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蘇酥抬頭看他。


    是名非常年輕的男人,已成年,卻並沒有比風鬥高多少,氣質幹淨溫和,身材亦是清瘦的類型,側臉顯得非常優美,似乎不知不覺就插入到她與風鬥之間。


    他開口,是好言好語的勸慰。


    “請你先冷靜下來,同學。”


    被那雙湛藍如神跡的眼注視,所有的焦灼都徐徐化解,風鬥鬆開手,低著頭在原地杵了許久,最終把那人往旁邊推了推,一言不發的戴起口罩從蘇酥身邊擦身而過。


    ——是啊。


    ——我在……做什麽呢?


    蘇酥回神,剛剛站在她身邊那位已經拉開到安全距離——這次,蘇酥也沒有看清他是什麽時候移動的。


    黑子稍許低頭,那雙溫和的眼掃過。


    “你沒事吧?”


    蘇酥搖頭,伸手去撫還不是想遮手腕被抓出的紅印:“——謝謝。”


    黑子注意到蘇酥的小動作,神情不變,或者說他好像一直都表情不多,“小心點,我見過你——上次好像也是……唔,弄得挺不愉快的樣子。”


    隻不過上次是陌生人,這次能近身,至少是認識的,也鬧成這副樣子……


    蘇酥點點頭,抓住黑子話裏的關鍵:“請問先生,你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見過我?”


    她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並不知道對方嘴裏那位是否真的是“自己”。


    黑子把公園裏那事簡單回憶了一遍,為了避免事情變得麻煩,並沒有說那時出手幫忙的青峰是自己好友的事實,看蘇酥放下心,他禮貌的道別離開。


    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蘇酥他叫什麽。


    可緣分有時就是如此玄妙的東西。


    下午司機來接,蘇酥把東西全塞了進去,自己則轉而去了書店——那是跟那個男人接觸後留下的小習慣,知識也確實非常必要,結果在那再次遇見了黑子,他也剛到不久,二人視線交匯,雙方頷首致意,接著轉身,尋找各自需要的東西。


    書店人極少,隔著一條走道,黑子能聽到背後紙張因翻閱摩擦帶起的微弱聲響,像極為珍視和尊重。


    現在還願意和古板書本為伴的女生真的不多,黑子想著。不由回頭。


    少女的柔美側臉沐浴著明媚日光,膚色白皙得毫無瑕疵,她低著頭,調皮的漆黑長發垂下來似是獨占的想阻擋那些陽光繼續吻她,卻被素色的手一勾,露出小巧可愛的耳朵。


    脖頸、耳垂、臉頰、手指……都是同樣的白淨,連指尖都被修剪得圓潤可愛。


    ——可以理解她為什麽總是處在“危險”之中。


    過分美好,而非流於表麵的漂亮。


    接著,她合上書,愛護的塞回書架上,並踮腳先去拿更高的一本,樣子有些艱難。


    還是太高了。


    蘇酥放棄,打算想去找個梯子,從背後伸出一雙手,很輕易自然的把書籍遞給她,還是一樣淡藍的眼:“是這本嗎?”


    蘇酥有些驚訝,還是雙手接過:“是的,謝謝。”並禮貌的稍稍鞠躬。


    黑子的視線滑到封麵上,在心底默念一遍書名:“冒昧的請問,你喜歡這類現實向的書嗎?”蘇酥不解的歪歪頭,黑子指了指她手裏那本,繼續道,“這個——我之前看過,非常壓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蘇酥稍微思考,而後笑起來,指尖細致的撫過暗色的封麵,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可再怎麽壓抑……故事就是故事啊,我隻是看故事的人,不會被帶進去的。”


    況且,現實往往比故事更為黑暗壓抑——我已經知道了。


    那一瞬間少女的神色既自信又晦暗。


    “是我多慮了。”黑子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到結賬時,兩人今天第三次相遇,蘇酥嘴角微勾朝黑子笑了笑,在門口,二人往左往右,黑子頓了頓,最終說。


    “還是忍不住想說,就當我是囉嗦吧——碰到不喜歡、不能接受的的事,要學會快點拒絕。不然就算是朋友也好,到最後彼此都是會受傷的。而且傷得最重的……一定是你。”


    蘇酥在原地頓了好幾秒,還是跟這位名字都不知道的先生笑了笑。


    “嗯,謝謝。”


    ——拒絕嗎?


    ——但有些事……“拒絕”才是真正的開始。


    被一個陌生人看穿了。


    這個世界相對安全,赤司也有能力給她一定的安逸,卻始終不是蘇酥想要的生活,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在拐彎口見到一間甜品店。


    蘇酥停住腳步,接著毫不思索的拐了進去。


    ——她人生的軌跡,便是從這裏開始偏移的。


    蘇酥進去,回憶著經過,模擬還原當時的每個動作,隻不過交流的語言從中文變到了日語,等店員小姐把東西遞給她,亦沒有突然冒出的男人。


    蘇酥提著購物袋,就正門口的位置坐下,看著袋子發呆。


    直到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才終於回神,是個高……到離譜的男人,現在卻為了跟她對話把腰彎得極低,與其說在看蘇酥,倒不如說是一直垂涎著她的點心。


    “你不要的話……給我?”


    毫不掩飾的食欲和貪婪,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容貌,但此時此刻兩張臉卻重合到了一起,蘇酥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男人不解的看她。


    “同意了?”


    隨即,他看到落在桌麵濺起的水花。


    ——哭了啊……因為他想吃她的點心嗎?


    “欸——你不要這樣,不願意的話跟我說就好啦。”紫原抓抓頭,他的頭發過肩,今天是束著發的,被這樣一勾,有幾縷落下來掩在眼前,狹長的眼愈發深邃,表情沉下。


    “還是超不爽……”是危險。


    “對不起——”


    蘇酥沒有抬頭,她抹去自己的眼淚,一手把甜點往對麵的紫原那裏推,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哭腔,“給你。”


    紫原猶豫了一秒,目光別開,終於真正落到蘇酥身上,她低著頭,披散漆黑的長發,在自己麵前顯得愈發嬌小,分明在哭,卻一點聲音都沒有,肩膀一顫一顫的像被猛獸嚇到的小動物。


    如果把頭抬起來,大概眼睛紅通通的、像膽小又善良的兔子吧。


    紫原沒有安慰她,反倒在想。


    兔子……嚐起來是怎樣的味道呢?


    紫原第一次對到手的食物沒了胃口,屈指到蘇酥眼下輕輕刮了下,後者驚訝抬頭,男人已將沾著淚水的手指放入嘴裏,專心致誌似在鑒賞某種美食。


    一口沒唱夠,又伸出舌尖舔舐殘餘。


    “澀澀的,但不難吃。”


    他像個忠於味蕾的美食家,倏然對上蘇酥神色驚訝的臉,她哭得很安靜,眼淚淺淺的沒有流到臉頰,有些還沾在長而卷的睫毛上,顫悠悠似清晨的露珠。


    ——原來真的有哭起來很漂亮的人啊。


    紫原忽然笑了。


    “你看起來很好吃……唔……比甜品都。”


    蘇酥還呆愣著,紫原很高,手比蘇酥臉還大,現在卻屈指很細致小心的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可能味道不夠好,再也沒有做出品嚐的模樣。


    他直接坐到蘇酥旁邊,俯身貼到她耳邊,嗅到她頭發的香氣,露出一個孩子氣的滿意的笑。


    “甜的呢~”


    這下,蘇酥站起就往外跑——如果是平日,她的反應絕對不會如此激烈,但今天實在有些失控,紫原盯著桌上點心看了一會,最終決定帶上,剛好蘇酥已經攔下一輛taxi,揚長而去。


    紫原看看車輛,又低頭看看手裏的點心。


    “為什麽還要逃呢?害怕我?”隻是在說事實啊,而且連這個都不要了……


    他的眼純粹又茫然。


    ——完全不明白。


    仿佛走進了死胡同,這種失落的情緒在拜訪朝日奈家時也不能完全驅散,繪麻看出她笑容裏帶著異樣,以試衣服為名帶蘇酥到二樓自己的房間裏。


    連衣裙的後背有拉鏈,蘇酥走上前把繪麻的長發撥到一旁,細心地把拉鏈拉上,對麵就是鏡子,她可以看到繪麻時不時往後看她的小動作和眼底藏不住的擔心。


    蘇酥忽然貼到繪麻背上,低頭把整張臉埋入繪麻頸窩,似乎累極,繪麻不敢輕舉妄動,唯有盡可能放鬆自己僵硬的身體。


    “蘇酥……不開心嗎?”


    ——在那家人家裏住得不開心嗎,又發生些什麽?


    沒有回答。


    過了很久蘇酥把頭抬起,攬著繪麻的腰,邀請她欣賞鏡子中的自己,嫩綠的修身裙襯得繪麻愈發膚白纖細,蘇酥扯掉繪麻的發圈,輕輕攏了攏那頭長發,五官也是楚楚。


    “果然……”她笑笑,“繪麻穿起來會很漂亮,挑選的時候就一直在想。”


    繪麻完全不在意自己好不好看這件小事,如果有些事情不能問起,那麽……


    “蘇酥,我們還是朋友,對吧?”她眼底有罕見的急切。


    蘇酥垂眸,讓繪麻整個人心底一緊,她看著那位又抬頭,衝自己溫溫柔柔的笑道。


    “嗯,一直都是。”


    心被提到最高處,索性沒有摔個粉碎,繪麻鬆了口氣,仍舊不敢大意,唯有試探著安慰。


    “那蘇酥如果遇到不開心的事,如果放心我的話,都可以跟我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我連朱利都不會告訴。還有……我的肩膀可能不那麽寬厚可靠,但如果蘇酥想要的話——”


    她的眸色化為堅韌,“隨時隨地都可以借給你靠。”


    “嗯。謝謝。”


    樓下有人在叫她們。


    繪麻走到門口說了句“我們要談女孩子的事”,就幹淨利落的把門從裏頭給反鎖了,對上蘇酥的目光,又有些羞澀的解釋。


    “他們……人太多了,蘇酥現在安靜一點比較好。”


    ——撒謊!分明就是隻想這樣兩個人在一起,是我想獨占蘇酥呢。


    說著,她走過來拉著蘇酥坐到床邊,肩膀稍稍往蘇酥那邊湊了湊,聲音更輕更軟,“現在,要借肩膀嗎?”


    蘇酥把頭靠上去,慢慢闔上眼。


    “不會的——很溫暖,也很可靠。”


    ——真的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你,謝謝。


    整整有兩個多小時都跟繪麻一起待在房間裏,蘇酥在繪麻的肩膀上靠了一會就起來了,怕壓到後者血液不循環手臂發麻之類的,繪麻也很努力想讓蘇酥開心起來,女生間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但基本都是繪麻說著趣事,蘇酥笑著溫柔聆聽。


    但關於她的那些不足為人道的故事和煩惱,依舊絲毫不曾透露給繪麻聽。


    快到九點才把門打開,風鬥還是沒有回來。


    道別時,祈織提出讓蘇酥把賬戶給他,還拍攝時寄存的錢,又嫌輸入有些麻煩,讓後者直接以郵件的方式將賬號發來——成了繪麻外,唯二擁有蘇酥聯絡方式的人。


    出門,車輛已經在門口等待。


    蘇酥打開後車門,微暗的光芒下有一抹明豔的紅——


    “赤司先生?”


    赤司側首,紅眸矚目,語調平和:“上來。”他伸手去拉蘇酥,但途中卻轉而撫向她的臉頰,微涼的指腹落到蘇酥眼瞼,眼色深深。


    在黑夜中都看得很清楚。


    “怎麽,哭過了?”


    陳述的語調,赤司紅眸暗下,語氣淩冽,“……是誰?”


    ——已經有了苗頭的黃瀨?居心不良的那家人?還是今天下午又發生點了什麽?


    思忖間,赤司已向駕駛的司機瞥去質疑的一眼,那男人突然後背發麻,說“不清楚”,赤司本就沒打算能從他嘴裏問出些什麽,等蘇酥上車,溫柔又強勢的把蘇酥拉到旁邊,稍許低頭,輕輕拂過她細密柔軟的長發。


    “——蘇酥?”


    聲音溫柔繾綣。


    赤司征十郎從來就是自信且耐心的獵人,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蘇酥之間穿梭,車輛已經駛出很長一段,終於等到了蘇酥的回答,卻是答非所問。


    “我真的可以相信……甚至倚靠你嗎?”


    蘇酥緩慢的抬頭,眼睛黑到極致,似乎連對方眼底的紅都能被用攝入、融合,變成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她在赤司麵前第一次用這種強硬語氣說話。


    “請務必告訴我你的答案,赤司先生。”


    “可以。”


    赤司忽然捏住蘇酥的下巴,低頭將距離拉成咫尺,“但以後再也不要讓我聽到你問這樣愚蠢的問題,蘇酥。”


    ——不可否認,就連他在那個瞬間也有些失神。


    ——真有趣,居然被一個小女孩迷住了。


    這樣想著,赤司好看的唇上勾,如聆聽一朵花開的緩慢,徐徐綻開一個撩撥人心的笑,他輕拍蘇酥腦袋,將她按到自己胸口,那心跳沉穩得令人安心,一如他低沉的聲線。


    “盡情哭吧,小女孩。”


    尾音卻染著些許輕緩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黑子已連接√


    紫原已連接√


    繪麻已重連√


    赤司已清場√——寫“上來”腦子裏都是張宇的臉和聲音_(:3」∠)_


    說起來哦,黑子幫蘇酥拿書那個動作,如果換成紫原,巨大身高差感覺萌萌的像袋鼠媽媽帶寶寶一樣?萬一大魔王覺得“蘇酥你看上去很好吃”,直接把背弓成蝦米,用自身配置用劇別扭的姿勢——從背後彎腰臉對臉親吻順便去咬蘇酥嘴唇……有點美qaq


    但大魔王應該不會來書店。


    還有朝日奈那群什麽小惡魔啊黑洞小王子啊,在吃貨大魔王麵前……感覺都是一隻手的事情_(:3」∠)_


    #帝光其餘五人眾看黑子:我們中間出了一個叛徒!#


    #黑子:脾氣好怪我咯?#


    ·


    24號前都不準扔霸王票!至少等我恢複成日更少女後再說麽麽噠~


    還有之前的感謝名單等我忙完在拉出來,一人一句話啦,我的習慣xd在忙也不可廢,所以真的不準再給了!你再給我也隻跟你說一句悄悄話!


    另外特別謝謝阿季的補分辛苦了,有點多,我不能一條條回了,對不起_(:3」∠)_


    隔壁短篇集裏的黃瀨因為一些字眼的原因被鎖了,有空再解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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