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雨水點滴落下,冰涼的沁入了骨頭裏。


    天色陰沉沉的,整個襄陽都籠罩在愁雲之中,行走於城頭之上,呂文煥陷入茫然之中。


    曆經數次戰鬥,襄陽城早已經殘破不堪,城牆多數都已經崩塌,隻留下一片殘磚廢墟,到處都是或深或淺的彈坑,若是將那磚石搬開,更是可以看見被埋在下麵的屍體。


    城外偶有炮聲響起,然而呂文煥早已經無動於衷。


    對於這場景,他早就近乎麻木,無論是如何掙紮、如何嘶吼甚至是謾罵,最終隻會麵臨對方淩厲的炮火,這炮火摧毀了他的自尊心、也摧毀了他的榮耀,唯一剩下來的那麽一抹光,也許就是對生存的執著吧。


    “叔叔!”


    一聲呼喚,將呂文煥驚醒。


    他身子一顫,連忙挺直身子,讓自己稍微顯得振奮一點,然後轉過身子麵對呂師夔,問道:“我讓你發信給高達,你做了嗎?”


    “啟稟叔叔,根據李義報道,信函已經安全送到。”


    呂師夔回道,目中泛起幾分猶豫,耳邊聽著遠處的炮聲,那炮聲就和木舂一樣,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心髒之上,讓呂師夔分外害怕:“隻是叔叔,這個法子真的可以嗎?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方法嗎?”


    對於那些元軍,他實在是害怕極了,若是就這麽死了,實在是不甘心。


    “要不然呢?”


    呂文煥搖著頭,麵容苦澀的讓人心疼。


    他這樣說道:“除了集中全力攻破鹿門、白河兩個城堡,我們別無他法。也隻有順利打通漢江,獲得來自臨安的補給,要不然我們根本就無法支撐下去。”


    “我明白了。”


    呂師夔看著呂文煥不曾改變的神色,隻好將自己的心思隱藏起來。


    若是被呂文煥曉得自己心中所想,免不了一陣訓斥。


    呂文煥看在眼中,帶著遺憾的搖搖頭,訴道:“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對於呂師夔等人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隻是因為自己心中堅持,呂文煥這才始終不曾開口,不然的話他豈不是就變成了亂臣賊子了嗎?


    “我明白了。”


    悻悻的話語雖是不解,但呂師夔隻能就此離開。


    也許,唯一能夠說服呂文煥的人,便是他那個已經逝去的父親了吧。


    等到呂師夔離開之後,呂文煥又是重新變成了一人,他就這麽立於城頭之上,任由冷雨浸濕衣衫,颯颯寒風吹的人直打顫,他也始終不曾退卻。


    也不知等了多長時間,終於在遠處江麵之上出現了十來艘戰艦來,上麵那一副印著赤紅火鳳的旗幟分外顯眼。


    呂文煥雙眼這才為之一亮,因為這乃是華夏軍的軍旗,而他們的到來也就意味著一件事情。


    “所有人聽我命令,將那些元軍徹底打退,務必確保這戰艦不會遭到元軍攻擊。”


    一揮手,呂文煥當即下達命令,城中僅存的力量一起發力,立刻將那攻來的元軍壓了下來,趁著這個時候,那十來艘戰艦也噴出濃鬱的黑煙,一路劃破江麵,來到了襄陽城之內。


    等到這些戰艦進入襄陽之後,那些元軍方才消停下來,之前炮聲也銷聲匿跡,應該是停止了進攻。


    呂文煥心中一鬆,暗道一聲幸好,又是撐過了一天。


    自城門走下,呂文煥來到那戰艦之上,便見數人自戰艦之上走下來,其中正是他先前派去均州的丘震亨,而跟在丘震亨身邊的人,除卻了他的兒子丘通甫之外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一身戎裝,穿的竟然是華夏軍軍服,當真讓人驚訝。


    那丘震亨對著呂文煥躬身一拜,訴道:“幸虧蒼天庇佑,屬下不辱使命,將他們帶來了。”


    “哦?那不知這位是誰?”


    呂文煥心中一緊,側目看向了眼前之人,對於東方集團軍他並不是很清楚,自然也不明白來者是誰。


    那人輕聲一笑,訴道:“在下鄭元龍,這廂見過呂安撫。”


    “原來是鄭參謀長?失敬失敬。”呂文煥身子一僵,顯然是被對方身份所震懾,連忙躬身敬道:“隻是不知鄭參謀長究竟因何來到我襄陽之內?”


    對於東方集團軍,他也有過了解,自然知曉眼前之人乃是東方集團軍二號人物,如今此人踏入襄陽之中,實在是令人意外。


    鄭元龍笑了一聲:“當然是為了那元軍唄。”


    “元軍?莫非貴軍願意幫我們,一起抵抗元軍嗎?”


    呂文煥神色僵硬,兩隻手垂在身邊,也不知道應該放哪裏。


    作為一個將軍,最失敗的莫過於承認自己的無能,他實在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乃是一個失敗的將軍。


    “看呂安撫神情,莫不是不願意?”


    鄭元龍瞧在眼中,直接點破了對方的心思:“咱們好歹也是為了驅逐韃子而來的,而且昔日也不是沒有合作的時候,為何呂安撫對此事這般排斥?”


    這一次,鄭元龍之所以親自來到襄陽,便是為了此事。


    襄陽的重要性誰都清楚,但是礙於宋朝的頑固還有呂文煥的堅持,華夏軍遲遲無法踏足襄陽地界,以至於每一次隻能將元軍擊敗,卻不能將其徹底殲滅,要不然如何讓元軍如此囂張,甚至還將襄陽給團團圍困了?


    鄭元龍倒是想過不顧禁令,無奈蕭鳳命令如此,他也隻能遵守。


    呂文煥感到有些尷尬,無奈道:“也不盡然,隻是你也知曉,我乃大宋臣子,有些東西總得遵守,不是嗎?”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呂文煥也不是沒有想過向華夏軍求援,但是一想到諸如孟珙、趙葵甚至是餘階的下場,便為之膽寒,之前的想法也是直接掐滅,不敢生出。


    在宋朝之內,華夏軍就好像是一個禁忌,基本上誰沾上誰倒黴。


    這似乎成了一個鐵律。


    鄭元龍感到懊惱,又道:“但是你也見了,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又有多少人死在了那元軍馬蹄之上。若是讓他們繼續這般肆掠下去,你能忍受嗎?要知道,我等即為軍官,自然應該以守護黎民百姓為主,若是囿於一些迂腐觀念,就讓百姓受這些罪,值得嗎?”


    一聲“值得嗎?”,直接叩入呂文煥心中。


    呂文煥神色微頓,麵臨鄭元龍期待的目光,他隻能推脫道:“這個,讓我想想吧。”


    即使對方已然來到自己麵前,但呂文換已經害怕,害怕著這一次的接觸,會給自帶來政治上的危及,若是他被那臨安舍棄了的話,之後的道路又該如何,呂文換也不清楚。


    鄭元龍眼見對方神色黯然,隻好放棄繼續勸說的打算,目光自城中掃了一下,頓時哀歎一聲。


    “也許你還可以繼續想想,但他們可等不及了,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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