得有些難,但礙於二叔的麵子,便也不敢多話。


    雲德宏提議,便就由雲德宏先作了,也不知這雲德宏是否之前便有準備,一杯酒下肚便直接念了一首五言詩出來。


    雲德宏能考中舉人,科舉水平還是很高的,這首五言詩也算得中規中矩,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準備好的。


    不過盧颺在這點上也沒法指責人家,畢竟他是真論詩才,其實他跟這雲德宏相差不多。


    雲德宏作了之後,雲老太公和雲德勝也相繼作了一首,跟雲德宏的水平差不多,大明朝凡是參加過科舉的秀才都會做得有幾首歪詩,因為在府試院試的時候,作詩也是其中的一個考試科目。


    但是作詩好壞這就因人而異了,因為詩才這種東西屬於藝術的範疇,是需要天賦和靈感,而大多數人則是缺乏靈感的,不過按照韻腳,寫幾首應景的歪詩還是可以的。


    相比於雲家的老一輩,雲仁忠便要差一些了,因為又是他二叔臨時的出的題目,所以這詩作起來便難了一些,但費勁心力,七湊八湊,雲仁忠也總算是做出了一首交差,接著眾人便把目光落到了盧颺身上。


    當然這目光也很不同,雲老太公和雲舒老爹雲德勝是考較的目光,想看看盧颺有沒有詩才,而雲德宏則是想看盧颺獻醜的目光。


    去年一年他都在忙著吏部跑官,所以對於盧颺的些許名聲並不知道,而且他即使知道了,也並沒把那幾首出名的詩詞與眼前和小秀才聯係起來。


    至於雲老太公和雲德勝,兩人自然不去勾欄瓦舍,所以對於盧颺的那首《蝶戀花》也並不知曉。


    而雲仁忠的目光則有點玩味了,不知道盧颺這次能作出什麽詩來讓人眼前一亮。


    “移來西域種多奇,檻外緋花掩映時。


    不為深秋能結果,肯於夏半爛生姿。


    翻嫌桃李開何早,獨秉靈根放故遲。


    朵朵如霞明照眼,晚涼相對更相宜。”


    盧颺這首詩吟完之後,除了雲仁忠之外,眾人便都愣了。


    “好詩,好詩!沒想到少卿八股做得好,這詩才也是了得。”


    雲老太公聞言交口稱讚,連帶著雲舒老爹雲德勝也是讚不絕口,隻是雲舒的二叔雲德宏則是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關公麵前耍大刀,直接打了臉了。


    “二叔,你知道最近那首流傳很廣的《蝶戀花》嗎?”


    雲仁忠因為妹妹的事,對於他這個二叔也不是很待見,所以此時便又準備補上一刀。


    “你說的那首賽過傳言賽過東坡先生和稼軒居士的《蝶戀花》?”


    雲德宏此時沒有一點脾氣,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雲仁忠聞言,忍著笑,接著又道:“那首詞就是少卿作的。”


    雲德宏聞言一愣,吧嗒一聲,筷子便掉在了地上。


    “什麽?那首《蝶戀花》是少卿作的?”


    這下連老太公也鎮住了。


    “哈哈,哎,老二虧得你還想著出詩詞考較人家,這下好了吧,可笑可笑。”


    雲德勝雖是大哥,平日裏對這個二弟還算開一,但是對於自家姑娘至今不知所蹤的事,依然耿耿於懷,此時逮著機會,自然要挖苦一番。


    “哼,又不是我一個丟人,爹也作了呢。”


    這雲德宏小時候頗受雲老太公喜愛,說話便有些沒大沒小。


    “咱延慶要出人物了。”


    雲老太公沒理會兄弟之間的小嫌隙,用眼又打量了一番盧颺,接著便又是一番感慨。


    因為盧颺的那首詩在,宴席的後半段便再沒有人談論詩詞了,在雲家用完晚宴,收了雲家回贈的禮物,盧颺便告辭離開了。


    等到送走了盧颺,雲老太公對著雲德勝歎氣道:“哎,若是舒兒還在,也沒有出那檔子事,我就是豁了這張老臉,無論如何也得將這少卿成咱雲家的女婿。”


    “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此時雲家眾人都知道了盧颺的才情,連雲德宏都忘了剛才的尷尬,舔著臉道:“爹,舒兒不在了,不是還有柳兒嗎?這少年卻是有才,不如您老受累,給柳兒說說。”


    雲德勝的大女兒雲柳,正好年方十八,不過這相貌和才情卻比雲舒差遠了。


    雲老太公聞言,看了一眼他這個好鑽營的二兒子,接著又歎了一口氣。


    “舒兒說的,柳兒說不得,你在酒席上沒聽說嘛,這少卿已經拜劉宗周為師了,此一時彼一時,這少卿也不是誰人都可做媒的了,柳兒就算了吧,免得到時候親家做不成,這關係也僵了。”


    盧颺少年才俊,雲家此時便起了結交之心,但是想結為秦晉之好,卻也沒有了拿得出手的適齡女郎了,可是雲家不知道的是,雲家唯一一個拿得出手的適齡女郎,已經成了盧颺的入幕之賓了。


    雲德勝雖然有些傲氣,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女兒的事,盧颺是絕對看不上的,而且盧家如今也不缺銀子,還是別自取其辱了。


    “仁忠,這盧颺絕非池中之物,祖父觀其才情人品,他日定能一飛衝天,你能與其成為好友,乃是你的造化,切不可嫉賢妒能,好好與其交往,將來仕途上,他便是你的貴人。”


    雲老太公自知難以與盧家結親,便隻能從雲仁忠身上下手,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孫子雖然才智還算可以,但是氣量狹小也是有的,便又囑托道。


    若說之前雲仁忠還會嫉妒盧颺去了國子監,而他去不成,但是才盧颺作了那首《蝶戀花》之後,他便也知道自己與盧颺的差距了,之前的意氣之爭,便也消散殆盡了。


    人便是如此,這嫉妒心總是出自與自己差不多的人,若是差的太多,多到隻能仰慕,那嫉妒心也無從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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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聽了祖父的話,雲仁忠便也躬身受教:“孫子知曉的。”


    盧颺從雲家出來,已是三更,更鼓響起,延慶要宵禁了,但盧颺卻也沒急著趕路,他如今有錦衣衛的腰牌,自然也不怕宵禁。


    因為太晚了,盧颺便在城中歇息了,沿著熟悉的道路返回之前在延慶置辦的小院,稍微收拾一番,盧颺便也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大天亮,盧颺還沒起來,便聽到門外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卻是雲仁忠,原來是來邀請盧颺參加文會的。


    之前對於文會這種東西,盧颺覺得沒什麽意思,尤其是在延慶這種地方,文化沙漠。


    但是在盧颺致力於科舉且要改革大明的決心定下之後,盧颺便也願意參加了。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多接觸一些人,沒準能遇上值得自己學習的製藝高手呢,即使遇不上製藝高手,但在一眾士人中間擴大自己的影響了,那也是好的。


    文化圈嘛,有名聲才能混的如魚得水,名聲傳開了,將來去拜見士林大佬時,也不至於吃閉門羹。


    盧颺洗了洗臉,將頭發簡單挽起來,插了一個木詹,衣服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著雲仁忠出門了。


    相比於雲仁忠的貴公子形象,盧颺的這身打扮便過於寒酸了,而且由於昨晚喝酒宿在城裏,也沒衣服可換,直裰上還有不少褶子,看起來不甚清新。


    “今日文會有你的老熟人?你這身打扮。。。。。。要不要去前麵成衣鋪子換身衣服?”


    兩人一邊走,雲仁忠一邊大量盧颺。


    “什麽熟人?劉金?”


    盧颺自覺在延慶的文人圈裏認識的人不多,雲仁忠此時說熟人,盧颺便隻想起了富二代劉金。


    不過想到劉金,盧颺便又想起了那個魚玄機,自從那日馬車中相見後,盧颺因為忙著幫劉宗周搗鼓印書社,便也沒工夫再見她一麵,不過這魚玄機的丫鬟屏兒倒是來請了好多次。


    “什麽劉金,不是他,是個女妓,你把人家忘了,人家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多次傳出話來,要去京師尋你,隻是那老鴇不放,怕她跑了不回來,那女妓才沒有成行。”


    雲仁忠說完,笑的便有些猥瑣了。


    不過雲仁忠這麽一說,盧颺更又糊塗了。


    “什麽女妓,在延慶的時候,我可一次也沒去過青樓啊,我更不認識什麽女妓,我還沒娶妻呢,你可別敗壞我的名聲。”


    盧颺說到娶妻,雲仁忠便想起了昨夜老太公的話,想了想便對盧颺道:“哎,若不是造化弄人,你沒準成了我妹夫呢。”


    接著,雲仁忠便把昨晚盧颺走後,雲家祖孫三代說的事跟盧颺說了,說完還出了一口長氣:“哎,若是我妹子還在就好了,可比那女妓美多了,配你也不辱沒你”。


    盧颺聞言,心中一個激靈,心道:我已經成了你妹夫了,而且你妹子的美我都領略過了,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但是為了雲家名聲,雲舒的事,盧颺也沒法跟雲仁忠說,便隻好笑笑拱手道:“承蒙老太公看得起,隻是小子無福罷了。”


    提到雲舒,雲仁忠便想起了傷心事,一時情緒有些低。


    “你妹子吉人天相,自有貴人相助,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沒準過幾年風聲過了,你妹子便有音信傳回來的。”


    雲仁忠這個大哥當得還真不錯,有情有義,盧颺便跟他說了一些寬慰的話。


    兩人一路前行,接著來到東城的一家青樓,今日那文會便在這裏舉行。


    不過雲仁忠說這是青樓,但盧颺卻覺得不像,沒有誇張的裝潢和店招,門外也沒有帶著綠頭巾迎門的小廝,從外麵看上去,這青樓與一般民宅並沒有兩樣,隻是稍微大一些,裝修的好一些而已。


    盧颺之前因為修城牆的事,也請過妓館去工地,也知道幾家青樓的,但是對於今日到的這個所謂的“青樓”卻也沒有印象。


    當然這事不能跟雲仁忠說,畢竟他以後要在文官中間混,這女色也是官聲的一種,必須維持正派的形象。


    門扉噓掩,但雲仁忠也沒有貿然推門,用折扇輕輕在門上敲了兩下,便有一個十多歲的童子來應了門。


    “雲公子到得可早,我家姑娘還沒起呢,您先進來吧。”


    那童子說話彬彬有禮,到讓盧颺覺得這不是青樓,而是哪個官宦人家。


    “其他人還沒到?”


    雲仁忠問那小童,隨後便也引著盧颺跟那童子往裏走。


    迎門一個影壁,壁前幾株翠竹,影壁上的秋郊飲馬圖掩映在翠竹之中,倒是頗有幾番意境。


    ‘明代私人會所?’


    盧颺腦子中突然閃現出這麽一個東西,再看這一切,便也覺得合理了。


    繞過影壁,便來到前院,那童子將盧颺二人引到一個小廳中,給兩人沏了茶水,便又去後麵通報了。


    這小廳不大,但裝修的卻是用心,牆上有董其昌的字畫,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跡。


    “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見盧颺四處探看的眼神,雲仁忠便笑著說道。


    盧颺聞言心道,不就是古代的會所嘛,有什麽好神秘的,不過為了維持高大的正麵形象,還是說道:“沒來過,這是什麽地方?是哪位官宦之家嗎?”


    “官宦之家?”


    雲仁忠正喝著茶,聞言便噴了個滿地,


    “什麽官宦之家,這是妓家!”


    見盧颺仍然一臉不解,雲仁忠便又接著道:“這妓家可不一般,如今延慶最紅,不過話說回來,這女妓還是當初你捧起來的呢。”


    雲仁忠這麽一說,盧颺更覺稀奇,便道:“什麽我捧起來的,你看我像來過這種地方的人嗎?”


    見盧颺真將此事忘了,雲仁忠便給他說起了盧颺在離開延慶之前,在劉金府上作《蝶戀花》的事。


    “樊家妹子?”


    盧颺有些驚訝。


    “哈哈,想起來了?就是當初那樊家妹子,得益於你那首傳世佳作《蝶戀花》,這妹子一下子便在延慶出名了,加上她本身就是樂戶,懂些詩詞話本戲曲,又有嬤嬤細心教,沒想到這半年來,竟然成了延慶最紅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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