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奸是誰?”


    “不知道,隻知道有,而且地位不低,但是具體是誰,透露給朕這個消息的人也不清楚。”


    兩人神色各異,法正很快就釋然了,鍾繇反倒開始了沉思。


    法正釋然,是因為他長於軍略、奇謀,並不擅長這些操弄人心的勾當,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件事不需要他去做什麽,隻要給出自己的觀點來幫助天子分析就行了。


    而鍾繇則是在認真地思索著,內奸可能是哪幾個裏產生的。


    且說,自從劉弋依照他倆的約定,真的把“東出”這件在鍾繇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短期完成的艱巨政治任務完成後,鍾繇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他扔掉了那套“曹操可靠說”,誠心實意地給劉弋出謀劃策。


    甚至最令劉弋驚喜的是,鍾繇前段時間在大軍開拔前,還寫信給現在正在荊州避禍的好友荀攸,讓他來朝廷任職!


    這可是荀攸!


    哪怕劉弋再無知,也曉得這位獻計水淹下邳活捉呂布,官渡聲東擊西斬顏良殺文醜,接納許攸火燒烏巢,是實打實能作為謀主的存在。


    潁川士族分頭下注,荀攸應邀過來是有可能的。


    當然了,寫了信是一回事,最後能不能來還是一回事,劉弋高興的不僅僅是有可能來的荀攸,更是鍾繇的態度。


    其實,鍾繇的態度轉變,隻是劉弋身邊很多人的一個縮影。


    就如同那句毒雞湯一樣——隻要你自己夠強,整個世界都會為你讓路。


    劉弋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他的位置足夠高,以至於他隻要做的強一點點,這一點點就會被他的天子權威給無限放大。


    穿越以來,他做的事情足夠讓身邊的人覺得,天子是可以站出來保護大家的,而不僅僅是他們需要做出努力來保護天子。


    “胡邈?”


    鍾繇猶豫了一下,他為人聰敏且心細,最擅長縱橫術,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侍中胡邈。


    不僅如此,他還聯想到上次天子讓皇甫酈疾馳陝縣,召張濟破局的事情。


    天子安排的後手,也就是王越的徒弟史阿根本就沒出手,其中蹊蹺就讓鍾繇有些生疑了。


    胡邈是李傕的人,這也不是什麽秘密。


    而坐山觀虎鬥的李傕讓胡邈把消息泄露給郭汜,這個邏輯很合理。


    或許天子在胡邈身邊有暗樁?


    “非止如此。”劉弋閑暇以對。


    鍾繇把他心裏的第二個答案說了出來:“種輯。”


    “侍中種輯是忠臣,參與過誅殺董卓,但其人與楊定素來交好,或許是無意間泄了什麽秘密給楊定,楊定又向郭汜通風報信了。”


    話說的很委婉,但鍾繇話裏話外的意思也很清楚,眼下這個兵荒馬亂的時節,誰都靠不住。


    “楊定不可靠。”


    沉默了半天的法正,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


    “張濟是我們引過來破局的...他有野心沒能力,但也不會跟李傕、郭汜攪在一起。”


    “楊奉稱不上忠心,但他沒得選,黃巾餘孽出身,在河東的時候跟牛輔打出了仇。如今惡了收他作為羽翼的李傕,除了跟陛下,他沒別的選擇,其餘的西涼諸將不會容下他的。”


    “董承現在是外戚,出身也是外戚,就算對陛下有什麽心思,看人論跡不論心,現在最可靠的就是董承。”


    “隻有楊定不可靠,大宴的時候他是被裹挾站隊的,諸將裏有內奸,他的嫌疑最大。”


    “不僅如此。”劉弋沉聲道:“你們別忘了,伍習臨死前是怎麽招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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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繇和法正對視一眼,悚然一驚。


    伍習帶著六百夜不收,在黃昏時分冒著暴雨準確地穿過了新豐大營各部之間的縫隙,突襲得手揚長而出。


    沒有南路軍內部高層提供的準確情報,夜不收能做到這種地步?


    而內奸,最少也得是知道大營布防圖的級別!


    如果四個軍頭有一個是內奸,那可能性最大的確實是楊定。


    但如果猜錯了,那後果可比玩三國殺楊修把隊友鍾繇給抬走的後果慘重多了。


    不是說劉弋現在做不到斬帥奪軍,兼並其部眾。


    而是沒有充足的證據,做完了以後,剩下的三個軍頭必將人人自危,生怕天子殺了自己奪取軍權。


    到了那時候,集體倒向李郭都是有可能的。


    這件事處理不好,甚至有可能導致南路軍的分崩離析。


    而且南路軍裏有內奸,最為有力的證據就是。


    南路大軍帶著百官家眷和無數逃荒的百姓行軍,一天隻能行30多裏,從新豐(今臨潼)走到鄭縣(今華縣),100裏走了整整三天!


    而這三天時間裏,明明坐擁五千騎兵、六千步兵,行軍速度遠勝南路大軍的郭汜,在渭水北岸卻不急不緩地行軍!


    被劉弋屠殺俘虜的精銳部隊夜不收,對於郭汜好像毫無影響。


    這簡直不可思議。


    誰都知道,鐵憨憨郭汜報仇不隔夜。


    已經跟朝廷翻臉鬧成這樣,他還如此淡定,已經是極為反常了。


    甚至,在控製了涇橋橋頭堡後,郭汜都沒急著渡河,更沒有給朝廷送來任何信息。


    威脅、謾罵、索求,什麽都沒有。


    除了郭汜要和他的內應發動更大的計劃,鍾繇想不到還有什麽別的可能。


    而這種更大、更致命的計劃,無疑是讓人肝膽生寒的。


    就如同懸在腦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劉弋他們不知道這柄劍,什麽時候落下。


    這時候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裏的兵。


    “陛下,編練流民和征召渭水南岸老卒,不知現在招了多少兵了?”


    “一千三百有餘。”


    劉弋慎重以對:“六百多北軍老兵,稍加編練就能恢複戰鬥力,剩下的七百多都是流民青壯,搖旗呐喊或挖土築營尚可,臨陣接戰恐怕不行。”


    “那加上禁軍的羽林、虎賁二衛,便是一千多可用的中軍士卒。”


    “不錯。”


    “披甲率幾何?”


    “一半總有的。”法正接上了話,“夏育將軍被重新啟用了,來做練兵官。”


    鍾繇點了點頭,隨口說道:“夏育早年身為名將段熲的護羌營司馬,熹平三年便是涼州北地郡太守了,經常擊退鮮卑的襲擾。”


    “等等。”


    劉弋皺緊了眉頭,問道:“夏育做練兵官,是朱驃騎的意思,朕不太了解其人。可既然二十年前就是一郡太守還有邊功,按理說到了現在怎麽都是一州刺史了吧?是陷入了黨錮的事情被罷官的?”


    夏育,下獄?


    難道是名字太不吉利?


    “陛下,說來話長。”


    鍾繇耐心地給劉弋解惑:“夏育連著倒黴了兩次,第一次是十八年前,熹平六年破鮮卑中郎將田晏要被治罪,他為了將功折罪賄賂當時得勢的內侍王甫,攛掇靈帝向鮮卑開戰。漢軍三路出擊。”


    “夏育從高柳縣出兵,破鮮卑中郎將田晏從雲中郡出兵,匈奴中郎將臧旻與南匈奴單於屠特若屍逐就單於從雁門郡出兵......三路同伐鮮卑,結果大敗而歸。”


    “此役甚至還折了太守趙苞...就是內侍趙忠的族兄,事後臧旻、夏育、田晏,被罷官削爵免為庶人。”


    聽起來好像挺倒黴的,大好前途被同僚給連累了。


    劉弋複又問道:“第二次呢?”


    “十一年前,中平元年。”


    鍾繇講的都有些無奈:“韓遂攪動羌胡寇亂隴右,朝廷再起啟用夏育,任命他為護羌校尉。戰事失利,援兵不至,他被叛羌圍困在畜官,後來被韓遂放了...聽說是悄悄投降了。回到長安,夏育傾家蕩產賄賂內侍才逃得一命,沒有被朝廷殺頭治罪。”


    劉弋聽完夏育的經曆,陷入了沉思。


    此人從軍三十餘年,跟著段熲起家,做過一路大軍的主帥,雖然比較倒黴,人生一直處於起起落落落落的軌跡中。


    但按理說讓夏育這種大漢僅存的名將來練兵,還是一千多兵,簡直就是屈才。


    可為什麽,劉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陛下!”


    劉弋並未宿於鄭縣官寺,親衛揭開帳篷便闖了進來,臉上的神情滿是焦急。


    “——中軍嘩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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