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隻有不到30歲的年紀,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看上去很是英武幹練,與後世影視劇中的形象差異頗大。


    鐵道遊擊隊還有兩年才會建立,洪振海此刻還是一個熱血青年,應該剛剛加入抗日遊擊隊不久。


    江東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因為他發現此時的洪哥隻是一個有點莽撞的青年,與心中英雄漢子的形象不太符合,並且洪哥看他的眼神好像還略帶著點敵意。


    洪振海此刻也在觀察江東,後者的大名他自然早有耳聞,但洪哥對於國民黨的報紙持很深的懷疑態度,認為江東不過是一隻紙老虎,是致使大片國土淪喪的有罪軍人之一。


    “不知這位壯士前來所為何事啊?”江東首先開口詢問。


    洪振海的眉頭皺了又鬆開,似乎正在做著激烈的心理鬥爭,“江旅長是抗日的大英雄,我洪振海也早有耳聞。麵對真誠抗日的中國.軍人,我也就不再隱藏自己的身份了。”


    “哦,請說。”


    站在一旁的謝成瑞眼皮跳了跳,他也饒有興趣地等待著洪振海的下文。


    “不瞞江旅長,我是蘇魯人民抗日義勇總隊的隊員,此番是奉上級命令前來微山島考察的。”洪振海語氣堅定,說完就看著江東的反應。


    “考察什麽?”謝成瑞替江東問了出來。


    洪振海看了江東一眼,臉上露出了些許玩味的笑容:


    “國軍第五戰區已經放棄了蘇北和山東,但是我們抗日義勇總隊不會放棄,我們將留在敵後與小鬼子戰鬥到底。”


    “嗯。”洪振海的話雖然聽起來有點嘲諷的意味,但江東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不怒不喜。


    洪振海有些吃不準眼前這個國民黨少將了,但是話已經開了一個頭,他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微山湖南接徐州,北靠棗莊,離周邊幾條鐵路大動脈都十分接近,是一個戰略和後勤的要衝位置。同時此地也有千頃蘆葦蕩,十分適合敵後遊擊作戰,我們蘇魯抗日義勇總隊有在這裏建立根據地的想法。”


    “噢!”


    江東和謝成瑞都聽明白了,原來是皖北獨立旅搶占了別人的地盤啊。


    兩人對視一眼後江東說道:


    “這位洪兄弟不用擔心,我們皖北獨立旅遊是一支正規部隊,斷然不會躲在敵後苟安。”江東這幾句話算是回應洪振海之前的嘲諷,


    “你可以將此地的實際情況上報給你的上級,你們想在微山島建立根據地是你們的自由。我的隊伍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等到弟兄們的傷勢恢複之後就會離開,我們會到最前線去殺鬼子!”


    江東臉上掛著淡然的笑意,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洪振海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是心裏著實鬆了一口氣,他很害怕這數千國民黨兵會一直留在微山島。隻要對方願意離開,自己受有點諷刺也沒什麽。


    “既如此,不知江旅長大概什麽時候會離開,我也好給上級一個準信。”


    “快了,快了!”江東輕輕說道。


    江東此前本有意勻一部分槍彈給洪振海,畢竟洪哥陪他度過了好長一段的童年時光,但是後者似乎對國民黨的成見頗深,一時半會兒也更改不過來,江東就不打算用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江東不否認敵後遊擊隊在十四年的抗戰之中為中華民族作出的貢獻,但這並不意味著人們可以忽略正麵戰場的功績。


    盧溝橋、淞滬、南京、徐州,再到即將發生大戰的武漢,國軍正麵戰場丟城失地是事實,但戰爭結果是由雙方國力和軍力的差距決定的。


    數十萬近百萬的國軍弟兄犧牲在了與日寇作戰的正麵戰場上,他們不隻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更是一個個鮮活的血肉生命,一個個或貧窮或富有的中國家庭。


    他們的犧牲應該得到銘記,他們的功績不該被遺忘。


    隻要是保家衛國的軍人,那麽無論他們的信仰、民族、階級是什麽,他們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不分高低貴賤,皆該被銘記!


    。


    。


    送走洪振海後,江東獨自在屋子裏待了一整天。


    現在是1938年5月,中華民族還在承受著異族入侵的苦難,無數同胞仍在遭受著倭寇的奴役,遠遠不到可以休息放鬆的時候。


    “如何才能提升部隊的戰鬥力呢?”江東喃喃自語。


    經過一番苦思冥想之後,幾個字在江東的腦海裏乍現:


    “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


    是啊,一支隊伍要想提升戰鬥力,首先要做的就是整肅思想工作。


    隻有思想統一了,才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有思路之後,江東開始想具體的辦法就簡單了很多。


    經過一整日的思考後,江東漸漸總結出了一套見效快且符合實際的辦法。


    5月28日,江東把皖北獨立旅的主官們召集到一起開會,當然與會的還有李兆鍈和王雪琴等人。


    日軍現在正在大步西進,對占領區域的管控相對寬鬆,微山湖像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置身於戰火之外,獨立旅的官兵們都漸漸有些鬆懈了。


    主官們神態輕鬆、麵色紅潤,他們似乎已經沒了戰爭的緊迫和危機感了。


    “哈哈,老馮,剛才沒分出勝負,開完會後咱們繼續釣魚去,不能讓你一直這麽猖狂。”王老虎摟著馮金章說道。


    “哼哼哼……誰怕誰!”


    ……


    ……


    看著眾人談笑自若的走進會場,江東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最後甚至隱隱結上了一層冰霜。


    “咳咳……”


    落座之後,大家依然自顧自的談笑,直到謝成瑞輕輕咳嗽了幾聲。


    屋裏的眾人這才將注意力轉向上首,他們很快發現旅長大人的臉色已冰若寒霜。大家悄悄的正了正身體,收起了散漫的心思。


    “說完了?”


    江東冷冷的開口,眼神掃過在座的每一位軍官。


    王老虎等人此刻逐漸意識到了什麽,沒有一個人敢和江東冰冷的眼神對視。


    “娘的!”


    江東爆了一句粗口,緩緩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吳展!”江東大喊一聲,聲音中充滿無盡的威嚴和憤怒。


    “卑職在!”吳展騰地站起來挺身立正。


    江東表情嚴肅,語氣鄭重:


    “你是哪裏人?”


    “報告長官,卑職來自四川成都,原隸屬於國民革命軍122師!”


    雖然不明白江東問話的意思,但是吳展仍然高聲回答,話語中氣十足。


    “小鬼子打到四川了嗎?”江東問。


    “沒有!”


    “那你們為什麽不好好待在天府之國,千裏出川是為了什麽?”


    “抗日!長官,川軍千裏出川隻為殺敵報國。日寇殺我同胞,占我土地!雖然四川遠在千裏,但川人從不負國!”


    聞言,眾人的臉色羞得通紅,王老虎和馮金江甚至都想把腦袋埋到褲襠裏去。


    江東將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繼續問吳展,


    “川軍的裝備如何?你跟隨王銘章將軍到過哪些地方?”


    “報告長官,川軍用的槍都是漢陽造和老套筒,幾乎沒有其他好槍,盡管如此,士兵也並不能保證每人都有一杆槍。很多戰鬥都是大家一起衝鋒,有槍的死了沒槍的撿起來繼續衝鋒。”吳展說到這眼中有驕傲也有悲傷,


    “我們出川後到過陝西、山西、河南、安徽、江蘇、山東,這一路弟兄們基本都是穿著草鞋走過來的。各個戰區的長官嫌我們窮,看不上我們川軍,我們出川以來獲得的補給少之又少。很多人直到跟著師長死在滕縣,也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雙好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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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們的音容笑貌浮現在吳展的腦海裏,淚水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你後悔出川了嗎?”江東高聲問道。


    吳展用袖口抹了一把淚,“報告長官,吳展和弟兄們從沒後悔出川。我們離開家鄉不是為了逍遙快活,隻要日本人一天沒有離開我們中國的土地,我們四川人就不會坐下來享福。王銘章師長走了,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死在異鄉,但我們從未後悔出川!”


    “好!好!好!”江東親自扶著吳展坐回椅子上。


    屋子裏的眾人已經慢慢抬起了腦袋,盡管有人仍然臉色通紅,但這次他們都沒有避開江東殺人一般的眼神。


    “旅長!”王老虎紅著臉站起來,“我錯了,一會回去我就把魚竿都砸了,我發誓再不釣魚!”


    “旅長,我也一樣!”馮金章也很是羞愧,“請旅長下命令吧,我不會躲在這個小島上享福,我要跟旅長一起上前線,殺鬼子!”


    “旅長!”


    獨立旅的主官們全都從椅子上站起來,


    “上前線,殺鬼子!”


    “上前線,殺鬼子!”


    ……


    ……


    李兆鍈和王雪琴等人也站起身,他們一麵在心中反思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一麵暗暗佩服江東和獨立旅的軍官們。


    “哼!”


    江東冷哼一聲,“空話、漂亮話誰都會說,你們當長官的都已經鬆懈了,手下弟兄是何模樣我也想象得出。現在都給老子出去跑五公裏,跑完之後回來繼續開會!”


    “是!”


    一眾軍官沒有因為要跑五公裏而埋怨,反而呼啦啦的衝了出去,臉色都輕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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