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笑了笑,沉默片刻,說:“天下蒼生。很多人都喜歡將這四個字掛在嘴上。”


    他說了這話,自己愣了愣,道:“哦,李先生,我倒是不是在說你,隻是一時間有感而發。”


    李定微微搖頭:“我懂將軍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道:“但在我看來,成大事者心中必然要有天下。如果不以天下為己任,而處處計較私利,這樣的人,誰敢追隨呢。”


    “我倒不是在指摘臨西君,隻是……”李伯辰皺眉想了想,“李先生有沒有覺得萬有、無量、彌勒三城破得蹊蹺?”


    李定一挑眉:“哦?將軍是怎麽想的?”


    “我離開無量城之前,徹北公公子在那裏主持中州結界的建設。那時候,萬有城的結界該已經建成了。無量城破,是因為妖獸突襲且數量極大,但這麽一來,萬有城的壓力就該小許多,而那裏又有結界,是如何在十幾天的時間裏就被攻破了的?”


    他說了這些,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再有一件事李先生可能不清楚。無量城破之後,我在北原上救過徹北公的公子,隋不休。那時候他被妖獸俘虜了。”


    “我原本覺得這件事問題不是很大,可昨夜與徐城交手的時候,他說魔國人有一種秘法,可以奪人心智,而受控的那個人看不出任何異常,連自己都無法覺察。而在北原上……隋不休是被一個妖獸王族俘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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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定吃了一驚:“李將軍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


    他變了臉色,皺起眉,思量片刻道:“將軍是說,是徹北公公子……”


    “不,我之前這樣想過,但時間對不上。從隋不休被俘到萬有城破,時間不到一個月。如果是隋不休被妖獸迷了心智、泄露軍機,那麽妖獸軍想要調動、謀劃,一個月的功夫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的。它們雖然不像人需要許多輜重補給,但要拿下萬有城……幾萬甚至十幾萬的妖獸,至少也得兩到三個月才能組織起攻勢。”


    “其實我現在一想,連無量城都破得蹊蹺第一次被攻破的時候,妖獸是從四麵來攻,其中有兩條山中秘道就是連許多無量城中的軍士都不清楚的,它們是怎麽知道的?”


    李定聽得很認真,點了點頭:“那麽將軍心裏可有想法了?”


    李伯辰道:“以前沒有,昨夜有一些。昨夜,空明會的璋城大會首徐城用妖獸血肉救了隋子昂。我就想,他從哪裏來的妖獸血肉,又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可能是孤例此人就是走了邪道。但也有可能……”


    李定道:“將軍在懷疑空明會中人麽?”


    李伯辰歎了口氣,苦笑:“不知道,我實在不知道。因為怎麽想,也找不到空明會投向魔國的理由。但我知道的是,能泄露叫萬有城被攻破的軍機的人或者組織,必定位高權重,影響極大。所以,李先生,我覺得你們現在該做的不是找我這樣的人幫忙練兵,而是先弄清楚這件事。”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說句心裏話,我現在真怕和人打交道了。泄露軍機的人,或許也天天把天下蒼生之類的話掛在嘴上,但做事卻是另一回事。”


    “臨西君或許是個明主,但你們那裏還有許多人,也就會有許多糾葛。我實在不想再牽扯進去至少現在不想。”


    李定點點頭:“我懂得。唉,人各有誌,強求不得。隻是實在可惜。但將軍今天既然對我說了這些,可見心中未必沒有天下。倘若有一天想要投奔一方……我這裏,必定虛席以待。”


    聽他說了這話,李伯辰心裏鬆了口氣,又略覺得有些失落。但仍道:“多謝先生體諒。”


    又向門內看了看那些神威騎:“他們離開的時候裴將軍還是好好的,但現在人不在了,實在不知道怎麽跟他們交代。”


    再看另外四人:“他們往後應該也難在隋國容身了。”


    李定一笑:“將軍不必擔心,我會將事情說清楚。至於陶公……我在璋城的時候就聽說過他。如果他願意,可以與我一同到臨西君那裏去。”


    見李伯辰要開口,李定一擺手:“也不都是因為將軍的情分,而是君上如今的確求賢若渴,我們也急缺人才。我這裏另有一炷香,可以將他們喚醒”


    李伯辰忙道:“不必!”


    又想了想,道:“隻把孩子喚醒吧。”


    李定一愣,隻說:“也好。”


    李伯辰看著他走進屋中,從袖中取出一支短香點燃、又在陶定塵的口鼻間熏了熏,那孩子便輕輕咳了兩聲,眼皮開始顫動。


    他又看了看陶文保、陶純熙、葉英紅,在心裏低歎口氣。要是他們三個醒了,該會又將自己感激一番,想到那種情景,他實在有些不自在。其實也是因為不曉得如何麵對陶純熙自己如今已看得開了,但如果她落淚,未免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他今後一段日子總是要浪跡天涯的,倒不如不見,相忘於江湖。


    又過得片刻,陶定塵睜開眼。李伯辰忙走進去,低聲道:“定塵。”


    陶定塵迷糊了一會兒,就馬上轉臉去看身邊的父親與姐姐。瞧見他這反應,李伯辰在心中讚歎一聲這孩子實非常人。


    他便又道:“放心,他們沒事,隻是睡著了。定塵,跟我出來。”


    這時陶定塵臉上才露出喜色,翻身爬起,道:“師傅,你是不是把壞人都殺了!我知道他們打不過你!”


    李定在一旁讚了一聲:“真是了得。”


    李伯辰知道他讚的是什麽這樣一個孩子,近日忽逢大變,沒被嚇壞就不錯了。可陶定塵卻連一絲膽怯之情都沒有,反倒神采奕奕,實屬難得。不過他問的卻是“是不是把壞人都殺了”縱使見著父親、姐姐受了委屈,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喜氣洋洋地問了這麽一句,殺心也有些重了。


    他就摸摸陶定塵的頭,道:“善惡有報,壞人自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而後起身走到門外的雪地上,見陶定塵也跟了出來,便道:“定塵,你我師徒一場,我倒一直沒教你什麽。師傅和你往後就要分開了,臨走之前,我把我的刀法傳給你吧。”


    陶定塵聽他說“要分開了”先是一愣,但聽他說要傳刀法,又立即抿起嘴。


    李伯辰拔出腰間的長刀,又解開大氅掛在樹上,道:“你先看一遍,好好記下。一會兒我再給你寫一份刀譜。”


    陶定塵正色道:“是!”


    他就將自創的“斫風刀法”從頭到尾,一招一式地演練了一番。其實他清楚放眼天下的話,自己這刀法算不得高明。且要使得好,非得有神力不可。陶定塵修行的資質既然差,往後大概是很難將這刀法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了。然而如他所言,畢竟師徒一場,總要傳些什麽的。


    等他演練完,便問:“定塵,記住了多少?”


    陶定塵皺眉想了一會兒,道:“師傅,都記住了。”


    李伯辰笑笑:“好樣的。”


    又走到一株樹旁,揮刀斬下一片樹皮,取出曜侯將那些招式又在樹皮上刻了一遍。陶定塵站在雪地中看著他刻了一會兒,才小聲問:“師傅,你要去哪?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李伯辰看著他:“師傅要到處走走看看。也許等你揮鐵刀再不覺得吃力的時候,我們就又見麵了。”


    又道:“定塵”


    但說了這兩個字,不知該怎麽說下去。因為剛才陶定塵那句是不是都殺光了,他心裏有些不安。他覺得陶定塵這樣的性情,倘若調教得當,將來一定是個好男兒。但如果缺乏約束,鬧不好會走上邪路。


    可這些都隻是他在心裏自己想的,也曉得因為一句話、一件事就預言一個人未來如何,實在很不公平也有些愚蠢。然而他第一次做一個小孩子的師傅,心中著實有些惶恐。要說些道理的話,也不知道陶定塵聽不聽得懂、也不知自己說得對不對。


    最終隻好說:“以後你長大了,有了武藝在身,和人動手之前一定要先多想想。想,該不該出手?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再嚴重一點,還得想,出了手,要不要取人性命?能不能得饒人處且饒人?”


    “要是有人說你這樣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你也不要在意。因為隻有事前把這些想清楚了,真去做的時候,才能義無反顧,毫不猶豫。”


    他說了這些,忍不住看了李丘狐一眼。她一直沒說話,隻攏著鬥篷靠樹站著。李伯辰很怕她忽然嗤笑一聲,但她並沒有,倒是也聽得認真,看起來若有所思。


    李定則歎了口氣,道:“將軍放心。要是陶公肯跟我回去,我就多照看照看這孩子。”


    李伯辰心道,我怕的就是你。他差點又看了李丘狐一眼這姑娘其實本性也很好,但如今心狠手辣,怕就是李定照看的結果。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實在沒什麽辦法,也隻能聽天由命罷了。


    陶定塵點頭應了,李伯辰就將手裏的刀與樹皮一起遞給他,道:“把這刀也帶上。”


    陶定塵伸手接過,抱在懷裏。此時看著泫然欲泣,但隻癟了癟嘴,問:“師傅,你什麽時候走?”


    李伯辰將樹上的大氅取了,慢慢係上,道:“現在就要走了。定塵,照顧好你阿爹和姐姐。”


    又對李定和李丘狐一拱手:“二位,就此別過。”


    李定也對他正色施了一禮,李丘狐輕歎一口氣:“李伯辰,你可別又到處惹麻煩,把命搭上了。”


    李伯辰便走到樹下,翻身上馬,笑道:“生死有命,但求無愧!”


    言罷一揮馬鞭,絕塵而去!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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