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這片森林之前,明明還是一輪圓月高掛當空的,眼下卻有無數綿密的雨絲從天而降,不一會兒就將本來就不是特別平整的路麵完全浸濕了。土路遇水,變得異常泥濘,雖然我已經盡力地挽住馬韁,還是能夠感覺到車輪在不斷地跑偏。


    “臭小子”,身後的簾布一卷,閆老爹從馬車中探出頭來說道,“要不要停一下,等雨停了再走啊?”


    我把車停下,抬頭看了看,天空已經完全被濃雲鋪滿,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什麽風,這小雨下了這半天,既不變大,也不見小,著實地纏綿。隻好說:“是啊,這樣走是有點危險,不過現在到處這麽濕,也沒個幹爽地方,如果停下等,搞不好今天晚上我們隻能窩在這馬車裏過夜了。”


    “啊,”芮憂在一旁嚷道,“要四個人擠在車裏過一宿啊!”


    “那你說怎麽辦嘛!沒事,咱們聊會兒天說不定雨就停啦!”我笑道。


    芮憂也知此時沒有別的選擇,但明顯心有不滿,噘著小嘴悶不作聲。


    我正覺無奈,王少庭卻突然說:“你們看,前麵好像有火光!”


    我回頭向前一望,隻見滿眼都是無邊無際的樹林,哪裏有什麽火光?不禁疑道:“哪裏啊?”話剛出口,眼睛一花,似乎是真的看到遠處有火光在朦朧地閃爍,似乎還離得不太遠。


    “會不會是過了這片樹林有什麽人家啊?”芮憂說。


    “可是我記得穿過這片林子後要走幾裏地才有村子呢!”老爹說。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王少庭說。


    眼下這種情況,我也覺得不如去看一下。如果有村落,我們的問題解決了,就算實在不行也勝過於在這潮濕陰暗的樹林裏蝸居。於是叮囑他們坐穩,一勒韁繩,繼續緩慢且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隨著我們的行進,那火光果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走了大概有不到十分鍾,感覺慢慢地上了一段緩坡,再走一段,麵前突然豁然開朗,一座村子,不,準確地說是一座依地勢而建的宏偉大宅遠遠出現在了我們麵前!它被一大圈圍牆所圍,視野越過圍牆,隱隱可見鱗次櫛比的亭台樓閣,剛才那數點燈火光正是從那些建築上發出來的。


    “這種地方怎麽會一座山莊?不會,是鬼宅吧,哈哈!”我笑道。


    芮憂這女天師盯著這可疑的大宅看了半天,卻隻說了一句:“去看看就知道了唄!”


    閆老爹卻是不太讚成,說道:“擁有這麽大的家宅,必定是非富即貴,咱們現在身份特殊,最好還是不要去驚動他們為好吧。”


    “老爹說得有理,”我說,“但反正我們早晚要從這裏穿過去,晚上過去肯定更不招搖一些,這密林裏的大宅也是罕見,路過的同時順便瞧瞧,也是好的。”


    老爹想了想,估計也覺得確實如此,就點了點頭。


    我們就這樣向這大宅駛去,說來奇怪,剛才下得非常勁道的小雨,此時卻突然停了,地上的濕氣在夏日的高溫下開始蒸騰,很快周圍就揚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連前路都看不大清了。


    等到能見度終於降到0,我無奈地把馬車停了下來。剛想回身和他們商量一下對策,感覺身旁怎麽有種無形的壓迫感?一側頭,原來是一座黝黑的大門出現了我們左方。不知不覺,竟是到了那大宅的大門處了。


    “這路是真的沒法走了,不如看看能不能在這宅子借宿一夜吧!”我提議說。


    他們三人探出頭來,看到周圍的情況,也覺得無計可施。我們隻好下了車,把馬拴在旁邊的大石上,徑直來到了這大宅門前。


    “這大門,好奇怪啊!”王少庭說。


    此時走近了一看,我也覺得非常驚訝,和這個時代傳統大宅的木製大門不同,麵前這扇大門,竟然是鐵製的!門上也沒有門環,我看了一圈,發現門旁有一根繩子,上去一拉,聽到了隱約的叮咚聲,竟然是一個門鍾!


    正在驚歎,大門“哐當”一聲打開了,裏麵出現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臉。


    我一看她,更是嚇了一跳,這女孩長著一頭卷發,高鼻深目,居然是一個外國人!


    再回頭看看身後一身漢服的芮憂他們,真的有一種強烈的時空錯亂感!


    我正在琢磨是該跟這女孩說“你好”,還是“howdoyoudo”,卻聽一聲“你們找誰?”,女孩已經開了口,竟是一口地道的中文。


    “嗯……我們是過路的,因為天氣太不好了,沒辦法繼續走,不知道府上是不是方便讓我們留宿一晚上呢?”我客氣地說。


    “這樣啊,那進來吧!”女孩居然什麽都沒多問,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看這宅子的位置,說不定時不時就會遇到這樣的事吧。


    我們四人就跟著她,進入了這宅子中,一進去,身後的黑色大門“啪”的一聲應手關閉,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聽上去格外震撼。


    “我叫陶勇,這是芮憂、閆大叔、王少庭。從幽州來的。看起來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問那女孩。一個外地人問人家是不是本地人,也是夠奇怪的。


    “嗯,我們是從北方來的。”女孩說。


    借著她在前引路的當口,閆老爹悄悄對我解釋說:“我估計他們是胡人,聚居在蒙古以北的。”


    蒙古以北,那就是接近俄羅斯嘍。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居然能見到另外一個人種,而且還是在這大中原地區一處如此偏僻的所在,不得不說是奇遇了。


    更讓我感覺奇怪的是,她帶著我們走了好半天,都沒有要到目的地的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已經被帶著在庭院之間右轉了三次,豈不是轉了一圈又回到原來的方向上去了?


    “師兄,有古怪。”芮憂道。


    “嗯。”我應聲道。我們四人紛紛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想看看這女孩到底想搞什麽鬼。


    剛進入臨戰狀態,女孩卻突然停下腳步說:“到了,請進。”


    我抬頭一看,果然麵前是一扇造型很獨特的大門。女孩伸手一推,一座大廳出現在了我們眼前,正中間是一張長方條桌,兩側有椅子,桌上擺著一些杯碗器皿,還放著數支燭台,似乎是個會客廳的樣子。


    “各位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叫主人過來。”女孩說著就轉身走了。


    謹慎起見,趁著她出去,我們四人稍微在大廳裏四處察看了一下。這裏大概有七八十平米大,除了一側通向一條走廊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出入口。細細地察過,也並沒有看出什麽異樣,我們也就各自坐了下來,等著女孩所說的主人過來。


    但是這一等,足足得有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我覺得意識朦朧,差點睡過去了,大門才再次打開,一位大叔走了起來。借著燈光可以看出他一頭褐發,同樣是五官立體,瞳仁發灰,估計也是一個胡人。


    “讓各位久等了,我是這兒的主人,叫赫連合哲。我這兒好久沒有客人過來了,見到你們真是高興啊!”他笑道。


    我們一一點頭寒喧,我卻私下悄悄問芮憂道:“怎麽樣?是人是鬼?”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個什麽赫連的,卻是不動聲色地說:“還不知道。”


    “聽說各位是從幽州遠道來的,不知道這一路有沒有什麽有趣的見聞啊?我們長期隱居於此,對世間的事已經是不太了解了。”男主人說著。


    “既然已經選擇隱居於此,又何必關心俗事呢?世間的那些紛擾,不知道反而更好。”我笑道。


    他聽我這樣說,哈哈一笑,又說:“既然這樣,各位想必也累了,現在我就讓葉琳帶你們去休息。”好不容易等到他來,為的就是這句話,但他真的這麽快就說了,卻讓我覺得有些意外了。


    他話音剛落,剛才的女孩又從門口處走了進來,原來她的名字是“葉琳”,這倒是很像個漢族人名。


    這回,她帶著我們走入了大廳旁的那條走廊,這走廊不算太寬,每隔一段就放著燭火,一側是窗,另一側每隔一段就是一個房間門。


    走了沒多一會兒,她就指著一扇門說:“這位姑娘請住在這兒。”


    芮憂剛要走過去,我一把位住她胳膊低聲說:“小心點,有事隨時叫我們。”


    她笑了笑說:“你有事隨時叫我才對吧。”


    也是,這大宅裏真有什麽鬼,估計我也不是個兒,到時候免不了還得倚仗她。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想得太簡單了。葉琳帶著我們向前走了一段,轉向左邊,又走了一大段,才指著一個房間門說:“這位小公子請住這兒。”她的手指的是王少庭。


    什麽“小公子”啊!我不禁撲地一聲笑了出來。王少庭也是滿臉不忿的表情,但還是乖乖地走進去了。


    如此這般,再左轉,給閆老爹安排了一間房;最後一次轉左,才輪到我。


    我心下大奇:難道這走廊是四邊形的,我們四個人每人住在一條邊上?眼下四人的房間離得這樣遠,有什麽事想互相救助也是不可能了,隻能相信大家各自的實力,等明天天亮再說了。


    走進了葉琳指給我的那間房,發現房裏已經點好了燈火了。環顧四周,發現這倒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房間,隻不過牆上掛著裝飾的壁毯,各處都有些皮毛的裝飾,一看就不是中原風情。


    我又到處探察了一番,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頓時放鬆了不少。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吧,畢竟風俗有別,所以看人家什麽都覺得怪怪的。明天有機會好好聊聊,相互了解一下,也就不會再覺得這麽別扭了吧。


    剛想到這兒,忽悠一下就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周圍好亮,這才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麵牆上的大壁毯,這才想到昨天晚上是借宿到這胡人的奇妙大宅裏了。


    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邊,發覺這建築真的洋氣,居然裝的都是玻璃窗!透過窗子,可以看到遠處是一片樹林,我猜就是昨天晚上我們穿過的那片林子吧。雨過天晴,陽光明媚,讓人真的很想推開窗戶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但當我伸手想去把窗戶拉開的時候,卻是“咦”了一聲。


    因為我明明已經用力把窗子向前推去了,眼前卻仍然有一層玻璃窗!再推一次,還是這種情況,這窗扇居然就像書頁一樣,在無休無止地翻動!當我放棄推窗,用手去摸玻璃的時候,感覺觸手之處冰冷沁骨,明顯是有東西擋著的!


    這麽說,是不可能從窗口通過了!


    我心下大驚,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會門也是如此吧!趕快跑到門口,用力把門拉開,還好,一下子就看到了走廊。走到走廊裏一看,還是昨天晚上的情景,一側全是窗,一側全是門。


    隻不過再去試走廊裏的窗,仍然是無限的翻頁窗,永遠都無法打開!意思是如果我要出去的話,隻能通過這走廊原路返回才有可能!


    一股不祥的預感衝上心頭,得趕緊把這個奇觀告訴他們三個!我記得昨天是從右手邊的走廊走過來的,往那邊走肯定是沒錯的。


    我加快了腳步,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看到右手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柱子,繞過柱子,另一段走廊就出現在眼前。又試著去開窗,仍然是打不開。


    可是,至此我卻犯愁了:這段走廊上的房間門少說也有二三十個,昨天老爹究竟是進了哪間呢?正在思考要不要喊兩嗓子,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會是他們發現有問題來迎我了吧!我心裏想著,趕緊繼續向前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前麵人影一閃,幾個人出現在走廊盡頭,個個人高馬大,也個個是西方人長相,都一身戎裝,手裏還拿著長矛!


    一見到我,走在前頭的一個人喊道:“在那裏!抓住他!”


    啊,這是什麽情況??


    “我是你們家主人的客人!”我朝他們喊道。


    但我分明已經感覺到,那隊人完全沒有理會我的說辭,加速地衝了過來,隨之而到的,還有無法掩飾的騰騰殺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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