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在樹上聒噪的鳴著,七月的天,綠油油的大樹葉子都蔫了一半。庫房在總院,淩菲打從到這來,還是第一次出信步園。出了信步園,才知道舒府到底有多大。


    避著大太陽,撿著陰涼的地方走著,長廊亭台,九曲十八彎的,要不是淩菲方向感好點,還真有可能走差嘍!


    樹靜風止的,淩菲額上一會兒就冒出了汗珠,大眼睛往周圍瞧了一圈,就看見了好地方好東西。


    前方不遠處是一荷塘,荷塘裏荷葉荷花嬌滿塘,那叫一個清爽涼意,湊近了看荷葉下偶爾還有幾尾黑紅的金魚遊過,好不自在。仿佛這燥熱的天氣與它們與世隔絕了一般。淩菲小胳膊夠了夠,想摘下一片荷葉遮太陽,無奈胳膊太短,夠不著。


    往前看了看,想尋個更好的地方摘荷葉,就瞧見荷塘邊上的一座亭台,亭台邊上專門設了喂魚的石踏板,站在石踏板上正好可以夠著池塘裏翠綠的荷葉。


    淩菲那個高興啊,小心的踩在石踏板上,伸長著小胳膊,碰著了荷葉的莖,才摘下,身後卻突然傳來“噗通”一聲,然後就是個一個呻吟的聲音。淩菲被嚇得小身子一搖晃,差點掉進荷塘裏。


    拍著胸口,壓壓驚,淩菲回到了亭台朝方才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隻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蹲坐在地上,捂著腳踝,微胖的臉盤上眉頭皺著,眼睛卻看著荷塘裏飄著的一張濕透的紙張滿臉惋惜的樣子。


    淩菲是個好心的娃,於是毫無例外的她管閑事了。飛快的跑過去,小臉上寫滿了擔心:“大嬸,你怎麽樣了。”然後小手摸了摸婦人的腳踝,如果骨折了,可不能隨便的亂動,要做緊急處理。


    婦人疼地抽了口氣,回過神來,瞧見了麵前瞪著大眼睛關心自己的小女娃,一句話不說,搖了搖頭,低頭歎了口氣。卻徑自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朝著亭台走去,最後坐在了亭台裏的石凳上,獨自明媚憂傷了。


    淩菲一見了可不得了,瞧這婦人走路的樣子定是腳踝已經骨折了,再像她這樣亂動,這腿就有可能廢掉。追著到了亭台裏,淩菲勸道:“大嬸,您的腿骨折了,不能勉強自己走路,得趕快找個大夫來治治!”


    婦人抬眼看著麵前八歲的小女娃,有些驚奇:“東西都丟了,治不治都無所謂了。”


    淩菲好奇啦,這治骨折和丟東西有關係嗎?可是本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宗旨,淩菲繼續勸諫著:“您丟了什麽,比您治骨折還重要!”


    婦人盯著淩菲,淩菲苦著一張臉,纖眉瓊鼻的,讓本陰鬱的人感覺到一份舒爽,不知怎的,婦人竟然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好心的小丫頭,也便不避諱的說出緣由來。


    婦人家是開成衣店的,這次來舒府是為了給舒夫人看這季成衣的新花樣的,哪知路過這荷塘邊上的鵝卵石小路,卻不小心腳一崴,摔倒在地,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陣清風吹來,吹走了拿在手上畫著花樣的圖紙,於是,圖紙隨著清風飄進了荷塘裏。


    婦人說完又一臉怨念地瞧了眼還飄在荷塘裏的紙張,這會兒就算能撈上來,恐怕上麵的花樣也花了。


    淩菲不忍心啊,舒家是這城裏的頂頂的富貴,一個小戶做生意的這要是得罪了舒家德高望重的舒夫人,那自然是和死是差不多的了,淩菲一來就是一個小孤女,可知道這個世界生活的不易。


    坐在婦人的身邊,輕輕搖了搖她的胳膊:“大嬸,若是您這花樣還能回來,您是不是也願意治這腳了。”


    “那是當然,若是我這花樣還好好的,我幹嘛還和我這腳過不去!”


    淩菲當然沒有能耐能把原來那圖紙還回來,看了婦人打翻在地的籃子裏躺著墨寶,麻溜地跑過去拿來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擺好。淩菲心想啊,反正這大嬸不是舒府裏的人,她也不用藏拙,或許就這一麵之緣了,幫就幫吧!


    淩菲執起毛筆就在宣紙上動了起來,不稍一會兒,原本白色的宣紙上就現出了一叢嬌豔欲滴的玫瑰。中國是玫瑰最早地起源地之一,在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中就有對玫瑰的描寫。淩菲這叢玫瑰的不同之處在於她畫出的玫瑰采用了漫畫的方法,這還得感謝她在大學時對漫畫的鍾愛才學了這手。


    婦人本緊皺的眉心已經漸漸地舒展開,有些不敢置信的瞧著低頭認真的小女娃。這花樣不同於往年的任何一種,看起來,可愛又不失真實,嬌豔又不會豔俗,婦人一眼就喜歡上了。


    淩菲瞧著婦人露出的笑臉:“大嬸,這下你該不用擔心,安心治腳了吧!”


    婦人拿著宣紙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腳上的疼痛好像也減輕了,摸著淩菲的兩個圓髻:“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淩菲哪裏願意把名字說出來,眯著眼睛笑笑:“大嬸,你也甭管我叫什麽了,快點治骨折重要!”


    婦人瞧著淩菲機靈的樣子,更開心了,恨不得這小丫頭是她家的才好。但是,淩菲可不開心,她隻是想幫幫她,並不想自己惹上麻煩,再說她還要去庫房拿冰糖,趙廚子還在等她呢!眼睛一抬,見荷塘邊上走過來一隊人。小手拍了拍婦人的手臂:


    “大嬸,有人過來了,你讓他們給你請大夫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拿了一旁放著的翠碧荷葉大大咧咧的頂在頭上,一蹦一跳就朝著庫房的方向去了。


    婦人在身後焦急的喊:“喂!小丫頭,小丫頭,我還沒謝你呢!”淩菲卻是不理了,隻留下一個小背影給婦人。


    夏榕凝眸看著從自己身邊蹦跳著走過,頭上戴著荷葉有些可笑的小淩菲,一瞬間,他覺得這小丫頭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比暗夜閃著銀輝的銀河還要璀璨一分。


    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方才可笑的想法。


    瞧見了坐在亭中的婦人糾結著眉眼盯著淩菲的背影,夏榕拍了拍婦人的肩膀:“娘親,你怎麽了,為何坐在這裏?”


    婦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腳踝上的疼痛,而是把手上的紙張遞給了兒子,夏榕一見,挑了眉:“娘親,這……”


    婦人臉上這才恢複了笑容:“是剛才那個小丫頭畫的。”


    “哦?”夏榕俊美的臉上現出一絲興味來,是方才路過的那個小不點兒?往前走了一步,夏榕一不小心碰到了婦人的腳。


    婦人痛的哼了一聲,夏榕臉色一變:“娘親,你受傷了?”


    婦人卻是臉上悲喜不定:“這傷受的值,要不然怎麽能遇到那個小丫頭呢!”


    夏榕一臉哭笑不得,他這娘親怎麽比他還不成熟。喚來侍衛扶著娘親下去診治。娘親卻千叮萬囑要他查清楚那小丫頭的身份。


    夏榕正準備離開,有個小廝卻急匆匆的過來,氣喘籲籲的稟告:“爺,尚書大人正找夫人呢?”


    夏榕一臉威儀:“娘親方才受了點傷,被護衛送去前廳了,你讓爹爹去前廳吧!”


    小廝恭恭敬敬的應了,又彎腰行了一禮:“爺,我們家爺說他在信步園等您!”


    “知道了,我這就去!”夏榕搖著折扇,嘴角帶著笑容,風度翩翩的朝著信步園去了。有幾年沒見著舒笑白了,不知道那小子變成啥樣了。


    淩菲終於不負所望抵達庫房,一進庫房,她小細眉就皺的死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她躲什麽來什麽。


    那站在庫房邊上與庫房的管事聊天聊得歡快的不是古香是誰,淩菲小身子挪啊挪,她盼古香聊完就走吧,可是這兩人越聊越是高興,一點兒也沒有散場的意思。


    走近了,古香脆脆的聲音都能聽得見:“上次多謝姑父給古香帶信,娘親還好嗎?”


    這句話竄進淩菲的腦子裏,她咋就覺得她人生的茶幾上都是杯具呢!庫房的管事竟然和古香沾親帶故,磨磨蹭蹭的,終於被庫房的管事瞧見了。


    庫房管事嚴肅的看著淩菲:“小丫頭,庫房可不是小孩子來的地方!”


    管事這一聲當然也引起了古香的注意,古香回過頭看見了她,臉一沉,不稍一會兒,又露出一臉笑來。


    淩菲這時候心裏真是比吃了苦瓜還苦呦,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眼神,那可是算計人時的不懷好意。


    淩菲傻傻的還頂著荷葉把目的說了,庫房管事一聽就這小事,也不為難小丫頭:“自己進去取吧,在左邊第一個櫃子的頂層。”


    淩菲又苦了,頂層啊,這小身體能夠得著嗎?


    古香笑著說:“姑父,頂層那麽高,這小丫頭一定夠不著,我進去給她尋個架子吧!”


    管事一聽也是,點頭道:“這樣也好!”


    淩菲站著還能說什麽,小心翼翼的跟著古香進了庫房。古香再正常不過的給她搬來木架子靠在櫃子邊:“自己取吧!”


    說完就冷冷的轉身,扭著屁股出了庫房,隻是轉身間,臉上不屑的笑意淩菲沒瞧著。


    扶著木架的淩菲不解了,古香竟然沒有為難她,真有這好事兒?


    用手按了按木架子,沒事,還挺結實,小腳踏上第一層,她怎麽總覺得她這小心肝發毛呢,右眼皮也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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