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兒回到自家屋裏,跟歡快的小鳥一般,膩味在她母親身邊,嘰嘰喳喳。


    “慢點慢點,你這丫頭說什麽胡話呢。”賴嬸放下手裏的針線活,笑罵道,“是不是這幾天娘沒工夫看著你練琴,皮又緊了!”


    “娘,以後我再也不要練五弦箏了,我要學寫字,學算賬,學做管事!”


    “算賬?算什麽帳?算你有多少天沒好好練琴的賬麽?”


    “才不是。”芸兒撇撇嘴,驀然又彎唇輕笑,“惜言姐說,她搬到新家那邊以後,正需要人手。隻要娘你同意,我就能跟在她身邊,再不用去做賣唱的歌伎。”


    賴嬸一愣,毫不客氣得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這麽好的事,能輪得上你這鬼丫頭?”


    芸兒委屈道,“反正惜言姐答應我了。”


    “每個月能給你多少工錢,要不要簽賣身契?”


    “惜言姐說不用簽賣身契,隻簽有年限的雇工契約就可以。”


    賴嬸嗤笑道,“你這個蠢丫頭。柳翰林雖然隻是個從九品的棋待詔,但也是個官啊!更何況,柳家小娘子開著攢錢的買賣,也沒人服侍,身邊自然需要跟著幾個乖巧懂事的婢女。你看不起賣笑賣唱的,難道,為奴為婢的就不下賤了。”


    芸兒嘟著嘴不服氣道,“才不是!我看惜言姐的意思,一是要好好規整一下新家,二是要開家新鋪子,所以,身邊需要得力的人幫忙。而且,惜言姐說了,新家那邊缺個內府管事,她想請個老實本分的嬤嬤。”


    “哦?”


    “後來我就問惜言姐,這活計能不能交給我娘。娘,你猜惜言姐怎麽說?”


    “你這丫頭,要說就說,少賣關子。”


    芸兒吐著舌頭一笑,然後咳嗽了幾聲,學著裴惜言的語氣,柔柔緩緩道,“你啊,倒是個孝順孩子。隻是,這事就算我首肯了,也要賴嬸願意才成。你呢,還是先回去探探口風,若是能成,我親自去請也就是了。”說完,芸兒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娘,我學的像麽?”


    賴嬸沉吟片刻道,“若能成,倒是一樁好事。雖是寄居在別人府中,一是省了我們租房子的錢,二來對你的名聲也有好處,隻要你肯努力,將來還是能找個好女婿給人家做正妻的。”


    “娘,您這兒都想哪兒去了!”芸兒生氣地跺跺腳。


    賴嬸反倒揶揄地笑了起來,“呦,莫不是心裏已經有了念想。”


    “才……才沒有呢!”


    “那就好!隻是將來,你若跟著柳家小娘子,最差也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娘就怕天長日久的,有人心裏添別的想法。”


    芸兒臉一紅,忙道,“不會的,柳先生不是那種人。”


    賴嬸搖搖頭,知女莫如母,她的芸兒成天圍著那柳家夫婦轉,雖是鄰裏之間的幫襯,可她那點自己還沒弄明白的小心思她這個做娘的卻早就看出來了。“他是哪種人,你怎麽知道。大家不過是同住一個院子裏毗鄰而居,你能有多了解他。”


    芸兒的臉透出淡淡的紅,“我當然了解。柳先生會念書會下棋,人本分老實,脾氣也是一等的好,對惜言姐又是極好的……”


    賴嬸笑道,“是不是要是能收你為妾就更好了?”


    芸兒臉臊得臉一紅,“娘!你說什麽呢!”


    賴嬸暗暗思忖著,莫非他們真有意納她家芸兒為妾,又擔心她是個不懂事理不守規矩的人,所以想先放在身邊調教調教。若不是這樣,還能有什麽原因呢?以前那柳家小娘子,性子飛揚跋扈,極看不起她們娘倆。自落水以後倒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成天和和氣氣的,倒讓人不再那麽厭煩了。可到底是做小,保不齊那柳家娘子又變回以前的性子,那豈不是將她唯一的女兒推入火坑?


    她轉念又一想,那柳先生倒是個君子,為人正派的很。(.好看的小說)雖然不善言談,但若是芸兒溫柔乖巧些,保不齊能得了寵。就算不能大富大貴,至少能搏個書香門第的好名聲……


    賴嬸的心裏盤算著,倒有了些想法,因而道,“要不她柳家小娘子為何要讓你幫她?”


    “娘!我再不要聽你胡說了!”芸兒一跺腳,扭身跑出屋。也沒看著前路,一頭就撞一頭就撞向剛從紫宸宮回來的柳天白。


    柳天白和身後二人微微側身避開她,隻是柳天白見她踉蹌幾步似乎要摔倒,終是抬手扶住她,“芸兒姑娘,小心。”


    “柳……柳先生……”看著柳天白,又看了看身後手捧絲帛布匹和雕花木盒的兩個陌生男子,芸兒的臉更紅了,她低下頭如蚊子一般輕聲道,“我去買菜,惜言姐沒出門……”話音未落,她一溜小跑,轉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柳天白不明所以地搖搖頭。


    “惜言,我回來了。”他撩開竹簾,輕聲道。


    “回來了?正好正好,快教我駕馬車。新家那邊,我想請個花匠,再請幾個粗使的小廝。侍女什麽的有一兩個就好了,對了,你要不要請幾個小書童……”裴惜言一邊走一邊劈裏啪啦地說著,待她撩開軟簾抬眸看到柳天白身後站著兩個陌生的神色肅穆的男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思忖片刻後,她緩緩整了整衣裙,輕施一禮,柔聲道,“夫君大人,您回來了。”


    夫君大人……


    柳天白還沒來得及蹙眉,已然伸出手扶起裴惜言,嘴裏的話也有點變味,“夫人,你哪裏不舒服麽?”


    噗……


    他還不如直接問她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呢!


    裴惜言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但她仍是柔聲道,“煩勞夫君大人掛念,妾身無恙。”


    直到這會兒,柳天白才鬧明白,原來是他可愛的小妻子在努力給他麵子。雖然他很想說夫妻之間不必如此,可又看她言辭行事甚是認真謹慎,也就隨她去了。“無礙便好。夫人,這兩位乃是禁宮侍衛,奉陛下口諭護送為夫回府。”


    “妾身見過二位軍爺。”裴惜言欠身施禮,輕聲道,“還請二位軍爺稍坐片刻,妾身這就奉茶。”說著話,她頷首離開房間,一直走到廚房,才長籲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看來是平安過險……妾身……呃……”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她將烹好的茶以及新做的茶點放置托盤上,然後端至外屋,給三個男人一一奉上,然後這才回轉內室。


    兩名侍衛本不欲多待,奈何他們見陛下似是對這位姓柳的棋待詔很是親睞,也就哈哈一笑留了下來,心想不過是吃盞茶而已。


    誰知,吃了這頓茶,回到紫宸宮中,孟玄胤向他們問起柳府如何時,二人皆道:柳府簡陋,但柳夫人烹茶點酥的手藝卻是極為精妙。


    散漫的笑被冷酷的神情漸漸取代,孟玄胤的眼眸微微眯起來,比夜更深邃的眸中,比冬夜更冷。“哦?那又是怎樣的精妙?”


    他的話說得悠然,聽者卻直冒冷汗。兩名侍衛想了想,低聲答道,“屬下平生從未喝過這麽香的茶,吃過這麽酥軟的茶點。”


    孟玄胤隨意地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而後對身旁的內侍總管鄒常喜道,“聽你說,柳家娘子在春明門外開了間‘仁和居’,不出幾月,竟是蜚聲建元城?”


    “回主子,正是如此。”鄒常喜躬身道,“老奴打聽過了,菜單上所有的麵點都是柳家娘子親自教給那些廚娘的。”


    “柳子清真是好福氣。”孟玄胤輕輕一笑,眸光流轉間帶著一絲妖冶的邪魅,“得了,今兒的晚膳就去‘仁和居’用吧。”


    “這……”鄒常喜從袖口裏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低聲道,“主子,如果想要在‘仁和居’坐著吃飯,必須提前訂位,否則,隻能買他們的外賣,打包帶回府吃。”


    “哦?”孟玄胤想了想,薄唇輕動,“說得也是,生意如此紅火,自然沒有位子。”


    “不若老奴叫他們的廚娘到府裏為主子您做一次全宴?”


    “那有意思麽?哼,若是這樣,倒不如去柳子清府上……”孟玄胤的目光微微變幻,驀然輕笑,陰鷙的眸光中盛滿了冷戾,“你上次說,他們要搬回原來的宅子,可有此事?”


    “回少爺,確有此事。”


    “既然如此,你派人去奴隸市場挑幾個老實本分手腳麻利的仆人給他們送過去,就說是爺賞的。”


    “這……恐怕他們不敢收吧……”


    “你隻說,那間小小的‘仁和居’雖好,地方確實太小了。不若開間大大的,省得建元城的食客們眼巴巴的等著就為了訂個位子。”


    “老奴明白,老奴這就去準備。”


    “慢著。”孟玄胤冷漠的目光中突然染上一抹殘佞,唇畔是令人驚懼的陰鶩微笑,“此事母後若是問起,你又當如何回答?”


    “老奴隻說主子欣賞柳先生的才華人品,有心招攬,所以厚禮待之。”


    “你能體察朕的本意,很好,很好。”孟玄胤冷笑一聲,傲絕的揮揮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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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的今日,陽光雖不甚明媚,心卻是風和日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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