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苒果注意到了仇九的反常,關切地問到.


    連問兩遍,仇九不答,苒果“啪”的一巴掌打在仇九舉著羊腿的右手上:“臭子,裝神呢?魔症了還是喝多了?”


    羊腿落地,“當”的一聲,砸翻了酒碗,酒液淋漓四溢。一旁服伺的仆役連忙過來收拾好,撤下被弄汙的食物,重新布置新鮮酒食,躬身退下。


    仇九醒過神來,見這裏的動靜吸引了屋內人的注意,無數道目光向這裏看過來,包括徒單王子和右丞相忽爾罕。


    苒果掏出手帕,仔細替仇九拭去濺到衣服上的酒汁。仇九麵帶笑容,雙手舉碗,在身前環繞半圈,仰脖一口幹了,算是道了個歉。


    徒單王子看著這一幕,麵上戾色一閃而逝。抬手叫過親兵,在耳邊低低吩咐幾句,朗聲道:“今日貴客臨門,我大匈奴素有好客之風,諸位可千萬別怠慢了客人啊!”


    王子令下,在座的各位骨都侯、當戶、都尉、裨王心領神會,紛紛走上前來,向仇九敬酒,仇九來者不拒,一一對飲。其間,不經意地瞥向徒單王子所在位置,見那名親兵另端了個酒壇子進來,將壇中奶酒注入一隻空碗中。徒單王子左手端起這隻碗,右手拿起自己用的酒碗,向仇九走來。


    仇九猜到徒單左手碗中的奶酒一定動了手腳,卻不宜透,仗著百毒不侵之軀,傲然不懼,倒要看看徒單王子做什麽文章!雙手接過徒單左手之碗,“咕咚咚”一口飲盡,向徒單亮了亮碗底。徒單滿意地頭,返身歸座。


    插曲一過,眾人繼續吃肉飲酒,仇九的心思全放在了徒單王子和右丞相身上。無奈直到宴罷人散,二人都絕口不再提起當年之事。


    “臭子,失魂落魄的,回去好好睡一覺,我走了哦。”苒果不知仇九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拿話試探,仇九又哼哼哈哈不知所雲,隻好跟著伺女回房休息。


    仇九的確是魂遊方外,他的意念探測正覆蓋在忽爾罕身上,跟著這位匈奴右丞相穿廊過院。


    忽爾罕似乎進了臨近的一所屋子,關門落栓聲,床板吱呀聲過後,便歸於一片闃寂。仇九心裏有了底,也不脫衣,和衣臥在床上,眼睛卻睜的大大的,盯著房梁上一隻壁虎在暗夜中爬來爬去。


    約莫躺了近一個時辰,天交三更,外麵除了巡邏兵士的腳步聲和兵刃間或發出的輕微磕碰聲,一片寂靜。仇九翻身下床,將窗欞掀起一條窄縫,向外望了望,一越而出,抬手輕輕合上窗欞。兩名士兵巡進了這座院落,仇九橫身一臥,貼進窗下的牆縫中,待兩名士兵越過藏身位置二丈遠近,以背相對時,仇九一展身形,憑空騰起近兩丈高,上了屋脊,又第一時間俯伏在瓦麵上。其中一名士兵似有所感,扭頭察看,不見有何異常,搖搖頭,追上同伴,巡出了院子。


    仇九將向上摸至屋脊前,抬身探頭,查看對麵院落中的動靜。忽爾罕就是進了這座院子的偏房安歇,恰好與仇九所住隔了一條窄窄的過道。


    右丞相院中戒備明顯比仇九所在院落森嚴的多,匈奴兵兩兩一組,在院中穿梭,中間幾乎沒有間隔。仇九環顧了一圈屋脊,倒是沒有發現埋伏的暗樁。看來這裏畢竟是匈奴的大後方,很少有人能混進來搗亂,其保衛工作主要由士兵擔當,而不像內地,動輒便是高手坐陣。仇九暗提一口真氣,順著屋脊運動到那間偏房上,期間悄無聲息,並不比一隻壁虎弄出的動靜大,下麵巡邏的士兵毫無察覺。


    仇九伏在屋前坡,靠近偏房窗欞的位置,等待時機。隻見二名士兵並排剛剛走出西月亮門,旋踵間便又是兩名士兵從東月亮門巡邏進來。東進西出,間隔不過幾息工夫,很有規律。仇九深感頭痛,製服幾個士兵倒不在話下,難在如何不打草驚蛇,悄悄潛進忽爾罕睡覺的偏房。一旦驚動巡夜的士兵,脫身倒是無虞,但想要再找機會接近忽爾罕,打探陷害張家的內情將變得非常棘手。


    “兄弟,哥哥肚子突然痛的厲害,你盯著,哥哥方便一下就回來。”


    “噓,你聲,讓右丞相聽到,心打折你的腿。”


    “怕什麽?丞相昨晚喝的爛醉如泥,被人攙回來的,這會兒早睡的死死的了。”


    “大哥,咱們昨晚吃的東西是不是壞了?兄弟這會兒肚子也痛的厲害,要不咱兄弟倆一起去吧。”


    “一起去!反正也耽擱不了多大工夫,出不了大叉子。”二人著,踢踢遝遝出了西月亮門。


    伏在屋上的這段時間,仇九已經把下麵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這個院落,共三進,有三組士兵共六人負責巡夜,倆人一組。仇九等另兩組士兵從西月亮門巡出,靜候了幾息工夫,不見剛才話的那二人轉回,知道他們真的去了茅側。


    暗道聲“天助我也!”雙手雙腳在瓦麵上輕輕一撐,身子躍起,像一枚樹葉,靜悄悄落在了院中。飄落之地,正是側房的窗欞下。輕輕推推窗欞,不見開啟,知道裏麵上了暗銷。旋身來至門前,抽出天龍劍,從門縫中插入,順著門縫輕輕一劃,門栓已斷。掌上吐力,兩扇木門無聲無息向內打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出入的窄縫,仇九側身閃入,背向後靠,輕輕合上了木門。木門這回發出“吱扭”一聲輕響,聲音雖不大,在落針可聞的夜中卻分外刺耳。


    腳步聲響起,脫崗去茅側的二人回來了,其中一人道:“哎呀大哥,這回痛快了。”


    “噓,我聽到有聲音,似乎是門響。”


    “不會吧?誰敢來這裏搗亂,不要命了?”


    “兄弟,吃咱們這碗飯的,不出事不,出事就是掉腦袋的大事,還是心為妙。”


    “大哥的對,咱們挨個檢查檢查。”


    二人一南一北,分兩邊挨個輕推門窗,檢查是否關嚴。到側房時,一名士兵輕推門扇,仇九在內以背相抵。那士兵不見有何異常,站在門外傾聽,聽得忽爾罕鼻息咻咻,似乎一切正常。


    被稱作大哥的這名士兵警惕性似乎很高,依然有些不放心,站在門外遲疑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地起了一陣夜風,院內的門窗響起一片“吱扭,咣當”聲,仇九脊背適時一鬆一靠,門樞輕輕“吱扭”。暗夜中,仇九聽到門外的士兵在暗夜中輕輕吐了一口氣,招呼另一名士兵,從西月亮門巡夜而出。


    仇九也是暗籲一口氣,向屋內打量,見一張大床上,忽爾罕仰麵朝天,呼嚕連連,睡的正酣。


    仇九閃身來至床頭,劈手扣在忽爾罕的脖子上,把他揪的坐了起來,抬右手,在忽爾罕臉上來回掌摑。仇九使了巧勁,摑掌聲沉悶,卻暗含了內力。右丞相一顆肥胖的頭顱變成了ng鼓,左搖右擺,在暗夜中明顯漲大了一圈,變成了豬頭。聽到院內響起腳步聲,仇九停止摑掌,出手了忽爾罕的啞穴和麻穴。


    忽爾罕被痛醒,猶迷迷怔怔,以為在夢裏。恍惚中,待看清暗夜中雙目炯炯盯著自己的,原來是昨晚一起飲宴的半大子,才反應過來,張嘴欲呼,卻隻有喉結蠕動,已經發不出半絲聲音。


    眼前之人,在昨晚之前,忽爾罕從未見過,不知有何深仇大恨,要夜闖丞相府,下死手狠摑自己。想要分辨,或者告饒,卻有口難言,心中恐懼漸重,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腫脹的大臉滾落下來。


    仇九要在忽爾罕身上施展攝魂功,必須是忽爾罕保持清醒的時候,這樣才能通過讀取忽爾罕的腦波活動,檢索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仇九掌摑忽爾罕,固然是因眼前之人是張家一案的始作俑者,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要將忽爾罕從酣睡和宿醉中打醒。見忽爾罕依然有些愣怔,仇九一伸手,將條幾上一杯隔夜的冷茶端了過來,猛地潑到了忽爾罕的大臉上。忽爾罕徹底清醒了過來,想要擦拭,抬不起手來,想要甩水,擺不動頭,隻好任由茶水淋漓而下,順著脖子流進了睡衣裏。此時夜還很冷,冷水一激,忽爾罕盡管被了麻穴,仍然打了個激靈。


    仇九一手按在忽爾罕的百會穴上,冷聲道:“當年你是如何陷害張達大將軍的?”


    忽爾罕被了啞穴,當然不能,不僅不能,連頭搖頭之類的肢體語言都不能做。仇九也並非真要聽他,而是要他想。仇九隻需發問,被問之人的腦子裏自然會聯想起當年做過的事情,相應的腦波活動就會被仇九感知,讀取,這就夠了。仇九口中的是“張達大將軍”而非“我爺爺”,因為忽爾罕並不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用“我爺爺”代替“張達大將軍”將引不起忽爾罕任何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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