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嶺不敢放鬆,連忙跟著鐵牛,踏入了茅草屋之內。


    茅草屋之中甚是簡陋,並無多少家具,而在那鋪著茅草的土床之上,正躺著一個中年漢子,旁邊還有一個中年人正在服侍他。


    “趙叔,我父親這是怎麽了?”


    周培嶺掃了一眼床上的父親,頓時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的漢子身形消瘦,雙腿呈現出不自然的彎曲,身上也沒有穿衣服,所以可以看到他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因為太過貧窮,所以沒有去宴請醫生,隻能靠著自己苦捱著。


    見到周培嶺回來,趙叔搖了搖頭,回道:“唉。還不是被人給打的?要不然,怎麽可能會這樣?”掃過旁邊的鐵牛,便道:“你跟我一起出去吧,讓她們父子倆單獨待一下。”說著,就拉著鐵牛走出來屋中。


    看到自己父親這般模樣,周培嶺忍不住,連忙走了上前,跪坐在父親之前,抱住那粗糙的雙臂,不斷的訴說著:“父親!你怎麽變成這樣子了?”


    連番的呼喊,終於讓這漢子睜開了雙眼。


    漆黑的眼球轉了一下,這漢子有些詫異,問道:“是小山嗎?你不是去長安了嗎?怎麽又出現在我眼前了。”咳嗽了幾聲,臉上浮現出一絲酡紅,卻是笑了起來:“是了,你一定是來報喜來的,對嗎?告訴我,你考上了嗎?”


    “考上了,當然考上了。”


    周培嶺連忙應道,雙手將父親抱了起來,卻感覺父親的體重削減的太多,而那彎曲的雙腿,更是讓他怒不可遏,低聲問道:“隻是父親,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變成這樣子?”


    “嗬嗬。考上就好、考上就好。”


    但是懷中父親卻似沒有聽見一般,口中不住呢喃著,眼中也是浮現出一絲幻夢來,更是伸出手來,想要撫摸眼前這位讓自己驕傲的兒子。


    周培嶺連忙低下頭來,任由那粗糙的大手摸索著自己的臉蛋,就和他小時候那樣,隻是這動作太過緩慢,沒有了那種渾厚的力道。


    兩行清淚落下,周培嶺低聲訴道:“父親!告訴我,你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變成這樣子?”


    不過數日功夫,父親狀況便急轉直下,實在是讓他震怒不已,想要知曉究竟是誰做的?


    那鐵牛站在一邊,似是有什麽話想要說,但掃過了周培嶺懷中的老者,不免低下了頭來,竟然是什麽也不敢說?


    “這,真的是小山?”


    直到這個時候,懷中的父親方才驚覺起來,原來自己的兒子當真出現了,他眼中還有著一些懷疑,以為眼前之人不過是他人偽裝。


    周培嶺小心翼翼的將父親放在床上,然後將自己貼身保存的通知書取出來,訴道:“沒錯。父親!你看,這是真理書院的錄取通知書,孩兒真的高中了。”


    “真的?”


    躺在床上的周父原本有些氣喘籲籲,但是再見到這東西之後,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又是有些吃力的抬起手來,粗糙的手指摸索著那紙張,透著不可思議。


    隻是這般動作,都令周父吃力無比,仿佛耗盡了他全身力氣,手臂也似是難以支撐,頓時自周培嶺臉上滑落。


    周培嶺一伸手,將這粗糙的大手握住,連忙回道:“沒錯,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


    躺在土床之上的周父,口中不住的呢喃著,似是在告慰著上蒼一般,聲音漸漸弱下,最終歸於虛無,那一雙雙目輕輕闔上,隻因為終於聽到了自己所期待的消息。


    “父親,父親!你醒一醒啊,父親——”


    然而,周培嶺雙手攥緊手中大手,圓睜的雙目透著癡狂,卻是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高聲的呼喚,喚不來眼前的父親,心中的傷痛,更是無從宣泄,唯有癡愣愣的坐在原地,目送著自己至親之人的逝去。


    走入屋中,那鐵牛見到周培嶺一副失落的模樣,不免感到哀傷,張口勸道:“小山。你的父親,他已經去世了。你不要這樣子,好嗎?”


    自當初事情發生之後,鐵牛就知曉周培領的父親難以救回,隻因為對兒子的期待,所以一直都吊著一口氣未曾就此倒下,所以他就跋山涉水這才追上了周培嶺將其帶回來,但是經過數日煎熬之後,周父的生命也終於到了盡頭。


    周培嶺茫然無神,似是並未聽見一般,就那麽坐在了床側。


    “唉!”


    趙叔長歎一聲,邁步走了上來,卻是將床上的人兒抱了起來。


    周培嶺這才被驚起,連忙起身將趙叔攔住,低聲喝道:“趙叔!你要對我父親幹什麽?”


    “你還不明白嗎?你的父親,他已經死了。”


    趙叔低聲一喝,頓時讓周培嶺雙目圓睜,他像是想要辯駁什麽,但在看到趙叔懷中那已然僵硬的屍體,最終隻好頹然的低下了頭。


    不管如何,他的父親已經死了,這已經是事實了。


    “而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許隻是讓其入土為安了吧。”


    趙叔目中露出哀傷,譬如周父這般遭遇,對於他們這些佃戶來說並不少見,念及自己以後也可能如此,也是滿腔怒火。


    但是,又能如何?


    那章豐乃是縣議員,更是章氏一族的族長,根本不是他們所能對抗的,縱然周培嶺考上了真理學院,作為一個學生,又能夠做什麽呢?


    對於未來,他並沒有多少的希望。


    周培嶺也知曉這一點,隻好接手了這個事實,三個人一起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便將周父給埋了下去,至於那所謂的祭禮之類的,受製於眼下的條件,也隻能一切從簡了。


    等待將這些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周培嶺驀地抬起頭來,卻是死死的看著趙叔,問道:“告訴我趙叔,在我離開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唉。還能是什麽事情?不過沒有湊齊足夠的糧餉,結果被那章豐派來的人給打了唄。唉。也是咱們命賤,怪不得別人。”趙叔平靜的回道,這種事情他見的多了,早就習慣了。


    “原來是章豐?這家夥,當真是利欲熏心,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周培嶺卻不甘心,尤其是見到趙叔那不以為意的樣子,更是感到莫名的生氣,張口反駁道:“趙叔,你這是說什麽呢?那章豐可是打死人了,怎麽能夠就這樣放過他?”


    “沒錯。但是,咱們又能怎麽樣呢?”


    趙叔搖著頭,似是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別說那縣令了,他若是當真能夠將章豐繩之於法,何至於讓他囂張至今?而且就算是鬧到了長安又如何?咱們不過是賤民,哪裏能夠鬥得對方?”


    自數百年以來,這裏一直都如此,趙叔自出生以來,也早就已經習慣了,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其中的錯謬之處。


    周培嶺心中已經一驚,連忙轉過頭來,一臉期待的央求道:“鐵牛你呢?若是你也這樣想的,那你為何要找上我?”


    “這不是叔叔想要臨終之前見你一麵嗎,所以我就追去了。”鐵牛撓了一下腦袋,眼中也是帶著擔憂,勸道:“不過小山,你可前往別犯傻事,要不然的話可就糟糕了。那章員外可不是一般人,不是你能鬥得過的。”


    “你——,你為何也這般說話?”


    周培嶺心中一痛,卻覺得眼前兩人太過陌生,和以前之人相差的太多了。


    往日時候,他若是叫上鐵牛的話,鐵牛定然會應允下來,絕不會有任何的反對,然而如今時候,鐵牛卻始終保持著反對的態度,這讓周培嶺生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鐵牛一臉茫然,回問道:“難道我說錯了?”


    “小山啊,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聽我一聲勸,放棄吧。”趙叔也是勸道。


    周培嶺卻不甘心,繼續叫囂著:“但是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廝殺了我的父親,而我什麽都不能做?”


    “不然如何呢?而且就算咱們當真將他告上縣衙,又能做什麽?充其量也就是罰一些錢財罷了。而且若是得罪了章豐的話,到時候咱們還如何在這裏生活?他家勢力強大,不是咱們能夠對抗的。”趙叔也是生出幾分惱怒,直接反駁道。


    他雖是沒度過多少書,但卻勝在年歲大,見識了許多的東西,更明白章氏一族的強橫,害怕之下自然也不肯出頭。


    周培嶺沉默下來,也知曉站在趙叔立場之上,這般說來也有些道理。


    但他卻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任著自己的殺父仇人逍遙法外,心中發誓起來:“不管如何,我定要讓那章豐付出代價來。”


    趙叔和鐵牛暗暗搖頭,也知曉以周培嶺的性子,隻怕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趙叔隻好勸道:“小山啊,聽叔一句勸。你還是莫要執著此事,快些去長安吧。畢竟你已經是真理學院的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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