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雨晴從珠簾內探出一雙手,隻十指輕撥,樓下的眾人便聽到一陣天籟之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起初,聲音很輕,似是瀑布清泉汨汨而下;接著就緊湊了起來,似春季的一場朦朧雨般滴滴點點扣人心弦,細耳凝聽,那琴聲仿佛帶著某種魔力,音韻在頭頂不斷盤旋迭起,又像是在耳邊低聲喃語,直叫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雁去無痕,江邊日晚,窗間月夕成玦。


    紙鳶東去,千裏清秋,別來春江繁了年華。


    一將成萬古枯,拆散了幾對鴛鴦。


    秋去冬來,披上雪紗,庭前花開花落。


    佳園幽會,暗憶初時,翻成雨落聞得花謝。


    來者文可飾非,惹芳心一場消黯。”


    一陣悅耳的女聲悄然而來,由緩到急,仿佛是在訴說著少女的心事般,輕柔中不摻聒噪,溫婉中不失聲情,將這句詩詞的情懷表達的淋漓盡致。


    “這詩歌講的是啥意思?”林大雄對詩歌並沒有研究,於是便求助於白青。


    白青聽得陶醉,怔了一下,徐徐解釋道:“歌詞背後有個故事,說是有個將軍在臨上戰場前,告訴他鍾意的女子一定會平安歸回,並相邀在‘佳園幽會’,但是到了約定的時間,女子前去庭院幽會時,卻收到將軍托人送去的信,說是功成名就不可能會回來了,可是這詩歌句句憂傷,似是還隱喻著另一層意思,其實那將軍戰死在了沙場,信是提前預備好的,故意這麽說是為了讓女子不那麽難過。”


    “苦了兒女情長。”林大雄聞言歎了口氣,聽著溫雨晴將詩歌以歌唱的方式演繹出來,與那琴音相伴相和,意尤雋永,有一種說不出的憂愁,在這一刻竟想起了百裏之外的路鳳仙,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他的心裏猛地緊了一下,嘴裏嚷嚷道:“等一下一定要幫我猜透對聯,搞清楚袁慰亭究竟要我們去救什麽人。”


    這件事情是二人早已敲定了的事兒,白青沒有想到大雄會這麽激動,明顯楞了楞,回應道:“林大哥不必擔心,雖然我腦筋不如你轉得快,但在詩詞歌賦方麵我還是有所涉獵,一會助你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就是。”


    林大雄聽到這話才深深的舒了口氣,左顧右盼了一眼,見那兩撥公子哥都看直了眼睛,劉公子冷哼一聲,衝對麵的人說道:“就你們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收起你那流了滿嘴的哈喇子吧!”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人家溫小姐可是才氣在身,詩可殺敵的人物,你這兵窯裏出來的人還是滾遠點,沒有兩句清口的本事,也敢出來丟人現眼?”徐公子也是冷哼了一聲,怒罵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又吵了起來,但是明顯相較先前收斂了許多。


    那樓上的溫晴兒一曲唱完,盈盈起身,身旁的隨同丫環掀開了簾垂,一張秀美無比的麵孔出現在眾人麵前。


    明眸皓齒,柳葉彎眉,櫻桃小口,玉麵瓊鼻,雖是身穿一襲青紗素衣,但卻光滑隱現,行走間如弱柳拂風,顧盼間姿態婀娜,端的是個美貌無比的女子。


    林大雄看得心裏猛跳了兩下,這個人居然長得和路鳳仙有幾分相似,有種說不出的冷若冰霜,甚至在由內到外的氣質上猶有甚之,準確的說,與路鳳仙相比勝在有氣場,與白青相比更多了幾分嫵媚,憑這樣貌說是傾國傾城也毫不為過。


    “怎麽?這樣就被收攝了心神?”白青畢竟是女子,瞧著對方姿色過人,便心生妒忌。


    “胡說,今天是來辦正事的。”大雄嘴裏嚷嚷了一句,抬頭時正好看見溫玉晴微笑的模樣。她美目四顧,眼中似乎有著一種神秘的魔力,讓人看她一眼就難以將視線移開,引得廳堂中不管男子女子,盡數都呆呆的望著她,似是被她斂去了靈魂。


    溫雨晴掩嘴輕笑,嬌聲道:“小女子溫雨晴,這廂有禮了。”


    台下座位上的人全都站了起來,竟然是上午的那個醉漢率先反應過來,他瞥頭瞧了眼正口水直流的同伴,朗聲道:“在下伯文子,見過晴兒姑娘。”


    “在下徐伯遠,給晴兒姑娘問好。”見有人開了口,那徐公子也是迫不及待的大聲嚷嚷道。


    “在下劉竹安,見過晴兒姑娘。”


    “在下……”


    見廳堂裏七嘴八舌的都爭先恐後向溫雨晴獻媚問好,白青急忙拍了拍大雄的肩膀,說道:“林大哥,你傻啦?快去說話啊。”


    “不急,別人問了好,我便照做,豈不是泯然眾人矣?”林大雄瞅著眾人皆舞墨弄騷,自己也裝起了文人。


    “喲,沒想到林大哥在追女子的方麵,也很有技巧呢!”白青撅嘴道,發現大雄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溫雨晴,竟是看入了神,她不知被哪裏冒出來的火燒上心頭,隻聽“咣當”一聲脆響,如一聲炸雷般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這邊吸引了過來。


    見大家看過來,林大雄楞了一下,扭頭去看時,這才覺察到桌麵上的瓜果撒了一地,接著就是白青因為生氣而扭曲的一張臉,“呃,怎麽了白姑娘?”


    “看你的美人兒去!”白青嬌嗔道,恍然間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嘟囔著嘴補充一句:“正事別幹了!”


    “咳咳,不會忘,不會忘。”林大雄整了整西裝,瞧著眼下正是好時機,他便習慣性的抱了個拳,衝溫雨晴說道:“在下林大雄,向溫姑娘問好。”


    實是世事難預料,本以為此舉定能引起溫雨晴的注意,誰曾想周圍的人見這邊並沒有發生什麽事,便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佳人來,嘈雜的人聲頃刻間就蓋過了大雄說話的聲音。


    溫雨晴識人無數,即便是聽到了大雄的問好,也自然不會太過在意,與為首的兩名徐公子和劉公子問好之後,便轉過臉去與其他人說話。


    由於那醉漢‘伯文子’是第一個開口問好的,便有幸掌握了話語權:“適才聽聞晴兒姑娘歌舞一曲,讓人感得如坐雲端之妙,見得姑娘麵孔後,伯文更是暗歎不已,晴兒姑娘不僅有天人之貌,更有仙者之技,實在是讓在下好生仰慕啊!”


    溫雨晴輕遮著玉唇,笑吟道:“公子過獎了,晴兒敗柳之姿入不得法眼,詩詞歌賦這般雕蟲小技,更是難登大雅之堂。”


    溫雨晴說話間眼光瑩瑩流轉,有種說不出的動人心弦,伯文子看得入了迷,正準備再多蹭上兩句話,就見她轉身衝著徐公子問道:“敢問公子可是徐都統之後?”


    徐公子也是見過大市麵的人,搖頭晃了下神,不卑不亢道:“在下正是,剛才聽聞姑娘舞的曲目不像是市麵上流傳的曲子,敢問這般登峰造極完美無缺之作,可是姑娘親自譜的曲,作的詞?”


    這句話剛剛落尾,那劉公子瞧著溫雨晴先找徐伯遠搭話氣不過,湊上前去接茬道:“在下是當今聖上座下的正參領,敢問姑娘能否再舞上一曲?”


    “無妨,那我便再舞一曲了就是。”溫雨晴說著,給手底下的丫鬟們使了個眼色,再度起身舞起了曲。


    台上歡歌雀舞,台下的林大雄聽到後,側目問白青道:“這正參領是個什麽官兒?”


    白青緩了緩,解釋道:“中等一級官事,和參將的等級相差不大,雖說那徐公子祖上是都統,比他高了數個等級,但他勝在年紀輕輕便當上這等差官,將來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說罷,林大雄琢磨著這又是跳又是蹦的,說好的出對聯也不出,心裏有些著急。


    待得一曲舞完,在老鴇子的一聲令下後,終於開始了今晚的重頭戲——對對聯。


    “好曲聲,好唱法!我們的溫姑娘今天給大家帶來了新的對聯,共有三支,每支有二十塊大洋的獎勵,不過沒有對上的也不要沮喪,三支之後還有壓箱底對聯……”老鴇子說著,讓二樓的丫鬟將一麵彩旗放下,隻見上書一行篆體字“豪情萬金難買一夜柔情”,“這對聯若是有人對的上,就有幸可與溫姑娘促膝長談一晚……”


    此等簡單的對聯即便是自己,也能隨口道出兩句工整的,林大雄嗤之以鼻道:“靠!真是不要臉到家了,這種對聯也需要對?分明是故意賣身!”


    老鴇子這一嗓子喊下去,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此時廳堂中安靜之極,眾人紛紛低頭沉思著如何更巧妙的對上這句對聯,老鴇子補上一句道:“如果大家覺得這對聯過於簡單,那便小瞧了溫姑娘,此聯簡單易對,而她隻會選得其中對得最巧妙,最工整的人入簾,誰能奪得頭魁,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溫雨晴也不說話,不知何時躲回了那珠簾之中,有丫鬟上前出了第一道題:“第一個對聯是——上聯:花名花姓花人生,下聯:空人空心空世界,橫批:一葉菩提。”


    靜!


    絕對的靜!


    廳堂裏的男人們在這一刻全都陷入了絞盡腦汁的思考當中,不知有誰率先吼了一嗓子,林大雄探頭一瞧,原來是上午的那個醉漢。


    臨來之前,伯文子顯然做足了功課,在同伴正皺眉苦思的時候,他很快就給出了比較完美的下聯,隻見他輕搖著折扇,做著思考狀道:“上聯:舊人舊情舊時光,下聯:畫心畫骨畫人皮,橫批:花非無缺。”


    林大雄一聽這對聯,頓時連看去的目光都變了,看來這伯文子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那負責出題的丫鬟聽到後,側身對珠簾裏的溫雨晴低語一番,而後連連點頭,扭頭時清了清嗓子說道:“溫姑娘說答得工整,請公子上前領賞。”


    此言一出,下麵一片噓聲,當伯文子走上前去的時候,周圍無數的神光足以將他殺死一萬道,台下的劉公子瞪了眼徐公子,嘖嘖道:“不過區區二十塊大洋,瞧把你們這群人急的。”


    徐公子聞言回了回神,冷哼一聲衝手底下的眾人說道:“下麵的這兩道題可以無視,趕緊幫我想想‘豪情萬金難買一夜柔情’怎麽破,等一下一定不能輸給這個兵大頭。”


    (c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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