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袁、葉、程四人坐在祖祠堂內,誰也沒有說話,都在沉默。祠堂的燭光微爍,映的四個人臉色微紅。


    好一會後,袁老鬼扯了扯嘴角,滿臉嚴肅,開口問程輝山:“輝山,你是第一個趕回來的,可一回來就撞傷了那十寇中的一個,你用了幾成力?”


    程輝山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環視了一眼同樣看著自己的葛羽三人,他們目光深沉,像是千年的潭水,不見一點波瀾,於是,他直直地回答說:“前輩,三成”


    葛羽三人聞言皆是心中一驚,同時又是一喜,葛羽輕笑一聲:“看走眼了,村裏來了個高手啊。”


    袁老鬼卻還是一副嚴肅麵孔,沉聲追問:“不管你是何方人,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竟來小村這個窮鄉僻壤,你有和目的!”袁老鬼說著說著聲音中竟帶著一絲冰寒。


    程輝山聽出袁老鬼話裏的寒意,知道不說實話是不可能的,別看三個老人平日和藹可親,可他們是老江湖了,什麽事情還瞞的了他們?於是他忙正聲回答:“小漪!與三位前輩一般隱世於此!”


    袁老鬼又拋出一句話,像是準備了很久一般。


    “就為了一個女娃兒?放屁!你當我們不知外麵的世界何其繽紛多彩,**是何其多!而我們守著小村大半輩子,你讓我們如何信你?!”


    程輝山是年輕人,還是有點脾氣,不卑不亢反問道:“需要證明嗎?”


    袁老鬼道:“不需要嗎?!”


    程輝山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依舊回問:“需要嗎?”


    一直沒說話的葉老頭終於開口了,可是他還是問:“不需要嗎?”


    “哈哈哈……你們兩個鬧夠了沒有啊!輝山的為人我信的過,我什麽不好,就是年紀大了,直覺準的很!”一直看著他們對話葛羽忽然大笑起來,打斷了他們。


    袁老鬼像是被拆穿了謊言的小孩一樣,沒好氣的看了一樣葛羽一眼,又瞟了眼程輝山,學著程輝山方才的語氣,說:“需要證明嗎?”


    葉老頭對袁老鬼道:“老鬼啊,都這把年紀了,就別裝了啊。”袁老鬼這回就沒再說話了,出奇地保持了沉默。


    程輝山對這三個老前輩的反應真是哭笑不得,想必他們像自己這個年紀時,必定是活寶啊。想到這,程輝山忙道:“前輩們對晚輩有戒防之心也是常理,隻是輝山對小漪和小村絕無惡意!還望前輩們明鑒!”


    “孩子,今日當你抬出那一腳的時候,我們就已經信你了。”


    “說到這,輝山鬥膽問前輩今日為何要阻攔我出去。”


    袁老頭又說話了:“因為你還年輕!而我們已行將就木!”


    程輝山道:“晚輩不明!”


    葉老頭接著道:“今日你那一撞,我們三人就已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怎麽可能一撞就把這流寇賊子撞傷的道理!”


    葛羽沒有給程輝山說話的機會,緊接著道:“同時,那一刻我們就相信你對村子也是沒有惡意的。”


    袁老鬼:“隻要是個人就能看出你對小漪那心思!”


    葉老頭:“而小漪是們最疼愛的孩子!”


    葛羽:“小村臨近東海,偏偏最近神州有些動亂不安,我們不想在我們入土後,小村便遭人玷汙糟蹋!”


    葛羽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終於讓程輝山終於明白了!心中起伏不斷,慌忙起身正衣,一臉莊重地對三人行了一禮,道:“晚輩明白了!”


    “嚇!這孩子!快快!坐下!”


    葉老頭趕緊起身拉著程輝山坐了下來,可是程輝山剛坐下,葛羽忽然蹦出一句話,使得程輝山是又驚又喜又亂又慌……


    “我們希望你能與小漪成親,在我們死後繼續守護小村!”


    ……


    第二日,因昨日程輝山的勇敢表現,村裏為他舉行了入村儀式。


    “當——”


    村鍾在隔了一天後又一次被敲響,這次十分響亮有力。所有人中最開心的自然是莫小漪,當然,還有看見笑臉如花的莫小漪的大成。而葛羽三人看著莫小漪,表情精彩,像是在說:“這丫頭,真真是長大了啊!”


    輝山跪在村鍾前,完成了入村儀式,最後對著葛羽三人道:“輝山絕不辜負前輩們的期望!”由始至終,誰也沒有在意程輝山一直在稱呼葛羽三人為前輩。而葛羽三人坐在上位,莫不欣慰開懷。


    三日後,葛羽三人又一次召集村人來到村鍾前。他們身著白衣,端坐在地上,對眾人說他們氣數已盡,大限將至。然後交待了一些身後事,最後,他們說流寇雖然被趕走,但未來時日不知是否會再來犯,還望眾人團結一致,共同守衛家園。說這話的時候,他們有意無意的望了一眼程輝山。事情交待完了,他們就合上了眼,從此離世而去。他們走的很安詳,對世間已無太多留戀。死亡,或許是人的靈魂的升華的一種形式而已。


    村民對三個德高望重的又是神仙一樣的老者的離去皆是傷心,但他們都是含笑而終,這倒也是一件好事來的。


    淳樸的小村人將三位長者合葬在小村最高的山頭上。所有人中哭的最傷心的是莫小漪,對於她來說,三位老人不是什麽神仙,就是她的最親的親人,就是她的爺爺,雖然他們含笑而去,但人就這麽地沒了,總歸會讓人傷心的。


    在墳前,全部村民莊重地行了祭拜禮。待大家都離去了,莫小漪悄悄這回,坐在三位老人的墳前,一語不發,靜靜地站著,眼睛還帶著紅,臉上也是紅暈的,她很安靜,像個乖巧的孩子。


    起風了,莫小漪連衣帶發,似在風中起舞了一般,又像要飛到很遠的地方一般,似舞動了所有的悲傷與回憶,而這風中像是奏響了歌謠,流傳了千年。


    莫小漪待了一會,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這座新起的大墳,輕輕地笑了,起身離開了。不一會,大成輕輕拖著緩慢的步子走了過來,站在莫小漪方才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莫小漪離去的方向,接著轉頭對著三位老人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神情很堅定!似在對三位老者承諾著什麽!這樣一個瘦弱的男子,在這個時候卻是那麽的高大!


    有誌者心比石堅!


    “大成!”


    程輝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不遠處,他來到大成身旁,聽到聲音的大成摸了一下自己的大鼻子,轉過了身。


    程輝山看著墓碑上其中的三位老人的真實名字,村民在整理他們遺物時發現他們家中都有一張紙,上麵就是寫著他們的名字:葛羽勝、袁河、葉裘。當這三個名字放在一起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了這三位老人的身份了,心中好不震驚(在那晚三位老人一直不願說自己的身份,說他很快就會知道)!


    葛羽勝,中嶺一個郎中,可是身手了得,在三十年前,用一支銀針救了數不清的人,但他也會殺人,麵對惡人時,那銀針就成了索命針,被他的針紮中的人,就稀裏糊塗的死去了,一時間他盛名遠揚,神州大地上的惡人見到他都繞道三分。


    袁河,東海的一名打鐵人,他是一日成名的,在那日前,誰也不知道他,他隻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打鐵匠,但在那一日,他揮動手中的大錘,砸在了東海海崖上,把東海海崖給砸斷了!將一群以人血來錘煉兵器的人一起砸進了東海,為世人除害!好不痛快!據說當時那一錘,震起三丈高浪!遠遠看見的漁民以為是海神臨世,紛紛跪拜!袁河的大名一日之間就傳遍了東海,連水意宗都對他敬佩不已!


    葉裘,不知何許人,當人們不知道他的時候,他正在中嶺赤手空拳地打山上的野獸,他打的不是普通野獸,而那些有靈性的有修為的野獸,還專挑厲害的來打,打死了之後,就吃它們的肉……當然了,在深山裏,誰會知道他的存在呢。當人們知道他的時候,他是在深山裏被人發現的,那時他奄奄一息,一好心人救了他,並帶他回了家,終於傷好了,在他酬謝好心人離開後,那好心人卻被人給殘忍殺害了。他怒了!怒不可謁!帶著無盡憤怒的他,找到了凶手,並和凶手大戰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裏,凶手換了五把兵器,為何?因為,凶手的兵器都被葉裘徒手給打斷了……就這樣,葉裘徒手斷五兵。而凶手,死的很奇怪,是被“一爪子”給掏了心,而且全身上下都是抓痕,手掌、拳頭的痕跡,可謂是百傷皆有。從此,狂人葉裘出名了。


    而葛羽勝、袁河、葉裘三人都是同一時期的人,不知何故走在了一起,他們興趣相投,成了神州的“鐵狂醫”。據說,他們還和天下第二殺手傅衣去叫過板,當時傅衣去對他們不感興趣,一揮手淩空而去。


    可是過了數十年,他們三人不知為何,忽然消失在世人,無人再能尋到,讓人歎息不已,“鐵狂醫”三人就此人間蒸發,隻留下了他們在神州的事跡。直到今日,程輝山發現了他們,隻是他們已永遠的離開了。他們隱世與小村,默默地守衛這個村莊,至死不悔。他們除了太多的惡,但是惡人依然層出不窮,在這蒼穹之下,逐名逐利,看見好人變成了壞人,壞人殺了好人,好人又變了壞人……他們心冷了,看盡了人性的醜陋,來到這個淳樸的小村,打算度過餘生。


    不能說他們這麽做是錯的,誰也沒有資格!他們隻是做出了選擇而已!而且他們隱世後,世間更是出世很多正人君子,仿效他們,為世人除惡!他們不是偉大的人,卻是好人!


    他們的結局,在程輝山看來是完美的,平靜的度過了餘生,走的安心,走的安詳,人生,就像海,跌宕起伏,或有洶湧澎湃,但最後都是歸於平靜的。


    在程輝山追思這些的時候,大成忽然將手伸在他的麵前。穿著孝服的程輝山神情亦是很堅定,他看著這個為救小漪為救村人毅然絕然撞響了村鍾,吸引了東海十寇的男子,不禁想起了三日前的晚上,葛羽在祖祠堂裏對他說的話:


    “大成這次雖然被我用大根藥救了下來,但是這藥不是仙丹,隻能保大成度過這一劫,而且倘若大成再受如此重傷,就必死無疑了。”


    程輝山果斷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和大成握在了一起。


    男人兄弟之間,就是這樣,一句話都不用說,就明了對方的意思!兩個男人,在無言中,結下了一個共同的承諾!


    夕陽漸漸落下,最後一抹餘暉貼在了二人的肩上,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他們身旁的三位老者的墓碑上,沾染這金陽的光彩,似帶著滿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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