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她這句話感到非常詫異。她還做抓鬼的老本行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會做得這麽張揚還是讓我有些意外的。


    我們三個一邊走一邊聊起她今天的經曆來。


    芮憂過去抓鬼經常是半賣半送的,除非是碰上一些真的不差錢的人家,不然經常白幹活,分文不取。


    但是既然今天大家都抱著想賺點盤纏的打算,當然就不能再免費幫忙了,得去找點能實現這個目標的活兒來接才行。


    如果要是在西平鎮,這其實是相當簡單的事,她在西平鎮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隻有她拒絕別人的份兒。


    但是現在是在河間,沒人知道她的本領,隻有一天的時間,想去把威信樹立起來談何容易?


    她想來想去,雖然並不情願,但還是得去尋一條捷徑了。


    於是她專門找了一些買菜大媽聚集的地方,閑聊的過程中說起自己是附近村子裏過來的,正想找個有道行的師傅來給自己家勘勘宅子,去去晦氣,問這附近最有本事的是哪位。


    沒想到各位大媽一致說,那肯定是章道士啦!


    這章道士住在城東山上的一個叫“靜虛觀”的地方,芮憂問好了路,就直奔這道觀而去。


    在她們這個行當裏,一般來說彼此之間是不來往的。因為這個行業不同於別個,別說每個人用的技術不同,連基礎理論都有非常大的差異,見了麵難免爭執,各端一個飯碗,互相之間又有著無法避免的競爭關係,所以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為妙。


    但芮憂此時來找章道士,是另有目的。


    到了道觀,天色還早,章道士還在帶著弟子們做早課,芮憂閑著沒事,就在院子裏一邊溜達,一邊和掃地的小道士搭話,想探聽一下這章道士的底細。


    小道士一說起他師傅那是眉飛色舞,充滿了崇拜的情懷。


    據說這章道士為正一盟威道的嫡傳弟子,自小便精通道家仙術,並秉承先師遺風,雲遊天下一十八年,斬妖驅邪,傳道啟民,後受河間百萬道民建觀相迎,從此才定居於此,庇護一方安定。


    期間又夾雜了章天師鋤奸衛道,救助民眾的種種事跡,講得是天花亂墜。


    故事過於精彩,聽得芮憂暈暈乎乎的。那些街邊大媽們也說了,這靜虛觀下至問婚求子,上至降妖除魔,經營範圍那是相當的廣,導致來訪者絡繹不絕,在當地名聲大噪。


    可是芮憂卻下意識地覺得,像她這樣的俗人便也算了,聽說道家人是講究無欲無求、修心養性的,搞得這麽大張旗鼓,總讓人覺得有點假似的。


    等了好長時間,終於章道士那邊好像得空了,派人來叫芮憂進去。芮憂自報家門的時候隻說有疑問相詢,當然對方也不會有什麽戒備。


    進到後殿一見這章道士,芮憂立刻皺起眉頭來。


    這個人長得倒還算是儀表堂堂,穿著一身杏色的道袍,拿著個拂塵,有那麽一點得道之人的派頭。


    但那雙眼睛一見芮憂,就開始不老實地在她全身上下來回亂瞧,透著一股輕薄之意,讓人心生反感。


    一個人再會隱藏,真正的自己總是很容易從眼神裏流露出來,所以但凡喜歡說謊的人都不太會多去和對方做眼神的交流。假如不是這屋裏隻有章道士和芮憂兩個人,他可能也不會如此放肆。


    這種人芮憂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在一起,當即亮明身份,表明了來意。


    她是想問章道士,現在有沒有什麽立刻需要辦的活計,她可以和他合作,回頭取了酬金兩人平分。


    之所以提出平分,是因為她隻需要章道士提供一下信息就可以,真正去幹活的隻需要她一個,所以平分對章道士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吃虧的事。


    章道士本來對眼前這位秀麗的姑娘充滿興趣,一聽說是同行,表情立刻冷了下來,帶著點輕蔑地說,他章天師接的活兒,一個黃毛丫頭怎麽可能幹得了。當即要下逐客令。


    芮憂本來很懶得理這種人,但是好勝心起,也不能讓對方這樣小瞧了自己,於是挑戰說,既然不願意合作,不如挑一件他覺得棘手的,兩人比試一場,如果芮憂勝了,酬金就全歸她。


    章道士就提出,今晚月亮升起的時候,在城西劉姓的一座宅子裏兩個人要比試一場!


    我聽她講到這兒覺得有些奇怪,問道:“他要是真瞧不起你,怎麽會答應和你比試?你光說勝了錢全歸你,要是敗了呢?”


    芮憂小腦袋一晃說:“我怎麽可能會輸呢!”


    這態度更是奇怪,一看就是有事瞞我們。我不禁擔心起來,不知道這姑奶奶許了人家什麽好處了。


    這工夫我們已經走到城門處了,看見閆老爹正坐在門口一塊大石上抽著他的旱煙,好像等我們好久的樣子。


    我迎上去問候道:“老爹好早啊!”


    他笑了笑說:“是啊,等了你們倆時辰了。”


    我早知老爹的本事,自不用多問,芮憂倒是上前問道:“那麽快?那你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


    她一直就這樣沒大沒小的,閆老爹也不和她一個女娃娃計較,笑著說:“當然了。”


    “真的?”芮憂一撇嘴表示不信。


    隻見老爹從後腰取出一個小袋子,用手輕輕托底,就能聽到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音,數量像是不少。


    我笑道:“看來咱們今天終於可以在有蓋兒的地方睡一晚上了。”


    我們心下愉快,就一起去城裏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過了這麽多天,終於可以好好地洗個澡刮刮胡子,換身幹淨衣服,同時喂馬修車,休整一下,為後麵的行程儲備精神和體力。


    吃晚飯的時候,芮憂一直纏著老爹問他銀子是怎麽來的,老爹沒辦法,隻好點著頭說:“好好好,我告訴你們好了,是我跟朋友借來的。”


    啊?我們三個人聽了都把嘴張得老大。這也算賺錢啊?


    他看看我們,坦然地說:“怎麽了?咱們隻說要解決盤纏問題,不是沒說不能借嗎?”


    “是啊,人脈那也不是人人有的,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哦,知道嗎?”我一本正經地對芮憂和王少庭說道。


    但看他們倆的表情,明顯是有點不服氣。到底是年輕人啊,見識太少……其實我也覺得借錢有點兒……


    閆老爹一看這氣氛,把碗一放,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借錢不怎麽光彩啊?那我告訴你,我朋友不僅特別願意借給我,還告訴我不用還呢,是我非說算借的!”


    哦?我們三人都有點驚訝,也都忍不住停下筷子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這是我多年前認識的一個老朋友了,雖然算不上是過命的交情,但是他對我還是比較了解的。我對他說,我這次去京師是要辦一件大事。


    他當然好奇是什麽事了,但是我沒有具體地告訴他,隻說,是連皇上都在關注的一件差事。隻要這件事情辦成了,我後半生也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聽到這話心裏一驚,難道老爹指的是血磯爐?


    但是這話聽上去實在是不符合事實。現在閆老爹正在躲避掘英團的追殺,就算跟我一起去洛陽,解開血磯爐中隱藏的秘密,我估計也不僅不會有什麽高官厚祿,反而會成為各股勢力的眾矢之的,處於極度危險的立場中。


    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又疑惑起來,實在不明白他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隻聽他繼續說:“我朋友一聽,當然是仗義相助了。但是我無功不受祿,算借的,以後會找機會還他的。”


    芮憂顯然就沒有我這麽繃得住了,直接地說:“你這不是騙他嗎?什麽高枕無憂啊,我看是四麵埋伏才對吧!”


    閆老爹一虎臉說:“你個小丫頭懂什麽?禍兮,福之所倚,有些乍一看是危機的事,中間隱藏著巨大的機會,關鍵看你有沒有本事去轉化它!我混跡江湖這些年,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這麽多人去虎視眈眈,難道你看不出來這說明它有多大的能量嗎?我們的一個抉擇就會影響很多人,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大的資本。


    我的朋友正是相信了這一點才出手相助的。人和人之間除了感情之外,誰規定就不能有利益?你現在幫我了,將來我也會幫你,這才是朋友。感情固然很重要,但如果利益上也能綁定在一起,那更是親密無間了。”


    我們聽他這麽說,都目瞪口呆。似乎想反駁,又覺得沒有什麽可反駁的點。作為一個老江湖,一個生意人,閆老爹想得顯然比我們這些年輕人更深。


    而且他說的話確實提醒了我,我懷裏這小小的血磯爐,牽涉的麵實在是太廣了,雖說像個定時炸彈一樣讓人心裏不安,但確實有可能會變成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件在曆史上造成震蕩的事!我竟然不知不覺地成了這樣舉足輕重的一個人了,真是有些不習慣!


    但相比於考慮利益來說,我現在隻覺得雖然我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去把各方麵都顧全得很好,但以後在這件事上每做一個決定我都必須慎重,以免連累了無辜的人就好。


    當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我有點掛心。不禁轉頭問芮憂:“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去見那個章道士麽?什麽時候去?”


    她白了我一眼說:“什麽見他啊,我是去幹活好不好!”


    “是是,那你什麽時候去幹活?”我修正道。


    “不告訴你。”她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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