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混賬!”


    鮮血從郭汜的腋下淅瀝流出,他捂著因抬臂揮刀導致的兩當甲防禦死角產生的傷口,狠狠地咒罵著。


    戰馬已經跑的口吐白沫,汗出如漿,馬鬃上的汗水和塵土糾結在一起,擰成了難看的顏色。


    回想起副將對他的背叛,單騎逃亡的郭汜氣的牙根直癢癢。


    自己的親衛都用來斷後,以至於被什麽太史慈、甘寧給屠戮殆盡,好不容易遇到了帶兵的副將,這賊子竟然生了叛心!要把他擒殺了獻給朝廷!


    虧自己平日裏對他還不錯!


    踉蹌間,郭汜胡亂奔行,換了好幾次方向,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隻是覺得眼前被焚毀的村子似乎有點眼熟。


    也沒那麽眼熟,他最近屠的村子多了去了,在他看來這些村子長得都一個樣。


    一點就著的破爛茅草屋,竹篾編的籬笆牆,甚至靠著水井栽的參天大樹都一個樣!


    “呼~”


    郭汜感覺自己的嗓子眼裏又幹又鹹,鼻孔像是著了火一般,他騎馬闖進無人的村落裏,隻想尋口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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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莊的廢墟中,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郭汜的嗅覺很敏銳,這股味道應該是糞便的味道。


    郭汜皺起眉頭,對於這種臭烘烘的味道一臉嫌棄,看來糞便的主人應該是吃了些不幹淨的東西,例如...雜草?觀音土?腐肉?


    隨即,他單手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刀來。


    有新鮮的糞便,就意味著村子裏有人,有人,就有可能是敵人。


    對於敵人,郭汜是要斬盡殺絕的。


    可他還是不禁在想,這些村民是怎麽忍受這種味道活到現在的?


    村子都被燒成這樣了,這些村民都不願意離開自己住的這個地方嗎?


    “吱嘎。”


    郭汜低頭看去,自己正踩著一具燒焦的屍體。


    這屍體已經麵目全非,他的腦袋和身體分離,眼珠子也掉到地上,嘴巴微張,露出滿是蛆蟲的舌頭,他的肚子鼓脹,肚皮像是氣球一樣鼓了起來。


    “嘔!”


    不知怎地,應該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的郭汜卻一時沒忍住,蹲到地上開始狂吐起來。


    郭汜的胃裏麵翻江倒海,什麽東西都吐了出來。


    他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膛,似乎要把內髒都掏空了一般。


    嘔吐完之後,郭汜才稍微緩過神來,但是他的腸胃裏卻是空空如也,沒有半絲東西可以吃進去。


    這是顛簸導致的嘔吐感,加上失血導致暈眩感,再驟然見到令人感覺惡心的事物時,一起迸發出的連鎖反應。


    這時候郭汜忽然覺得自己的腹中一陣饑餓。


    咕嚕嚕嚕嚕~咕嚕嚕嚕~


    一陣急促的肚鳴聲響徹天際,郭汜一愣,然後他立刻反映過來,自己餓了!


    這時候郭汜忽然想起來自己今早並未曾進食,他的半邊衣甲早已經被血浸濕,也顧不上去清洗自己了。


    “出來!”


    郭汜拄著刀,踉蹌地循著氣味追了過去。


    一定有活人還在村子裏,或許有糧食,即便沒有糧食,那也是人啊...


    這時候,隻見有一少年推開破爛的木門在十幾步外遙遙站定。


    少年很有禮貌,甚至還做了作了一揖,操著河東口音說道。


    “這位將軍,我和家弟非是本地人,乃是河東逃荒路過此地,不知將軍有何貴幹?”


    郭汜聽著河東口音,而非是關中口音,心下當時便信了幾分,本來就是嘛,這村子被他屠的連個鳥都沒剩下,怎麽可能還有村民。


    然而郭汜還是不放心,他言道:“可有吃食?給我尋點。”


    少年苦笑:“我這兩天也隻能摘草為食,非有吃食了。”


    “你還有弟弟?”


    “是。”


    幾個少年湧了出來,手裏拿著棍棒,在郭汜看來卻都怯生生地不敢言語,顯然是被他嚇住了。


    “那去給我打些井水來清洗飲用,速去!”


    看著郭汜沾滿了肮髒汙血的腋下,還有鋒利的環首刀,那為首的少年親自拿了破碗,背對著郭汜去水井給他打了水來。


    少年卻也不送到郭汜身前,隻是放在五步的地上,旋即退回了屋中。


    郭汜流血流的頭暈目眩,又是腹中饑渴難耐,見了這些少年操著木棒,人數又多,縱使他勇武過人,眼下也不想節外生枝了。


    看著清澈的井水,郭汜隻說道:“你先喝一口。”


    喉結一動,少年幹脆地喝了一口下肚,碗太大,還有井水順著他的脖頸淌進了衣衫裏。


    若是隻有一人...說不得他就要開葷了,隻可惜,這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數也忒多了。


    郭汜強自裝作無事,飲了一碗涼水下肚,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身上也恢複了一點力氣。


    “去給我的馬喂點草。”


    看起來麵色饑黃的少年依舊聽命行事,在保持距離的同時,完成了郭汜的要求。


    郭汜看著謹慎的少年,心中漸漸放下了戒備,對方到現在都沒有動手,說明還是懼怕他手中的刀子的。


    又叫那些娃娃給他煮點野菜湯,郭汜靠著黃土牆半坐下去,恢複著力氣。


    “娃娃我瞧你是個有教養的,姓甚名誰?”


    少年答得幹脆:“姓郭名淮。”


    “哦,跟我...一個友人同姓,姓郭,不錯不錯。”


    郭淮心下鄙夷,又兼著惡心,差點就按捺不住,不過他還是繼續陪郭汜聊了下去。


    “郭淮,那你家是哪裏的?瞧你知禮節,應該家境還算殷實吧,怎會流落至此?”


    郭汜的疑心還沒散去,他死死地盯著郭淮的麵部表情,旁敲側擊地問道。


    郭淮神色自若,隻是坦承說道:“晉陽人,家父曾在雁門做小吏,後來天下亂了起來,並州的精銳兵馬又都跟著丁使君、呂溫侯去了南邊,河東便空虛的緊了......黑山軍、白波軍、內附的南匈奴人、塞北的鮮卑人,在河東腹地打成了一團,人煙便日漸稀少了起來,都渡過蒲阪,往關隴討生活了。”


    “然後呢?”


    郭淮的眼眸微微黯淡,隻說道:“家父被鮮卑人所殺,在下沒了依靠,便也隨著同族叔伯兄弟南下了,在渭北遭了兵亂,走散到這裏隻剩下我們幾個了。”


    這時綠汪汪的野菜湯煮好了,郭汜也顧不得燙嘴,囫圇灌了一大口,胃袋裏卻是舒服多了。


    郭汜砸了砸嘴角,複又問道:“河東那地界我倒是去過,我去的那年,上郡、朔方、五原、西河、雁門、定襄,這些郡便都沒什麽人了,如今太原、上黨這兩郡還好?”


    “北地諸郡因著戍邊、徭役、苛捐太多,先帝時候就開始逐漸空了,太原如今到還好,歸了黑山軍,張燕是個講規矩的。上黨也湊合,被白波軍分頭占了。”


    此言一出,郭汜心中疑慮便盡去了,這年頭村與村之間都能老死不相往來,雖說是亂世加速了人口流動,但能詳細說出並州情形又有些文化的,顯然不是被他屠戮的村民,肯定是河東的庶族寒門出身的士人。


    雙方沒仇,郭汜殺心便也淡了一點,反倒對這本家起了幾分欣賞。


    郭汜又灌了幾口野菜湯,覺得頭腦有些昏沉,看起來是溫飽鬆懈後生出了困意,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前頭交兵,我敗了。”


    瞧著少年郭淮的麵色依舊是茫茫然的樣子,郭汜愈發放心,他問道:“我回到渭北收攏兵馬,便還是一方豪雄,如今落了難,你肯幫我我是不會忘的,可願到我軍中為吏?”


    郭淮麵露驚喜,長身一揖。


    “自是願意。”


    “願意就...你敢害我!”


    郭汜咬著牙要掙紮著起身,可手腳卻像是被抽了力氣一般,使不上勁。


    郭汜心下駭然,曉得井水是沒問題的,可這綠汪汪的野菜湯卻有問題,定是下了麻藥!


    看這劑量,恐怕是用來給馬匹驢子騸時用的!


    這時,剛才還個個膽怯不敢言的少年,抄著棍棒劈頭蓋臉地隔著兩三步向郭汜打去。


    郭汜使勁了力氣,用手臂護住頭臉,有甲胄在身,一時半會這些木棍竟然破不了郭汜的防禦。


    更有甚者,用力過猛還導致了木棍直接打在鐵甲上斷裂開來。


    郭淮曉得一碗野菜湯裏放的那點麻藥不能持久,縱使郭汜此時身體虛弱,隻要麻藥過了勁兒,拚著重傷還是能殺了他們。


    於是也不再猶豫,指揮著幾個少年舉著門板往前靠,又用棍棒挑落了郭汜手中的環首刀。


    郭汜手無寸鐵,眼見便是待宰得羔羊。


    有一少年大約是恨極了,竟然不聽郭淮的指揮,直接操著菜刀撲了上去,想要直接抹了郭汜的脖子。


    結果靠到近前,竟是被郭汜拚了命地擰斷了脖子!


    “嘎嘣”一聲,少年的脖子呈現出了詭異的彎曲,臉轉到了身後。


    剛才還氣勢如虹的村中少年個個驚駭,其中頗有不堪的,棍棒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郭淮曉得不能耽擱,此時見半靠在黃土牆上的郭汜上身防護周全,流血的腋下傷口也無從下手,便咬了咬牙,直接借著門板的掩護,拉扯起了郭汜的腿,想要把他拉倒在地。


    郭汜身上癱軟無力,剛才的掙紮已經讓他沒了力氣,眼睜睜地看著幾個少年七手八腳的把他從半靠拉倒在了地上仰躺。


    “嗷!”


    一聲不似人呼的慘嚎,郭汜被劇痛刺激的恢複了一絲力氣,他竭力望去,那郭淮竟然掀起他的裙甲,用刀捅爛了他的卵蛋!


    “講個笑話。”郭淮神色猙獰,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狂笑,“我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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