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短暫和平,然而整個興元府之下,早已是暗潮湧動、人心思變。


    於一處偏遠石亭之中,有十幾人盤坐其中,為首兩人人正是德興樓興元府大地主舒潛。


    四周圍立著一些仆從、侍衛,大概是因為正值那斡烈兀術答攻城,所以這些仆從、侍衛全都身穿厚實皮甲,手中亦是拿著樸刀,一副隨時準備戰鬥的樣子。


    方圓百丈之內全是開闊地帶,毫無能夠用來遮蔽的灌木叢和樹林,一眼望去完全可以看見任何東西,絕難隱藏任何一人蹤跡。


    “兩位叔叔,今日裏為何招我們前來?”一位年輕男子拱手問道。


    見到他站出說話,那些人全都止住話語,一臉期待望著座上兩人。


    今日裏來到這裏,他們就被警告過了,不得將此次聚會泄漏給其他人知曉。


    所以他們也不清楚今日裏為何來此,所商談的事情又是什麽?


    舒潛神色一暗,長歎一聲:“竇寇啊。我和你父親向來交好。如今見到他被人所殺,我這心啊是萬般悲痛。就連每天睡覺的時候,都經常夢到他。他也不和我說,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我。嘴角留著血液,身體心髒這個位置被挖出一個大洞,那顆心髒還在撲通撲通的跳著。我就想啊,他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所以就開口問了‘你有什麽遺願的話,我可以幫你完成’。【ㄨ】起初啊,他也沒說什麽,總是當我問這話的時候,他就撲過來將我抱緊。那帶著鮮血的手,還有自口中嘔出的鮮血,全都灑在我身上。”


    說道這裏,他似乎想起自那府衙之戰之後每日裏所做的噩夢,心髒頓時跳了起來,“撲通撲通”就像是大鼓一樣,劇烈無比。


    “勞煩叔叔掛念。”竇寇一臉戾氣,聲聲切切說著:“自父親死後!日日夜夜我都時刻銘記此等血仇。若是不報,我徒為人子!”


    聽著這般話語,其餘人也是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顯然也是一樣被勾出了當日在府衙看見的場景。


    那般血腥場景,真是人間地獄。


    “咕嘟咕嘟”朝著口中倒入茶水,舒潛像是要將自己的畏懼也隨著這碧綠龍井一並吞入腹中,繼續說道:“你們也知道我膽子小。所以每次在這個時候,都會驚醒。那個時候啊,我就在想,他究竟想要告訴我什麽?”


    錢俊感覺不妙,問:“是什麽話?”


    其餘人也是一樣昂首雀躍,滿懷期待看著舒潛,想要知道這位一百年來始終盤踞整個興元府舒家家主究竟有著什麽樣的見解。


    吊起眾人期待,舒潛長籲一口氣,說道:“拯救興元府的方法!”


    “拯救興元府?”


    齊聲倒吸一口氣,其餘人滿是吃驚盯著舒潛,目光中透著懷疑,一副完全搞不清楚舒潛為何會變成今日這般樣子的神色。【ㄨ】


    那斡烈兀術答所領兵馬和其強大,僅僅首日偷襲就殺了近百人,第二日攻城跟更是殺敵近千,若非忠勇四將勉力堅持、眾位士卒奮力殺敵,隻怕今日裏他們就不會在這裏了!


    “可是有蕭大人還有那忠勇四將相助,應當能夠守住興元府吧。”有人有些遲疑,說道。


    “糊塗!”


    猛地一拍石桌,舒潛也不管他那手掌已然紅腫,說道:“今日裏那斡烈兀術答敢帶著一千兵馬攻打我興元府,他日金帝未嚐就不敢帶著數十萬大軍南下,奪我川蜀一代。到時候,你我一家又該如何?”說到後麵,氣息明顯激烈起來。


    “沒錯!”一邊竇寇應和道:“值此危機,我等自然要奮力掙紮,也免得和我那父親一樣,化作刀下亡魂。”


    “既然如此,那依著兩位來說,我等應當如何?”錢俊縮了一下脖子,不敢質疑。


    莫要看如今舒潛這般猥瑣奸滑,然而他年輕時候也是好勇鬥狠的主,於家族械鬥時候亦是勇悍非凡,否則如何能夠守住族中千畝良田?


    “很簡單,當日裏我蒙竇候托夢,他曾經和我說道。北地戰亂不堪,其地早已荒蕪,千裏之地了無人煙,可謂是‘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我想那金兵之所以過來,不過求糧罷了。隻需應允他們要求,對方自然會自行撤退的。”不疾不徐,舒潛緩緩說道。


    “你是說,送糧?”


    錢俊訝然問道,臉上浮出諸般神色,有對金兵的害怕,也有保存性命的僥幸!


    其餘人俱是一般神色,滿是不解盯著舒潛。


    這般話題在幾日前以府衙之內就已經提出,隻是當時蕭逸一力否決,故此也沒有人敢去做。


    沒曾想,這舒潛居然舊事重提?


    舒潛解釋道:“沒錯!送糧食。三千擔糧食,想必他們應該會就此罷休。”


    想著城外的那些軍隊,他已然害怕極了,甚至就連離開興元府回道莊內都有些害怕。


    若是讓那些軍隊繼續盤踞,那他那些良田之中的莊稼,可就要全部荒廢在野外,一年的辛苦勞作也將毀於一旦。


    相比之下,區區三千擔糧食也不算啥。


    “當然。而且我自有安排,肯定會保護好那些糧食,送到對方手中。”竇寇點點頭,說道。


    錢俊訝然問道:“可是,小寇啊!你的父親可是喪於金兵之手,你怎麽呢?”


    “哼!”沒等他說完,竇寇冷哼一聲道:“若非那蕭逸守護不利,讓那賊人闖了進來。我父親如何會喪於對方手中?”


    聽著當日眾人對父親因逃走而死的鄙夷,他對蕭逸的厭惡更甚一籌。


    若非這家夥擅自宴請眾人,自己父親如何能亡?


    錢俊張了張口,又道:“可是,這可是資敵啊!會判重罪的。你——”


    話音未落,亮光閃過,一把長刀插在他麵前,深入石桌半截,耳邊一縷長發飄落,錢俊方才醒悟過來,雙目透著驚懼望著竇寇。


    竇寇冷笑道:“錢俊,我敬你一聲才叫你叔叔。但是你若是敢泄露天機,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環視眾人,他自懷中取過一瓶丹丸說道“還有,此事涉嫌龐大,為免有人泄露天機,這瓶七日斷魂丹就請各位服下。否則的話……”


    言辭中,分明是帶著威脅。


    舒潛亦是回道:“當然!若是事成之後,自然會有解藥。但是如果泄露出去,你們也應當知曉後果的。”


    錢俊等人霎那間就癡呆了起來,本欲起身離開卻被旁邊精壯漢子看住。無奈之下他們隻好張開口吞入丹丸。


    如今之際,也隻有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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