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刻,那張珪呻吟一聲,卻是自昏迷之中醒來。


    張弘範連忙越過眾人,直接來到了張珪邊上,將其攙扶起來:“公端,你怎麽樣了?”


    “父親!”見到張弘範出現在這裏,張珪不免感到舒心,然想到當初戰場之事,他就透著幾分懊惱:“此番戰鬥,若非我輕敵中計,斷然不會造成這種事情。還請父親責罰孩兒,莫要顧念私情!”


    “唉。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最會討父親歡心。”


    張弘範臉色和藹,抬起手來撫摸著對方的臉蛋,卻覺得經過這一戰之後,自己而兒子卻是成熟了許多。


    他尚且記得,當初正是張珪見到自己一臉愁容,這才會挺身出來,接了這個任務。


    張珪卻感到羞紅,垂下頭來回道:“隻可惜孩兒未曾成功,讓父親失望了。”


    “世間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出乎張珪的意料,張弘範臉上卻並沒有斥責,反而帶著幾分疼愛,平淡的話也讓他心情稍微平靜下來,靜靜聽父親的訴說:“你初出茅廬,比不上別人不過是理所應當,又有什麽讓父親失望的呢?”


    “可是,我終究未曾殲滅赤賊,奪下邯鄲城!”那兩人身影一閃而過,張珪驀地攥緊雙手,眼中透著灼灼鬥誌。


    若論平生之敵,還沒有能夠和這兩人所比得上的!


    隱隱之中,張珪竟然生出幾分慶幸,認為這世間終於也出了能夠和自己對陣的人來了。


    張弘範安慰道:“項羽雖勇,烏江難免一死;諸葛雖智,也有街亭之失。偉人尚且如此,我等又豈能幸免?”說著,他又是拍了拍張珪的肩膀,讓其感到無比的寬心,又囑咐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乃是安心調養生息,知道了嗎?”


    “我明白了。”張珪點點頭,隨後卻生出幾分害怕,問道:“隻是父親,我那傷勢——?”


    先前為了突破重圍,他曾經自損十年苦修,若是這一身修為徹底沒了,日後想要和對方對抗,隻怕也是癡心妄想了。


    張弘範笑道:“你那傷勢,我早已經宴請名醫替你治好,便是損耗的真元,也以藥石重新補充回來了。隻需要你恢複之後,自然可以回道昔日生龍活虎的樣子!”


    張珪畢竟是張弘範的親生兒子,為了能夠將他救回來,張弘範可不知道費了多少勁!


    張珪心中一暖,闔首謝道:“多謝父親!”


    “公端,你畢竟是我的兒子。不管如何,我都會保你平安,定然不容任何損失。”張弘範笑了笑,對那赤鳳軍更是恨之入骨。


    諸多親人死於對方手中,他若非礙於實力原因,也早就找上門來了。


    現在,也隻能暫且忍下去了!


    辭別張珪,張弘範心念南宋北伐之事,便來到了眾人所在的軍帳之內。此刻,這軍帳之中早已經堆滿了人,這些人之中既有漢人,也有色目、契丹以及女真人、吐蕃人,而他們全都肅立一邊,靜靜的看著正中央的伯顏。


    先前北伐之中,這伯顏可是著實風光了一把,雖是有算計蕭月失策的瑕疵,但相相較於其他人那節節敗退的戰果,卻依舊足以讓他被阿裏不哥所重用,並且委派到這裏,擔任指揮官!


    “你來了嗎?”


    雙目微抬,伯顏掃了張弘範一眼。


    張弘範不動神色,欠了一下身子,回道:“犬子日前遭到起義軍襲擊,身負重傷。我擔心他的安危,這才來晚了。”


    “哼!那你可知,我朝如今命在旦夕,你卻在這個時候擅自離席,去看顧自己的兒子?莫不是沒將我朝江山放在眼中?”沒等伯顏詢問,一位蒙古將軍已然質疑開來。


    張弘範不免皺眉,張口回道:“我曾聽聞,忠信之人,當以家國為重。若是就連家人也不顧及,如何能夠以社稷為重?而且我自從軍以來,每戰必然身先士卒,刀山火海從不推辭,如何不曾將我朝江山放在心上?將軍此言,卻是言重了!”


    那將軍一時語塞,隻好退了下來。


    “張元帥。他也是有些焦躁,這才未曾注意到,還請你原諒。”伯顏嘴角微翹,直接堵住了張弘範的斥責,信手指了指旁邊的座椅,示意張弘範坐下來,然後詢問道:“我等目前正在商議應對之策,卻不知張元帥有什麽良言妙策?”


    張弘範這才低下頭來,看了一眼眼前的沙盤。


    這沙盤之上,早已經將宋軍一路前來所奪取的城池盡數標出,讓人一覽無餘。


    “沒想到這宋軍,竟然深入了這麽遠?”摸了摸下巴,張弘範不免緊張了起來。


    伯顏笑道:“當然。畢竟之前因北伐之事,這裏的糧草早已經被掏空了。他們可沒有力量來阻止兵力,並且抵抗宋軍的進攻。”雙眼透著詢問,繼續問道:“隻是在你看來,我們應該如何行動,才能夠阻止對方的進攻?”


    “依我看,此番宋朝進攻,貌似氣勢洶洶,但其實並無多少準備。”沉思片刻,張弘範朗聲回道。


    伯顏奇道:“為何?”


    “爾等來看。這宋朝兵分三路,其中一路以李庭芝為主,但他卻僅僅局限於襄陽周圍,除此之外就沒多少動作。很明顯,隻是為了防備我軍進攻襄陽,並無多少北伐之意。另一路則是以張世傑為主,他雖是屢屢在江淮一線挑起戰鬥,但卻並未脫離運河,其用意應該隻是為了掃清周圍殘存勢力,鞏固前方戰線。但是——”


    “但是那賈似道,卻太過冒進,竟然打到了密州了嗎?”伯顏笑了笑,卻將張弘範沒有說完的話,直接說了出來。


    張弘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對方的結論。


    “沒錯。這一路雖是高歌猛進,但卻太過焦躁,完全沒有一個章程,距離運河實在是太遠了。縱然靠著海船運輸,卻也必須要沿著海岸進軍,要不然為何他們遲遲不曾進攻中原?”


    自從當年,那宋朝見到赤鳳軍竟然以海船運糧,便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


    大軍開拔,需要大量的糧食,而運送糧食的話,就需要可靠的交通工具,而在這個時代,無非也就是陸路靠馬、水陸靠船而已。


    宋朝偏局南方,其境內地狹人稠,並無多少養馬之地,所以陸路基本可以摒棄。


    而前往北方,最方便的莫過於沿著京杭大運河了。但是經過數十年戰火,這京杭大運河早以淤塞了許多泥土,許多通道早已經被阻斷了,可以說基本處於廢棄狀態。


    於是乎,宋朝就放棄了陸路運輸這個選擇,挑選了海路運輸。


    這海路運輸,一者運輸量大,二者也快捷方便,三者宋朝本身就有著相當發達的海船,三者合一的情況下,竟然讓這一次北伐發揮了遠超之前數次北伐的效果,當真是令滿朝文武而驚歎。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這海船無法上岸,所以北伐大軍遲遲不敢進入腹地!


    “那你的意思是,先從賈似道這一路開始?”伯顏若有所思的訴道。


    張弘範點點頭,隨後卻露出幾分懊惱來:“隻可惜我們欠缺可以戰鬥的海船,若要擊敗那宋朝水軍,隻怕是不可能了!”


    “宋朝水軍嗎?”伯顏也是感到懊惱。


    他其實不是沒想過斷絕對方糧道,對於擅長騎兵作戰的伯顏來說,這實在是司空見慣了。


    但宋朝卻依靠海路運輸糧食,這一點實在是出乎伯顏預計之外。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海戰和陸戰截然相反,伯顏麾下又大多數都是內陸之人,根本就無法適應沿海生活,若是跑到了那海船之上,非得被那海浪給顛簸的丟掉魂了,更別談什麽戰鬥了。


    麵對這般情形,便是伯顏也束手無策。


    張弘範回道:“正是因此,所以我們唯有將對方誘入內陸之中,然後截斷對方糧道,斷了對方的後勤,那對方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自然也無法對抗。到時候,隻怕也隻會灰溜溜的逃回去!”


    眾人聽了,也莫不是微微闔首,表示讚同。


    但是依舊有人帶著挑釁,直接喝道:“若是依照你的方法,那我們豈不是等於要將曾經辛虧打下來的領土拱手讓人嗎?”


    “沒錯。那些地方都是咱們幸幸苦苦打下來的,豈能就那麽便宜給漢狗?”其餘人迎合了起來。


    更有人直接開始指責張弘範:“要我看,你根本就是害怕,要不然為何會提出這種做法?”


    ……


    諸多聲音交雜一起,讓張弘範感到有些不滿。


    若是放在眼前,隻怕他早就放聲怒喝,但眼下那伯顏正站在眾人之中,他也不好發作,隻能靜靜的看著伯顏的動作。


    約莫過了數分鍾,眾人罵也罵夠了,說也說累了,雖然還是帶著敵意看著張弘範,卻也總算沒有了之前的那般衝動。。


    伯顏這才慢緊慢調的回道:“張元帥也是有心,方才提出這種提議,你們這般言辭莫要說了,要不然惹怒張元帥,豈不是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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