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就連適才一直在空中飛舞著的鳳凰們,不知何知也都靜靜地落到了高高的樹杈上,用漆黑而晶亮的眸子靜靜地俯視著我們。時間在這樣的一刻像是突然停止了一般,隻剩下隱隱的轟鳴聲仍然在從地下傳來,腳底仍能感覺到輕微的震動,才能讓人有一點活著的實感。


    終於,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呼吸,像是在歎氣一般,人群便騷動了起來,數條人影猛地騰身而起,卻是拋下其餘的人,單單隻向嬴政攻了過去。


    然而這一舉動卻絲毫不令人感到意外,這些夢境中人剛跳至半空,便已見前方地麵下突地伸出數道觸手,不對,那似乎更像是數根粗大的綠色藤蔓,卻如觸手一般有力且迅捷無比,片刻已經封住前路,使得他們隻能匆匆借力疾退,須臾便一個不落地被擋了回去。


    我當然清楚這是孟薑的法式,但她卻仍是平靜地站在那裏,身子未動分毫,甚至連眼光都沒有向來人的方向掃去半分,真不知道是怎麽在一瞬間判斷出他們的方位並施法格擋的。


    而那些攻向嬴政的人,當然也隻會是肇錫驅使的。我們這些人個個都算上是他的敵人,但威脅最大的,終究還是嬴政。盡管這個人恐怕並不掌握什麽法術,甚至連武功可能都稱不上高超,但他的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卻絕對讓人無法忽略。假如這即將誕生的新世界需要一個真正的領袖的話,我們之中,他無疑還會是最好的人選,也就是肇錫最大的競爭者。


    然而這一擊充其量也隻能算是一個試探。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它不過是一個序曲,隻因我們不可能一直呆立在這裏,或早或晚都是要表明立場的。從這一重作用上,肇錫利用夢中人來進攻,無非是極富心機的,不僅僅是因為如此可以讓他不必以身犯險,更因為在場的這些人之中,可以驅使夢中人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是的,我也可以。


    雖然我並不確切知道肇錫是如何驅使他們的,但從我的角度來看,這些魂遊天外的人們,意識穩定且毫無抵抗,比之活人更加容易擾動,自然也可以使之為我所用了。


    隻不過,我內心始終有些抵觸這樣做。控製其實也是一種快感,莫說令另一個生命亦步亦趨,即使隻是像我剛才一樣,玩些移形換位的小把戲,內心都會有產生一種強烈的成就感,一種莫可名妙的愉悅,久久無法散去。我生怕我真的這樣做了,就會淪為像肇錫和嬴政一樣,對去做永恒之世的神心向往之,真的變成那樣的話,我來到這裏的意義又何在呢?


    但我的這些想法,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呢?拿眼前的孟薑來說,她始終不肯看我一眼,又真的能明白剛才的一擊並非我所為嗎?


    果然,馬上便聽到有人低呼了一聲“動手”,不遠處的繭形結界忽地便冒出了腥紅的煙氣,發出陣陣惡臭,逼得人們紛紛後退,陣形頓時大亂,接著隻聽“劈”的一聲,那東西居然像被壓扁的番茄一樣爆裂開來,隨著一陣紅白交混的粘液迸發出來,一個人便從中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那個人,是梁覯止嗎?我心裏知道是,但看此人一頭遮住臉的亂發,襤褸的衣衫,加上一身粘乎乎的液體,真的很難相信他就是我剛才見到的那個家夥。


    直到“嗡嗡”聲忽地響起,從那人腰間的一個壺中,居然飛出成群的毒蜂,我才確定那的確是他。當即對叢離殃喊道:“叢大,這個人就交給你了,小心他的毒蜂!”


    叢離殃倒是爽快,隨口應道:“知道!”便帶著他一班兄弟搶先衝了上去,途中隊形一變,很默契地兵分三路,便將梁覯止團團圍了起來。各自祭出法器,此次卻是金光一閃,便形成了一個金字塔形的屏障,正好將梁覯止和他的那些毒蜂封在了其中。


    梁覯止當然也不會就此作罷,四處衝擊,試圖破陣而出,但這金色的結界卻是神奇,並不與之硬碰硬,倒是會隨著他的動作而不斷地移動,一次次地將他猛烈的攻擊輕鬆地化解,大小也可以隨著四方的人員移動而不斷地調整,顯得極是精妙。


    假如是在真正的戰爭對陣之中,他們這樣將對方的主帥封住的一瞬,恐怕這場戰爭也就基本奠定勝局了吧。這離殃鎮鬼的實力,還真是不可小覷啊!


    “墨晏小心!”我這兒還在觀望那邊的戰局,忽聽桑青在身邊叫道。


    回頭看去時,卻見南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走到了我身邊,揚起手臂,好像正準備向我伸來。桑青性急,一步擋在我身前,隨手便向他揮劍一個上挑。南皖子口中“哎”了一聲,身子不知道怎地一晃,便輕巧地避開了桑青這一劍,隨即笑道:“你這小姑娘倒是很厲害啊!”


    桑青卻不理會他的嘻皮笑臉,像是因為這一擊不中有些賭氣一樣,“刷刷刷”數劍連揮著就攻了過去。


    南皖子見狀連忙後退,表情卻仍是輕鬆,嘴上也不閑著,不斷地說著類似“嗬,這招厲害”、“呀,差點兒就被你刺中了”的話,一副欠抽的樣子。


    我猜想這大半天下來發生這麽多事,桑青心中一定也憋悶不已,索性也不去阻攔,由得她去發泄一下也好。再說真的論起來的話,南皖子也算是令得她家人離散的仇人之一,就算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心生反感是否也是很自然的反應呢。


    再回頭一看,越璧顯然也沒閑著,見桑青已經出手,他又不方便去幫忙,躊躇之下,便直奔那邊大石上的肇錫而去。越璧是個比較典型的書呆子,騎射水平尚可,肉搏卻並非長項。隻見他人未到大石之前,已然伸手入袖,拿出一物,朝著肇錫揚手便是一拋。


    那東西原本不過彈丸大小,飛到半途卻是忽地伸長,形似一把通常的三棱錐暗器一般,就向肇錫麵門飛去。


    肇錫默默冷笑,非常隨意地一揮袍袖,就要將這暗器擋去。誰知袖已拂到,那東西卻“啪”地一聲再次變形,前端突地張開,去勢頓時一緩,接著一陣煙氣自其後生出,卻是一分兩段,令那鋒利的前一段陡然加速,竟是完美地避過了袖風,更快地直擊向肇錫咽喉方位!


    我見此情景心裏不禁一動。記得當初在郡守府的時候和越璧探討過機關的問題。真正優秀的機關暗器,自身的精巧固然重要,但隻要是用於攻防他人,能夠抓住對方的心理,預測對方可能的反應,利用人視角、感知、思維的盲區去調整自己的設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可大成。


    他這次使用的暗器,正是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令對方容易小覷的外形也罷,令對方一擋之下反而激發出來的二段攻擊也罷,無不顯示了他對對方的了解又上了一個層次!不禁令我又大大感慨了一番。


    隻是,場麵發展至此已然失控。一時間場中人影閃閃,你來我往鬥得熱鬧,就連嬴政都在南皖子的拱衛之下不斷地在調整著位置。場中仍然閑著的活人隻剩下了兩個,我,還有孟薑。


    我望著她,那熟悉的麵容無論經曆怎樣的滄桑,始終都是一副美麗的風景。也許現在,在此處,處於不同陣營的我們也該非常應景地鬥上一鬥,但我卻沒辦法動手。我平日擅長的計算,不知道該怎麽用在我愛著的這個女人身上,更無法想象對她抱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煞氣,甚至於殺機!


    於是我隻能這樣坦然地望著她,等待著打破這沉默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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