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看著他弟弟這般透徹通達,麵部堅毅,心中佩服欣慰的同時,卻又為他自己的未來感到悲傷。


    他如今這便算是被半奪了兵權。


    這大柱國看著風光無限,但是是則是夕陽晚照、落日餘暉罷了。


    “如果能用我的失權換來你的得勢,保住蒙氏一族的榮耀,我倒也願意急流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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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聽我一言,現在就悲觀,為時尚早。我以為,李信此人絕非能踏平匈奴之人,而我秦國軍中,驍勇善戰者不乏,但是這懂得戰法的人,除過兄長,也就隻有任囂這名老將,但他也是風燭殘年,不堪久用。我以為,兄長不必悲觀。”


    蒙恬心知他弟弟隻是安慰他罷了。


    “既然到了家,那就不再提政務,把盞!”


    “好!就讓我們兄弟二人今日飲個痛快!”


    ……


    ……


    ……


    天下有什麽大事,一瞞不過皇帝,二瞞不過張良。


    舊韓新鄭。


    張良化名他人潛伏在新鄭,邊地刺殺案他有所耳聞,隨之而來的便是皇帝要鏟除邊地豪強的消息。


    張良聽了這接二連三的消息,竟然忍不住失聲大笑。


    “以亡國之身,隻貪圖一己之利,竟然妄想複國,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說完這話,便又感到眼前一黑,希望全無,當著自己忠心耿耿的家仆麵前倒地,重病昏迷了半月。


    等到病好了,他又聽說了來自郢都的關於帝國禦史大夫的奇聞。


    張良不由得朝西望去。


    二世是真有手段,如此這般,複國已然無望。


    萬念俱灰,再加上天氣寒冷,如此這般傷神傷心,這病也就不走了,斷斷續續一直陪著張良。


    秋雨連綿過後,緊跟著就是萬山蕭索,寂寥冬日。


    不過幾個月過去,張良就變得消瘦更甚。


    這些年來奔波勞碌,本就辛苦,他並不似地方豪強一樣把自己養的膘肥體壯,本就是顯得輕盈瘦弱些,如今病更重,自然大有歸天之象,眼中黯淡無光。


    從前種種希冀,如今全部化為泡影。


    “我早知秦皇貪權重勢,不肯給天下庶民利,不能長久;當日我便應該直接殺了秦國太子,他倒是舍得分土分民。”


    張良躺在床榻上,幸而屋中有火盆,自然較為暖和。


    “夫君,事已如此,這更加說明天命歸秦,如今大勢已去,夫君素來明智,怎麽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呢,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那豈不是更沒有機會。”


    不管世事如何變化,這天下總有一個地方會讓人有所歸依,得以取暖。


    家。


    張良自然也有家,若不是身後還有個家,他確實沒了繼續活下去的欲望。


    她這妻子,原本也出自韓國貴族,她在逃難的時候遇到秦國官兵追殺,張良出劍殺了秦國官兵,隨後救了她們一家,接著又結為夫妻。


    在張良做遊俠離家歸來的時候,其妻已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如今過了這麽些年,他已經長大了,能說會道。


    張良躺在榻上,聽到這番話,隻是望著他的妻子久久無言。


    丈夫若誌不在四海,那還算什麽丈夫!


    若他張良不能複韓,那還叫什麽張良!


    丟了祖宗的顏麵。


    這麽想著,張良自然病的更重,隨後其他豪傑前來探望,一一勸慰,留下禮品。


    和天下豪傑一起議論大事,這才讓張良稍微緩和了內心的痛楚,再加上妻子兒子圍在床邊悉心照料,接連不斷的鼓舞張良,這才讓他生了繼續苟活下去的心思。


    ……


    ……


    ……


    二世元年冬。


    帝都鹹陽城,鵝毛般的大雪飄飛,又快又輕的就把大地換了個顏色,也把帝都用白色粉飾了一遍。


    冬日最是惱人,雨雪交加,淒風苦雨的,茅草屋之中的人自然是凍的瑟瑟發抖,不如鑽在城牆邊的狗洞裏來的暖和。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這種現象,也會出現在鹹陽城裏。


    巡夜的打更人在大雪裏穿梭,腳印很快被新的風雪覆蓋。


    這樣的天氣,卻從人家裏傳來了新生嬰兒的啼哭。


    這啼哭自然打破了被風雪封鎖禁錮的寒冬。


    路人在雪夜裏急速行走,腳步沙沙沙的。


    隻有熬過了嚴酷的冬天,才能迎來溫暖的新春。


    鹹陽城裏極為寒冷,人人都躲在室內。


    帝國的主人,秦二世,此時此刻,他隻是穿著薄薄的深衣,坐在天底下最富麗堂皇的宮殿望夷宮裏,十分慵懶的模樣。


    這樣的雪夜,二世和王戊持酒圍著暖爐坐在一起。


    “王戊,你此番前往楚地巡察,成效卓著,朕早就對群臣許諾,等你回來,朕要大力嘉獎你。今夜隻有你我二人,沒有其他大臣在,你想要什麽,直接說吧。”


    當王戊得到了郢都百姓的送行,便知道自己此行必定會被皇帝陛下嘉賞,但賞賜不過是其次罷了,王戊隻要確保,他的禦史大夫的地位被朝臣認可便可。


    “盡力完成陛下囑托本就是臣的本分,何談功勞。臣不需要陛下的賞賜。再者,陛下能給臣的都已經給了。”


    王戊今日被皇帝召集群臣為他接風洗塵,極盡容寵,如今又被皇帝單獨拎到這望夷宮,心中自然以為和皇帝陛下已經是超越了君臣之間的親密關係,所以才不留神將自己的心裏話給吐露了出來。


    扶蘇聽了,微微一怔。


    這王戊,和王綰比起來,始終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夠辣、不夠狠、還不夠裝!


    扶蘇忍住心中的不滿,已經顯著變瘦的王戊,悠悠道:


    “朕險些忘記了,卿已是朕的禦史大夫,朝野上下除了丞相,朕已經再無可拔擢。”


    王戊聽了這話,見皇帝臉色微微僵硬,這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陛下哪裏話,臣絕不是貪慕權位才為陛下做事。”


    二世聽了自然不信。這個王戊,不要朕的賞賜,想來也是因為朕沒有什麽其他的可以給他了。


    扶蘇想讓王戊完全聽他的話,不能讓這個大舅子覺得他擁有的權力可以脫離於皇權。


    於是扶蘇複問。


    “朕聽說你膝下有二子,都在行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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