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漸遠去,最終在原本結界的最南邊紮了營,距這寨子兩裏多。


    這樣的選擇叫眾人皆有些意外——如此一來,隋無咎這支客軍便處於侯城、玄菟聯軍、臨西軍、木寨的包圍之中了。更往東邊,倘若叫朱厚再領軍來,事實上便圍成了個四麵鐵壁。


    看他帶出來的兵,並不像不通兵法,可為何如此布置?僅是因為一腔傲氣麽?


    不過他這傲氣倒也有用。


    秦樂給臨西軍又傳了信,叫他們往後撤了兩裏地,李伯辰不知這是否是由於那一眼之威。


    隋不休倒是又平靜起來,代隋無咎向李伯辰賠了罪,又卸了自己的甲。李伯辰心裏雖憤恨,可也不想遷怒在他身上。隻應了一聲,轉身走下牆頭。


    他意識到隋無咎這做派,將自己的布置也打亂了。本是想在隋軍與臨西軍中左右逢源,可見隋無咎現在這模樣,自己縱是刻意示好也未必得到什麽回應。難道隻能投向臨西軍麽?


    要真如此,我當初還來這孟家屯做什麽?建這寨子做什麽?不如跟著李定一起回去了!


    他下了木階,正瞧見一堆火油罐堆在階邊。外側的木牆不怕火燒,內側的木階卻是尋常材質,這些東西堆在這兒實在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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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一怒,喝道:“這是誰幹的!?”


    但此時正有許多兵卒和勞力忙著將原本運上牆頭的物資撤下,牆下又黑、嘈雜一片,一時間竟沒人在意他這話。李伯辰心中更怒,正待再喝一聲,卻見跟在身旁的方耋已按刀大步走到不遠處火油罐旁一個值守的兵卒麵前,抬起一腳便將他踹倒,罵道:“誰叫你們放在這兒的!?平時怎麽說的!?”


    那兵慌了神,半躺在地上,支支吾吾也不知說什麽。


    李伯辰見此情景,卻忽然覺得身上微微一麻,登時清醒過來——我這是在做什麽!?


    縱有火氣,也該對隋無咎發,幹我的兵什麽事。做人不可恃強淩弱,難道我剛當了這“君侯”月餘,就要忘了麽?


    說不好隋無咎今日的做派,就是想叫我怒火中燒、失了方寸呢。


    他想到此處,立時覺得靈台清明,心中的怒意消了大半,忙道:“方將軍,好了!”


    方耋聽了他這話愣了愣,但到底隻板起臉對那兵喝道:“你立刻找人把這些搬了,再去找你的帶隊官領罰!”


    那兵忙應了,又感激地看了李伯辰一眼,從地上摸起長槍跑遠。


    方耋走回來,道:“君侯,我也領罰。”


    但李伯辰知道他平時並非如此。自己對他說,對待官兵要有威嚴,但也不可肆意欺淩,他都做得很好。今天這做派,是看出自己心情極差,要為自己出氣吧。


    他便道:“算了。以後不要因為我遷怒別人。”


    說了這話,他記起自己剛才那一麻。如今已至龍虎,對周身靈力氣運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已曉得從前在生死關頭的這種預警,其實因為未知危險觸動了殺伐之運,而自己既是北辰化身,便如盤踞氣運大網當中的蜘蛛一般,自有感應。


    可剛才那一下……


    他隱約地意識到一件事。隋無咎那一眼,或許並非隻以靈力造成威壓。更可能是以六瀆一脈獨有神通牽扯了運勢,達成某種目的。


    要自己沒有這北辰氣運在身,說不好真會被這一手影響……心中暴怒,無處發泄,最終遷怒旁人。外有強兵壓境,內裏根基不穩。一旦失德叫眾人離心,這寨子豈非不攻自破?或許期間還會有些莫名的“意外”呢!


    他心中凜然。洞玄境……六瀆術法,果然詭異!


    李伯辰又深吸幾口氣,叫自己收了心。


    他繼續往寨子的南門去,打算觀望隋軍的動靜。穿過寨子的時候見寨內亂哄哄一片,可好在這亂尚不算慌亂。走到住人的棚屋區時,正瞧見孟娘子和幾個管事在安撫眾人,又指揮著將一些易燃的柴草之類歸攏到別處去。這片地方從前是孟宅和他那宅子之間的一片田地,尚未來得及平整,走起來也深一腳淺一腳。孟培永和一群鄉民也在搬柴,走到李伯辰身邊時絆了一下,險些摔倒,李伯辰忙走過去把他扶住,道:“孟先生,你怎麽也來做這個。”


    孟培永抬眼見是他,立時道:“君侯,剛才那些就是隋無咎的兵啊?”


    李伯辰道:“是。但不必怕,他們暫時也不會怎麽樣。”


    孟培永道:“看著可真嚇人,一個個殺氣騰騰的!”


    他這是怕了麽?李伯辰想開口安慰他幾句,卻不知該如何說,卻聽孟培永又道:“不過臨西軍那邊有三千多個人,我看這些隋軍也就一千五百來個,咱們用不著怕吧?”


    李伯辰愣了愣:“一千五?孟先生你數過的麽?”


    剛才在牆頭他也想估算一下隋軍的人數。但畢竟是在夜裏,又與隋無咎對視一番,到底沒能得到一個大致的數目。其實即便沒有隋無咎的幹擾,隻叫他細細地看的話,也隻能看出個大概而已。這種一字長龍的隊伍,拉得長些拉得短些,差異實在太大了。


    孟培永道:“嗨,我看他們的時候實在有點心慌,就數數人。最後覺得不是一千五百二十三就是二十五,也說不準的。”


    依他的性情,既然說了,該對自己很有自信。李伯辰心中一跳,覺得有些不對勁。


    之前還說有兩千多人——姑且當作是兩千——這幾天就減員了一個營麽?


    是因為傷病饑餓?可他剛才看那些隋軍的精氣神,雖說臉上都有疲累之意,卻不像是在挨餓。後軍之中有幾輛大車,車上也載著傷員。隋無咎手底下的兵本來就不多,該是愛惜的。


    那,這麽幾天的功夫,怎麽就少了一營人!?


    他頓覺不妙,緊走開幾步對方耋低聲道:“快把秦樂找過來,說我有急事!”


    方耋抱拳應了,正要轉身,李伯辰卻道:“慢。”


    他皺眉聽了聽,立時高喝:“都別出聲!”


    這一聲中灌注了靈力,差點把周圍的鄉民震得跌了個跟頭。可如此,也都停了手中的活計、麵麵相覷,不敢動也不敢言語了。更遠處的人也慢慢安靜下來,於是李伯辰聽到了西北方傳來的隱隱雷鳴。


    尋常的雷鳴,該是有些悶的,可現在聽到的雷鳴卻仿佛由許許多多的細雷組成,嘈嘈雜雜、清清亮亮,漸漸變得更大聲。


    隨後,便聽著人聲,該是隋軍大營的方向。


    方耋愣了愣,道:“君侯,怎麽了?這是什麽聲音?”


    李伯辰轉臉看著他:“雷腹。雷腹獸。”


    說了這五個字,如夢初醒,立時大喝:“檢查寨門輜重兵甲上牆頭——”


    “——妖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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