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立即警了警心神,停下腳步:“怎麽,隋公子還要考教我術學?”


    隋子昂一笑,伸手攬住身旁兩女的腰肢,揚起臉道:“今天沒這個閑心。李兄,怎麽不在陶宅了?”


    那兩個女子被隋子昂攬住,便故作嬌羞,咯咯低笑起來,一起看他。李伯辰又見那“叢雲軒”的門麵裝飾十分華麗,且披紅掛綠,猜這或許是一家青樓妓館。


    但既然開在榆錢街這種地方的對麵,該是高檔的場合。隋子昂是待在這兒一邊狎妓取樂,一邊等陶純熙走投無路麽?


    這人在術學中時,好歹還會矜持一番,如今卻顯露出本性,實在叫人厭惡。


    李伯辰在心裏冷笑一聲,道,也好。反正我一肚子怨氣,既然撞上了,要做的事就從現在開始吧。


    他便輕出口氣,從街上行人中橫穿過去。


    隋子昂見他這模樣,笑道:“我正要問問你陶純熙現在如何。聽說陶文保病了,不知請了幾個大夫,看好了沒有?”


    李伯辰走到他麵前站定,想了想,心平氣和地說:“我隻是在陶宅教陶公子刀術。隋兄之前怕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因此才叫人布了陣吧。”


    隋子昂一愣,旋即又笑:“難得。你能看出陣法來。”


    又道:“可你自視甚高了。要說我因你才用陣,你還不配的。”


    他說話間有一人在叢雲軒中叫道:“子昂,怎麽還不來?站在外麵做什麽?”


    那人邊說話邊走出來,李伯辰見了這人,認出他是方耋。前天方耋在巷子裏將陶文保攔住時,穿了一身黑袍。那該是空明會會士的製服。但今天換了便裝,看著也有些風流瀟灑的模樣。李伯辰便想這空明會果然百無禁忌,怪不得能坐大。


    方耋瞧見李伯辰,微微一愣。隋子昂便看他:“前天就是這人將你的人的腿打斷的吧。表兄再看看他如今這模樣,可有那天的威風?”


    方耋便笑:“怎麽,這人來向你討饒?”


    這兩人一唱一和,門口的人就也都來看他們。隻是李伯辰眼下酒意未退,心中又有主意,倒並不覺得生氣。


    聽隋子昂又道:“懶得理他。走,快活去。”


    他攬了身旁兩個女妓要轉身,李伯辰便忽然換了口氣:“果然是你們布的陣。好,隋子昂,叫你的父親。”


    又看方耋:“你,叫上璋城大會首,一起來這裏見我。”


    隨後他便越過兩人,直往叢雲軒中走去。


    隋子昂與方耋愣了愣,似乎在疑心自己是否聽錯了。直到李伯辰越過他們,才反應來。隋子昂皺眉:“你說什麽?”


    李伯辰淡淡看他一眼:“即刻去。兩刻鍾之內不到,後果自負。”


    他此刻拿出從前統領一營的氣勢來,雖穿著布衣,看起來卻完全不同了。隋子昂為他這氣度所懾,愣了一刻。又皺起眉,似乎想要嗬斥他,可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臉看方耋。


    李伯辰將他這舉動看在眼中,心裏暗笑。虧這隋子昂雖然人品極差,但腦袋不笨,倒懂得三思而後行。這就最好了。


    他便不理他們,走入叢雲軒中廳左右看看,見中廳是個人設的山水小池子,兩旁則是燃著符火燈的雅座。其中一些坐了人,門口籠著薄紗簾子,內裏人影若隱若現、嬌笑聲時有時無,該是飲酒狎妓的所在。


    他便瞅著一間左右無人的,撩了簾子坐進去。


    廳中自有仆役待人差遣。這種場所的仆役大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與隋子昂、方耋三人在門前交談一會兒,且都麵色不善,那些人該都瞧見了。


    因而如今見他走進來坐了,衣著又並不高雅富貴,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竟無人來招呼。


    隔一會兒,隋子昂與方耋才跟進來。皺眉盯著他,猶疑一會兒,道:“李伯辰,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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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伯辰這才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大概是從陳三姑那兒打問出來的吧,她快人快語又健談,的確藏不住什麽話。


    便笑了笑:“好,連我的名字也打聽出來了。真是做的好事。”


    又轉臉沉聲道:“我乃無量城奔掠營統領李伯辰。我再等二十分,人若不到,往後自己向徹北公交代。”


    隋子昂和方耋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發怔。


    李伯辰便揚聲叫:“來人!沒有伺候的麽!?”


    見隋子昂站在這裏,仆役忙跑過來了。李伯辰道:“有什麽炙烤腿肉之類的,端上來。”


    仆役觀瞧隋子昂的臉色,見他不說話,隻得道:“客人,此間乃是雅舍,實在沒人整治那些……”


    李伯辰笑了笑:“雅舍?怕是雞舍。那我就吃雞蒸烤煎煮的,都端上來。”


    仆役略猶豫。此時隋子昂終於轉臉向方耋叮囑幾句,方耋看了一眼李伯辰,轉身走了。


    而後隋子昂走到李伯辰對麵跪坐下來,對仆役道:“愣什麽。”


    那仆役才道:“是……這就去。”


    李伯辰在心中略鬆了口氣。這兩人該是被他唬住了,是個好的開始。不過要唬住接下來的人,怕得多費些力氣。他知道自己眼下是在行險,但此時行險,是為了往後的萬全。


    他在應慨那裏吃了教訓,曉得不要輕易扮演什麽自己並不了解的角色,否則極容易疏忽大意,被瞧出破綻。


    但他自覺而今在做的這件事,自己了解的已足夠多了。璋城裏,怕沒有第二個人既識得諸天蕩魔彌羅陣,又清楚北原上發生過的事,且知兵事。


    他得弄清楚空明會在璋山附近所行之事是否如他所料,如果是,又何時將對璋山的山君出手。今日璋城混亂,機不可失。


    他看了看坐在對麵眉頭緊鎖的隋子昂,忍不住在心裏想,這人的腦袋未必比自己笨,見識也未必比自己少。可如今竟被自己唬住了,怕是因為從未像自己一樣,無數次直麵生死吧。


    自己剛才連陰差都殺了,還會怕他在這裏看的麽?


    便也抬眼,盯著隋子昂。兩人對視片刻,隋子昂移開目光,低聲道:“你口氣不小。你是無量軍的統領?看來我猜對了,你果然是個當兵的。”


    李伯辰笑了笑:“昨天你險些禍從口出。我勸你今天最好少說話。”


    隋子昂哼了一聲:“在璋城裏隻要我想,我就是別人的禍。”


    此時仆役送了一盤烤雞上來,又擺了幾個看碟。李伯辰毫不客氣地扯了一條雞腿大嚼,待咽下去,看隋子昂:“這隻雞看地上的蟲豸時,該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被我吃了。”


    陳子昂挺起身子低聲道:“你!”


    但想了想,又坐回去,冷笑:“過一會兒便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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