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議事堂之中走出,趙誌最後一眼掠過那房梁之上懸著的牌匾。


    “淨火焚世、驅逐韃靼!”


    八個大字清晰分明,盡數投入他的眼眸之內。


    曾經時候,趙誌以為自己能夠在這匾額之下一直努力,直到能夠徹底驅逐那些擾亂家鄉的韃靼,然而今時今日的他卻倍感無奈,隻是因為自己終究還是不行。


    “看來,我終究還是不行嗎?”


    挪開目光,趙誌轉過身,抬起頭看著高懸空中的那一輪紅日,不免感覺頭暈目眩,隨後就邁開步伐朝前走去。


    無論之後會是如何,他都決定堅持自己的步伐,繼續前進。


    炎炎夏日早已離去,此刻正值秋高氣爽,和煦陽光灑滿街道,倒是讓人倍感舒服,既沒有夏天的灼熱,也沒有冬天的寒冷,正是萬物繁茂的時候。


    就這樣,趙誌頂著和煦陽光,漫步在這街道之上,更無什麽目的可言。


    越過了街道,他望著不遠處那遼闊山勢,頓生一絲探求之色,隻覺得心思繁雜時候,隻想要找一個安寧靜謐的場所,於是便來到了距離沁州城十六裏之外的烏嶺


    這烏嶺不算多高,而且地勢甚是矮小,和那峻嶺連綿、溝壑縱橫的太行山並無多少類似之處。


    不過若是站在這裏,沁州城之中場景便可以一覽無餘,所以趙誌就在這裏建立了一個哨所,依靠山勢觀察敵軍行動,不至於被敵人所稱。


    可以說,這個地方趙誌也沒少來過,依舊和往常一樣,繼續眺望著建立在沁水旁邊的沁州城。


    一道道挖出的壕溝,一座座建起來的堡壘,還有一個個壘砌起來的炮台,這些東西他都熟悉,因為這些東西就全都出自於他的手中,就連當時候是怎麽想到,又將發揮什麽樣的功能,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絕無任何缺漏。


    隻是今天,他剛剛著眼望去時候,整個人登時愣住了,卻是被沁州城景象給吸引住了。


    大概是到了中午時分,所以城中居民都開始回到家中,準備燒火做飯了。於是條條炊煙飄然而起,青煙隨風漸漸散開,倒是憑空中讓這沁州城添了一些凡塵人煙之氣來,更無之前的蕭索肅殺之色。


    “這就是他們所祈求的嗎?但是若是敵人前來,那這場景又能存在多長時間?”怔怔看著這一切,趙誌的眸中閃著淚光,不知何時眼眶之內,已經被淚水填滿。


    這一生,他所求的,不過一生平安。


    然而這平安,卻太難太難,更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讓人禁不住問道。


    這平安,什麽時候才能實現?


    趙誌想要尋找答案,然而他就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談何給護得別人的安全?


    腦中心思繁雜,他更覺懊惱,就連對自己也心生厭棄,開始懷疑之前自己的做法是否錯誤?


    “砰”的一聲,卻是趙誌在憤怒之下,一拳打在岩石之上。


    這岩石何其堅硬,豈是他這肉身之軀抵抗,立刻就被那鋒銳礫石劃破皮膚,點點鮮血迸濺出來、撒落滿地,讓人見了也覺得甚至淒涼。


    “我,真的就一無是處嗎?”低聲自責,趙誌在遠離眾人之後,整個人不禁軟倒在地,臉上已然是淚水連連。


    卻在這時,自遠處卻傳來一個聲音:“我一直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裏?”


    “是你楊禪?”趙誌一驚,隻見自己如此狼狽,立時站起來拭去臉上淚水。


    這狼狽表情,他可不願意被別人看了去。


    “沒錯,是我。”楊禪應道,“我之前一直都在尋你,卻久尋不著。後來問了士兵才發現你在這裏,所以我就不請自來了。”


    “我知道了。”趙誌軒眉一皺,念著離開時候議事堂狀況,又問:“對了,你們已經做好準備了嗎?新任的參謀長是誰?仇烈嗎?”說到仇烈,他頓時笑了起來,神情頗為狼狽。


    被當著眾人麵趕出去,這樣的際遇也算是首次了。


    楊禪道:“不是他。他雖是厲害,但是行事太過乖戾,更兼言辭衝動,而且還是後來者。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世成謎、行跡成蹤,我等數次對其調查,皆沒有發現此人在太原城有什麽相識之人。軍中對他存有積怨的也不在少數,所以未曾選他。”


    “既然如此,那你們選得是誰?”


    “宇文威,宇文先生!”


    “是他?”


    趙誌頓感驚訝,張口問道。


    “沒錯。正是他。此人曾經曆任南朝官僚,可謂是經驗豐富,更曾經向主公獻計,讓我等占了那太原城,免除了潞州一帶遭遇戰火洗禮,能夠順利恢複生產。更重要的是,此人素來高傲,從無結黨營私之舉,自然得到大家的認同,所以就被選為參謀長了。”楊禪解釋道。


    趙誌這才放心下來:“若是這樣,那赤鳳軍安全矣。”


    “沒錯。隻是宇文老先生此刻正在橫水鎮一代,若要過來還需要些時日,而且那裏雖有趙晨坐鎮,但畢竟兵力不足,所以我等決定,讓你和常忍、成風兩人前去相助,以免橫水鎮發生意外。隻是那裏終究比不上這裏戒備森嚴,隻怕你到那裏就有可能會有危險了。”看著趙誌,楊禪有些擔憂。


    僅以所裝備的火器而論,橫水鎮之中的火器隻有這裏的三分之一,而可戰之兵也隻有第一旅的三千人罷了,其餘七千罪軍就是充數用的,根本派不上用場。


    而那張柔乃是和史天澤齊名的蒙古大將,一手大金剛神力自然威懾寰宇。


    若要和這人對抗,實在是凶險萬分,稍不注意便有罹難可能。


    “無妨。”趙誌擺擺手,卻說:“那裏雖是危險,難道還能夠比這個更危險不成?而且趙某不過一個頭顱,縱然是死了,又豈會死兩回?如今時候保境安民、驅逐韃靼方是正途,我又豈會因為這點而怯弱?”語及此時,他的臉色比之之前,明顯有了好轉。


    楊禪一輯,已然俯下身子:“既然如此,那我權且祝你一路平安了。”


    “自然!而你在這,也要多注意安全,莫要衝動。知道了嗎?”楊輝亦是以禮回敬,旋即就沐浴在旭日陽光之下,腳步沉著朝著遠方走去。


    隻要是赤鳳軍需要他的地方,趙誌亦是毫不畏懼,依舊挺身前往。


    “好!好一個氣宇軒昂的漢子。”


    遠遠看著那離去身影,楊禪讚道。


    這赤鳳軍雖是勢力薄弱、底蘊不足,然而其軍中之人,卻都是這般朝氣蓬勃,願意為著整個赤鳳軍而奉獻,並且甘願為此獻出自己的生命。


    有如此之人,又何愁大業不成?


    朗聲笑道,他已然轉身離去,重新歸入沁州城內。


    這邊是算是了解了,但是如今沁州城風起雲湧,許多人都開始有了別樣的心思,更有包藏禍心之人暗中推動,當真是險象紛呈,稍不注意便會一腳踏入別人的陷阱裏麵,被炸的是粉身碎骨。


    這不,楊禪剛回道城中,便已然有劉衝迎了上來。


    “那趙誌已經上路了?”語氣有些不善,劉衝話語之中更無尊敬之色。


    楊禪皺眉,微微頜首算是回答了對方的話語,心中亦是生出嫌惡:“別人不過是剛剛離職,這廝便直呼姓名,當真是毫無教養。”


    劉衝卻未察覺,反倒是有些懊惱:“哼!沒想到就這麽被那家夥給逃了。我還想在離開之前好好的教訓他一下呢,沒想到這一下就走了。看來這廝當真是一個膽小鬼,就連解釋都不敢解釋,就這麽灰溜溜的逃了。”


    “背後嚼人舌頭,可不是應該做的。”楊禪搖頭,雙眸之中露出一絲輕蔑。


    然而這不過一瞬間的變化,卻被那劉衝給捕捉到了。


    果不其然,他立時惱了,張口辯道:“那廝挑撥離間,想要陷害軍中同僚,更意圖鏟除異己、大權獨攬,這樣的人我如何不能罵?”


    “有證據嗎?”


    “嗬!那家夥都那樣說了,難道不是?”


    “名利使人困惑。你確定你看到的是真相?”


    “你是懷疑我兩眼瞎了嗎?你這是什麽意思?”劉衝立時惱怒,張口斥責道。


    楊禪見他這般德行,心中不免嘀咕了一下:“本以為這廝性子衝動,是一個好糊弄的主兒,沒想到卻對這方麵這麽在意?看來以後須得躲著他,以免被這家夥找上門來。”也沒什麽想要掩飾的,隨口應道:“沒什麽。隻是跟你說一下,你太容易被人蒙騙了,有的時候需要好好的看著旁邊的人,知道了嗎?”


    “哼!無聊至極。”


    被這般看著,劉衝雖是氣惱至極,卻也知曉赤鳳軍軍紀不容觸怒。


    他隻好扭頭,從這裏離開,不知道到哪裏去生悶氣了。


    而楊禪將眼一掃,便見街道之上滿是人群。


    此刻已然接近黃昏,所有人也從田中離開,重新回到自己家中燒火做飯。


    這一幕場景,若非赤鳳軍在前線奮力抵抗,是決計無法實現的。


    然而在戰火的波及之下,還有那有心人的推動,整個城市已然被繳入一個風暴之中,曾經閑適的生活也即將結束,城中百姓就連這般卑微的祈求都無法實現,這世道當真讓人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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