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都市大門前的百寶酒肆,這是京城最大的一座酒肆,占地五畝,由三座四層的酒樓組成,可容納上千人同時就餐,這座酒肆的後台也是獨孤家族。(.好看的小說)


    不過一座小小的酒樓,在獨孤家族眼中,實在是九牛一毛,隻是為了給獨孤家妝點一下門麵。


    上午,在百寶酒肆寬大的廣場上,東宮左右衛侍率將軍林子軒擺下了上百桌酒宴,宴請京城一千餘家具有代表性的富戶。


    林子軒的一千二百份請柬,在前天和昨天由軍隊挨家挨戶送到大戶們手中,‘特備薄酒一杯,邀君共商義舉雲雲’,說得很客氣,話語也很委婉,甚至還加了一句,‘府中有事,可事先告之,小將親自登門拜訪’,落款是‘林子軒’三個字,沒有職務,也沒有頭銜。


    印刷也很簡單,沒有修飾,就是一張小小的紙片,用雕版印刷了幾句謙虛的話語。


    可就是這麽一封印刷簡單且語氣恭敬的請柬,所有接到它的人家,沒有人敢請假說不來,老子病倒了,兒子也得來,誰都清楚,若真敢拒絕不來,那林子軒就會單獨登門拜訪,那時要掏出來的錢糧恐怕會讓他們哭都哭不出來。


    林子軒雖然沉寂的三年,但是他的威名仍然為天下人所知。當然伴隨著這種威名中的是殺戮和血腥,他的名字簽在最後,瘦金體字體是鐵劃銀鉤煞是好看,可是那些略懂書法的人卻從中看到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東西,那就是字體中充滿了無盡的殺氣。


    上午,絡繹不絕的客人手執請柬向百寶酒肆走來,每個人表情嚴肅,也沒有刻意換上莊重的衣服,而是揣著一顆忐忑的心,默默計算著自己最多能夠出多少錢糧。


    酒肆四周布滿了軍隊,全身盔甲。武器錚亮,目光冷肅,在這些軍隊前麵,今天酒席的東道主林子軒已經換了一身文官的袍服。帶著十幾名同樣穿著文官袍服的鷹揚郎將,站在酒肆前歡迎到場的客人。


    “歡迎各位捧場!林子軒不勝榮幸!”


    “請!請按名字坐。”


    “時間倉促,招待不周,請大家見諒!”


    ……


    這確實是一場招待不周的酒宴,不是傳統的分席,而變成了人們並不習慣且反感的合席,也就是十幾個人圍坐在大方桌前,每個人麵前一隻小盤,一雙筷子,桌上就隻有五六盤冷菜。[]連酒也沒有。


    但名字卻一絲不苟,這是為募捐便利,每個客人有自己固定的位子,每個人的座位前貼著他的名字,按所住的坊來分區。還是比較容易尋找。


    酒宴尚未開始,千餘名客人已經陸續到場,一片竊竊私語,互相打聽著,他們更關注自己需要出的錢糧,而不是酒桌上的食物,都希望從別人那裏得到一點消息。但遺憾的是,從五石到五百石,各種說法都有,就是沒有一個準確權威的數字,就和桌上僅有的幾盤冷菜一樣,令人失望。


    “當!”一聲清脆的鍾響。酒宴準時開始了,酒宴上漸漸安靜下來,偶然有幾個長得肥頭大耳的富商拿起筷子去夾菜,卻被同桌人嚴厲的目光驚嚇,慌忙放下筷子。沒有一個人動筷子,就仿佛菜裏放有沾唇即死的劇毒。


    酒肆的掌櫃姓張,昨天林子軒派人來和他商量酒席時,他一口答應,心中歡喜無限,請一千多名巨商富戶來他酒肆吃飯,這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宣傳,他信心滿懷安排著豐盛的酒宴,鹿唇、白鱔、鱸魚,以及上好的女兒紅,各種上好的佳肴都在他的菜單中。


    可下午開始商量具體細節時,張大掌櫃的心瞬間被凍成了冰坨,對方隻肯付一百吊錢的酒菜錢,平均一桌隻有一吊錢,別說酒,連肉菜都上不起,這麽寒酸的請客,要麽就丟掉麵子,要麽就是他張大掌櫃自己掏腰包充門麵。


    在麵子和腰包之間,張大掌櫃最終選擇了後者,一吊錢,連米飯都準備不起,隻有五盤冷菜,都是清新爽口的山野小菜。


    此時,張大掌櫃正在房間默默流淚收拾自己的鋪蓋卷,他心裏很清楚,這是一場鴻門宴,恐怕至此以後,長安的大戶商賈,沒人再願意來他的酒肆吃飯。


    宴會場上,林子軒走上前台,他要開始發言了,這才是今天的主菜,每個人的耳朵豎起,憋著呼吸,一名肥胖的富商緊張得連聲咳嗽,惹得全場人對他怒目而視,他更加害怕緊張,憋紅了臉,竟一下子暈倒過去,引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幾名士兵連忙上前,將他抬了下去。


    林子軒笑了笑,盡量用一種全場都能聽到的高聲說:“先向各位說一聲抱歉,隻是因為時間太倉促,酒肆方麵來不及準備,所以有點怠慢大家了,我的手下正和酒肆方麵嚴正交涉。”


    聽到他的話後,房間裏的張大掌櫃忍不住要嚎啕大哭。[.超多好看小說]一麵哭一麵暗中大罵林子軒不是東西,明明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是你讓撤掉,這麽準備的,現在居然把一切都怪到我的頭上來。


    林子軒繼續在給眾人闡述家國天下的道理,力圖讓大家覺得,這是一種光榮,是為朝廷和大隋分憂,和聖上同甘共苦。


    “三十餘萬難民湧入京城,都是大隋子民,都是兄弟姊妹,一方有難,當八方相助,朝廷已經下令開啟義倉賑災,但糧食還是不夠,這就需要在座諸位慷慨相助,為朝廷分憂,讓三十萬災民感覺到京城士紳們的善意,包括軍隊,我們也在盡全力……”


    林子軒的話題又轉到了軍隊上,他要讓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是軍隊在保護他們,他得到了恩惠,現在是他們報恩的時候。


    “我們數萬兄弟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保護京城的安全,保護在座諸位的財產安全,到目前為止,在座諸位沒有一家被流民衝擊,是我們在盡全力保護大家,也請大家配合官府和軍隊賑災。”


    林子軒提高了聲音:“我們也不願意大家的府邸被流民衝擊。我們會盡全力保護,但不能保證,如果糧食不足,我們就會控製不住饑民鬧事。很可能各位中就會有人家被饑民們破門而入,這種情形是我們不願看見,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我林子軒就準備向聖上請罪了,各位,京城安全,人人有責,大家和我一起承擔起這個責任吧!”


    開場白說完,林子軒的發言進入了正題:“我們計算過,按每個災民一石糧食計算。一共需要三十萬石,而京城一共有六千大戶需要為朝廷分憂,也就是說平均每戶五十石糧食,如果糧食不夠就按常平倉價格折現錢,我們可以去別處購糧。”


    林子軒說完。酒席上一片嘩然,竊竊私語聲大作,常平倉糧價是鬥米四百錢,一石米就是四千錢,四十吊錢,五十石就是二千吊錢,每家每戶至少要出二千吊錢。而市價鬥米兩百錢,隻需一千吊錢,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地搶劫。


    “各位請安靜!請安靜!”


    宴會上又漸漸安靜下來,林子軒笑道:“我知道大家很奇怪,為什麽不用市價來折算,因為我要聖上交代。而聖上所用的就是常平倉的官價,聖上不知道市價,也不會考慮市價,主要是現在常平倉無米,價格依然維持在鬥米四百文。所以我奉勸大家盡量捐糧食,若實在是家中糧食不夠,可以去市場上買。而且我還可以告訴大家一個消息,聖上還有幾天就會返京,如果誰願為聖上分憂,捐五百石以上糧食,我會把他的名字呈給聖上,請聖上特別嘉獎。”


    一群士兵拿著認捐簿走進了客人中,請他們簽名認捐,一名商人歎息一聲,對眾人低聲道:“這個沒辦法,不捐估計走不了,而且說不定士兵會裝扮成流民衝擊府第,大家為自己的妻女想想,認命吧!”


    他提筆寫下捐糧五十石,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摁下手印,起身對眾人拱手道:“兄弟回家準備糧食,先走一步!”


    陸陸續續有客人認捐完走了,捐款開始不久,在會場的東北角便陸續聚集一群人,約八九十人左右。


    這些大戶是隴右鄉黨,他們昨天開會協商了一天,終於決定集體抵製這次募捐,眾人都匯聚在他們臨時首領章圖周圍,章圖給他們信誓旦旦保證過,獨孤家已經承諾,支持他們抵製募捐。


    這時,宴會上很多客人都注意到了這群隴右鄉黨,漸漸安靜下來,連林子軒也注意到了。


    眾人商議幾句,章圖霍然起身,指著林子軒厲聲質問:“請問林將軍,你口口聲聲說災民如何艱苦,每人需要一石糧食,所以要三十萬石,可據我得到消息,從今天上午開始,災民已經大量返鄉,根本就用不了這麽多糧食,你卻隻字不提,你當我們是好愚弄嗎?”


    中年男子的厲聲喝問使宴會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就像一株拔地而起的大樹,使無數肉疼錢糧的大戶們找到了一個依靠。


    林子軒看了他一眼,低聲問旁的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道:“此人是誰?”


    侍衛連忙道:“此人叫章圖,隴右人,家資巨富,曾經是宇文述的假子,宇文述死後不受宇文家待見,受到很大的損失,不過去年他將他的女兒嫁給了獨孤家的長孫做妾,借著獨孤家的勢,這才強勢起來。而且他一直以隴右鄉黨的頭領自居,一直頗為強勢。”


    林子軒笑了笑:“哦,原來是章掌櫃的,真是失敬了,那你說這次救災需要多少糧食?”


    章圖重重哼一聲:“我們不知需要多少糧食,但你的算法有問題,肯定不需要三十萬石,我們就不知道多出的糧食會到哪裏去?”


    林子軒的目光變得冷厲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多出的糧食被我林子軒貪汙掉,是這個意思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你要給我們一個說法。”章圖回頭大喊,“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他周圍鄉黨一起回應,但是麵對林子軒的冷厲目光卻沒有多少膽氣,所以聲音不大。


    “既然你想要說法,那我就先給你一個說法。”林子軒回頭給士兵使了個眼色,又笑道:“那就請章掌櫃的到房間裏去談。”


    章圖向後退了一步,他絕不能進房間,就在這時,突然從他身後衝出來七八名士兵,用刀柄一下子將他砸翻在地,凶神惡煞地拖著他便走,而他旁邊的八九十名鄉黨忽然鴉雀無聲,紛紛後退,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救他,在關鍵時刻,商人們的算計、膽小和自私開始體現出來,為了五十石米和軍隊對抗,太不值了!


    章圖被倒拖進屋,他拚命掙紮:“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他又回頭對其他鄉黨大喊:“你們都說話呀!快來幫幫我,昨天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


    可是除了同情他的目光,卻沒有人敢動,一直跟著林子軒的一個鷹揚郎將看樣子像是獨孤家的人,他連忙小聲對林子軒道:“林將軍,這樣可能不太妥,他畢竟是……”


    他話沒有說完,林子軒目光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嚇得他不敢再求情。林子軒冷哼道:“我要不要請獨孤家主過來和你談談呀!”


    “屬下不敢。”這個人低頭小聲的說道。


    章圖被拖進了房間,很快便沒有了聲音,林子軒也不再管他,轉過頭來對著這些人冷冷道:“繼續吧!”


    他指了指隴右鄉黨:“這群人都是大戶,捐兩百石!”


    這些人驚得麵麵相覷,開始互相埋怨起來,當然聲音是很小的,他們可不敢麵對林子軒這個殺神大聲的議論這件事。


    片刻,一名士兵拿一張認捐書交給給林子軒,林子軒看了看,便起身對眾人笑道:“章掌櫃不愧是獨孤家的親戚,很懂得為國效力,體諒聖上的難處,居然願意捐糧五千石,望大家以他為榜樣,踴躍捐糧,為朝廷解憂!”


    這個結果令所有人心驚膽顫,麵對這個結果在場的富戶們再也不敢反抗了,紛紛認捐,也有巨富願意主動捐千石糧食,在林子軒那裏登記了名字,他們心裏清楚,他的收獲將和章圖完全不同。


    一場千餘人參加的鴻門酒宴僅僅一個時辰便結束了,與此同時,數千士兵在其他沒有參加宴會的大戶人家募捐錢糧,到了晚上,常平倉便已運進了十萬石糧食,完全彌補了常平倉被搶走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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