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自幼孤苦伶仃,由父親一手帶大。但行武出身的父親,那是管吃不問鹹淡,管穿不知寒暑,那有茵兒半分的體貼入微。因此仇九大受觸動,一顆心像要化掉一樣,隻覺胸中感情湧動,又無處排遣,仗著有些文采,便情不自禁謅詩一首,聊以抒懷,卻絲毫沒有什麽齷齪的念頭。


    仇九的難堪,讓茵兒有些不忍,鼻子皺皺著,輕輕“哼”了一聲,算是饒過了仇九。


    如是,仇九被茵兒強行服侍了半個月時間,直到仇九被“逼”得東躲西藏,堅決拒絕再享受特殊照顧,茵兒才悻悻作罷。


    這天,二人練功已畢,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休息。


    茵兒道:“九哥哥,如今大河又漲起來了。我爺爺,既然我的病已經好了,就準備明年枯水期的時候,帶我們離開鎖龍穀。唉!也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樣子,壞人是不是很多?想想就有些害怕。”


    “茵兒別怕,有九哥哥在,不會讓壞人欺負你。”


    “其實我也想快離開鎖龍穀,外麵的世界一定很精彩。茵兒和爺爺這些年一直呆在鎖龍穀,也沒地方買新衣服,隻好穿媽媽的。唉!多想有自己的衣服啊,好多好多好看的衣服。對了九哥哥,我最喜歡紅衣服了,我媽媽也是。媽媽留下的那些衣服,好多都是紅色的,就可惜都太大了。”


    “沒事,以後茵兒想穿什麽就買什麽,想買多少就買多少,茵兒穿上肯定好看。”


    茵兒表情神往:“九哥哥,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別急別急,十年都過來了,左右也不過再等個一年而已。”


    “唉!可是那時候九哥哥年紀還是太,打不過那些壞人的,要不茵兒和爺爺,等我們練好了功夫再出去吧?”


    “無妨,世人有壞人也有好人,隻要我們心,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們倆個,都有殺父殺母的仇人逍遙在外,不出去,怎麽報仇?你沒聽爺爺嗎,他老人家準備帶我們投奔青城派,到時我們就先安頓下來,再徐圖報仇不遲。”


    茵兒幽幽歎道:“唉!爺爺老了,那時我就隻有九哥哥一個親人了,以後九哥哥去哪,茵兒就去哪,九哥哥若死了,茵兒也就活不成了。”


    仇九聞言心中刺痛,故作輕鬆的拍了拍茵兒的臉:“傻丫頭,胡什麽呢!天佑好人,我們都會沒事的,若真有那麽一天,咱們兄妹倆就死到一塊。”


    茵兒知道自己得過於沉重了,叉開話題到:“九哥哥,你能保證永遠都像現在這樣對茵兒好嗎?”


    “永遠永遠待茵兒好,比親人還親!”


    “哼!我不信!你現在就開始騙我了,還?”


    “哪裏有?哥哥何曾騙過茵兒?”


    “還沒有?那天晚上,我明明聽見你在吟詩,可你就是不肯告訴我,哼!”完這句話,茵兒故意把臉扭在一旁,兩隻鼻孔朝天,哼哼連聲。


    仇九也不是,不也不是,急的抓耳撓腮,憋了好半天,才低聲道:“好吧,那我了茵兒可不準生氣,也不準笑話哥哥。”


    “快快,茵兒保證不生氣就是。”


    “那好吧,你可保證不生氣的。我這就念給你聽:夜闌初更穀靜好,朱燭一人添嬌,但願年年似今日,不入江湖不上朝。”


    茵兒聽出來詩中的是自己,一張臉連帶著粉頸變得通紅,當真是嬌羞無很,低下頭半響沒話。


    仇九以為茵兒生氣了,大急:“茵兒,九哥哥發誓,絕沒有褻瀆你的意思,隻是當時也不知道怎麽鬼迷心竅,順嘴就咧咧出來了。”


    站起身來,衝茵兒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好妹妹,若覺得九哥哥冒犯了你,哥哥任打任罰,隻是茵兒千千萬萬別生氣。哥哥給你賠不是了”


    茵兒揚起紅豔豔的臉,眼中分明喜笑盈盈:“誰我生氣了?不過九哥哥,你這首詩文采真的很好,能不能給我抄錄下來?”


    “這個……”


    仇九尚自沉吟,茵兒已經撅起嘴開始威脅:“哼!要不然我就真生氣了。”


    “好好好!哥哥抄就是了。”腆著臉湊近茵兒,“這回不生氣了?”


    茵兒咯咯笑著跑開,聲音遠遠傳來:“九哥哥,午飯想吃什麽?快回來吃飯哦。”


    ……


    茵兒服用還顏果的時候,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京師皇宮,聖上正坐在榻側的錦凳上,細心地給一枚鴿蛋大的葡萄剝皮。楊貴妃倚榻斜臥,麵遮絲巾,藕臂支頤,微啟檀口,將去皮的葡萄輕輕含入口中,享受著天子的服侍。


    可惜,縱然是天子親賜,也不過是一枚葡萄,縱然將天下所有的奇珍異果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枚還顏果更能贏得美人心。更可惜的是,那僅有的一枚還顏果剛剛被茵兒一不剩地吃了個淨光。


    楊貴妃雖不知道念茲在茲的還顏果正被茵兒服用,但一顆心卻感覺像被人剜了一般,不出的難受,甜津津的葡萄汁入在口裏,頓覺比藥還苦上幾分。楊貴妃“噗”的一聲將半顆葡萄吐在地上,向裏翻了個身,將曲線玲瓏的背身朝向了天子。


    聖上軟語相詢:“愛妃,好好的,怎麽就生氣了?”天子空有三宮六院,卻獨將萬千寵愛加於楊貴妃一人,即便楊貴妃遭人下毒毀容,一片癡情卻未消減半分,也的確難得。


    “哼!”楊貴妃扭了扭身子,卻仍背朝天子。


    “愛妃,扭過身來嘛,有什麽委屈,盡管和朕講來,朕為你做主便是。”


    楊貴妃這才回轉身來,艾怨的眼睛裏薄霧籠罩:“哼,虧得你還是真龍天子,整個大漢朝都是你的,卻連一枚還顏果也求不來。”


    “愛妃,這果子當真是珍稀得很,朕屢次派人尋常,卻始終未有結果。”


    “哼!隻怕是聖上被哪個妖女迷了心竅,喜新厭舊,敷衍奴家吧?”


    “朕的一片拳拳赤誠之心,難道愛妃體會不到嗎?”


    “人心隔著肚皮,叫奴家如何知道?再或者,就是你那些庸臣們不忠君命,敷衍塞責。若不然,即便找不到果子,難道連生長果子的樹也找不到?聖上,奴家求你了,找到了還顏果樹,也好叫奴家放下這顆懸著的心,就別再讓奴家整天度日如年啦,好嗎?”


    楊貴妃雖容貌盡毀,那一副鶯歌燕語,勾魂攝魄的嗓子卻還在,隻聽得聖上骨酥筋麻,柔聲道:“朕這就吩咐下去,叫這幫奴才拿命換也得給愛妃找到果子。”一疊聲地向外傳旨:“宣!著大司徒立刻覲見!”


    “諾!”太監答應一聲,傳旨去了。


    隔著絲巾,聖上雖看不到楊貴妃臉上的表情,但那雙剪水瞳,卻是秋波流轉,淺笑嫣然。


    司徒巷長約五裏,金玉行、當鋪、酒肆林立,是西漢國都長安城之中,最繁華的一條街。大司徒汪品浩的府邸就坐落於此。


    漢朝基本沿用了秦朝體製,同樣實行三公九卿的官僚製度,三公指司馬、司徒、司空,司馬掌兵權,司徒掌**,司空掌財權,其級別相當於後來的宰相,位高權重。汪品浩的女兒乃是當朝汪皇後,正是憑借皇親國戚的身份,和善於鑽營,攻於權謀的天賦,一步步坐上了大司徒的高位,掌管大漢朝的科舉考試和官員的考核任免,當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權傾朝野。


    如今算來,汪司徒占據高位已近二十年了。二十年來,汪司徒利用手中職權,苦心經營,不著痕跡的安插親信,排除異己。近二十年孜孜不倦的浸yin,讓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經有三分之一以上換成了汪氏人馬。在地方上,屬於汪司徒心腹的更是多如牛毛。


    俗話,形勢比人強。上有皇後聖上罩著,中有朋黨友臣托盤,下有心腹屬下相挺,如此好局,汪品浩想沒有野心都難。更何況,汪司徒本非甘願久居人下之人,那顆野心,蠢蠢欲動已非一日。


    汪品浩的野心就是:先架空司馬和司空,在朝堂上一人獨大,再謀上位。


    美中不足的是,三公之中的司馬和司空處處與自己掣肘。這二人,一個掌軍權,一個掌財權,是汪品浩實現野心之途上最大的障礙。尤其是大司馬劉摯,手握兵權,外禦邊疆,內拱皇城,對汪品浩覬覦九五之尊的野心似有察覺,時時牽製,處處設防。比如,前段時間汪皇後剛剛找借口把內宮侍衛統領撤職,劉司馬後腳就派自己的心腹楊俊補了缺,對皇後舉薦之人根本未予考慮。


    對此,汪品浩少見地感到了無能為力。這一來,是因為劉司馬乃是當朝三王爺,皇上都得稱一聲皇叔;二來,盡管汪司徒執掌官宦的任免大權,無奈這個權力唯獨不能伸進軍隊;三來,當今皇上雖昏憒荒yin,但卻堅守一條高明之策,那就是牢牢把持著三公的任免權,在這一條上,任誰的諫言都不聽,僅憑個人意願決斷,讓汪大人多少回都是徒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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