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炎帝行宮,蚩尤戰敗的消息震驚朝野。


    年邁的魁隗更是感覺到自己大勢已去。


    魁隗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多少個夜晚,自己被那些戰死沙場的弟兄們的冤魂給叫醒了。


    這些年他一直都這麽猶猶豫豫,這就因為他自己不夠果斷,讓他已經失去了辛辛苦苦爭取來的大片領地和子民,失去了四個心愛的小女兒,失去了戰勝蚩尤。


    他無力再爭了,也不敢再爭了,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留下蚩尤跟公孫軒轅搏殺,那麽年輕的生命,他應該好好的活。


    漫步在這一片死寂地庭院裏,傾聽者這無邊的夜,無邊的風,他心上的那抹悲涼之氣越來越沉重了。他雖也年老,但也足夠能承受這樣的悲涼,不是不想與人分擔,而是不忍心。


    也就是因為老了,經曆的風雨多了波折多了,這顆雄心沉澱下來,更懂得愛了。這其實是一種收獲,等他想明白這回事兒似乎有點晚了。不然,他也不會這樣睡不安寢了。


    即便他如此的小心,卻還是驚擾了他的枕邊人。


    聽訞披了一件鬥篷,來到這庭院裏,看見丈夫坐在那輪明月之下獨自心傷,有些不忍打擾他。他的悲涼她知道,畢竟在他迷失的時候,她也未必是清醒的,卻也不完全懂。


    有時候,她也在想,這些年她引以為傲的丈夫所做的這一切,還有她的付出,她婆婆任姒在世時的努力值不值,得了天下、萬民敬仰又能如何?


    她是一個女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要得是一個家,而她的信仰卻生生地把這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理想吹破,吹散了。


    至於此,女人的哀傷其實遠遠是大於男人的。


    但同時,女人的承受力也是遠遠好過男人的。


    魁隗在憑欄轉目間,便看到了那個單薄的身影了,有一份很艱澀的情愫嗆得他喉嚨有些發脹,他凝視著自己的妻子,久久地說不出一個字來。恍然之間,他覺得自己愧對的人太多了,當然也包括這個陪著他走過風華月曆的這個女人。


    聽訞見魁隗看著她,很明了地向他笑了笑,走近了他:“更深露重的,小心著涼了,你呀,得服老!”


    年輕的時候,她從來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她敬仰他,崇拜他,他是她的神話,而此時此刻,她隻想做他體貼的妻子。


    魁隗落寞地向聽訞笑著,就是這份體貼,這份溫柔,讓他清醒了又清醒。(.好看的小說)


    “對,咱們得服老了。”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我總是不夠堅決,總是抱著僥幸的心態,這次才輸了蚩尤那孩子,你說,我是不是老糊塗了?”


    他在埋怨他自己的無力和自私,這是在他年輕的時候從未有過的。


    聽訞首先就心疼了,她燦然一笑,很努力地安慰他了:“在他們心裏你是神,在我心裏你更是神,你是大家的指望和念想,所以你堅持了這麽些年,你就是神啊!”


    魁隗嗬嗬地一笑,這女人倒是愛他愛得徹底,他應該因此而高興,而不是為這份盛情所累,他表現的能快樂一點兒,他就能少愧疚她這忘乎所以的愛一分:“這份指望和念想我還是辜負了,我知道自己盡量了,罷了,不去想它了,我該珍重我需珍重的了。”


    聽訞聽了為之動容,他從來都知道她要什麽想什麽。他一直都沒有忽略她,因為她要得不多,所以她一直都是富有的。


    魁隗拍了拍聽訞的肩。


    聽訞順勢靠在她的胸前:“瞧瞧,你的胸膛還是這麽寬闊,我靠在上麵就覺得踏實。可是?魁隗,你更是個人,你有權利休息,這一點兒也不過分。”


    “真的?”魁隗作為人,暢暢快快地呼吸了一下,沒錯,這種感覺很舒鬆,很好。


    “當然,這天下可以是你的天下,也可以是他公孫軒轅的天下,可以是炎帝,黃帝,綠帝,白帝的天下,歸根到底是天下人的天下,你的命運並不一定非要綁定在這麽宏大這麽偉岸的事業上,不管走到哪一步,你都還有選擇的權利,是做人,還是做神。”


    聽訞是個很好的說客,一直說到魁隗的心坎上的,他是那麽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放心這一切。不管她說得有沒有道理,他都願意相信,都願意做了普普通通的人。


    也要算魁隗的命好,有任姒那個的母親將他度化成神,稱霸江湖,又有聽訞這樣的妻子讓他回歸一顆平常心。


    “所以,我們算是幸運的,讓我們的炎居是個平凡的人。”


    魁隗驚喜地看著聽訞的眼睛,這麽些年來,他都以四個玲瓏八麵的女兒為榮,從未喜歡過那個庸庸碌碌的兒子。現在第一次發現,其實,上天給了他這麽一個兒子,是對他最好的恩賜,至少讓他知道,他炎帝的子孫可以像別人一樣過安穩平靜的日子。


    聽訞驚喜地點了點頭,她也是為兒子炎居高興:“對,我們還有兒子,還有孫子。”


    他怎麽一下子忘記了,他有兒子,有孫子,他的生命並沒有因為炎帝之戰而枯竭,他們是他的延續,星星點點地源遠流長地駛向未來,該活過的,他已經活過了,該擁有的,他也全都擁有過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他的昏暗陰沉的心裏突然就照進了那麽一米陽光,本來馬上就僵死過去的,竟然奇跡般的緩了過來。


    他把聽訞攬進懷裏,緊緊的,他愛極了這個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侍者進入庭院,遠遠地看到魁隗和聽訞相擁著坐在石階上,有些不懂他們這是起到早還是一夜未眠,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擾他們。


    “誰?”聽訞首先聽到了腳步聲。


    “炎帝,夫人,是上將軍刑天在外殿候著了!”


    聽訞看了看魁隗:“是刑天!”


    刑天,這個差點兒成為他們女婿的人,向來好狠恃勇,不為戰鬥。魁隗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是來請戰的。


    “不見!不見!不見!”魁隗一口去喊了三個不見,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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