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愛我如初/半生熟》作者:沐清雨(出版書完結)


    半生熟01


    賀熹出生那天是中國的情人節,農曆七月初七,因此父親賀珩給她取小名:小七。


    賀熹是個皮實得像男孩的丫頭,自小就不愛哭,用她爺爺賀正鬆的話說就是:“出娘胎的時候都是悄沒聲爬出來的。”


    由此可見,對賀熹而言,眼淚什麽的,最陌生了。但有句老話也說,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對於女人而言,眼淚其實是情感的一種表達方式,很多時候,根本不可避免。


    賀熹是賀家同輩兒中排行最小的,俗稱老疙瘩,加上嘴又甜,深得長輩寵愛,可以說是在密罐中長大的小公主。


    小賀熹屬牛皮糖的,特別粘人,尤其喜歡俊朗的堂哥。每每見到他,小丫頭總是樂顛顛地扭著胖胖的小身子跑過去,奶聲奶氣地喊:“哥哥。”然後伸出肉肉的小胳膊,笑得糯糯的。


    男孩那時已經有個親妹子了,哄小孩兒的本事在父母“壓迫”下不說爐火純青,也是手到擒來,每次都能哄得小賀熹咯咯笑,惹得另一個丫頭委屈兮兮地找叔叔賀珩告小狀,怪賀熹搶走了哥哥。


    每每這時,占有欲極強的小賀熹就小嘴一撇,摟緊堂哥的脖頸,俯在他耳邊嘟噥:“你看她你看她,最沒勁了。”


    其實,男孩對堂妹的疼愛超出親妹子是有原因的。賀熹五歲時,賀珩就和妻子離婚了。也就是說,賀熹是單親之家的孩子。


    值得慶幸的是,父母的分開並沒有對賀熹的心裏造成陰影。麵對母親的離開,小賀熹沒有哭,隻是縮在賀珩懷裏,扁扁嘴委屈兮兮地說:“爸爸,是因為我和小朋友打架惹媽媽生氣,她才走的嗎?要不,嗯,讓小朋友打我吧,這樣媽媽是不是就可以不走啦?”


    看著小賀熹可憐巴巴的樣子,賀珩心裏難受得不行,親親女兒嫩嫩的臉蛋,他柔聲哄道:“當然不是。媽媽要走是因為和爸爸之間的問題,小七長大了就會懂的。”


    賀熹畢竟還小,離婚這麽深奧的事情自然領悟不了,想了想才小大人似的說:“那好吧,就等我長大了再懂吧。”


    賀珩猶豫了下,又試探著問:“以後小七要和爸爸一起生活,媽媽隻是偶爾才來看你,可以嗎?”


    “這樣啊,”賀熹皺著小眉毛,撓著臉蛋似是在權衡什麽,最後有點勉強地說:“也行吧。”


    就這樣,五歲的賀熹開始了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等她漸漸大了,有人問她為什麽那麽喜歡賀珩時,她以一種特沒心沒肺的口吻回答:“異性相吸唄。”


    瞧瞧這什麽孩子!巴掌大點兒就知道異性相吸了。


    當然,賀爸爸絕對具備相吸的條件。但是,真正相吸的不是一張會老去的麵孔,而是賀珩給予賀熹如山的父愛。為了給女兒最好的照顧,他又當爹又當媽,對於不再婚,非常堅持,直到賀熹成年時,賀珩依然單身。


    在賀熹心裏,爸爸是世界上第一好的男人。至於媽媽,賀熹也從未責怪過。長大的她漸漸明白,即便爸爸媽媽分開了,他們始終,最愛她。


    大學畢業後,賀熹留在a城工作,為了給女兒獨立的生活空間,賀珩出資給她買了套三居室的房子,說是給她儲備的嫁妝。於是每個周末,賀熹就會帶著她“溺愛”的黑猴子去賀珩那吃飯。然而今天,黑猴子卻不肯出門。


    “幹嘛,造反啊?談戀愛不是不可以,可選媳婦也是有標準的吧?不就是不讓你們交往麽,至於嗎?嘿,長脾氣了還,再不聽話,我打你了啊,我真打你……”


    賀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黑猴子眼皮都沒抬一下,徑自趴在她床邊不理人。


    “不學好!”拍了拍黑猴子的腦袋算是懲罰,賀熹給它套上脖套,拎著半袋狗糧強行將她最稀罕的家夥牽出了門。


    沒錯,黑猴子是賀熹養的一隻奶白色的拉布拉多犬。因為主人不讓它和隔壁的狗狗談戀愛,正鬧情緒呢。黑猴子脾氣挺大,一路上都很漠然,垂頭喪氣的樣子氣得賀熹不知不覺中吃了它不少狗糧以示憤慨。


    “看你那熊樣,可真沒出息!”賀熹手上略微用力拉了拉脖套,教訓道:“作為犬,你這樣對待主人是不對的……”


    賀熹正訓得來勁,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喊:“搶劫了,抓小偷啊……”


    黑猴子聞聲一掃之前的萎靡,精神抖擻地站在賀熹身邊,小眼睛警覺地盯著前麵,全身戒備。


    順著聲音來源望過去,賀熹看見一個頂著玉米胡子發型的小青年手裏抓著一個黑色的女式挎包橫穿馬路奔跑著,身後有個婦女追著他跑。


    賀熹沒有喊什麽站住之類的廢話,隻是極快地輕拍了下黑猴子的腦袋,指著小青年的背影,喝道:“上!”話音未落,黑猴子“嗖”地一下竄了出去。


    賀熹箭步如飛,跟在黑猴子後麵追了上去。


    厲行趕著去師部開會,強烈的時間觀念使得他的車速比平常快了許多,恰逢手機鈴聲響起,他車技嫻熟單手扶穩方向盤,在車速不減的情況下戴上耳機,哪知剛喂了一聲,前方路口忽然衝出一道身影,淡漠的冷星眸子裏燃起驚詫,厲行手上猛打方向盤,緊接著,輪胎發出尖銳的抓地的聲音,在距離那人身體不足十公分的地方尖叫著刹住。


    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男人被驚醒,等他認出半路殺出來的丫頭是賀熹時,厲行已利落地跳下車,憤怒使他在甩上車門的時候用了點力度,砰地一聲響震得他下意識皺眉。


    透出危險氣息的目光定格在賀熹精致得讓人無法判斷年齡的臉上,冷峻的麵容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厲行以醇厚低沉的嗓音訓斥道:“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這是在幹什麽?玩命呐!趕時間就采用交通工具,搞什麽徒步奔襲!”


    許是驚嚇過度,賀熹一時間沒回過神來,望著眼前氣勢天成的男人,石化般僵在原地。


    厲行見狀以為她被車碰到傷著了,在沉默了須臾後,深邃的眼裏湧起緊張和擔憂,抓起她的手腕問:“怎麽了,傷著哪了?我們去醫院……”然而手卻被清明過來的賀熹重重甩開。


    淨瓷般白皙的臉上瞬間浮起怒意,賀熹抬眼看他,目光在空氣中凝結成一線,她冷聲回敬道:“命是我的,要不要與你有什麽關係!我警告你別防礙我抓人。”


    厲行快速收斂了透露太多的情緒,沉聲警告:“別跟我逞英雄主義,如果剛才我沒刹住撞上你,除了能給別人創造點剩餘價值,你就是個零!”


    短暫的視線對峙,賀熹的心緒泛起輕微波動,她沒好氣地問:“什麽剩餘價值?”


    厲行盯了她幾秒,冷冷甩出三個字:“撫恤金!”


    “去你的撫恤金!”話音未落,被惹火的賀熹猛地抬腿,出腳就是個騰空邊踢,動作之快,驚得坐在車裏看熱鬧的男人都沒反應過來。


    厲行反應極快,他退開半步側身避開。進攻失敗,賀熹再次穩健出腿,感覺到有力的腿帶著風聲擦向額頭,厲行的目光驟然變冷。然而他沒有出招,隻是迅速抬手穩穩握住她腳踝,力道之大逼得賀熹倒退一步,後背抵在外觀霸氣的軍用越野車前蓋上。


    驚覺到厲行渾身迸發出一種懾人的狠戾,漆黑的眼裏翻湧著複雜的情緒,賀熹口不擇言地喝道:“防礙警察執行公務,拷你啊!”


    厲行眯眼,冷眸在賀熹臉上凝定:“有本事送我去軍事法庭!”言罷,鬆開她的腳踝將身材高挑但很纖瘦的賀熹“拎”到人行道上,喝道:“該幹嘛幹嘛去!”


    賀熹氣急,注意到車上坐著的是何許人的她略顯失控地衝過去,對著敞開的車窗吼:“我要征用你的車!”


    什麽跟什麽啊!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有點頭疼,正欲開口卻聽跳上車的厲行不容反駁地一字一句回絕道:“不-同-意!”然後在賀熹如火的目光下徑自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心思瞬間百轉千回,爆發的賀熹將還攥在手裏的狗糧仙女散花般猛扔出去,隨即朝圍攏過來看熱鬧的路人喊:“看什麽看,沒見過人打架啊!”然後轉身跑開。


    和厲行的衝突耽誤了些許時間,賀熹跑過兩條街才找到黑猴子。


    拉布拉多犬受過訓練,小青年自然是跑不掉的。等賀熹追上來時,他正被黑猴子咬著手臂掙脫不得,嘴裏大喊著:“放開我,你個死狗,畜生……”


    賀熹本不想揍他,聞言衝過去朝著他的肋部就是一腳。小青年倒地後,怒火未消的她右腿壓背一個右鎖喉居然把那家夥的腦袋硬生生拽起來,語氣陡然轉厲:“你罵誰畜生?你再說一遍試試!”


    小青年因閉氣和疼痛連聲告饒:“大姐饒命,大姐手下留情……”


    扭著小青年的手腕,賀熹罵道:“少跟我套近乎,誰是你大姐?!”


    黑猴子仰脖“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對主人的附和。


    賀熹手下沒留情扯下小青年手中的包遞給氣喘籲籲追上來的婦女,正說著:“看看少東西沒有?”餘光瞥見小青年的褲兜裏露出百元的抄票來。


    “還敢不老實?”賀熹邊說邊把小青年褲兜裏的錢掏出來,塞到婦女手上。


    小青年急了,迭聲喊道:“那錢是我的,那錢是我的……”


    這時,接到報警電話的警察趕到,上前一吼:“你的是吧?等會進了局子看你還嘴硬!”說完將小青年反手一拷,又吼道:“這才是你的!”


    賀熹領著黑猴子一起去做筆錄。當被搶包的婦女確認從小青年褲兜裏搜出來的百元大抄不是她的錢時,賀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她低聲說:“我這不算反搶劫吧?”


    民警憋笑得很辛苦,他調侃道:“老妹兒,看你這勁頭兒,反搶劫的潛力還是有的。”


    賀熹的臉已經紅了,為掩飾尷尬卻還故做輕鬆地說:“想笑就笑唄,憋壞了我還負不起責呢。”


    就在賀熹在派出所忙和時,飛車趕到師部的男人,五三二團副團長賀泓勳對身側的團參謀長說:“那個什麽,剛才那丫頭是我堂妹。”


    然後,急步上樓的厲行被台階絆了個趔趄。


    半生熟02


    之後的一段時間賀熹接受上級命令被抽調到特警隊配合那邊破獲了一件要案,行動中受了腿傷的她得到準堂嫂牧可的堂哥、市局新任副局牧岩的認可與賞識,覺得她在政治處負責離退休老幹部那塊的工作實在是屈才了,有意調她進刑警隊。


    晚上八點,賀熹回到軍區大院時,喜事臨門的賀家剛送走一批客人。客廳裏賀珩正陪賀正鬆下棋,賀衍則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


    開門的賀泓勳見她風塵仆仆的樣子忍不住輕責:“還知道家門朝哪開啊,小姑奶奶。”


    和長輩們打過招呼,賀熹沒大沒小地胡擼了下堂哥精短的頭發,抱怨:“門衛誰啊,盤問半天也不讓我進,愣說沒見過!我院裏院外跑著玩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擱哪兒呢。”


    拍開她不安份的小爪子,賀泓勳欲抓過她的胳膊來個反剪,卻被她輕巧地避開,隻好沒力度地批評:“也不看看你多久沒回來了,換我也不讓你進。”


    低頭下棋的賀正鬆適時哼了一聲表示讚同,眼皮都沒抬地對長孫賀泓勳說:“看看你們團有沒有合適的,找個人管管她,越來越不著調!”


    拍拍堂妹的小腦袋瓜,賀泓勳笑言:“我們那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男人,再不消停我真找個人收拾你!”


    “小心我對他家暴!”賀熹不示弱地強嘴,然後蹭到賀正鬆身邊,挽著老人家的胳膊微微嗔道:“看吧,果然是有了孫媳婦兒就不要孫女了呢,這就急著往外推我啦?”


    “你可以不回家,我就不能包辦婚姻?”賀正鬆輕責:“看看都幾點了,比你爸這廳長還忙。”


    竭力甩開心尖煩惱的情緒,賀熹呲牙笑:“我哪敢和我爸比呀,他有秘書,我可是光杆司令。是吧,老爸?”隨後解釋道:“下高速的時候被追尾了,耽誤了點時間。”見家人抬頭盯著她,她趕緊說:“我沒事,就是車被擦掉了塊漆,這不尋思是人家徐秘書給借的,我就繞路修車去啦。”


    賀正鬆皺眉,邊說:“你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省心。”邊把小孫女拉到跟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賀熹沒傷到,才放下心來。


    不想家人發現她一丁點的不對勁,賀熹故意撅嘴,以求助的眼光看向老爸:“我哪有不讓人省心啊,我才無辜呢,中規中矩地開車也能被撞。”


    賀珩不幫她,反而說:“不給你買車就對了。”


    賀熹苦著小臉嘟噥:“我這不是一直跑步前進呢嘛。”為轉移話題,她撒嬌似地搖搖賀正鬆的胳膊,“有沒有給我留吃的啊,肚子都餓癟啦。”


    “女人吃吧吃吧不是罪!”看了眼小堂妹,沒對調職發表意見的賀泓勳笑著往餐廳走:“就等你開飯啦,我都快餓死了。”


    賀熹跟去幫忙,嘴裏孩子氣地念叨:“呸呸呸,童言無忌,明天結婚,說什麽死不死的!噯,雅言姐呢,怎麽沒看到她?”


    “被赫義城接過去了,晚飯在那邊吃。”賀泓勳回身,似笑非笑地問:“確定不給你嫂子當伴娘了?紅包也不要?”


    “紅包當然要了,”賀熹邊擺碗筷邊說:“不過伴娘就不當了,當多了嫁不出去。”


    賀泓勳笑:“還好沒看破紅塵,這樣,哥給你介紹一個,我們團……”


    又來了!賀熹嘖一聲,負氣地說:“別總給我推銷你們那些歪瓜劣棗的困難戶!好鐵不打釘,好女不嫁大頭兵……哎喲,大伯你幹嘛打我啊?”賀熹鼓著腮幫子揉著被賀衍敲疼的腦袋,那邊看熱鬧的賀正鬆和賀珩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了。


    不能怪肩膀上扛過少將軍銜的賀衍修理她,爺爺和老爸又不幫她,誰讓賀家人職業枯燥得讓人蛋疼呢,當然不會允許她抨擊軍人,那不相當於損了一屋子的男人?


    晚飯過後,賀家老中青三代人其樂融融地坐在客廳喝茶,話題從新郎官賀泓勳身上轉到其妹賀雅言與赫義城那對歡喜冤家那,最後又切換到待字閨中的小丫頭賀熹這。直到深夜,房間裏依舊充滿歡聲笑語。


    那種家庭特有的溫馨感,讓賀熹感覺暖暖的。入睡前她無聲地提醒自己,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想。


    第二天便是農曆七月初七,賀家長孫賀泓勳與牧可結婚的大喜日子。


    看賀熹躍躍欲試的架式,賀雅言忍不住提醒:“哥是去接新娘不是搶親,你斯文點啊。”


    賀熹遞過來一個“你不懂”的眼神,辯駁道:“斯什麽文啊,又不是選秀。接親當然得有氣勢。要不是爺爺說要低調,我還想帶著十八個兄弟,開著十八輛破車,穿著十八件呢子大衣,戴著十八條白色圍脖,還有上海灘許文強的帽子,叨著十八根香煙,到了赫家踹開大門就搶新娘和嫁妝呢。”


    賀雅言聽得直樂,轉頭對賀泓勳說:“哥,我的意見是不讓她出門,直接扔禁閉室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泓勳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他笑道:“小妹,等會到了你嫂子家,我搶新娘,你搶嫁妝。”


    賀熹啪地一個立正,精神抖擻:“堅決完成任務!”


    怎麽這麽土匪呢!賀雅言暗自腹誹。


    到了赫家,賀泓勳不無意外地被賭在門外了,守門的人非讓新郎唱歌,不唱不交新娘。


    見此情景,賀熹拍了拍手,揚聲:“我來!”


    臉上掛著幸福的笑,賀泓勳大手一揮:“上!對待敵人不必客氣。”


    賀熹回他一個包搞定的手式,邊做熱身動作邊對著門喊:“自古華山一條道,不能智取,惟有強攻。嫂子,多擔待啊。”話音未落,腳已經招呼上去了,邊有節奏地踹門邊篡改了歌詞鏗鏹頓挫地唱道:“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大陽,腳踏著祖國的土地,背負著‘新郎’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眾人大笑。


    賀熹的“吼叫”一下子就把牧可的小舅舅赫義城搞得不淡定了,他萬萬沒想到賀家會有這麽個活寶,之前見麵雖覺得小丫頭有點搞怪可也不失溫柔文靜,而此時強烈的反差讓他誤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赫義城已經開始揉太陽穴了。


    為免老房子的木門“犧牲”掉,赫義城起身走過來,正想叫裏麵的丫頭們開門,忽聽賀熹轉而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的頭都有點疼了。


    賀雅言也憋不住笑了,挽著赫義城的胳膊低聲提醒道,“聽說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鬧洞房時把哥的門擠掉了,不想你們家的門板也被卸掉,趕緊放行吧。”


    赫義城苦笑:“你說你們兄妹,怎麽都這麽暴力呢?”


    護短的賀雅言聞言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糾正道:“我們這是戰鬥力!戰鬥力懂不懂?”


    “是是是,戰鬥力,很好很強悍!”赫義城笑著附和,然後很有長輩範兒地喝道:“給我住腳!”


    到底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小舅舅赫義城最終遏製住了賀熹。隻不過,他是以金錢為代價才換取了家門的完整。


    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紅包,賀熹調皮地朝赫義城一鞠躬:“謝謝準姐夫。”


    總算是在輩份上扳回了一局,看著赫義城瞬間黑下去的臉,賀泓勳朗聲笑。


    又鬧了會兒,赫義城掐著時間讓賀泓勳把他從小捧在手心疼愛的外甥女接走了。


    典禮前,賀泓勳說還有人沒到,讓賀熹去門口迎一下。賀熹忙著招呼客人,匆忙間問也沒問是誰,隻聽賀泓勳說穿軍裝常服的就往宴會廳外跑,卻莽莽撞撞地在樓梯口撞到了人。


    賀熹的反應很快,“對不起”脫口而出時,已經伸手去拉對方。不過,那人卻比她更快。不等她碰到對方的手臂,人家已經一個利落地側身,後背緊貼著牆壁,輕巧地避開了衝撞。


    盡管如此,賀熹還是禮貌地問了句:“沒有撞傷吧,用不用……”等抬頭看清來人,關切的表情頓時轉為冷漠。


    “是你?”夏知予也認出了她,開口時語氣顯得有些尖銳:“不能穩當點嗎,怎麽開個車走個路都這麽慌慌張張的,急著投胎啊?”


    惡人先告狀已經很讓人不爽了,訓斥的口吻更令傲氣的賀熹窩火。她直起身,以挑釁的口吻譏諷:“我就是個慌張的人,看不慣就避著點,你傷不起!”


    夏知予微挑唇角,神情中的不屑連精致的妝容都掩飾不住,“是我傷不起,還是你我得罪不起?!”


    賀熹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她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的黃金準則。此時麵對夏知予的針鋒相對,她停頓了一下,唇上帶笑,眼睛卻冷:“如果我說兩者都有,你能怎麽樣?”


    “夠跋扈的!”夏知予冷哼,目光默然著力,“我提醒你別太目中無人了……”


    跋扈?好,很好!


    明知不該在此時此刻惹事,可賀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冷靜。


    於是,夏知予的話被她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打斷。


    “提醒?”目光的落點是夏知予明豔的臉,賀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她緩慢而冰冷地吐出三個字:“你也配!”


    如此嗆聲,怎能不挑起戰火?終於,夏知予率先摘掉了和善的麵具,全然忘了有規定絕對不能在地方打架。她倏地轉身,握拳的手猛地揮了出去。


    這一架到底還是避無可避!賀熹如是想,在夏知予出拳的刹那跨步移到她左側,同時快速抬高右手試圖扣住她手腕。動作間,有種專業的利落。


    夏知予立即猜到她的招術,迅速地收手,以至賀熹的指尖隻觸到對方的手背。接著,賀熹化被動為主動,迅速抬腿踢向夏知予小臂,動作之快讓人收手不及。她本就穿著係帶女式軍靴,這一腳下來夏知予的胳膊被踢得不輕。


    冰冷的眼眸射出寒光,夏知予快步向前逼近,左手迅速向斜上出拳。賀熹身體後仰,避開她以頭部為目標的進攻,卻不料小腿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腳,力道之大令她立步不穩,踉蹌中撞在端著托盤過來的女服務員身上。


    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賀熹的眸光霎時轉為冰冷,清瞳內透出危險的氣息。


    單手扶住被撞了個趔趄的服務員,賀熹快步退開,卻在夏知予再次發起進攻時硬碰硬地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兩手同時向下一折。


    這一折的後果可輕可重,如果是真的打鬥或是換成一個男人,夏知予的手可能就被折斷了,可幸運的是賀熹並沒打算傷她,隻是略帶懲罰地稍微施力。可驕傲如夏知予卻不領她的手下留情。她抽手後毫不客氣地攻過來,步步緊逼,招招凶狠。


    不想引人注意,賀熹邊接招邊退後,盡可能地離宴會廳遠些。可就在後退時,被夏知予尋到了機會。見她倏然出腿一個騰空邊踢掃過來,賀熹本能地後仰,不料腳下踏空隻踩到了台階邊緣。在身體失去平衡的刹那,她隻來得及單手抓住樓梯扶手,對於夏知予的攻擊根本避無可避。


    她們的打鬥其實已驚動了眾人,賀珩起身望過來時,賀泓勳已急步跑出來。然而,不等他出手,向後仰倒的賀熹的腰間驟然橫出一隻有力的手臂,而夏知予下一秒就會踢在她肩膀上的腿也被穩穩格開。


    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有力的男聲自身後響起,賀熹聽到他說:“不看僧麵看佛麵,砸場子也挑個地方。”


    不是預期的疼痛,又被濃重的男性氣息圍繞,賀熹一時恍神,下意識偏頭。


    柔和的燈光照著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眉宇之間的果敢令本就俊朗的容貌蘊含著無窮內斂的力道,那是專屬於軍人的氣質。


    以目光細細流連賀熹的五官,厲行換以柔和的語氣問:“沒傷著哪吧?”顯然,他前一句有著責問意味的話是對夏知予說的。


    不知是不適應他語氣的轉換還是被驚到了,賀熹怔忡著沒有說話。


    見小妹毫發無傷,賀泓勳鬆了口氣。輕咳一聲,他語帶笑意地和厲行打招呼:“來啦。”


    收回目光,以及攬在賀熹腰間的手,厲行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以低沉的嗓音回道:“團長和政委去師部趕不過來了,派我當代表來道賀。”


    賀泓勳點頭,似笑非笑地為兩人介紹:“團參謀長厲行,我堂妹賀熹。”


    迎視他沉靜如潭水的眼眸,賀熹疏離而冷淡地說:“久仰大名!”


    厲行沉默地看著她,瞳色分明。


    見狀賀泓勳微微蹙眉,複又看向夏知予,他疑惑地問:“怎麽了知予,和小妹有誤會?夜亦呢,他沒來?”


    夏知予微微一笑,開口時聲音已回暖:“表哥帶兵訓練去了,讓我過來向賀副團長道歉加道喜。”看了眼賀熹,她抱歉地說:“應該是一場誤會,真是不好意思。”


    “誤會就好。”賀泓勳以眼神示意賀熹:“小七。”


    “誤會?”略微停頓,賀熹微挑唇角,緩慢而淡冷地吐出五個字:“那我沒歉意!”


    半生熟03


    一句不友善的話,令氣氛瞬間冷凝,四下寂靜。


    片刻,賀熹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強自收斂了情緒,旋出一抹淺笑,“沒事,不是搶親,婚禮繼續。”之後轉身對賀泓勳說:“哥,我去下洗手間。”見他點頭,她與厲行擦肩而過。


    看出她雲淡風輕下的漠然,厲行垂下眼。


    賀雅言聞聲跟了過來,身為陸軍醫院醫生的她注意到賀熹的不對勁,悄悄拽了下老哥的衣擺,她低聲說了句什麽,快步跟了過去。再看賀泓勳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賓客們自然不清楚賀家丫頭與人動手的原因,他們根本已驚呆在兩個女孩利落的身手裏,連竅竅私語都忘了,甚至賀家人,也是不明所以。然而此時此刻,卻不是詢問的時機。倔強如賀熹,不會解釋。


    婚禮儀式進行前,賀熹再度出現在宴會廳,從夏知予身後徑自走過,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賀珩身邊,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厲行就坐在距她不足兩米遠的鄰桌,一直看著她。


    目光轉向她的小腿,賀珩眼裏除了擔憂不是沒有責備之意,正欲開口,卻聽賀正鬆心疼地輕責:“這麽大了也不會控製脾氣,腿上有傷不知道注意點嗎,抻著了怎麽辦?”


    “雅言姐幫我檢查過了,沒事。”冷靜下來的賀熹自知確實不該在婚禮上鬧這麽一出,尤其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夏知予之間的交集,主動解釋道:“昨晚就是她追了我的尾,慪了點氣才動手的,不知道她是夜大哥的表妹,對不起啊爺爺。”


    賀熹口中的夜大哥是指特種大隊的隊長夜亦,而夜亦的父親則是賀老爺子的部下,對於長輩之間的交情,賀熹多少了解一點,但夏知予是夜亦的表妹,她是剛剛問了賀雅言才知道的。


    提到夏知予,賀正鬆的眉頭皺起來了:“那丫頭我今兒還是頭一回見,以前聽你夜叔提過,說是被慣壞了脾氣衝,送去當兵磨性子了。”


    賀雅言哼一聲:“磨了也不見收斂。”


    知道她看見夏知予先動的手,賀熹坦言:“我激的她。”


    自家孫女什麽脾氣賀正鬆還是了解的,於是他說:“你也該收收性子了,這樣怎麽適合進刑警隊?”


    賀雅言聞言趕緊說:“可牧岩不這麽認為啊,我聽哥說他對小七的評價可是‘處變不驚’呢,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個不驚法。”


    抬眼望向牧岩那邊,賀正鬆麵色凝重地說:“等會我找他嘮嗑!”


    賀雅言見狀又添油加醋地說:“這會您知道找他嘮嗑啦?依我說啊,當初就不該同意她報考警校,現在好了,有點身手更不得了了,一生氣就抄椅子,趕上黑社會了……”


    賀熹嘶一聲,阻止她說下去:“你就別添亂了行嗎姐姐!說得我好像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似的,我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你別忘了那次要不是我出手,你就被人欺負了。所以說,武力在一定情況下是能夠解決問題的。”為了岔開話題,她四下張望著說:“怎麽還不開飯啊,結個婚可真麻煩,忙和得我都餓了……”


    賀雅言拿她沒辦法,邊敲她的腦門邊說:“吃是你永遠的追求!”


    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化解了打架風波的陰霾。向來不對晚輩兒們的事刨根問底的賀家人相信了賀熹的說法,以為她和夏知予之間僅僅是因為小車禍引起的不快。


    賀泓勳與牧可禮成後,賀熹沒事人一樣替堂哥招呼賓客,直忙到傍晚才和家人打招呼先行離開。拒絕了賀雅言陪同的要求,她獨自去醫院處理腿傷。


    看著她的傷口,醫生臉色很不好,邊繼續手上的動作邊責問:“怎麽弄成這樣?腿還想不想要了?”


    額頭沁出細汗,疼痛中的賀熹咬牙:“沒什麽大事吧,一周之內能好嗎?”


    “多大算大?”醫生沒好氣:“一個月都好不了。”


    賀熹撓了撓臉頰沒接話。因為傷口有些異樣,她留下打點滴。


    半睡半醒間,隱約聽到病房的門被推開,盡管來人刻意放輕了腳步,警覺性頗高的賀熹依然判斷出落地有聲的聲音是軍靴踩地發出來的。


    疲憊地睜開眼,賀熹紛亂的視線定格在站在病床前的厲行臉上,逆光而立的他輪廓剛毅硬朗,幽暗的眼眸仿佛夜空下的海,目光是她讀不懂的深邃。對視片刻,他緩慢地抬手以掌心撫向她額頭。


    光潔的額頭被他寬大的手掌覆著,賀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的繭子,那種粗糙的溫暖,令她的心裏防線不受控製地急速退守。


    確定她沒有發燒,厲行崩緊的神色略有緩和,他說:“副團長讓我過來看看。”


    一句狀似隨意的解釋,令賀熹從恍然失神中回歸現實。偏過頭避開他的碰觸,她閉上眼,在厲行喚來護士用熱水捂輸液管緩解藥水流入血管時的不適感時,她說:“不麻煩厲參謀長了,你請回吧,我可以照顧自己。”


    靜默了片刻,厲行語氣平和地說:“不麻煩。”見她不再說話,他問:“你不是在政治處負責離退休老幹部那塊工作,怎麽受傷的?”如果不是賀泓勳告訴他她腿上舊傷未愈,他並不知道。


    賀熹的回答惜字如金,她說:“借調。”


    目光的落點是她略顯蒼白的臉,厲行複又說:“政治處的工作有點無聊吧,可調去刑警隊未必是惟一最好的選擇,無論在體能或是思維方麵,女孩子都不太適宜……”


    “你管多了吧?”難道在他眼裏她的調職就是逞英雄主義嗎?賀熹頓時開啟全身防備,厲行的話沒能說完就被打斷了,她語有不善地說:“看來我堂哥把我的情況都和你說了,厲參謀長對我的事挺了如執掌啊。”


    這樣的談話氣氛很糟糕,濃重的火藥味難讓人心平氣和。沉默了小片刻,厲行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賀熹聽到他問:“今天是怎麽回事?”


    簡單的一句話勾起了無限心事,明明知道他問的是什麽,賀熹卻偏過頭,違心地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也沒關係,”已經誤會不起了,厲行解釋說:“我隻是想告訴你,今天我是自己去的。”輕輕摩挲著賀熹的手背,他輕輕說了三個字:“相信我。”


    相信!賀熹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還有信任可言。握緊了拳頭,她閉著眼睛沒說話,深怕開口就會泄露了心事。


    接下來是長久寂靜的沉默。耳畔,除了走廓上偶爾的腳步聲,隻餘兩人均勻的呼吸。


    厲行偏頭望向窗外,側臉線條形似犀利刀鋒的他,眼眸猶如夜空下的海,深不可測。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賀熹後來睡著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而床邊坐著的身影依舊保持端正的坐姿一動不動。輕輕動了下腿,她準備掀被下床,勾纏之下才發現手被厲行握著。


    拿捏力道按著她手背上的針孔,他低聲說:“剛拔針,怕出血。”


    不理會他,賀熹徑自抽回手。因起床時有點猛,她有些許眩暈感,險些從床上栽下來。


    厲行攬臂扶住她手肘,語氣溫柔:“小心點!”


    抽手避開他的碰觸,賀熹說:“我沒事了,你走吧,我想以後也沒有見麵的必要了。”見他執意脫下軍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她狠心地說:“我和他在一起。”


    厲行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在賀熹準備褪下他外套時,他收擾手指扣緊了軍裝的前襟:“穿著吧,外麵涼。”似乎怕她再說什麽拒絕的話,他緊接著說:“隻要你覺得好,哪怕不是我,也——”停頓了很久,他終究沒能把最後的那個“行”字說出口。


    心在刹那間酸得經不起一個對視的眼神,賀熹搶先一步往門口走,回避了厲行的視線。


    沉默持續到了醫院門口,厲行掏車鑰匙,恰逢此時一道刺目白光驟然亮起,準穩地投射到兩人身上,打破專屬於暗夜的寧謐。


    賀熹眯眼,不甚清楚地看著停在不遠處那輛車前門打開,接著,一道頎長的身影施施然下來,徑直朝他們走過來。


    月光下,手拿風衣外套的蕭熠肩寬腿長,古桐色的皮膚在純白襯襯托下泛出彈性的光澤。


    “你可真行,參加個婚禮都能把自己送醫院來。”蕭熠流星步行至跟前,一雙眼睛凝定在賀熹臉上,發現她的蒼白和虛弱,他溫柔又不失力道地將她攬向自己,放柔了語氣問:“還疼不疼?”


    此情此景,厲行的神色微有變化,隻不過那種變化很隱秘,旁人很難發現。


    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素白的手下意識搭在蕭熠胳膊上,賀熹實話實說:“有點。”想到他之前說有事去外地趕不及參加堂哥的婚禮,她問:“你怎麽來了,事辦完啦?”


    扶著她往車的方向走,蕭熠以玩世不恭的口吻說:“不提前回來哪知道你聚眾鬧事啊。”忽然想到什麽,他把披在賀熹身上的軍裝還給厲行,順口說了句:“那個誰,謝謝你啊。”


    那語氣,那神情,儼然把厲行當成賀泓勳手下的勤務兵了。


    半生熟04


    佩戴過tz臂章的厲行是擅長隱忍的,然而此時麵對蕭熠,他忽然就火了。


    厲行抬眼,英俊的臉,淡漠的眼,散發出目空一切的氣場,他聲音冷然地甩出五個字:“輪不著你謝!”語落之時,他甚至沒和賀熹交流個眼神,抬步就走。


    犀利的語氣令蕭熠眼眸內燃起火焰,胸臆間的謝意頃刻之間散去,他很失風度地喝了句:“站住!”然後,在厲行全然不理會的情況下霍然出招。


    領教過厲行的身手,賀熹很清楚他的戰鬥力,她驚呼出聲:“蕭熠!”可到底還是遲了一步,電光火石間蕭熠已出手,眼見一記重拳就要砸在厲行的側臉上。然而,伴隨而來的不是窒悶的擦撞聲。當蕭熠的手腕被厲行穩準地格開,賀熹捂著胸口鬆了口氣,緊接著聽到他說:“奉勸你別太冒失,我手重!”


    此言一出,氣氛驟然緊繃。


    別看蕭熠平時和賀熹嘻皮笑臉的,了解他的人都清楚他不是善茬,現在被厲行如此一激,那麽傲的一個人不火就不正常了。可就在他準備發作時,厲行卻意外地鬆開了手,他咬字極重地說:“對她好點!”


    當越野車消失在視線裏,蕭熠冷靜下來,走過去拉住怔忡的賀熹,質問:“誰啊他是?好不好的和他有毛關係啊?”


    賀熹因蕭熠的抱怨而回神,卻久久收不回目光。


    揉亂她的頭發,蕭熠不滿地說:“行了別看了,都沒影了。太明目張膽我吃醋。問你話呢,他誰啊?”


    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賀熹有氣無力地說:“你什麽改到戶籍科上班了?讓我清靜一下行不行啊?”


    越尋思越不對味,蕭熠眯眼,“我才走了幾天啊,你居然就和個男人在一塊,趁我不在搞外遇是吧?”


    “內遇都沒有哪來的外遇啊?”賀熹攀過身去打他,撲了個空不說,反被蕭熠攔腰抱起。驚呼一聲,她下意識摟住他脖子:“幹嘛啊,放我下來。”


    蕭熠是何等聰明的人,當發現賀熹明顯的情緒波動時,他適時打住,反正要知道厲行是誰,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況且他的那句“對她好點”其實不經意就泄露了與賀熹不同尋常的關係,何需再追問下去?於是蕭熠話鋒一轉:“別動啊,我力氣有限,摔著不負責。敢和別人糾纏不清,等我回頭審你。現在我們進行下一個話題,告訴我誰得罪你了,讓你居然在大哥大喜的日子還動手,有機會我關照關照她。”


    “你現在的樣子特流氓!”賀熹習慣性刺他:“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不嫌丟人!”


    蕭熠冷哼,擱下話:“我管她男人女人,動你就不行!”


    女人大多是情感動物,很容易被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感動。更何況是蕭熠這種不自覺間流露出的直白維護,賀熹不覺得窩心都難。


    不知不覺卸去堅強的麵具,她解釋說:“夏知予,夜亦的表妹,夜亦你知道的吧,特種大隊的。昨晚通電話不是和你說我車禍了嗎,本來七點就能到家,就是和她的車撞上了才折騰到那麽晚。結果今天又在酒店碰上了,我沒控製住嗆了她幾句,然後就動了手。”


    就這麽簡單?明明不信,蕭熠還是裝作相信的樣子,以慣常相處的態度不客氣地揭她短:“是沒控製住還沒根本沒控製,這是個問題。”


    賀熹心眼不順,以額頭磕他側臉:“不和我抬扛你會死啊?”


    蕭熠偏頭躲過,“不打架你會死啊?聽你那意思那女人也是個練家子,你能占到什麽便宜?”


    “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那德性。”賀熹狡辯:“再說了,不是練家子誰打啊,沒格調。”


    “格調?”蕭熠毫不客氣地打擊她:“你和這兩個字本來就不沾邊。”肩膀又被她擊中,他輕笑,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打贏了嗎?”


    “你說呢?沒看見我都被人家收拾瘸了。”


    “瘸了正好,免得你不學好。”


    “我那完全是出於自衛,怎麽就成不學好了呢。”


    “你可歇了吧,還自衛。明知道打不過人家還動手,傻樣吧。”


    “你才傻呢,不打哪知道打不過?”


    “你還有理了。”典型的賀熹理論。蕭熠敗下陣來,懲罰似地把人往車座上一扔,然後不無意外地聽到她近乎尖叫的聲音:“不能輕點啊,屁股都摔兩半了。”


    憤怒的聲音入耳,蕭熠發現才幾天不見,他居然無恥地想念了!


    被蕭熠送回大院時,正好趕上眾人在鬧賀泓勳的洞房,等客人散去,夜已經深了。看著父親親自從廚房端出一碗熱騰騰的壽麵,本以為家裏為了忙堂哥的婚事把自己生日忘了的賀熹很意外。


    她淺笑著接過,乖巧地說:“謝謝爸爸。”


    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賀珩寵愛地笑了:“趁熱吃吧。”


    把賀熹叫到跟前,賀正鬆不無寵愛地說:“爺爺的小七又長了一歲了,再不疼就快成別人家的了。”說著遞過來一個紅包。


    發自內心的笑容令本就美麗的女孩顯得嬌俏可人,賀熹輕聲說:“怎麽會!多大都是爺爺的孫女啊。”


    “孫女自然是爺爺的,可媳婦兒就是別人的了。”看看站在陽台上給賀泓勳道喜的蕭熠,賀正鬆笑得別有深意,有點為老為尊地打趣小孫女:“剛才接小蕭去了?我就說嘛,怎麽轉身的功夫就沒影了。不用害羞,爺爺雖然老了,還是很開明的。你早說和小蕭在一塊了,我們也就不張羅著給你介紹對象了。”說完徑自笑了。


    不習慣解釋的賀熹哭笑不得:“想哪兒去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我和您說不明白,我吃麵了。”


    見賀正鬆還要說什麽,賀珩適合幫賀熹解圍:“你媽媽打電話來了,讓我代她祝你生日快樂。禮物我替你簽收了,在房間裏。”


    賀熹嘴裏吃著麵,調皮地說:“幹嘛不直接打給我,偏偏要您轉告呀?”


    賀珩拍她腦袋,“你手機沒電了。”


    賀熹哦了一聲,笑得賊賊地湊到賀珩跟前,小聲說:“那正合您心意唄。”結果又換來父親一記鐵沙掌。


    ……


    次日清晨賀熹從家鄉海邊小鎮返回a城,尚在休假中的她被賀雅言看得死死的,老老實實治腿養傷。半個月後,傷口基本痊愈的她剛下樓遛噠完,堂嫂牧可打來電話。


    接通後不等賀熹說話,彼端的牧可焦急地嚷嚷:“小七你在哪啊,快來救我。”


    牧可是個柔弱得連長她兩歲的賀熹都會升起保護欲的小女人,賀熹一聽“救”字忽然就緊張了,急切地問:“怎麽了嫂子,你在哪,我馬上過來。”


    牧可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回答,“我在c大門口,你快來,快點啊,我快不行了……”


    掛了電話賀熹先給賀泓勳打過去,結果那位大爺居然關機了。在沒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她沒再聯係其他人,直奔c大。當看到嬌小的牧可垂頭坐在校門外路邊的道牙子上時,她嚇得衝出了出租車,險些磕到小腿。


    拉起牧可的胳膊,賀熹關切地詢問:“出什麽事了嫂子?你還好吧?”


    牧可邊揉右腿邊可憐兮兮地說:“小七我被車撞了,疼死了。賀泓勳也不知道跑哪兒去啦,電話又關機,等我回家讓他跪搓衣板。”


    還知道讓老哥跪搓衣板,看來沒事。賀熹鬆了口氣,略微拉高她的裙子,看到小腿部位有塊肌膚被擦破皮了,她皺著秀眉問:“什麽車撞的?”


    “自行車!”


    自行車?“啪”地一巴掌拍在牧可細嫩無損的大腿上,賀熹發飆:“不開玩笑你不會說話啊,擦破點皮兒喊什麽救命?找我修理你啊?”


    牧可拿出對付賀泓勳的那一套,梗著小脖子辯駁道:“我哪有開玩笑?真的很疼,我都站不起來了。所以才很誠懇地向你請求支援!”


    “誠懇到需要說‘不行了’那麽可怕的字眼嗎?!”沒大沒小地掐住牧可的臉蛋,賀熹對著她的耳朵吼:“我看就該支援你一頓胖揍!”


    牧可苦著小臉喊:“老公,小七打人啦!”


    欺負了小嫂子一頓,賀熹還是乖乖帶牧可去醫院做了檢查,確定除了腿上那點皮外傷外她壯得像頭小牛,就準備把她丟下不管了。誰知賀泓勳的電話卻打過來了,得知小妻子被自行車撞了,他專製地命令賀熹把牧可送過去。賀熹本不想去,可看牧可走路誇張的樣子到底還是沒狠下心,打算把人送到五三二團門口就撤退,卻偏巧不巧地大門口見到厲行訓斥一名年輕軍官。


    今日的他穿著作訓服,身形挺拔,麵容嚴肅,賀熹聽到他喝道:“知不知道自己什麽身份,新兵蛋子啊?不明白榜樣的力量遠比那遝綱領更有感召力嗎?誰允許你擅離職守?”原來,這名軍校剛畢業的軍官擅離職守被參謀長同誌逮了個正著。


    牧可雖才嫁過來,但和賀泓勳戀愛時就認識厲行了,在她印象中他是個時而沉默,時而幽默,總體而言性格很平和的人,到是頭一回見他發脾氣。以胳膊肘兒拐了下賀熹,她評價道:“看來這位‘綠林好漢’的情緒也是不穩定的。”


    厲行五官很敏銳,盡管牧可聲音不高他還是聽見了。轉頭看見站在她身邊的賀熹,深邃的眼裏燃起星星點點的光芒,默了一下,他對那名軍官說:“去訓練場跑十圈,熄燈前把檢查送到我辦公室。”


    軍官“啪”地一個立正,喊了聲:“是。”


    與此同時,賀熹匆忙地對牧可說:“你進去吧,我回去了。”


    牧可孩子氣地張開手臂攔她:“都到家門口了幹嘛急著走啊,反正你也沒事,今晚就別……”她的話還沒說完,厲行已急步過來,在賀熹轉身要走的刹那,他果斷地扣住她手腕,以強硬的口吻挽留道:“吃了晚飯再走,我送你!”


    半生熟05


    賀熹不是輕易服軟的人,況且還當著牧可的麵。掙脫未果,她直視厲行的眼睛,隱忍地要求:“鬆手!”


    慍怒的情緒不自覺流露出來,驚得不明所以的牧可一個激靈。相信厲行不會傷害賀熹,她識趣地沒敢打擾兩人,想盡量減少存在感悄悄地在旁邊圍觀。不過,厲行沒給她機會。


    保持扣著賀熹手腕的姿勢不變,厲行以似商量實則命令的口吻說:“嫂子你先回去!”


    敢和身為副團長的賀泓勳對著幹不代表敢違抗厲參謀長的指令,尤其是在情況不明,敵我不分的情況下,聰明如牧可從不輕舉妄動。瞄了眼賀熹,她“哦”了一聲,很不義氣地扔下小姑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脫離了牧可的視線,賀熹的情緒瞬間被調至無人可觸及的頻道,狠狠盯著厲行,她質問:“你鬆不鬆手?”


    見她有發火的跡象,厲行試圖緩和:“鬆手可以,你能不走嗎?”


    賀熹脫口而出:“你沒權力幹涉我的自由。”


    不自覺拔高了音量,厲行駁斥道:“不是幹涉是挽留!你不懂嗎?”


    賀熹比他更大聲:“我不需要懂!”


    視線相接,厲行深呼吸:“你跟我來,我們談談。”


    賀熹卻冷靜不了,她掙紮著拒絕:“不需要,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


    手勁不減,厲行眯眼,“又想動手是嗎?再抻著傷口我看你下周拿什麽比武!”


    然而賀熹不領他的情,她如小獸般掙紮,“動手怎麽了?就怕厲參謀長拿我不下!”


    “賀熹!”不確定她的腿傷恢複到什麽程度,厲行不敢和她死磕,適時鬆手。


    “厲行你聽著,我哥什麽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黑亮的眼睛泛起晶瑩的琉璃光芒,卻倔強地不肯讓淚落下,賀熹以似慢實快的速度倒退,“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永不相幹!”說完,她轉身就走。


    永不相幹?!她居然和他說永不相幹!那麽疏離的字眼,那麽淩厲的目光,厲行輕易就被觸及了心底的痛處。忽然間,他失了心智。


    壓抑許久的情緒迸發出來,厲行抬步追上去,偏偏這時身後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阻止了他,政委寧安磊問:“去哪啊厲行,團長正找你呢,打電話也不接,沒帶啊?”


    厲行深呼吸,連續地,轉過身時已收斂了情緒,他沉聲說:“我這就過去。”


    身為一名職業軍人,他不得不將兒女私情先行放下,趕回團部。


    這一晚,有人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起來到陽台上喝了許久的悶酒。而有的人,眼睛閉著,心卻醒著。


    接下來幾天,賀熹回政治處消了假,牧岩打來電話通知她調職的事基本塵埃落定,如無意外她將很快到新崗位報道,讓她做好心理準備。而此時好姐妹顏玳也從c城出差回來,兩人約好晚上在老地方見麵。


    賀熹出門時隻顧著和黑猴子說話,沒注意到一輛越野車駛向她的公寓。等她坐上出租車時,車上的人方向盤一打,車子在街道中央直直轉向,跟了上來。


    看見黑猴子,顏玳眼睛一亮,“哎喲,看看這是誰啊。”邊說邊蹲□慷慨地給了黑猴子一個擁抱。


    酒保見到賀熹喊了聲“老板娘好!”隨即誇張地鞠了一躬,然後又友好了朝黑猴子說了聲“嗨!”。


    賀熹作勢抄啤酒瓶,顏玳摸著黑猴子的腦袋笑著說:“別得瑟了,趕緊過來喝酒,等你半天了。”


    把酒瓶遞過去,賀熹第一千零一次說:“我戒了。”


    “你要是有那記性我顏字倒著寫。”以指尖戳戳黑猴子腦門,顏玳記不清第幾次問:“你說小黑明明是狗,為什麽你偏叫他猴兒呢?”


    示意黑猴子到吧台裏去,免得嚇到別的客人,賀熹糾正:“不是狗是犬,謝謝!”


    瞄瞄賀熹身後,顏玳問:“蕭熠呢,沒去接你?”


    賀熹無辜地看著她:“你以為他是黑猴子,脖子上栓個鏈兒,我走到哪牽到哪兒?”


    不等顏玳說話,酒保報告:“老板說他最晚十點回來,老板娘要是先到就自己找點樂子。”


    賀熹立馬翻臉,命令愛犬:“咬他!”


    黑猴子得令,哼哼著站起身盯著酒保,一副你再說,再說我就把你吃掉的凶惡表情。


    酒保委屈地往後縮,小聲辯解:“老板原話就是這麽說的……”


    兩個女人都崩不住笑了。


    鬧夠了,顏玳勸道:“傷真好利索了嗎?你可千萬別逞強,比武不是鬧著玩的,一不小心,傷筋動骨。”


    賀熹不以為意:“沒什麽事,放心吧。”見顏玳瞪她,她笑嘻嘻地說:“放眼a城,哪個是你姐們兒我的對手?安啦!”


    “上一邊去。”顏玳微惱:“拚命拚得倒挺光榮,可憐蕭熠跟著你操碎了心。”


    賀熹撇嘴:“你們倆就跟居委會大媽似的,天天念,鬧心。”


    “沒良心,我們還沒鬧心呢你倒先鬧上了。”顏玳抬手打她,提醒道:“也不知道是誰拖著血淋淋的傷腿……”


    “那隻是意外,別說得我好像出個任務就得犧牲似的。我是警察,警察不破案,白吃人民大米飯!你別說話,讓我一口氣說完。我讀警校不是玩的,報考前就考慮過各方麵的後果。我知道你們都在擔心什麽,可不是是個刑警就有生命危險,況且像我這麽神勇,歹徒遇見我隻有哭的份兒,一般人誰能傷得了啊。”賀熹得意地彎著眼睛笑,樣子賊無辜,讓人有火發不出。


    顏玳恨不能咬她一口,“懶得管你,讓蕭熠繼續操心去吧,反正他膽大,也習慣了。”


    “他不是膽大,是相信我的實力!”賀熹掐顏玳臉蛋:“哪像你,分不清裏外拐。身為警察家屬,盡長別人士氣滅我威風,姐姐替你擋小流氓的事你忘了啊?”


    “滾蛋,你打錯人了好不好!”顏玳打她。


    賀熹替自己洗白:“那怪我啊,是你說不認識他,我不揍他我對得起他嗎?”


    “行行行,你有理,有理行了吧。”


    “那必須的。”


    ……


    兩個女孩笑鬧間,天池門口駛來一輛車,外觀普通地連保安都沒發覺任何異樣,然而下一秒,停穩的車上呼啦跳下一批訓練有速的人,在眾人驚詫的注視下踏著碎步呈戰鬥隊形攻了進來,封鎖了天池所在大樓的所有出口。


    趁賀熹接蕭熠電話的空檔,顏玳去洗手間。出來時正對著鏡子整理頭發,忽然聽到一聲爆炸聲,怔忡間又聽見有人斷喝一聲:“不許動!雙手抱頭,蹲下!”


    顏玳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整個人忽然就蒙了,等抬頭看見前不遠處站著一個全身素黑的家夥端槍指著她,理智即時化成了一聲尖叫,她拔腿就跑。


    慢搖吧的樂聲沒能掩蓋住爆炸聲,賀熹頓時驚醒,判斷出聲音來自樓上包廂,她下意識說了句:“不好……”連電話都沒掛起身就往外跑。誰知剛走到走廓就看見一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扭住顏玳的手臂要拷她。


    顯然是嚇壞了,也有可能男人的動作太粗魯被弄疼了,顏玳的叫聲中夾雜了哭腔。賀熹見狀顧不得其它急跑過去,揚聲喝道:“你幹什麽?放開她!”在對方毫不理會的情況下,衝到近前的她抬腿就往人家手上踢,阻止那人拷手拷的動作。


    這段時間除了打架什麽都沒幹!賀熹腹誹著,已和對方纏鬥起來。對峙間注意到對方身上穿著的黑色作戰服,臂章赫然寫著“a市特警”。同行執行任務?!反應過來的賀熹趕緊叫停:“停停,一家人一家人!”


    但對方並不認識她,又見賀熹身手不一般,在無法判斷她說的話的真實情的情況下哪裏會停,邊進攻企圖製伏她邊對著耳麥說:“發現目標,正在抓捕!”


    你才目標,你全家都目標!賀熹暗罵一句,邊做防禦動作隻守不攻邊再次提高了音量提醒:“你搞錯了,我們不是……”話音未落,肩膀被狠狠踢了一腳,力道之大震得她手臂都麻了。


    叫停的話被生生咽下,吃了悶虧的賀熹衝動地想要教訓一下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可她忽略了一點,人家是練訓有素的特警,身手不容小窺,尤其是對方驚覺她也是練家子,戒心更勝,出手間絲毫不留情。沒直接拿槍收拾她,估計是看她小丫頭家家的沒瞧起。


    顏玳此時已徹底清醒過來,見全副武裝的家夥企圖用槍托攻擊賀熹的後腦,她脫下高跟鞋就衝了上來。眼睛餘光瞥到她靠近,怕她越幫越忙,賀熹喝道:“靠邊站!”分神間,腿上冷不防挨了一槍托,隨即膝蓋就跪在了地上。


    特警的身手相當迅捷,鎖喉別臂的動作更是無可挑剔的利落,當即伸手按住賀熹的脖子,扭過她的手臂就要拷。


    賀熹可不想被手拷侍候。她抗拒掙紮,側頭瞪著人家:“我跟你說你抓錯人了,別浪費時間讓人跑了。”盡管隻是被借調到特警隊執行過任務,可賀熹還是很清楚抓人需要把握時機的道理,深怕目標脫逃。


    “哪那麽多廢話?”惱了的特警不信,聞言反而加大了手勁。可是,他的動作沒能順利進行下去,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力量甩了個趔趄,力道之大差點把賀熹帶倒。


    “沒事吧?”伴隨著清冷如深潭水的聲音出口,賀熹被厲行拉到身側。


    不等賀熹說話,特警已半跪在正前方端著槍對準了他們,“靠牆站好,動我就開槍了!”


    厲行本能地將賀熹護在身後,可這小小的動作已經惹得特警說到做到對著他腳前的地麵就是一槍:“讓你別動!這是上膛的!”


    厲行眼裏有火在燃燒,卻還是站住了,顏玳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原地蹲了下去。


    突然,黑猴子不知從哪裏衝了出來,護主心切的它朝著持槍的特警撲過來。


    清瞳內瞬間燃起火焰,賀熹尖叫:“不要!”


    “賀熹!”厲行大驚,攬臂抱住她,利落且快速地回身將她護在懷抱和牆壁之間。


    “砰!”一聲低沉的槍響,子彈擦過厲行的手臂射出去……


    半生熟06


    拉布拉多犬應聲倒地。


    目睹黑猴子中槍,顏玳從先前驚恐的情緒裏清醒過來,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嘴裏絮絮叫著“小黑,小黑……”邊顫抖著以手捂按住拉布拉多犬身上流血的傷口。


    黑猴子哼哼著,身體因疼痛抽搐著,眼睛望向賀熹的方向。


    從怔忡中回神,賀熹瘋了一樣掙紮,力氣之大差點連厲行都控製不住。


    “冷靜點賀熹!”不難判斷出賀熹與拉布拉多犬的感情,厲行將她鎖緊在懷裏,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賀熹哪裏冷靜得了,她已經失去了理智,紅著眼睛,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邊聲嘶力竭地吼邊死命掙紮,當被厲行抱住後退時修長的腿還在半空中使力踢著。


    將賀熹顫抖的身體單手扣在懷裏,厲行在開槍的男人走過來前,抬高左手,控製力道一掌切在她白皙纖細的後頸上,隨即,賀熹的身體軟在他懷裏。


    見狀,未及出手的卓堯微微蹙眉,目光越過持槍警戒的警員,停留在厲行神情陰冷的麵孔上。剛毅的下巴抵著賀熹光潔的額頭,厲行目光銳利地與他對視片刻,才聽他嗓音略顯清冷地吩咐身後的屬下:“全部帶走!”


    拋開抓錯人不說,在無法確定厲行等人身份的情況下,警察肯定要把他們帶回隊裏,所以卓堯的命令是合情合理的,可厲行卻不能讓他們耽誤時間,他在卓堯轉身要走的時候喝道:“等等!”見卓堯停步,他要求:“叫救護車,先救犬。”


    卓堯回頭,看了眼流血的黑猴子,皺了下眉。


    知道他在考慮,厲行提示:“證件在我身上。”他很清楚現下的處境,動一下警察就會開槍,為免再起衝突惟有讓對方幫他拿出證件驗名身份,也避免興師動眾地去到警隊,延誤救治拉布拉多犬的時間。


    卓堯看著他,一言不發。


    聽到顏玳的哭聲,厲行的耐心所剩無幾,他冷凝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我說證件在我身上!”


    卓堯抿唇,思慮間竟有警員沉不住地持槍向厲行靠近,有意押人。可就在眨眼間,眾目睽睽之下,摟著賀熹的厲行忽然身形一轉,右手驟然探向警員手肘,一拉一折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下了他的配槍。


    當槍滑入厲行手中,卓堯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速度急快地雙手握槍,將槍口對準了厲行。同時,他身後的兩名警員也瞄準了厲行,同時喝道:“不許動!”


    以手肘頂著警員的脖頸,厲行側身而立:“叫救護車,現在馬上!”


    厲行本就有種讓人臣服的氣場,此時目光又太冷太具壓迫感,當即就把初次執行任務的特警喝得一愣。


    俗話說軍警一家,身為一名職業軍人,與特警動手厲行已經出格了,所以盡管下了那人的配槍,他也隻是握在掌心,在以手肘抵住警員脖子的同時,他順勢以手指扯開自己的外套,露出裏麵淡綠色因出門急未及換下的軍襯,盯著卓堯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我不重複第二遍!”


    眉宇間透出狠戾,反應過來的卓堯眸光陰翳地盯著厲行,低吼著命令屬下:“叫救護車!”


    等救護電話打完,厲行即時扔掉手中的槍,而他的軍官證也在下一秒被甩到卓堯麵前。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包廂那邊的行動已經結束,該抓的人全部落網。檢查了證件之後,警隊確認確實抓錯人了。將厲行的軍官證和賀熹的警官證還回,心火未消的卓堯在與厲行冷冷對峙後,沉聲說:“收隊。”言罷,領著他的人撤退。


    沒時間和他糾纏,厲行將昏迷中的賀熹抱上救護車,隨同拉布拉多犬去醫院。顏玳則留在天池,交由天池的經理沈明悉照顧。


    ……


    醫院急救室外,倚在厲行懷裏的賀熹悠悠轉醒。短暫的怔忡過後,她騰地坐起來:“小黑呢,小黑……”


    按住她肩膀,厲行放柔了語氣回答:“已經送進急救室了。你別急,不會有事。”


    賀熹聞言竟真的靜下來,茫然地仰臉看向厲行,好半天才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軟弱地詢問:“會,死嗎?”


    望著她已然在醞釀淚水的眼睛,厲行的心軟得不行,她難得的脆弱讓他控製不住地攬她入懷,將她小小的後腦扣在胸口,他以一種能使人心安的口吻保證:“不會!”


    肩膀頓時垮下來,竭力按住淚腺的賀熹如同需要撫慰的孩子一樣伏在厲行懷裏,冰冷的小手本能地抓緊他的衣服。


    就在厲行陪賀熹等在急救室外時,蕭熠已在路上。


    之前與賀熹的電話被莫名切斷,他打過去又無人接聽,蕭熠顧不上招呼朝他走過來的幾位客戶,隻以眼神示意他們玩得盡興,轉身進了電梯直接到地下停車場。


    車子飛馳而去,身後急速倒退的a城新建的世紀大樓在夜色下愈發朦朧。


    途中,沈明悉的電話打進來,蕭熠接通後聽他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說:“這邊出了點亂子,賀小姐和警察起了衝突,顏小姐受了驚嚇。”


    “什麽?”蕭熠以為聽錯了,隨後又聚緊眉心急問,“她人沒事吧?”


    “沒事。”厲行離開後,在嚇得夠嗆的顏玳嘴裏問不出什麽後,沈明熟第一時間找人確定了賀熹的安危。


    懸起的心回落,蕭熠說:“我馬上回來。”


    “賀小姐被人帶去了市醫院,那條拉布拉多中槍了。”


    蕭熠罵了聲“操”,切斷電話的同時抬眼看向倒車鏡,手上猛打方向盤。車子在馬路上劃出一條長長的橫線,直接轉向。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當醫生宣布拉布拉多犬因送來及時搶救過來時,蕭熠匆忙趕到。待看清賀熹身旁站著的人是前不久才發生不快的厲行時,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不避諱地握住賀熹的手,蕭熠問:“黑猴子沒事吧?”


    厲行聞言一愣,表情是極罕見的茫然。


    沒有注意到厲行的異樣,情緒尚未恢複的賀熹回握蕭熠寬大的手掌,搖了搖頭。


    蕭熠鬆了口氣,手上用力把她往懷裏帶,寵愛地說:“傻樣兒,嚇壞了吧?”


    回想黑猴子中槍的情景,心有餘悸的賀熹誠實地點點頭,皺鼻子的小動作讓她透出幾分孩子氣。蕭熠輕笑,摸摸她的頭發算是安慰:“你也嚇壞我了,沒事就好。”


    儼然把拉不拉多犬視為親人的賀熹是真的嚇壞了,別看她受傷腿傷半夜疼醒都沒掉一滴眼淚,可今夜突發的事件卻令她不自覺表現出軟弱的一麵。當她親眼目睹黑猴子因自己而中槍,“死”那麽冰冷可怕的字眼在她醒過來的瞬間就跳進了腦子裏,她忽然就蒙了。


    心有餘悸的賀熹哽咽:“我真怕它,死了……”


    罕有的濃情依賴的口吻,令蕭熠更加心疼,他柔聲安撫她的恐懼,像父親一樣慈愛地哄她:“不怕不怕,都過去了,沒事啊。”


    等情緒完全平複下來,賀熹才注意到厲行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清冷的空氣裏,殘存的僅僅是他擁抱她時耳畔均勻的呼吸。賀熹什麽都沒有說,可她眼裏一閃而逝的奇怪而遙遠的目光,還是被蕭熠捕捉到了。


    安頓好黑猴子,想留在醫院的賀熹被蕭熠強行送回了家。然而賀熹並不知道,在她回到家時,五三二團的訓練場上意外地出現一道身影,起初跑得不快,苦行僧一樣一圈一圈不停地跑,漸漸的,速度越來越快,玩命似的挑戰生命的極限,奮力向前。


    站在窗前,加班的寧安磊皺眉:“幹什麽呢這是,搞夜間訓練?訓練強度超出常規,身體吃不消啊。”


    抬高手腕看了下時間,賀泓勳不急不緩地說:“不要緊,他受過高強度訓練。”


    目光追隨著那個瘋跑的身影,然後看見幾名本該睡下的年輕參謀也出現在訓練場上,跟著那個身影跑了起來。由於距離太遠,賀泓勳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看表情應該是在勸那人停下來。


    結果在意料之中,那個身影仿佛吃了稱砣鐵了心地要跑死,對屬下的勸阻不止充耳不聞,反而加快了速度,遠遠地把別人甩在了身後。


    牢牢看向細雨中奔跑的身影,賀泓勳皺眉。意識到寧安磊要下去,他才轉身抓過衣架上的訓練服穿上,搶先一步出門。


    沒有勸阻,也沒有怒吼,賀泓勳隻是奮力衝到訓練場上,與那個身影颮起了速度。


    雨漫天漫地下,模糊了視線,訓練場上兩抹挺拔的身影就這樣追逐著奔跑,奔跑……


    狂奔,隻剩狂奔……


    終於,情緒到達臨界點,賀泓勳放慢了速度,給厲行超越的機會,然後在後麵不輕不重地給他後頸上來了一下,接著,影子順勢滑倒。


    幾名年輕參謀跑過來,把他們老大抬走。


    次日清晨,厲行如常出現在訓練場上,卻意外地發現賀泓勳居然比他到的還早。


    就在賀泓勳狀似不經意地問起厲行昨晚失態的原因時,蕭熠陪賀熹去醫院看望黑猴子。


    遠遠看到兩名警察站在黑猴子所處的病房外,賀熹立馬聯想到昨晚的誤傷事件,她快步走過去質問:“是不是你們射傷我的犬?”


    不等兩名警察說話,賀熹身後飄來冷淡男聲,身穿便服的卓堯簡潔有力地回答:“不是他們,是我!”


    半生熟07


    賀熹轉身,看到卓堯站在那裏,他輪廓陽剛,劍眉濃密,無異是個英俊偉岸的人。相比厲行內斂的氣場和蕭熠十足的痞氣,卓堯給人的感覺是那種耀眼的男子漢的爺們之氣,可因為有射傷黑猴子的過節在先,賀熹怎麽看他都覺得不順眼。


    卓堯率先開口,以低啞的嗓音解釋道:“不好意思賀小姐,昨晚是我判斷失誤。”


    “判斷失誤?”賀熹哼了一聲,顯然並不打算輕易笑納了他的歉意,緩慢地走近卓堯,她極護短地說:“憑什麽你判斷失誤,遭罪的卻是我的犬?”明知自己也有錯,賀熹卻無法在黑猴子受了槍傷後心平氣和。


    卓堯站在原地沒有動,表情淡然的讓人無從猜測他的情緒,任憑賀熹一步一步靠近與他迎麵而立,等待她的下文。然後,預料之中的,回敬他的,果然是賀熹穩準地揮過來的巴掌。


    如果這是她所期翼的歉意,他領受了。畢竟確實是他判斷出現偏差才致使拉布拉多中槍,對於養犬愛犬的人而,這事兒非常嚴重。思及此,卓堯動也沒動。然而旁邊站著的警員卻不允許外人給自己的頭兒難堪。於是,兩名警員衝過來,一個邊扯開賀熹邊警告:“你幹什麽,別太過份!”另一個則搶站在卓堯麵前。


    “過份?”蕭熠沉下臉,毫不客氣地撥開警察的手,將賀熹拉到身後,開口時聲音很冷:“就過份了,怎麽了?”


    不能怪蕭熠急眼,了解了昨晚的情形,他守在賀熹的公寓一宿沒睡著覺,躺在沙發上翻過來覆過去地尋思,如果沒人攔住賀熹將她適時打昏,如果她在黑猴子撲向警察的時候衝過去,那顆子彈是不是就射中她了?想想他就後怕。


    “你還來勁了!”警員也是火暴脾氣,他情緒激動地指責賀熹:“昨晚上那種情況沒說她防礙公務算客氣了,注意你的措辭!”


    一句防礙公務提醒了賀熹,她不禁換位思考,如果昨晚是她執行抓捕任務,麵對撲向自己手下的拉布拉多犬,在那短短的幾秒鍾時間裏會如何判斷?可轉念想到黑猴子的傷,賀熹又心有不甘。抿緊了唇,她掙紮了片刻,才攔住欲與警員辯駁的蕭熠,有些不情願地說:“昨晚我也不對,希望沒給你們帶來麻煩。”


    說實話沒想到賀熹會道歉,單憑警員敘述她昨晚的表現,卓堯以為她會不依不饒,沒想到結果卻出人意表,淡漠的表情有所鬆動,他說:“我想你也不是故意攪局。好在有驚無險,大家都相安無事。”涉及到任務不便多談,卓堯簡明扼要地說:“麻煩倒談不上。”意思是說抓錯人誤傷黑猴子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行動。


    好在沒惹出其它亂子,賀熹也鬆了口氣。


    見幹戈化為玉帛了,那名站在卓堯身前的警員以客氣又真誠的語氣說:“昨晚的場麵有點混亂,賀小姐又很符合二號目標的特征,所以才鬧出誤會。相信二位也明白,假設拉布拉多犬是犯罪嫌疑人的,出現亡人事故的幾率就很大,開槍實屬無耐之舉。好在最終險情排除,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賀小姐的犬怎麽樣了?需要我們做什麽你們盡管說,我們警隊全力配合。”


    警員的客氣令蕭熠冷凝的神情回暖了些,他說:“這還算句人話。”


    賀熹本就屬於那種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回憶昨晚的情景,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確實容易令人產生誤會,加之黑猴子脫離了危險,她的火氣消了大半,拐拐蕭熠的胳膊示意他別生氣了,她說:“不需要了,我們可以自己處理。”受好奇心驅使,她隨後又問:“你們抓的什麽人,怎麽會和我符合?”


    警員看向卓堯,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他直截了當地回答:“是一號目標人物的情婦。”


    說實話,賀熹確實具備情婦的資本。她天生一副神鬼之筆的美貌和身材,瓷一樣淨白細嫩的臉,烏濃如墨的眼睛清澈明亮、注滿靈氣,平日裏隨意套件t恤仔褲的質樸裝扮都是楚楚動人的淡雅,偏偏昨晚她還跳出來和警察大打出手,人家誤把她當做目標人物也不足為奇。


    這樣的“讚美”實在另類,讓人聽上去很不舒服,何況賀熹最討厭別人以貌取人拿她當花瓶,於是她皺緊了眉毛,蕭熠則瞪眼,沒好氣地說:“照你這說法,我們長得漂亮還有錯了?”


    以胳膊肘兒碰了下蕭熠的手臂,賀熹示意他算了。


    意識到談話內容偏離了主題,卓堯輕咳一聲,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今天過來是有另一個目的,蕭先生,請你和我們去隊裏做一份筆錄。”


    “我犯什麽事了?”蕭熠看他不順眼,不肯配合:“是你們踢了我的場子,我沒讓你們賠償損失了就不錯了,怎麽還要我做什麽筆錄?我當時不在場!”


    “不是在不在場的問題,天池娛樂會所的法人是你沒錯吧,犯罪嫌疑人曾多次出現在你的場子裏,我們了解一些情況屬正常職權範圍。”卓堯說著不自覺又使用了警察慣用的套路,他提醒:“身為公民,你有義務配合我們的工作。”話語間已側開身,抬手做了個手勢:“請吧!”


    蕭熠無法不履身為公民的義務,於是,他被“請”去了警隊。


    賀熹是陪著蕭熠過去的。等兩人把警隊那邊的事了了已經是下午了,蕭熠有事先走,賀熹返回醫院看黑猴子,然後看到厲行和顏玳同在病房裏。


    不知道厲行來了多久,又和顏玳說了什麽,賀熹隻聽到顏玳感慨道:“訓練太苦了,一般人誰受得了啊,所以說你們是當之無愧的最可愛的人。”


    厲行彎唇一笑,而這一笑瞬間柔和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整個人顯得極為溫和,他輕描淡寫地說:“不是穿了軍裝就算軍人的,這隻是最基本的。戰場上可沒人和你講道理,那是扣一次扳機就倒下一個敵人的殘酷,沒有超常的體能怎麽行,所以你所謂的苦都不算苦。”聽到門聲他轉頭,不意外地看到賀熹站在那裏,他以異於平常的平和語氣像老朋友一樣打招呼:“回來了?我來看看拉布拉多,你不在,和你朋友聊了點以前訓練的事。”


    看拉布拉多?果然是個完美的借口。讓見到他就不自覺樹起心理防線的賀熹都無從拒絕。可是,盡管他爭分奪秒救了黑猴子一命,甚至還救了自己,可賀熹依然用慣常對待他的冷漠語氣下逐客令:“看完就走吧,不耽誤厲參謀長寶貴時間。”


    厲行不怒不惱,抬腕看了下表,起身時不知是對賀熹交代行蹤還是在向初次見麵的顏玳告辭:“時間差不多了,我還要到師部去,先行一步。”


    在經過昨晚的狂奔和今晨與賀泓勳的談話之後,此時的厲行相比之前與賀熹見麵時要冷靜很多。其實,隻要不碰上賀熹和他硬磕,他平日裏在官兵麵大多是這樣的。


    顏玳自然是沒立場挽留的,職業的性質讓她適時詢問:“厲參謀長,如果方便的話,我能到你們部隊采訪嗎?”


    “這個……”厲行猶豫了下,似是在斟酌措辭,隨後看了眼視他為空氣的賀熹,出人意表地說:“你得和她說。”


    賀熹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之後極力控製的脾氣又有點壓不住了,她沒好氣地說:“那是你們部隊,和我有什麽關係?”


    厲行依然平靜,他語帶雙關:“有沒有關係你最清楚。”


    賀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眼裏有火焰在竄升,就在她忍不住要發作時,厲行看了眼病床上的家夥,然後抬手,繾綣地伸手搔了搔她發頂,“把名兒改了吧,你怎麽叫都不要緊,別人叫的話,”停頓了下,他才說完整句:“不太好。”不給她發飆的機會,厲行抽手,氣場溫柔地擱下話:“明天比武我過去。”


    有些話其實早說早好,可此時有外人在場,厲行覺得不是談話的最佳時機,而今晚也能給彼此一個緩衝的機會,可能更適宜明天麵對麵地打開心結。他如是想。


    半生熟08


    等賀熹從他深邃眉眼下的異常溫柔中清醒過來,厲行已經走了。不等她從某種情緒中回歸現實,顏玳的追問便接踵而來。


    “我可是嗅出來了,你們倆有事,我跟你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談“厲”色變的賀熹扭過臉去粉飾情緒:“你別什麽事都創根問底,少說幾句沒人當你啞巴。”


    顏玳哈一聲:“開玩笑,我是幹什麽的啊能少說?沒見你抓人不用武力的。”


    情緒不穩定的賀熹聞言沒好氣:“歪理邪說!”


    回想厲行那句隱隱宣告所有權的話的,顏玳愈發來了興趣,“你別轉移話題,趕緊交代,到底怎麽個情況?”轉著眼珠想了想,一八卦就來精神的顏玳興奮地一拍大腿,“他不會是你的竹馬吧?曖,你還別說,你們俊男美女的倒挺般配。”嘖一聲,顏玳又自言自語:“可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表示蕭熠出現情敵了?憑我們的交情,我到底該站在哪一邊呢?”


    賀熹瞪著她:“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總拿我們倆說事!他打光棍你能負責啊?”


    顏玳哧笑:“他要都能打光棍,寺院就人滿為患了。行了行了,你快別瞪我啦,知道你們倆沒事,我嫉妒行了吧,相比我這老同學,他對你可是真不錯,比對自己都好……”


    “這麽說就有點沒良心了。是誰大半夜的把發燒的你從七樓背下來送醫院的?是誰在你出差的時候風雨無阻地送你去機場的?又是誰……”


    “打住打住,這嗑嘮了幾年了,不知道的以為我和他是一對呢。可你看見了,沒火花。”顏玳挑眉,攤手。


    賀熹聳肩,不置可否。


    “噯,轉移話題是吧?我有那麽好打發嗎?還就不信了,我一個堂堂大記者還摳不出你金口裏的玉言……”回想昨晚厲行護著賀熹的情景,顏玳決定嚴刑逼供,作勢挽了挽袖子,她眯著眼睛朝賀熹來了,“趕緊說你和厲行究竟是怎麽回事,我越琢磨越覺得他護你的時候非常、特別地奮不顧身,憑我犀利的眼光來看,那絕對不是一般的感情,可我旁響側擊,他隻說你們是朋友。”


    朋友?他說他們是朋友!他們是嗎?賀熹回答不了,所以默了一下她說:“就像他說的。”


    賀熹的回答顯然令顏玳不滿,她皺眉道:“他什麽都沒說。”


    心中那根似已靜止的弦被撩動,賀熹有種茫然感,她避重就輕地回應:“我也沒什麽好說。”見顏玳有繼續追問的勢頭,忽感疲累的她難得地妥協,以懇求的語氣說:“小玳,你讓我靜一靜,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別現在逼我行嗎?”


    從相識到現在,顏玳和賀熹嘻鬧慣了,就連對彼此的關心,通常也是以牙尖嘴利地克薄對方的方式表達,像此刻這麽嚴肅,是破天荒頭一回。


    心中的某種猜測被證實,又感應到賀熹那份莫名的傷感,身為好姐妹,顏玳知道這個話題不適宜再進行下去,至少今天不合適。過去摟了摟賀熹的肩膀,她以輕鬆的語氣體貼地說:“說什麽逼不逼的,你不想說我不問就是了,咱換個有建設性的話題聊聊。”


    換個話題當然很容易,可忍著不難過卻很難。賀熹按住淚腺,背過身去。


    因為是周末,這晚賀熹照例沒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去了爸爸賀珩家。


    賀珩親自下廚準備了豐富的晚餐,吃著精致的四菜一湯,看著爸爸刻有皺眉卻依然慈愛的臉,賀熹那顆不安定的心,有了落處。無論發生過什麽,或是即將要發生什麽,父親身邊,是她永遠的家!有了這樣的認知,賀熹覺得自己那些所謂疼痛的心事似乎也不值一曬。


    晚飯過後,賀熹陪賀珩看電視,父親倆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明天爸爸有個會,不能去看你比武了,自己注意。”


    “您不去啊?那正好,免得我緊張,發揮不好。”


    賀珩打趣道:“緊張這種情緒,你很少有啊。”


    賀熹撒嬌:“誰說的,您那麽有威懾力的人,我怕啊。”


    摸摸女兒的臉頰,賀珩別有深意地說:“不怕,凡事有爸爸,護我閨女的能力爸爸還是有的。”


    挽住賀珩的胳膊,賀熹憨笑著把頭靠在他肩頭,微微嗔道:“您這樣會把我慣壞的。”心中卻在感恩著父親的疼愛。


    賀珩聞言輕責:“不是早就把你慣壞了嗎?沒事就打架,腿傷拖了多久才好?沒記性。”


    賀熹作揖求饒:“這回長記性啦,再也不闖禍了還不行嗎,您別又給我上思想政治課了吧。”


    “上了你也聽不進去。”寵愛地敲敲愛女的腦門,賀珩語重心長地教導她:“遇事別總那麽衝動,盡量多給自己留點沉澱的時間,很多事情就簡單化了,知道嗎?”


    “是,遵命!”賀熹俏皮的笑,露出一對甜甜的酒窩。


    次日,當賀熹參加散打項目的比武時,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裏充斥著濃重的火藥味。


    得知對抗結果,副局牧岩將手中的文件甩到辦公桌上,開口時沒好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特警!陣亡率居然高達百分之七十!”


    現任特警隊隊長古勵說:“這次是野外作戰,我們的人缺少經驗。”


    “你們不是警察?不是處在公安一線的特警?”牧岩目光銳利,不客氣地打擊道:“缺少經驗?你好意思說我不好意思聽。”


    接上級命令,半個月前特警支隊與野戰部隊聯合搭建了一個訓練營,雙方進行模擬對抗,今天是導演部評定結果的日子。特警隊平時的訓練是格外嚴酷的,原本信心十足,結果作為進攻方的他們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好在隻是訓練,如果是實戰,那些“陣亡”了的隊員就真蓋國旗了。可想而知,牧岩有多鬱悶。


    “幸好通過這次對抗發現了警隊的不足,還有時間改進加強。”隨著年齡增長愈發穩重的古勵想了想,建議道:“我想申請軍方的支持,派人去學習野外作戰技巧,提升警員的綜合作戰能力。”


    “派人過去?”牧岩擰眉:“部隊你家開的啊,你說過去就過去?”


    古勵笑:“這事肯定得你出麵才好使。”


    考慮到事情的特殊性和可行性,牧岩惱火:“等我回頭收拾那幫臭小子!”看見古勵想起一件事,牧岩說:“刑警隊跟的那個案子收網了,我看了報告,你的人可真行啊,政治處和五三二團的人都抓了?怎麽挑的人,不夠丟人的!還有卓堯,更給我長臉,作戰指揮水平都失水準了,居然射傷一條拉布拉多犬!”


    提及那晚的陰差陽錯,古勵也不知道該如何平息老大的怒火了,他摸摸鼻子,沒敢搭腔。


    隨後又布置了下近期的工作,等古勵離開,牧岩拿出手機打電話。電話接通的瞬間,話筒裏傳來賀泓勳低沉帶笑的聲音:“怎麽,牧大局長興師問罪來了?”


    沒錯,此次模擬對抗的部隊方是五三二團,也就是說其實是擔任指揮官的厲行領著賀泓勳一手帶出來的偵察連把特警隊收拾了。


    牧岩丟了麵子,心裏原本就不爽,現在賀泓勳還故意招他,氣得某人想跳腳。穩了穩情緒,牧岩直奔主題:“你和特種大隊的夜亦不是有點交情嗎,給我協調個人,幫我搞個集訓。”


    “讓特種大隊的人幫你搞集訓?你還別說,這想法有點創意。不過人選未必非得從夜亦那找吧?”賀泓勳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那的人都是萬裏挑一,再適合不過了,就是怕沒調令那老小子不扯我啊……”


    想到一個人,賀泓勳打斷牧岩:“我這裏有個百萬裏挑一的人你要不要?”


    “你說你啊?”


    “怎麽可能!比我有本事。”


    “喲,我的江湖朋友居然謙虛起來了?我就不信你一個普通部隊能臥什麽龍。”


    “你別不服氣,沒龍怎麽收拾的你啊,就說你要不要吧。也就是你,換成別人我還不樂意亮出來呢。”


    牧岩琢磨了下,也來了興致:“行,就用你的人,我倒要見識見識。”


    “那就這麽定了,不過你得等等,赫義城先你一步把人借走了。師裏在準備演習,那可是這個季度的重頭戲,怠慢不得。”


    師參謀長要人,賀泓勳和牧岩再橫也得排隊,所以牧岩說:“沒問題,我先安排這邊,確保你的人到位就能開展訓練。”


    掛了電話,賀泓勳繼續觀看比武,賽場中央的賀熹正與對手纏鬥,他看見弱不禁風的女孩掌風淩厲地橫砍、斜劈、直攻,步伐輕盈,動作靈活,快如脫兔,猛如蛟龍。可畢竟是決賽,對手也是來者不善,在被賀熹踢中一腳倒地後,那人居然一個旱地拔蔥身子騰空而起,右腳直掃向賀熹太陽穴。


    氣氛驟然緊張,賽場瞬間響起抽氣聲,很多觀眾更是被驚得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在所有人摒息以待中,賀熹迅速做出了反應,閃躲騰挪間穩健出腿,力道狠猛地反踢在對方脖子上。接著,賽場一片靜寂,之後,傳來雷鳴般的掌聲。


    看到站在賽場中央的女孩臉上綻放出飛揚自信的微笑,賀泓勳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激賞。他必須承認,盡管性格衝動的賀熹身上有些江湖習氣,可她的個人作戰能力是不容置疑的。或許牧岩是對的,在特殊情況下,賀熹會適時展現出與年齡不符的處變不驚。思及此,賀泓勳開始重新審視賀熹調職的事。


    這天,經過一輪輪較量,a市公安比武落下帷幕,女子組的散打冠軍與射擊冠軍被賀熹一人奪得。當晚,一群人為賀熹慶功,而承諾來看比武的厲行卻始終沒有出現。


    不知是否應了那句“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的話,見到厲行本能般豎起渾身刺的賀熹平靜得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她爽朗地笑,大口地喝酒。


    慶功宴結束的時候,為了醒酒,賀熹決定步行回家。


    夜風吹過,溫柔地拂過女孩飛揚的長發和陀紅的臉頰,那種舒服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讓賀熹醉意更濃,她任性地趕走了執意要送的蕭熠,邊走邊含糊不清地唱道:“你說愛我就跟我走,風雨也跟我走,海角也跟我走,決定就不回頭……”唱著唱著,不知怎麽的想到有個人唱過的另一首歌。


    “革命軍人個個要老婆,你要我要哪來這麽多……”學著那人的語調,粗聲粗氣地唱了兩句,賀熹控製不住地捂著肚子笑坐在了馬路邊上,忘形間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男式軍靴,怔忡間,一隻手輕輕撫在她發頂,她呆呆地抬頭,眯著眼睛憨態可掬地望著他。


    半生熟09


    “這是幹嘛呢?大半夜不睡覺跑街上又唱又吼的,不怕被警察帶走?”厲行在她麵前蹲下,說話的時候,手掌自然地地由發頂下滑,溫柔地摩挲著她細嫩的頸項。


    他的手修長卻有硬繭,那種粗糙的溫暖令賀熹有片刻的失神。微揚下頜,她像小貓一樣眯著眼睛,彎起嘴角輕輕笑了:“誰敢招我呀,不怕挨揍啊?”


    賀熹一向是美麗的,可厲行卻太久沒見到這樣明豔溫柔的她,一嗔一笑間媚態盡現。他不能控製地彎了眉眼,笑得魅力十足,掐掐她的臉頰不無寵愛地問:“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呢!”她無辜地聳了下肩,目光狡黠得像一隻頑皮的小狐狸,舌頭都打結了還嘴硬地否認:“六十五度的二鍋頭一瓶都不在話下,這才哪到哪啊,我還沒盡興呢。”話音消彌,她嬌憨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皺眉。


    到底還是分開得太久了,厲行確實不清楚她的灑量,不過看樣子今晚是沒少喝。知道她酒勁上來了,他靠近她,動作輕柔地撫平她眉間的皺褶,之後在她太陽穴上輕輕揉捏,“以後不許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揚起白皙的頸項,看向他的目光明顯飄渺起來,賀熹抗議:“你管我呀?憑什麽啊?你又不是我什麽人。”


    總是習慣性曲解他的意思。厲行抬眼看她,嗓音低緩似呢喃:“不是管是心疼。”


    “心疼?”黑亮的眼珠轉了轉,似是在斟酌他話的可信度有幾分,賀熹歪頭,嬌笑地看著他:“那你早幹嘛去了?”


    責備的意味那麽明顯,聰明如厲行,自然嗅得到。對視須臾,凝視著燦若桃花的臉,他仿佛自語般聲音低沉地說:“我會加倍補償回來。”


    “你說什麽?”眼神迷惘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醉意上湧的賀熹口齒不清地說:“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此時,有些醉意的賀熹不自覺卸去堅強的偽裝,柔和月光映襯下顯得乖巧可愛,像個需要嗬護的孩子。情不自禁地將她輕輕摟進臂彎裏,厲行放柔了音調哄她:“聽話,以後少喝點。”


    不知是醉得太厲害,還是被他的柔聲細語哄住,賀熹這次居然沒有抗拒厲行的擁抱,反而順勢把小腦袋枕在他脖頸處,貼著他溫熱的皮膚,輕輕蹭了蹭,似是回應。


    久違的濃情依戀,溫暖得令厲行眼底瞬間閃過點點心碎的流光,抱緊賀熹纖瘦的身體,他輕吻她發頂,迭聲說:“是我不好,我不好……”細聽之下,語氣竟有些哽咽。


    賀熹是真的醉了,對厲行輕不可聞的道歉聲置若罔聞。一陣風吹過,她下意識往他懷裏縮了縮,孩子氣地嘟囔:“冷啦。”


    顧不得平複情緒,厲行迅速扯下軍裝外套裹在她身上。正想拉她起身,賀熹卻搶先一步抽出手探向他的臉。


    她的小手冰涼卻異常柔軟,觸在他皮膚上,那種好得不得了的感覺使得厲行的心為之一顫,記憶裏她也是很喜歡摸他的臉,那個時候他逗她說:“就不能對自己嚴格要求點?看見帥哥就控製不住!”


    她是怎麽回答的?他記得她撇著小嘴說:“傻子才對自己嚴格要求,我對自己沒要求!”說完微紅著小臉湊過去,快速在他側臉上親一下,見他驚訝的表情為掩飾害羞故意瞪著眼睛說:“幹嘛,我還親不得你了?”


    “親得親得,在下求知不得。”他笑,在她跑開前將人捉進懷裏,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封存的記憶如開閘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甜蜜得厲行唇角的笑意漸濃。當她的小手緩緩移到他發頂,他終於笑開,口是心非地微微嗔道:“別亂摸,發型都被摸亂了。”


    聞言,賀熹露出異常溫軟好看的笑容,透著無與倫比的欣喜和小小的可愛嘲笑意味,她牙尖嘴利地打擊道:“這麽短,都沒鳥毛長,還發型!”


    鮮活無比的眉眼,令寂靜的暗夜都變得璀璨耀目起來,厲行輕笑著揉亂她頭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驀然打斷。


    一雙白藕玉臂意外地纏繞上他的脖頸,賀熹仰頭,魅惑地看著他慵懶地說:“困死了,回家睡覺。”


    此時的賀熹媚態橫生,再配上這樣的要求,太曖昧太具有挑逗性。


    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厲行探身,輕輕貼了下賀熹的臉頰,像哄孩子一樣柔聲說:“乖一點,我送你回家,嗯?”話語間,他橫抱起她,抬步朝越田野車而去。在他把她抱至副駕駛座放下時,賀熹忽然傾身上前,動作極快地吻上他的唇。


    突如其來的吻令厲行有一瞬的失神,在她小巧的舌探進他口裏毫無章法地吻吮時,自製力超強的他心裏突然升起強烈的衝動,抱緊她柔若無骨的身體,輾轉且深切地回吻她……


    久違的親密,令人不受控製地想要在彼此身上汲取更多。厲行擁緊賀熹,吻得纏綿而沉醉。賀熹閉上了眼睛,更緊地偎進他懷裏,任他予取予求……


    那麽熟悉的氣息,那麽動情的糾纏,厲行被撩撥到一發不可收拾。在賀熹輕輕哼出聲的刹那,他狠狠吻了下她細嫩的脖子,然後清楚地聽到賀熹低聲喃喃:“阿行,阿行……”


    厲行的心在這一刻溫柔得不行,收緊手臂抱住她,將她小小的後腦扣在胸口,他柔聲說:“我在這,小七我在……”


    不知怎麽的,賀熹忽然就哭了,語無倫次地哽咽著問:“你怎麽才回來,你終於舍得回來了麽,你舍得回來了麽……”


    賀熹確實醉了,否則不可能問出如此懦弱的話,可她的心卻醒著,所以始終記得六年前那場分離。


    記憶深處熟悉的觸感強烈地翻湧上來,此時的厲行難受得經不起賀熹一句柔軟的責備,他在心裏無聲地說:“除了你,我還有什麽,舍不得?!”


    寂靜的夜,清冷的空氣,厲行緊緊抱著她,似是想借由親密溫暖的擁抱化解內心深處的寒冷,不知過了多久,有一輛車經過,透過車窗飄出一首傷感的歌曲:


    “就讓我們,擁抱彼此的天真,兩個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溫,相約在那,下著冬雪的早晨,兩個人的微溫靠在一起不怕寒冷……”


    伴著這首老歌,醉了的賀熹哭著睡著了。這一晚,睡熟的她做了一個溫暖甜蜜的夢,夢中的場景在腦海裏不斷切換,熟悉地仿佛親身經曆過。


    炎炎夏日,身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頭戴一頂翠綠色的大草帽,小小的手裏拖著一把大鋤頭。


    揮汗如雨間,忽聽有人質問:“你怎麽把菜給鏟了?”


    小女孩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時看見身前不知何時站了個男孩,個子比她高,十來歲的樣子,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友善。


    見她隻盯著他不說話,男孩沒好氣地說:“問你話呢,幹嘛把菜都鏟了?”


    看了看菜地,小女孩不解:“我沒有鏟菜啊,我在鋤草。”


    撿起一顆被鏟斷的菜苗,男孩擰緊了眉訓她:“菜和草都分不清,笨蛋啊你!你看看,你把菜全鏟死了。”原來,愛勞動的小家夥就著野草和菜苗呼拉拉一片一起鋤了。


    “你才笨蛋!”被罵了,小女孩負氣地說:“我隻管鋤草,才不管什麽菜不菜的。”見男孩瞪她,她梗著小脖子瞪過去,“你家的啊?”


    “嘿,你還有理了?”男孩把手裏的菜扔掉,作凶惡狀揮了揮拳頭:“信不信我揍你!”


    小女孩握緊了大鋤頭,奶聲奶氣地說:“你敢揍我我就告訴我哥哥打你!”


    “你還告狀!當我怕你啊?”被威脅了,男孩有點生氣,伸手推了她小肩膀一下。


    小女孩本來就瘦瘦小小的,腳下又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就跌坐在地上了。


    男孩沒想欺負女生,隻是見她鏟光了菜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沒控製好力道把小家夥推倒了。見狀趕緊伸手拉她,誰知小女孩竟然打開他的手,特皮實地爬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轉頭就拎大鋤頭。


    氣性還挺大。男孩笑了,逗她說:“你這幹嘛呢?想打我啊?”


    小女孩鼓著腮幫子狠狠瞪著他,就在男孩以為她要拎著大鋤頭“鏟”他時,小丫頭居然把菜地裏幸存的幾顆菜苗一口氣全鏟了,然後撂下“狠”話:“你敢打我?!等我告訴我哥哥揍死你!”


    至於後續是如果發展的,被鬧鍾吵醒的賀熹便無從知曉了,她隻在意識清醒前隱約看到一個含著棒棒糖的小丫頭俏皮得意地朝男孩兒比著勝利的v手勢,至於夢中的其它細節,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半生熟10


    事實上不隻是夢中的情景賀熹想不起來了,連昨晚和厲行發生過的事兒,她也全無印象。


    其實賀熹的酒量和千杯不倒的賀泓勳有得一拚,但昨晚不知是拿下比武冠軍太興奮了,還是有太多事壓在心裏需要發泄,確實是到量了。以至清晨坐在床上發了半天呆,隻模糊地記得厲行出現過,至於兩人有過的對白和火熱纏綿的親吻,她根本不知道。然而,梳妝台上的字條卻在提醒她昨晚和誰在一起。


    厲行的字如從前一般剛勁有力,他留言說:“師裏有事叫我過去,看你睡得沉所以沒叫你,記得吃完早餐再去上班。”中間空了兩行,他又寫道:“小七,請給我個機會,我不想再錯過六年。我的心,依舊!”


    我的心,依舊!反複看著這幾個字,賀熹的淚開始在眼裏醞釀。將字條捂在胸口,她不知道如果回頭去繼續那段過去,愛情,還能否完美?!而他們,能不能夠像兩個傻瓜一樣,無所顧及地、傻傻地愛?


    平複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翻湧的情緒壓回去,收拾好自己,賀熹趕去單位上班。她麵上平靜無波,內心卻是從未有過的迷茫和慌亂。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啞了一天的手機收到一條署名“阿行”的短信,默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號碼是厲行自己存進去的,賀熹握著手機沉默了很久。最後,她衝動地抓起衣服打車去五三二團。


    對於部隊,賀熹熟悉地如同自己的家,碰巧哨兵又認識她,例行登記後她直接去了團參謀長辦公室。可厲行卻不在,一位年輕參謀告訴她:“參謀長去師部還沒回來。”


    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賀熹謝過年輕軍官往回走,卻意外地碰到剛剛被提升為團長的堂哥賀泓勳。


    賀泓勳很意外,眼睛往她身後掃了一下,不解地問:“這麽晚了一個人來的?找我還是找厲行?”


    後知後覺的賀熹終於發現賀泓勳是知道什麽的,感覺被算計的她隱隱有些慍怒,可對方畢意是自小疼愛自己的堂哥,賀熹不好發作,壓住火氣打算一走了之。可賀泓勳卻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抓住她的手臂,他問:“怎麽了這是,和厲行摳氣了?不對,他應該還沒回來,我給他打個電話……”


    居然沒事人一樣提厲行?賀熹使勁甩開賀泓勳的手,頭一回對自小敬重的堂哥發脾氣,她語有不善地說:“不想和你說話。”見賀泓勳皺眉想說什麽,她又搶白道:“我和他事你能不管嗎?你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之間……”到了嘴邊的“不可能了”無論如何說不出口,賀熹留了半截話就要走。


    長大了翅膀硬了,嫌他多管閑事了?賀泓勳氣得在原地轉了個圈,末了朝賀熹的背影不顧形象身份地揚聲喊:“是我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還是你啊?小七,你要是對他還有一絲感情,就去了解一下他在特種大隊經曆過什麽。如果你真對他沒感情了,算我多事!”


    賀熹停頓了一下,然後加快了腳步。


    賀泓勳回到家氣還沒順過來,牧可跑過來給他拿拖鞋,換作平時他肯定笑著逗小妻子:“喲,媳婦兒真勤快,你說,我們是先吃飯呢還是先上床,決定權在你手上。”可今天他卻深鎖著眉頭直接進了書房,惹得牧可追過去惦起腳揪他耳朵:“誰給你氣受了,回來晚了還不理人?”


    拍了下小妻子的腦袋瓜兒,賀泓勳抱怨:“你們女人就是麻煩,惹不起還躲不起。”


    被他罕有的困惑表情逗笑,牧可故意扳著臉說:“你居然敢招惹我以外的女人,不怕我給你全軍通報啊?晚上不許上床了,睡沙發。”


    “這想法我還真有過。”賀泓勳擰著眉抱怨:“睡覺姿勢太不規範,小人一個占那麽大地方,我都快被擠地上去了。”


    牧可瞪眼:“誰像你啊,睡覺都是‘規定區域固定姿勢’,也不嫌累!我不過伸個懶腰罷了,沒事就念叨,愛睡沙發你就去啊,又沒人攔著。”


    看她氣鼓鼓的樣子賀泓勳笑了,“你這懶腰伸的幅度可是不小,就差把你老公踹地上去了。”


    牧可撇嘴,之後追問他怎麽了。賀泓勳把賀熹衝他發火的事說了,末了不解地自語:“也不知道厲行那小子怎麽招她了,我點過他啊,就差明白告訴他小七至今單著呢,怎麽不上道呢……”之前大清早賀泓勳去訓練場表麵上是看厲行訓兵的,實際上是透露賀熹的情況給他。所以說,堂兄妹什麽的,有時就是用來“出賣”的。


    “點什麽點啊,你不能說明白啊?”對賀熹和厲行的事已略知一二牧可批評道:“肯定誤會還沒解釋清楚,你們男人才討厭,有什麽事總喜歡悶在心裏,你們不說我們怎麽知道啊?裝深沉!算了,不和你說了,一個大老爺們什麽都不懂。”


    那天在部隊門口無意撞上厲行後,牧可回家就把情況匯報給賀泓勳了,當賀泓勳同誌把他的想法全盤托出後,居然明令禁止她插手厲行和賀熹的事。牧可本就對他隻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作法心有不滿,今兒可好了,終於被她逮到機會發飆了。


    他什麽都不懂?賀泓勳被訓得哭笑不得,撓了撓頭發,他預備先收拾一頓他家媳婦兒,再給厲行打個電話,教育教育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老爺們!


    出租車在夜色中一路飛馳到師部,想著賀泓勳的話,掙紮了一路的賀熹沉默地坐著不動,時間久到連出租車司機都忍不住開口問:


    “小姐,你是不是在這裏下?”


    賀熹茫然抬頭,待看清地點,她邊掏錢邊說:“對不起,對不起。”心裏卻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見厲行,如果真見了該說什麽。


    可是,就在司機找零的時候,賀熹看到那輛在賀泓勳結婚前一晚和她相撞的車子快速駛來,然後,未及停穩的車上下來一抹匆忙而熟悉的身影。化成灰賀熹也記得,那是——夏知予。接著,厲行從師部院裏急跑出來。


    當夏知予抓住厲行手臂的那個刹那,賀熹笑了。然而這一笑,使得一滴極力隱忍的淚輾轉落下。虛弱地靠在座位上,賀熹看著他的信息:“重新開始,行不行?”深深呼出一口氣,她顫抖著手回複:“不行!我們之間,早已,一刀兩斷!”看著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她使勁揉了下眼睛,向司機報了她公寓地址,回去了。


    寂靜的夜,月光朗朗,縮在沙發上的賀熹怔怔出神,記憶有如老舊的刻錄機,開始緩緩回放一組久遠的鏡頭。


    男孩考上a市軍校那年,女孩去送他。


    候車室裏,他抬手撫摸她的臉頰,忽然蹦出句:“長這麽糖衣炮彈,擱家裏太不放心了,要不我不去了吧?”


    女孩“嘶”一聲,抬手打他,“怎麽這麽沒出息呢!不上學你想幹嘛啊?讀軍校多好,國家養著你,連置裝費都省了。”


    他沒出息?女人才沒出息呢!難道他報考軍校就是為省置裝費?什麽邏輯?


    男孩敲她腦門:“你給我收收心,別一天就知道傻玩,現在這個時候女生很容易塌腰,老老實實上課,我在a城等你,考不過來等我修理你。”


    女孩翻眼睛:“真想讓我靜心學習幹嘛死皮賴臉地追我啊?沒聽說過早戀影響學習嗎?要不咱倆分了得了,被我爸爸知道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孩打斷了,他擰著眉說:“說什麽胡話呢,才好幾天就要分?我這都等你幾年了,還要怎麽著啊?”其實他老早就打她主意了,隻是看她太小,沒敢下手。


    女孩抽手揪他耳朵,“怎麽這麽不學好呢,拐騙未成年少女啊?”


    男孩假裝呼痛,得了便宜還賣乖:“不趁這時候拐騙等你大點有主意了就晚了。”拉過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他頗嚴肅地說:“你給我記住,在最危難的時候,是我拯救了你,等你成年了,”停頓了一下,他俯在她耳邊壞壞地說:“給我以身相許,聽見沒有?”


    又來了,總是挾天子以令諸候。女孩微紅著臉推開他,照著他腹部就是一拳:“誰用你拯救啊,多管閑事。”


    “你還真打啊?”她的手勁並不大,可他卻故意捂著肚子裝可憐,“沒良心,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你個小丫頭片子指不定被怎麽收拾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女孩瞪他一眼,有點生氣地背過身去。


    男孩見狀湊過去摟了摟她,哄道:“怎麽又生氣了呢,我可沒招別人啊。我們不都說好了嘛,隻有彼此,好好處,等你大學畢業我也就到歲數了,就結婚……”


    女孩負氣地打斷他:“我才初三呢,大學畢業也太遠了,誰知道這期間會發生什麽事啊。”不能怪她沒信心,畢竟才剛剛確立戀愛關係,對於遙不可知的未來她還是迷茫的。


    男孩聞言臉色忽地沉了下來,俊顏上明顯寫著“我很生氣,生人勿近”八個大字,掐著她的臉蛋警告道:“你給我有點信心!不就是四年嗎,我能等,你不能啊?”


    “哪是四年啊,等你讀完軍校我才上大學,四年複四年,根本就是八年抗戰嘛。”賀熹噘嘴,小聲嘟噥:“能不能行啊……”或許是年齡太小,女孩兒明顯缺乏安全感和信心。


    “怎麽就不行呢?!”深怕她退縮,男孩鼓勵道:“四年很快就過去了,等你考到a城的大學,我們就能常見麵了,堅持堅持就熬過去了,聽話啊,乖一點。”


    往男孩身邊蹭了蹭,女孩撒嬌:“那你畢業不能去太遠的地方,見一麵怪不容易的。”


    與女孩十指緊扣,男孩允諾:“好,我爭取留在a城的部隊,好不好?”


    女孩嗯了一聲,之後又說:“要是你能分到我哥的部隊就好了。”


    “哪個哥啊?沒聽你說過啊?”


    “這你就不知道啊吧,沒說給你聽的事多了。”


    男孩笑,寵愛地掐掐她的臉蛋,“還給我整神秘。”想了想,他提醒:“先別和你家裏人說咱倆的事,你太小了,他們肯定不放心,到時候棒打鴛鴦我可就麻煩了。”


    “那和我哥說行不行啊,萬一你畢業分配留不在a城可以讓我他去找我爺爺幫忙,他在我們家最有地位啦。”


    摸摸她的頭發,男孩說:“我好好表現,肯定能留下,放心吧。不許和你哥說啊,我不靠關係,混好混壞都是我自己的。”見她不吭聲,他問:“聽沒聽見?”


    盡管不情願,女孩還是說:“好吧。”


    男孩的思緒是跳躍式的,忽然想到什麽,他又說:“等我下次回來領你到學校踩踩地皮。”


    “幹嘛呀?”他們是同一所學校的,她在初中部,他在高中部,難道還沒呆夠?女孩不解。


    以目光譴責了她,他霸道地說:“讓人知道你是名花有主的人,少打鬼主意!”


    “都讓王偉看著我了還不放心!”女孩使勁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警告:“你也少招點桃花。”


    男孩無聲地笑了,微微嗔道:“小醋壇子。”


    分別的時間越來越近,不擅傷感的女孩內心升起不舍,為了掩飾情緒,她拿出背包裏的mp3,和他一人一隻耳機地聽起音樂來。


    男孩何嚐不懂她的心思,以食指輕輕按著她的手背,掐著時間說:“聽完這首我就走了。”


    女孩笑得糯糯的,點頭的同時悄悄把歌曲單曲循環了,於是,男孩居然真的誤了行程。


    好在當天還有別的車,當兩個人氣喘籲籲地跑到另一個客運站時,離最後一班車發車隻剩不到一分鍾。不得不走時他很欠揍地提醒:“好好的啊,要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看我收拾你!”


    軍校報道是何等嚴肅重要的事,女孩不敢再胡鬧,邊推他邊凶巴巴地警告:“你敢招別的女孩,我才把你腦袋擰下來呢。”


    男孩笑,俯身在她臉頰快速親了一下,轉身跳上車。


    那麽意外的輕吻,是他們第一次的親蜜接觸。


    漂亮的臉頓時浮起緋紅,女孩害羞地瞪著他的背影,之後在車子啟動時,朝男孩舉起手使勁揮了揮。


    那一年,賀熹剛滿十五歲,情竇初開的年紀。


    半生熟11


    年少時的點點滴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占據了賀熹的思緒。


    這一晚,她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保持著嬰兒在母體裏綣縮的姿勢,徹夜未眠。


    其實在分開的時間裏,賀熹很少回憶,不是記不起,而是那份微薄的溫暖,她舍不得汲取。可今晚夏知予的出現,再次把她推進寒冷冰窟裏,如果不及時取暖,賀熹真怕自己挨不過去。然而她卻沒有想過,這樣的戀戀不舍,是可以瓦解她回複厲行短信時那份絕決的。


    所以說,愛情往往會使人失去理智,而思考對於失去理智的人,有時候是零。


    生活還要繼續,不可能因為誰的傷心難過就停止不前。況且賀熹不是個成天將疼痛掛在臉上的人,在不留餘地地回絕了厲行後,她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試圖從陰影中走出來。


    一周後,賀熹接到調任通知。積鬱多日的陰霾頓時煙消雲散,她神采奕奕給堂姐打電話,賀雅言一聽她真被調去了刑警隊,氣得直罵:“牧岩真是頂風上啊,等我告訴爺爺擼了他個副局!”


    深知堂姐的脾氣,賀熹調侃道:“那可是準姐夫外甥女的堂哥哦,說到底你以後要和人家成為一家人的,鬧僵了可不好啊。”


    盡管很生氣,賀雅言也知道既然調令都下來了事情已成定局,是改變不了的。深深歎了口氣,她不放心地囑咐:“收斂點脾氣吧,刑警隊不比政治處,那是拿手槍穿防彈衣,第一個踹門而入的危險性很高的職業。叔叔現在隻有你了,容不得半點差錯。”


    提到賀珩,賀熹斂了笑,嚴肅地說:“放心吧雅言姐,我會注意的。”等掛了電話,她給賀珩發了一條短信,隻有簡單的五個字:“爸爸,謝謝您!”賀熹很清楚,賀珩不點頭,牧岩是調不了她的,這是父親對她能力的認可。


    賀珩的回複很久才到,他說:“爸爸尊重你的選擇,隻請你也給爸爸一份安心!”


    賀熹的眼睛忽而濕了,她回道:“爸爸,我愛您!”


    賀珩的回複隨後而至:“爸爸也一樣!”


    很快辦好交接工作,去刑警隊報道前一晚,賀熹把黑猴子送去蕭熠那。


    沈明悉剛好在,見賀熹吃力地抱著拉布拉多犬進來,趕緊迎過去接過來:“黑猴子這麽快就出院了?蕭總不知道吧,剛才和他通電話他也沒提這事,怎麽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他沒在呀,去哪啦?”


    “c城。你不知道嗎?”


    “c城?什麽時候走的?”


    “一星期前。”


    “一星期前?怎麽都沒和我說啊。”賀熹皺眉:“我明天要到新崗位報道,怕太忙顧不得照顧黑……”看了眼愛犬,她別扭地說:“那什麽,你以後叫它小黑吧,別叫黑猴子了。它,改名啦。”


    其實沈明悉內心深處他和顏玳有同樣的糾結,怎麽一條犬偏叫猴兒呢?此時對於黑猴子改名小黑,他完全可以接受,於是點頭說:“這樣,你把黑,小黑留下,我安排專人照顧他。”


    賀熹拒絕:“不麻煩你了,它認生,除了我和小玳就隻聽蕭熠的話。”顏玳最近跑新聞太忙,連自己都顧不上,賀熹這才把黑猴子送過來的。


    見她執意要帶拉布拉多走,沈明悉給蕭熠打去了電話,在賀熹還沒走到天池樓下時,他舉著手機追上去:“讓你接。”


    “你怎麽……”賀熹正想問他這次出門前為什麽沒打招呼,就被蕭熠搶白道:“我今晚就回去了,你先把它送我那去吧。給你的鑰匙帶著嗎?”問完不等賀熹回答又徑自答道:“估計都不知道擱哪兒了。這樣吧,讓沈明悉送你過去,他有備用的。”蕭熠的語速很快,沒給賀熹發問的機會又說:“我開車呢,有什麽等回去再說,掛了。”


    蕭熠回來的很晚,等他到家時賀熹已經扛不住睡意的侵襲歪靠在客廳沙上睡著了,而黑猴子則被她安頓到他客房的床上去了。


    “這待遇真夠牛叉的。”苦笑著關上客房的門,蕭熠輕手輕腳地抱起賀熹,把她安置在主臥他舒適的大床上,自己去睡沙發。


    次日清晨,賀熹邊抱怨蕭熠昨晚怎麽不叫醒她,邊囑咐他如何照顧黑猴子。


    蕭熠坐在沙上發看看時間,撓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好心提醒:“警察同誌,再不走就遲到了。”見她換鞋要走,他又問:“有零錢打車嗎?”


    “有。”賀熹擺手:“走了啊。”


    聽到房門喀嚓一聲落了鎖,蕭熠砰地一聲直直躺回去,望著壁頂發了一早上的呆。


    八點整,賀熹準時出現在市公安局副局辦公室。


    見到牧岩,賀熹敬禮:“新人賀熹報道。”


    埋頭看資料的牧岩抬起頭,看到眼前倍兒精神的小警花,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行了,沒外人,別裝了。”


    賀熹笑了,像個心無城府的孩子,“謝謝你啊二堂哥,除了你沒人敢要我。”


    什麽話?牧岩擰眉:“別提這碴了,因為這事我都不敢見爺爺了。”


    賀熹調皮地笑:“連累你了二堂哥,大恩不言謝。”


    牧岩聽得別扭,抬手賞她一記爆栗:“堂哥就堂哥,把二字給我去掉!”


    顧不得揉腦門,賀熹回嘴:“都叫堂哥那不亂套了嘛,得區分開,名份很重要。”賀泓勳是實打實的堂哥,而牧岩是賀熹堂嫂的堂哥,所以她習慣性管牧岩叫二堂哥。


    牧岩笑著打量眼前身穿警服的年輕女孩,感慨道:“到現在我都有點不能相信你個小丫頭片子成為我的手下了。噯,你說你怎麽柔弱地沒有一點霸王花的霸氣啊?”


    賀熹挑了下眉,以挑釁的口吻說:“質疑我是吧?過兩招?”


    怎麽會不知道她風光地拿下了全市公安比武女子組散打和射擊兩項的冠軍,牧岩故作謙虛:“別,被你誤傷我老臉掛不住。”拿起外套往外走,他說:“走吧,我帶你過去。”


    見牧岩來了,刑警隊的隊員們紛紛起立,警禮:“牧副局。”


    牧岩點頭,“你們隊長呢?”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冷淡男聲:“副局!”


    賀熹回頭,門口逆光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輪廓陽剛,眉目清明。不是卓堯,又會是誰?


    情緒未見起伏,卓堯大步走過來,目光越過賀熹投射到牧岩身上:“有新任務?”


    發現他臉上的疲憊,牧岩問:“昨晚沒睡?跟哪個案子呢?”


    卓堯簡明扼要地說:“地下賭場。”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不太順利,牧岩琢磨著“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微揚下巴示意賀熹:“昨天電話裏和你說過,分到你們隊一名新人,之前在政治部的。”


    心結仍在,但賀熹還是壓著心裏的不滿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開口時聲音盈脆又不失鏗鏘:“新人賀熹向隊長報道。”


    看著麵前弱不禁風的女孩,包裹在警服裏的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位特警隊員。卓堯的聚緊眉心,很不給麵子地說:“刑警隊不要女人。”


    他的拒絕在意料之中,牧岩正想開口,卻聽賀熹搶白道:“警隊裏應該隻有警察不分性別。”


    目光從她一頭清水掛麵似的頭發上移開,卓堯淡聲說:“男性和女性在身體素質上是不同的。身為警務人員,這種後天無法彌補的差異對我們非常不利。”


    “你是想說戰鬥的主角是男性,而女人就該走開?”賀熹彎了下唇,旋即露出一抹淡笑:“卓隊的思想我認為有問題。很多案例告訴我們,某些時候,女性的柔弱更能夠迷惑對方,取得對方的信任,從而完成某些男性並不能完成的任務。你覺得呢,卓隊?”


    卓堯抬眼盯了賀熹幾秒,她神色平靜,但一種隱約的犀利卻從目光裏流露出來,令她整個人多了幾分逼人的英氣。


    沒有錯過到他眼裏質疑的成分,賀熹把話冷冷甩到他臉上:“這樣卓隊長,我們切磋一下,如果我贏了,就把你剛才的話咽回肚子裏。”


    一句話,大廳頓時陷入令人窒息的靜默。


    刑警隊的隊員們憐惜地看了看賀熹,複又轉向牧岩,希望老大開口製止這場“內訌”,心想要是美女隊友被不懂憐香惜玉的隊長修理跑了,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然而,身為頭兒的牧岩同誌隻是挑了下一側的眉,滿臉看熱鬧的表情。他其實也想看看,新鮮出爐的女子組散打冠軍對抗昔日男子組武狀元是什麽結果。


    從沒誰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向他挑釁!壓住胸臆間竄起的火氣,卓堯轉身就走。


    見狀,賀熹垂眸,哂笑:“怎麽,堂-堂-卓大隊長怕被我傷到?!”


    卓堯止步回頭,語氣犀利:“如果你輸了呢?”


    賀熹自信地挑了下秀眉:“那就退貨,我走人!”


    半生熟12


    盡管拿下了散打冠軍,但對於卓堯,賀熹是沒有十足把握的。可眼下的情況,人家是吃了稱陀鐵了心不要她,講道理肯定是講不通了,除了激他動手,一時間,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況且賀熹心裏也憋著一股勁,倒不是單純地因為卓堯射傷了黑猴子,主要是他歧視女性,一副“戰爭請女人走開”的大男子主義的樣兒,讓她很不舒服。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有人,大不了就退貨。思及此,破釜沉舟的賀熹不再有所顧及,霍然出招。


    到底是女子組的散打冠軍,賀熹的格鬥技術相當好,說掃對方左膝絕不碰小腿,說踢你肩膀,腿抬的高度真真的恰到好處,加之她身體的柔韌極其好,閃躲騰挪間盡顯利落與迅捷,招式簡練而流暢,攻防兼備。


    再說實戰經驗豐富的卓堯,既已應戰,自然沒了後退的餘地,麵對賀熹的主動進攻,也是應對自由,動作舒展大方,瀟灑飄逸又虛實分明。當意識到賀熹欲以右臂鎖頸時,他扭轉上身右前左後,略低的左肩順勢滑至她右腋下,以有力的左臂反壓住她肩膀,同時伸出右手完成鎖扣。賀熹反應極快,在右肩完全受製前,揮出左掌直劈向他手臂中段,讓卓堯沒能順利完成反壓製動作,緊接著,猛地抬腿,跟著來了個騰空邊踢……


    見狀,觀戰的警員從起初的摒息以待不約而同“嘶”了一聲,著實為賀熹出奇的快速反應驚住了,然而卓堯也沒令在場的人失望,防範意識隨時都有的他,身體迅速後仰避開,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險情。


    幾個回合對峙下來,兩人誰都沒占上鋒,可憑心而論講,此時卓堯對賀熹的評價從起初的衝動有了些許改觀。他的想法是,一個來者不善的丫頭,或者是有些本事的。於是,他愈發隻守不攻,有一探賀熹實力的用意。


    在自己單腿著地身體明顯失去平衡的時候,他居然沒賞她一記掃堂腿?頻頻進攻的賀熹忽然意識到什麽,她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著如何才能漂亮地收場。


    這時,從外麵急步走進來一個人。


    特警隊長古勵流星步而來,邊說:“副局,答應我的人呢,怎麽送刑警隊來了?”邊加入到纏鬥中來,抬手格擋住賀熹不具殺傷力的進攻,將她拉出戰局。


    長發微亂的賀熹不解地看著他:“古隊長?”內心卻在暗喜有人來救場了。


    抬手朝卓堯比了個停的手勢,他以眼神示意賀熹不要說話,轉向牧岩道:“頭兒,我可是事先向你請示過,隻要賀熹協助我破了那個案子,你就把她調到我們隊,怎麽現在卻悄沒聲地把人往刑警隊送?”複又看向卓堯,賠著笑臉解釋:“卓堯我可不是搶你人啊,賀熹我早就看中了,委屈你割愛吧。”


    看著賀熹,卓堯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古勵說的案子賀熹知道,就是上次她被借調過去還受了腿傷的那件要案。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古隊長居然有意把她調去特警隊。處於刑警隊不願意接收女隊員的尷尬境地,此時無非是個轉機。


    看熱鬧興起的牧岩習慣性擰了下眉,不急不緩地對古勵說:“我得尊重當事人的意見,賀熹你有什麽想法?”掃了眼卓堯,他話裏帶話地說:“當然了,要是誰有什麽意見,我也是可以調節的。”


    對於麵前桀驁不馴的屬下,牧岩還是了解的,從卓堯與賀熹對峙中的手下留情,他看出些門道,某人不是不想接收女隊員,隻是之前不確定賀熹是否有真本事,有著試探虛實的意思,畢竟賀熹在卓堯手裏算是有前科的人,誰讓她在人家執行任務的時候忽然跳出來,險些造成嚴重後果。如此表現,很容易被定位為“衝動”。但在剛剛的交手中她後期漸漸冷靜的表現,相信應該會令刻苛的某人略微改觀。所以,牧岩破例把決定權給了卓堯。


    果然,默了一下之後,卓堯不負所望地說了句:“跟定遠吧,讓他帶你。”


    賀熹先沒反應過來,當看到一個瘦高個的警員朝他微笑時,才知道卓堯同意接收她了。


    多少有點意外,賀熹彎著眼睛笑了,邊敬禮邊應:“是。”之後又高興地對著卓堯的背影說了聲:“謝謝隊長。”


    卓堯沒吭聲,隻是朝牧岩點了下頭表示打招呼,然後上樓往自己辦公室去了。為了地下賭場的案子,他已經連軸轉了三天,體力透支,相當疲憊,此時隻想睡覺。至於賀熹,這個多少讓他有點頭疼的新隊員,隻能以後慢慢教了。思及此,他揉了揉眉心。


    瞪著卓堯的背影,古勵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頭兒,人家好像有點不樂意啊,你幹嘛硬給呢?怎麽的,我一個特警隊還裝不下賀熹啊?”


    瞪了他一眼,牧岩訓道:“裝不下她還是裝不下你啊?特警隊怎麽了,都得可你來啊?回去,添什麽亂,上個月分過去的新人還沒教明白呢!”看向賀熹,他交代:“凡事聽你們隊長安排。”然後不理會古勵在一邊吹胡子瞪眼地就走了。


    賀熹禮貌地朝古勵笑:“古隊長,謝謝你,我很榮幸。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說,一定全力以赴。”


    古勵隻有歎氣的份兒,點點頭隨牧岩走了。等外人都撤退了,刑警隊一群小夥子們頓時把賀熹圍了個水泄不通,爭先吼後地做著自我介紹。


    “美女,我叫陳,你叫我大鵬哥好了……”


    “我是包溢,外號包公……”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還包公,包子還差不多,那個啥,賀熹是吧,我叫……”


    “你才包子,你全家都包子,賀熹,他是風流哥,你離他遠點……”


    一時間,原本忙碌的大廳因為賀熹的加入變得異常熱鬧起來,看著同事們熱情洋溢的臉,賀熹為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感覺高興。然而,新鮮勁和興奮勁還沒過,接下來的工作卻令好動的賀熹蔫了下來。接連五天,她抱著一遝又一遝案例看到頭昏眼花。


    誰都是從這個時期過來的,她“師傅”周定遠看她快睡著的樣子,敲著她桌子鼓勵說:“拿出跟頭兒掀桌子的勁頭,把這些案例消化掉。”


    賀熹枕著胳膊趴在案例上:“我現在哪兒還掀得動桌子啊,隻有摔蘿卜的力氣了。”說著站起來往外走:“師傅我去操場上跑兩圈啊,不行了我,消化不良……”


    周定遠看她像個孩子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醒腦了,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這丫頭,一身的勁兒。”


    下班以後賀熹先去蕭熠那兒看黑猴子,見那家夥被照顧得很好,留下和蕭熠吃晚飯。蕭熠平時是不開夥的,一般都在天池解決,今天居然難得地下了廚,駕輕就熟地給賀熹做了個四菜一湯。


    一看都是自己愛吃的菜,賀熹欣喜地一個個嚐過來,嘴裏還嚼著菜就迫不及待地誇獎道:“嗯嗯,味道不錯嘛,蕭總越來越能幹了。”


    蕭熠給她夾菜,自誇道:“其實在下一直都很能幹,隻是沒顯示出來而已,比較低調。”


    賀熹笑:“你還真是一點不謙虛啊。”


    賀熹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女孩,幾個小菜就能哄得她眉開眼笑,凝視她生動的眉眼,蕭熠的心情好了很多,可他壓住了唇角邊的笑意,佯怒地瞪她:“吃還堵不上你的嘴!”


    賀熹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埋頭吃飯。


    時間差不多時,蕭熠送她回去。路上,伴著輕柔的音樂,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話題無非就是她近期的工作和天池的生意,到了賀熹公寓樓下,在她道完晚安準備下車時,蕭熠喀嚓一聲將車門落了鎖。


    賀熹下意識“嗯?”了一聲,轉頭看著他,眼裏寫滿問號。


    蕭熠卻沒有看她,目光透過車窗看向外麵,許久沒說話。


    賀熹等了會兒沒動靜,終於忍不住問:“怎麽了,有事啊?”


    將目光收回,蕭熠輕笑:“想說什麽忽然忘了,以後再說,上去睡覺吧。”見賀熹盯著他,似是在判斷他話的真實性,他痞痞地說:“趕緊去吧,別耽誤我約會。”


    賀熹撇嘴,下車時批評道:“風流哥!”


    當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裏,蕭熠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搓了搓臉,他啟動了車子離去。其實,他是想問她關於厲行的事。賀熹醉酒那晚,不放心她一個人走的他,遠遠看見厲行將她抱上車,看到他們,擁吻……


    賀熹住的是高層,十二樓。她沒有走電梯,習慣性爬樓梯,上去後在家門口看到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身穿便裝的厲行倚牆而站,閉著眼睛的樣子像是睡著了。


    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借著昏暗的燈光,賀熹望著近在咫尺地男人,慣常精短的發,深邃硬朗的五官,和明顯削瘦的臉龐。


    勒令自己穩住情緒,賀熹想裝作沒事人似的越過他徑自進屋,可就在她輕手輕腳轉動鑰匙的瞬間,厲行睜開了眼睛,自身後攬臂抱住她的腰,低啞著嗓音問:“怎麽才回來……”


    半生熟13


    被突來的親密嚇了一跳,賀熹掙紮著低聲喝他:“厲行,你趕緊給我鬆手!”對付他似乎隻剩這一句台詞,沒力度沒氣場,話一出口,賀熹就後悔了。


    厲行抱她更緊,他嗓音沙啞地命令:“叫阿行。”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頸間,灼得賀熹的心跳瞬間失速了,開門的手竟然很沒出息地有點抖,她氣急地掰他的手,毫無威懾力地嚇唬他:“再不鬆手我就不客氣了。”


    厲行聞言卻像個耍賴的孩子,他低聲說:“不客氣就不客氣,反正你對我從來也沒客氣過。”感覺到她激烈的掙紮,他以微燙的臉頰輕輕蹭了下她細嫩的肌膚,換以懇求的語氣柔聲說:“小七,別再說那麽狠的話,我聽了,心口疼。”


    他說他心口疼?那麽她呢,她的心口就不疼嗎?可她能怎麽辦?她的委屈,甚至是她的驕傲,都不允許她回頭,更何況那麽大的阻礙橫在眼前,讓她如何回頭,如何跨過那艱難的一步?愛情,為什麽不可以簡單得隻是兩個人的事?賀熹不明白。


    強烈的情緒波動使得賀熹沒能及時發現厲行今晚的不同尋常,以及英俊麵容上無從掩飾的疲憊與憔悴,她微微仰頭,深呼吸,然後慢慢地讓僵直的身體放鬆下來,在厲行以為她默許他的擁抱手勁有所鬆動時,她用盡渾身力氣掙開他的手臂,呼啦一把拉開門。


    換作平時,任憑賀熹動作再快,隻要厲行不想放手,她無論如何掙脫不了,可現在的厲行腳步有些虛浮,以至賀熹輕易就擺脫了他的鉗製,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和賀熹已被房門切割成了兩個界麵。


    懊惱地撓了撓精短的頭發,厲行單手撐在鐵門上,放□段央求:“小七,把門開開,我有話和你說……”


    “你走吧,我們沒什麽好說。”背靠在門上,賀熹狠下心拒絕。


    記得那時他們承諾彼此說,像左手相信自己的右手一樣信任對方。可現實的殘忍告訴她,信任在某些時候就像橡皮擦,會在一次次的誤會中損耗變小,直至消失不見。四年相戀,六年分離,整整十年,像一個輪回,無論是愛還是傷害,賀熹覺得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她怕自己再受傷,怕物是人非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她更怕,他為難。


    門鈴持續不斷地響,賀熹的淚開始在眼裏醞釀,她仰頭將淚意逼回去,無聲地說:“阿行,我已經失去了媽媽,我想要一個疼我的婆婆。”


    終於,外麵安靜下來。確定厲行走了,賀熹虛脫般滑坐在地上,心難受得不行。


    片刻,寂靜的針落有聲的房間裏忽然有異樣的聲音傳來,賀熹抬頭,順著聲源望向客廳的陽台,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本能般地起身衝過去,站在陽台前不知所措。


    厲行徒手攀住陽台上的窗戶,輕輕敲著十二樓的玻璃。


    看著她呆呆的樣子,身處險境的厲行竟彎唇笑了。那一刻他的笑容,很久以後賀熹回想起來,覺得是那種傻傻的憨厚。而那笑容背後的溫暖,讓她冰冷的心在刹那間回暖。


    驚嚇使得賀熹從悲傷的往事中快速抽離出來,回神時她伸手打開陽台的窗子扯住厲行的衣領,將人拽進房間裏,劈頭蓋臉地罵:“你瘋啦,這是幾樓知不知道?不要命了嗎?要死也別死在我家裏!”終於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她火更大了,揪著他的脖領子吼:“你還喝酒?!耍酒瘋是不是?”義正言辭的樣子儼然忘記幾天前自己還醉倒在人家懷裏。


    有人說軍人的軍銜和酒量成正比,其實是不能一概而論的。比如厲行,少年時代他沾酒即醉,加之酒品不好,為免酒後惹事賀熹給下過碰酒就不能親她的死命令,結果他的酒量就真的沒練出來。分開的幾年裏,厲行也是滴酒不沾的,哪怕連首長都特批他們沒有任務的時候可以喝酒。


    進了房間,厲行的神經放鬆下來,抓住她柔軟的手握住,他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說:“就喝了一點,沒想到酒勁這麽大。你別生氣,下不為例,好嗎?”


    想到他居然爬上了十二樓,心有餘悸的賀熹在掙脫未果的情況下刻意以一種疏離的語氣說:“愛喝就喝,和我沒關係。隻是拜托你別動不動就爬我家窗戶,真有什麽事,我……”


    盡管醉了,可她不自覺透露出的關心他怎會感知不到?厲行笑了,溫柔滿足的那種,然後孩子氣地說:“沒事,這些都是我們平時最基本的訓練,在大隊的時候,我們天天都不走門進屋的。”


    厲行說的是實話,以前訓練,他們要在規定時間內徒手爬上十五樓。起初非常困難,可經曆過高強度訓練沒有被淘汰的他,現在爬個樓什麽的,最沒難度了。記得那個時候,適應了訓練的他,進出宿舍樓有門不走專爬窗,扒著陽台三兩下就躥上去從窗戶躍進房間了,下樓也是一樣,完全把門當擺設。被首長發現後,還在半夜被揪起來受過罰,可離開首長的視線,他和戰友們常常故伎重施。


    他部隊的訓練強度賀熹是知道的,別問她是怎麽知道的,總之,因為那是他服役的部隊,即使遠隔千裏,她也知道。可親眼看到他如此冒險,賀熹很害怕。哪怕他說得那麽輕描淡寫,她依然能夠想像他訓練的艱苦。而時隔六年,他爬窗的舉動令賀熹高築的心牆忽然變得搖搖欲墜起來,她控製不住地陷入回憶。


    軍校不同於一般高校,假期很少,那個學期厲行不能回家。架不住他軟磨硬泡,賀熹破天荒地向賀珩說了謊,以和同學出去玩為由悄悄跑去了a城。


    看到裹著厚厚防寒服的賀熹從車上下來,厲行彎唇,笑意自唇上蔓延至眼裏。抱住她的瞬間,感覺她惦起了腳,他正暗自興奮小丫頭懂得配合了,準備親上去,卻被脖子上傳來的痛感激得差點跳起來。


    他捂著脖子控訴:“居然咬我!我告訴你,這事大了!”


    賀熹瞪他一眼,“誰讓你動手動腳,這是警告!”


    “這就家法侍候了?”拉起她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取暖,厲行逗她:“我告訴你,咬我就是變相親我,想我了吧,過來,小鳥依人下讓你親個夠……”


    “你再胡說!”賀熹抽手打他,看著他黑炭似的臉,笑彎了眼睛,“怎麽這麽黑啊,掉地上都找不著。”之前通信時他說天天在外麵訓練曬成了包公,她還不信以為他太誇張了,沒想到真是黑得不行。


    “我也懷疑這麽黑的人不是我。”搓著她的手背,他壞壞地說:“不過我屬於外焦裏嫩型的,等找個沒人的地兒讓你摸摸,可光滑了。”


    賀熹抬腳踢他:“光滑是吧,曬個日光浴還得瑟起來了呢,等我也去曬一個……”


    厲行跳著躲開,笑著說:“你不用曬了,你已經很光滑了。”


    “還說!”賀熹追過去揪他耳朵:“你個黑猴子,就知道欺負我。”


    厲行嘖一聲,擰眉:“不許亂叫!”心裏開始後悔不該告訴她自己的小名,同時也在埋怨老爸老媽幹嘛偏把他們玉樹臨風的兒子叫黑猴子。


    “哈,還怕被人聽見啊。”賀熹邊跑邊叫,“黑猴子,黑猴子,黑猴子……”


    厲行追上去抓她:“收拾不了你了是吧,啊?”


    身體騰空時,賀熹摟住他的脖子小聲抗議:“哎呀,你幹嘛呀,會被圍觀的,趕緊放我下來,討厭……”


    打橫抱著她,厲行警告:“再亂叫我就不動手改動嘴啦。”


    捶他胸口一拳,賀熹以手捂著嘴,嘟噥:“流氓!”


    厲行笑,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


    那個周末,他們寸步不離,溫暖幹淨的酒店房間裏,除了交付了彼此的初吻,小別重逢的甜蜜險些令厲行把持不住。不過他到底是守住了防線,親了親賀熹羞紅的臉蛋,命令道:“別老原地踏步,趕緊長大!”


    賀熹推他,複又把臉埋在他胸口,隔著襯衫抱住他的腰,柔聲說:“我都想你了,阿行。”


    左臂被她枕著,以右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厲行閉著眼睛滿意地笑了,原本想說:“我也想你。”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嗯,應該的。”


    結果可想而知,小獸般的賀熹哪會甘心被人“欺負”,於是厲行被胖“揍”了一頓。


    甜蜜的時光總是短暫,周日下午賀熹要走了,厲行舍不得,居然跟著上車親自把人送了回去,等趕回學校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點名,為此,厲行受了體罰。等賀熹知道他爬牆被抓了個現形,已經是很久以後了。不過,為了和賀熹見麵,軍校四年,厲行倒真沒少爬牆。所以說,今時今日,為了見她爬個十二樓,根本不足為奇。


    這就是少年時代的厲行,賀熹所喜歡的那種有點壞,有點痞,但很本真的男孩子。或許因為成為特種兵執行過特殊的任務,經曆過生死考驗,現在的厲行身上除了有種內斂的靜氣外,似乎隱含著一股殺氣,這種氣質讓他顯得很深沉,尤其是他不笑的時候,就更為明顯了。賀熹覺得陌生。


    思緒被手背上灼人的溫度打斷,賀熹抬頭看著厲行,終於發現他臉上不正常的紅。本能地抬手探向他額頭,她皺起秀眉:“發燒了你?”


    厲行否認:“沒有。”


    “沒有是嗎?那就出去,別賴在這……”


    “行行,你說燒了就燒了,不過也可能是酒的作用……”


    “喝多了會全身發燙嗎?燒傻了啊你?”


    “你隻摸了腦門,怎麽知道我全身都燙?”


    “厲行!”


    “不是,你別吵吵,我發不發燒的不是我們這次談話的重點,我是要和你說,我……”


    厲行才進入正題,賀熹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她抿緊了唇,按掉了。


    “我和夏……”厲行見狀正準備繼續,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他蹙眉,有點窩火地說:“能不能把那破玩意關了?”


    看著他的窘樣,賀熹有點想笑,但第二個來電是師傅周定遠的,隊裏這個時候來電話估計有事,她橫了厲行一眼,按了接通鍵。


    通話持續了幾分鍾,周定遠因為臨時有任務交代了賀熹接下來幾天的工作,並通知她隊裏會有集訓,讓她有心理準備,當然,能否被選中,最終還得看卓堯。


    等賀熹掛了電話回身時,厲行已經躺在了沙發上。感覺到他今晚有點反常,賀熹過去拉他起來,厲行看起來很累,皺著眉說:“讓我躺會兒小七,頭有點暈……”說話的同時,以熱燙的大手緊緊地握上她的。


    脆弱這種情緒,在賀熹印象裏,厲行是沒有過的。然而此時此刻,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卻不自覺流露出脆弱感,令賀熹的心,有點疼。


    厲行在門外站了幾個小時,他其實是想當麵告訴賀熹,他和夏知予沒什麽,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他想說,知道她腿上受了刀傷他很心疼,可他不敢表現出來,怕她想到夏知予就更拒他於千裏之外,他們的關係,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了,再經不起任何的誤會;他想說,從x城部隊回來幾個月沒讓她知道,是因為自己受傷後的身體沒有完全恢複好,在不能夠許諾什麽的情況下他不能來找她;他想說,那天在人來車往的街道上偶遇,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他整晚沒睡,險此撞上她的畫麵不停地在腦海裏回放,嚇得他不敢閉眼;他還想告訴她,知道她給拉布拉多犬取名“黑猴子”,他愈發恨自己居然會傻得相信她的話,以為她和別人在一起而離開那麽久;最後他還想說,接到她說“不行”那條信息的當晚,他母親,去世了……然而,高燒的厲行在昏睡時隻反複地喃喃一句話:“小七,我想你……”


    半生熟14


    厲行的聲音低且啞,賀熹俯身湊到近前才能聽得清。


    一句“我想你”輕易就瓦解了她所有的心裏防線,忍了許久的眼淚滑落下來,滴在他襯衫前襟上,暈濕了純棉的衣料。


    任憑堅強的麵具一寸寸龜裂,賀熹將臉貼在厲行胸口上,纖細白皙的後頸呈脆弱的姿態,她的肩頭開始戰栗。


    無力地回握住他寬大的手掌,賀熹哽咽:“你真的還想著我嘛……阿行,別給我機會對你戀戀不舍,我會,不計後果……”


    原本以為經過時間的打磨,自己的心境成熟了,可在牽扯進厲行時賀熹卻始終無法很好的控製情緒。以至於每次見麵她都下意識地樹起渾身的刺,刺傷他,也刺痛自己。可是,哪怕嘴上說得再硬氣,午夜輾轉難眠時,賀熹都沒有辦法自欺欺人,她不能否認麵對他時,心中那份悸動的強烈。可賀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當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垮過心裏那道坎,她也不能肯定,經過六年的分離,他們,還是不是彼此心裏認定的那個人。甚至於,她都沒有勇氣問厲行一句,你和夏知予有沒有在一起。


    賀熹忘不了,賀泓勳婚禮前一天傍晚在高速路口與夏知予不期而遇的情景。


    那天,她因為臨時有事沒趕得及和賀珩一道回來,為免她誤了婚禮,賀珩的秘書徐孝謙給她借了一輛車,讓她自己開回去。賀熹的車技還算過得去,但為了安全起見,車速並不快。可當快到高速路口時,行駛在主車道上的賀熹猛地看見超車道一輛跑車忽然變道,瘋牛野馬似地提速企圖插到她和前麵那輛前的中間。


    賀熹大驚,踩刹車減速的同時猛打方向盤,試圖讓自己的車與跑車錯開些距離,避免因距離太近而相撞。可就在她的車左右擺動時,原本跟在她後麵有意超車的車子也被驚了一下,盡管那人已踩死了刹車,兩車還是來了個輕微的親密接觸。


    刺耳的刹車聲還沒落下,後麵那輛車的車主已經跳下來,踩著高跟鞋行至賀熹車前,毫不客氣地敲她車窗。


    盡管自己也是受害者,但畢竟連累了別人,心有愧疚的賀熹推開車門下來準備道歉。可當她認出眼前的人是六年未見的夏知予時,道歉的話被硬生生哽在了喉間。


    夏知予似乎也很意外,在怔忡了幾秒後,她冷笑了下,“世界可真小,這樣也能碰上。”


    望著夏知予依舊美麗的眉眼,賀熹的心驟然變冷。想到之前和厲行在街上的偶遇,她心裏有了這樣的疑問:“他們,是一起回來的?”但理智回答她,即便他們是一起回來,也與她無關。他們早已,沒有任何關係。


    瞬間披上偽裝,賀熹微微一笑:“還是貨真價實地碰上。”看了眼相撞的車子,她平靜地問:“估計夏小姐也不稀罕我幫你修車,是嗎?”


    調轉視線看向賀熹那輛牌照不一般的車子,夏知予挑了下一側的眉毛,所答非問:“不錯啊,這車可不是誰都能開的。”


    賀熹哂笑,“還行吧,一輛車而已,怎麽都比不上夏小姐在隨便任一部隊都如走平道。“


    果然不再是當年不自信的小丫頭了。諷刺未成,夏知予哼了一聲:“賀熹,你說話很不討喜。”


    保持臉上的笑容不變,賀熹無辜地聳聳肩:“我做事更不討喜。”抬腕看了下時間,她說:“時間不早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把修理單送過來,給你報銷。”話音消彌,她轉身上車,關上車門前清楚地聽到夏知予說:“厲行調回來了,如果你願意,約個時間聚聚,有些話或許該說清楚。”


    還有什麽需要說清楚?是要向她宣告他們在一起了嗎?賀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下,眼前晃過厲行英俊的臉,她冰冷的手因太過用力握方向盤骨節都已泛白,竭力按住淚腺,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和你們,沒什麽好聚。”然後啟動車子,在夏知予的目送下揚塵而去。


    那天,賀熹在海邊呆了很久。坐在潮濕的沙灘上,默然地望著波浪翻滾的海麵,有一種叫做受傷的情緒布滿心間,粉碎著她對愛情虔誠的信仰。當堅守的真誠和忠貞變得遙不可及,她閉上眼睛,將額頭抵在膝蓋上……


    到底,她還是放不下。或者確切地說,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放!那麽,該如何做呢?


    心碎的流光劃過眼底,賀熹抬手撫平厲行眉間的皺褶,美麗的眼睛不斷地湧起玻璃光芒,她終於沒能忍住,拉起他的手覆上她濕濕的臉頰。


    厲行熱燙的體溫提醒賀熹此時不是回憶的時候,她擦幹眼淚,跑回房間找藥,可一堆藥裏居然沒有退燒的,無奈之下她隻好用冰塊敷在他額頭上,試圖用冷敷來緩解他的熱度。可是,燒卻沒有半點要退的跡象,後來厲行更是昏睡得根本叫不醒了。賀熹一個人弄不動他,而蕭熠和顏玳都不是幫忙的最佳人選,考慮再三她決定向堂姐賀雅言求援。


    身為骨傷科優秀醫生的賀雅言聞訊很快趕來,隨同而來的還有她男朋友師參謀長赫義城,也就是賀熹堂嫂牧可的小舅舅。


    對於厲行,赫義城並不陌生,這個在不久前一場對抗中指揮一個連的兵體麵地贏了35師裝甲偵察營的年輕軍官,他極為欣賞。這段時間更為了部署季度演習的事,他已經把厲行從五三二團“借”過來了,所以近期接觸頗多。


    進門見厲行半躺在沙發上,赫義城二話沒說將人扛進臥室安頓在床上,以救死扶傷為天職的賀雅言也顧不得問賀熹與厲行的關係,馬上給他量體溫,居然39度,高燒。先給厲行吃了口服藥,又讓賀熹在他手腕和小腿上也分別敷了冷毛巾,以免體溫持續升高,然後留下等著看看燒會不會退下來。


    赫義城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人,將賀熹的緊張和擔心看在眼裏,他忍不住問賀雅言:“怎麽回事,他們倆兒是一對?”


    賀雅言也有同樣的疑問,她說:“不知道。”


    赫義城想了下,忽然有所發現地問:“你哥和可可結婚那天,賀熹和小夏動手是不是因為厲行?”


    賀雅言訝然:“小夏?你說夏知予?怎麽會和她扯……”


    示意她小聲點,赫義城往臥室看了一眼,低聲解釋:“李師長和厲行的老首長是舊識,聽他提過小夏也在x城的部隊服過役,隻不過不是特種部隊,沒準和厲行認識。我猜的啊,沒有事實依據。”


    視線投向臥室方向,賀雅言不可置信地說:“聽說夏知予畢業時曾上演過一幕千裏追男記,不會那個人就是,厲行吧?”


    赫義城何等聰明,看看今晚的情勢,他大概猜測出三個人微妙的關係。摸摸後知後覺地女友的發頂,他挑了下眉,表示可能性很大。


    賀雅言想了想又覺得不可思議,壓低了聲音說:“可厲行不是才調回來嘛,難道他和小七早就在一起了,然後又分手?還是小七暗戀他呀?”


    “你做姐的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眼裏閃過一道光,赫義城說:“你問賀泓勳,我敢保證他肯定知道。”


    見他略顯興奮的樣子,賀雅言沒好氣:“雞婆。”卻已經在給老哥賀泓勳發短信,她問:“小七和厲行是怎麽回事?有一腿嗎?”


    賀泓勳回複的很快,他居然說:“他們有四條腿啊。”


    赫義城笑出聲,“可可吧。”


    賀雅言翻眼睛,“嫂子,你能不搗亂嗎?”


    牧可把電話打過來,笑嘻嘻地問:“你發現他們的秘密啦?”


    不想讓賀熹聽見,賀雅言拿著手機進了衛生間:“厲行發燒在小七這,小七哭了,眼睛紅得不行。”


    “發燒?哎呀,那小七肯定是心疼了唄,厲行的母親過世啦,今天才回來消假。賀泓勳說他幾天幾夜沒睡覺了,下午還讓我把他請到家裏來了,你哥灌了人家幾杯酒,說是讓他好好睡一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哥的量,看樣子厲行好像喝多了。”停頓了一下,她笑得壞壞的:“居然跑去小七那了呀,他們沒那個什麽吧?”


    “什麽啊?”賀雅言先沒反應過來,隨後微微嗔道:“嫂子你能不能嚴肅點,我說正事呢,你怎麽越來越像我哥了,沒正形……”


    不等她說完,電話那端傳來低沉男聲,賀泓勳不滿地說:“我怎麽沒正形了?沒大沒小,什麽都敢說。”


    賀雅言嚇得一吐舌頭,賠笑說:“我是說嫂子應該和赫義城是一國的才對。”


    “得了吧,就他。”賀泓勳表示不讚同,把小妻子按在懷裏不讓她亂動,他問:“怎麽回事,厲行去小七那了?是我大意了,沒發現他身體不對勁,嚴重嗎?”


    賀雅言如實回答:“發高燒呢,剛吃了藥,等會看看會不會退。”隨後切入正題,她問:“他倆兒怎麽回事啊,厲行可是把小七給招哭了,你知道的,那年高考落榜那麽大的事,她都沒當著我們的麵掉一滴眼淚。”


    賀泓勳歎了口氣,“具體細節我還不太清楚,我隻知道厲行在特種大隊執行任務受傷時,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可惟獨沒忘了一個叫小七的女孩,我想,除了我們家的小七,不過那麽巧的是別人吧?後來他提出退役,軍區首長親自找他談話,他才選擇回來。我是有天去他辦公室無意間看到他抽屜裏放著一張他和小七的合影……”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早就在一起了?怎麽從來沒聽小七說過。難道夏知予當年真是為了厲行才去x城服役的?”


    賀泓勳揉太陽穴:“就是他。”


    “小七知道嗎?”


    “你說呢?”


    “那怎麽辦啊?”


    “不知道。”聽到賀雅言“嘖”一聲表示不滿,賀泓勳笑了:“我真不知道。你們女人個個都是惹不起又躲不起的主兒,你讓我怎麽辦?”


    “不行,我可不能讓小七吃虧,等我了解下究竟是什麽情況,厲行到底要誰啊……”


    “他要小七!”


    “這你又知道了?”


    “夏知予已經愛到什麽都可以放棄的地步了,厲行要是想和她在一起早就結婚了,還會是現在的局麵?厲行不是一般的兵,他是名符其實的陸軍之王,當他提出退役,軍區首長明確表示不批準他脫下軍裝,最大的讓步就是讓他自己挑去哪支部隊,然後他來協調。根據厲行的戰功,他其實可以被破格提升為中校,可他放棄進職進銜的機會選擇回老部隊。還有夜亦,在背後動了多大的關係要調他去軍區,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就兩字,不去。要是他心裏有夏知予,會那麽不顧夜亦的麵子?要知道,真成了的話,那可是他大舅子。不過有一點我沒太想明白,對於夜亦想調厲行去軍區,夏知予似乎持反對意見。所以她和厲行實際上是怎麽個交情,我還真判斷不出來了。”


    沒想到夜亦還摻了一腳,賀雅言撇嘴:“大老表!哪都有他,跟著瞎摻和什麽,有關係了不起啊。不就是調軍區嘛,爺爺一句話不比他好使?”


    賀泓勳聞言拿出當哥的威嚴訓她:“說話別總口無遮攔,被老爺子聽見看他批評你。部隊不姓賀,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這是賀家的家規,誰都不能仗著老一輩人的職權謀私利。賀雅言自然是清楚的,她不過就是隨口說說,於是立馬應:“知道啦,我開玩笑的。”想到賀熹,她又問:“那現在我們能做點什麽,總不能幹看著他們糾結吧?”


    “依我看他們三人之間的事好處理,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厲行治好,他的身體再出狀況不止不適宜做特戰隊員,兵都可能當不成了。”


    半生熟15


    厲行的病情果然來勢洶洶,在服了退燒藥後,熱度絲毫不減不說,還呈直線上升趨勢,短短一個小時時間體溫就達到了40度。賀雅言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讓赫義城把厲行背下樓,直接送去了醫院。折騰到淩晨,厲行的體溫仍是居高不下。


    起初賀熹還能保持麵上的平靜,在賀雅言跟前極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可當厲行的體溫急速飆到42度時,她的情緒就再也無從粉飾了。尤其是醫生又不明確表態燒何時會退,她就更控製不住脾氣了,衝過去氣憤地說:“什麽時候燒能退下來啊,再這樣下去人都要燒著了,你們到底有沒有辦法?”


    賀雅言見狀趕緊拉開她,解釋道:“他是疲勞過度造成免疫力下降病毒入侵引起的高燒,發出來未必是壞事,你別著急小七……”


    “我能不急嗎?”賀熹哪裏聽得進去,她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都42度的超高燒了,有生命危險你知不知道?”


    賀雅言心中腹誹,我當然知道了,嘴上卻說:“他燒得確實很厲害,可發燒這種病也不是我們說讓它退它就能退下來,再說這針水才打進去,發揮作用也是需要時間的,你以為像靈丹妙藥那樣,立馬就能好嗎?而且……”


    她的欲言又止令賀熹本就懸著的心提得更高了,她緊張地問:“什麽而且,你快說啊?”


    不著痕跡地給同事遞了個眼神,賀雅言皺緊了秀眉,略顯為難地說:“厲行的情況比較特殊,照理說以他的體質抵抗力不該這麽差的,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剛剛居然出現休克的症狀,我們初步認定是心髒供血不足。”


    心髒供血不足?賀熹一頭霧水,她簡直懷疑自己聽覺出了問題,“你開什麽玩笑,他是特種大隊的特戰隊員,中國特種兵!怎麽可能心髒供血不足?”即便不是醫生,賀熹也是有常識的,她不相信憑厲行的身體素質會心髒供血不足。


    接到賀雅言示意的眼神,又結合賀熹的話,聰明的醫生適時說:“他是特種兵?那就不是不可能了,心髒供血不足不是隻有先天性的,大出血的情況也是可以引起的。”


    “大出血?”賀熹來不及細想發燒、休克、心髒供血不足和大出血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聽到大出血三個字她就怔住了。


    這時,走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賀泓勳匆忙趕來,看了看病床上躺著的厲行,他問:“怎麽樣了,燒還沒退?”


    賀雅言搖頭,然後故意問:“他以前有沒有受過傷,我們懷疑他這次的高燒或者是由別的病因引起的,否則不應該持續不退。”


    賀泓勳看了她一眼,似是有所領會,“他一年多前確實受過重傷,心髒超負荷工作,胸口14片彈片,胸腔大量淤血,失血200,搶救過來後還留下了後遺症……”


    不等他說完,賀熹搶白道:“什麽後遺症?”


    賀泓勳如實說:“當時他因為心髒供血不足出現了休克狀態,在這個過程中部份記憶被刪除。”


    醫生聞言不禁感慨:“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失憶算是萬幸,以他當時受傷的情況來看癡呆的可能性最大。”


    一陣天眩地轉,賀熹跌坐在椅子上,仿佛出現幻覺,好半天她耳朵都在嗡嗡地響,什麽都聽不見。


    不是不知道特種部隊訓練的艱苦和執行任務的危險,可從見麵開始,賀熹沒有發現厲行有絲毫異樣,以至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曾受過那麽重的傷,還失憶,甚至差點,癡呆。她不敢想像,如果兩人見麵時,厲行不認識她,她會有多崩潰;她更不敢想,如果他沒能挨過去,沒了,她會怎麽樣!


    雙手環抱住自己,賀熹的肩膀垮下去。在這一刻,她猛地意識到,隻要厲行還好好的活著,什麽都不再重要。隻要他好好的,就好!


    醫生又給厲行測了□溫,然後調慢了點滴,才在賀雅言的默許下離開病房。


    素白的病房裏,賀熹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坐著厲行床邊。


    賀泓勳站在她身後沉默了很久,然後伸手附在她後頸上,充滿力量地輕輕按壓著,表示安慰。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投射到厲行臉上,柔和了剛毅的線條,怔怔地看著他,賀熹低聲說:“哥,那天對不起。”


    知道她指的是上次在五三二團頂撞他的事,賀泓勳寵愛地輕責:“多大個事啊,還值得道個歉?”看了看厲行,他略微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問:“和厲行談過了嗎?”


    賀熹默了一下,搖頭。


    既然已經挑起了話頭,賀泓勳也不再避諱,繼續問:“不想談還是沒機會談?”見賀熹低著頭不應,他幾不可聞地歎氣,一針見血地問:“是因為夏知予嗎?”


    賀熹沉默,然後先點了點頭,複又輕輕搖頭。


    見她不肯出聲,不解的賀泓勳沒有急著開口,而是輕咳了一聲,揚了下下巴示意正豎起耳朵打算旁聽的賀雅言出去。


    要步入正題了居然趕她走?賀雅言不聽指揮,胡攪蠻纏道:“哥你哪兒不舒服啊,擠眉弄眼的幹嘛?”見老哥拿眼睛瞪她,她在心裏不滿地腹誹:“憑什麽啊,你是堂哥我是堂姐,身份地位明明是一樣的,怎麽就不讓我聽呢,女孩兒的心事你懂嗎?”


    顧慮到賀熹或許現在還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和厲行的事,賀泓勳想支開賀雅言,和小堂妹進行一次單獨地、有深度地談話。於是不理會妹妹的橫眉冷對,吩咐道:“小七熬了一晚上等會還得上班,你去買杯牛奶過來。”


    換成小時候賀雅言肯定要告小狀說賀泓勳偏心了,此時她直接抱怨說:“我也熬了一晚上,也不見你心疼。都是妹妹,差別怎麽這麽大呢。”


    賀泓勳豎眉毛,“你不是歸赫義城管嘛,有我什麽事?別添亂了,趕緊去。”


    搓了搓臉,賀熹出聲:“不用了。我都給雅言姐打電話了,也沒想瞞。”


    這才是姐妹嘛!朝老哥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賀雅言湊到賀熹跟前,鼓勵般握住了她的手:“有什麽事別總一個人憋在心裏,我們都不知道從何入手幫你,和姐說,你和厲行到底是怎麽回事。”


    調整了好半天的情緒,賀熹終於開口:“我上初三那年我們就戀愛了,原本他說等我高中畢業就來家裏拜訪,可最後沒等到那一天,我們就分手了。”


    “他上軍校時我們大多是寫信,平均三天一封,有時他訓練不忙也一天三封地寫。他神經挺大條的,但對我特別好,每個月我不舒服那幾天,他就會打電話過來,囑咐我別碰冷水,喝點紅糖水什麽的。我當時還因為這個生過氣,質問他怎麽懂這些。他就訓我,說你們女生肚子疼不就那點事嗎,誰不知道啊?要不是你,我才懶得旁響側擊問我媽呢,還不夠累的。”似乎陷入了回憶,賀熹輕聲笑了,之後又將起伏的情緒壓在平靜的外表下,繼續,“那次我坐火車去a城看他,我正在逗對麵的小朋友玩,他忽然就出現在火車上。我嚇了一跳,趕緊抓起包就拉他往車門走。”


    當時厲行拽住她,似笑非笑地問:“上哪啊?”


    賀熹瞪眼:“你屬蝸牛的動作那麽慢?不是到站了嘛,趕緊走,車要開啦……”賀熹當時的想法是肯定到站了,而她傻乎乎地沒注意,他才跑上車來找人的。


    揉揉她的發頂,厲行拉她往座位那走:“還有兩站才到呢,走什麽走。”見賀熹憨憨地樣子,他笑了,俯在她耳邊說:“知道你要來太高興了沒睡好,起早了所以坐汽車過來迎你。”末了以手擋住嘴,輕輕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外人看來,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


    沒到站?賀熹探頭往外看了看,反應過來他居然以這種方式接她,心裏甜蜜得不行。回握住他的大手,她把小腦袋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厲行也不自覺彎起了唇角,攬臂摟住了她。


    半個小時後火車到達a城,賀熹和厲行手牽著手出站,在出站口碰到夏知予和她的一位同學。厲行仿佛沒看到她,徑直往前走。卻聽夏知予揚聲說:“見到同學怎麽也不打個招呼啊,我不過是碰巧過來接人,又不是特意來看你女朋友長什麽樣子的。”


    賀熹當時還不認識夏知予,但敏感的她意識到夏知予的話是對厲行說的。於是,她停下來,回頭。


    厲行原本不想和夏知予說話,現在也不得不停下來,相視相接時,他很不客氣地問:“是不是碰巧你自己心裏明白,不必見人就解釋。我女朋友長什麽樣兒,也不勞別人惦記。”


    “我惦記什麽啊,”以打量地目光把賀熹從頭到腳審視個遍,夏知予微微一笑:“不過瘦子把她形容地仙女一樣,我也挺好奇的。”話是這麽說,但她的眼神明明在說,“也不過如此。”


    暫且拋開別的不說,夏知予其實是有驕傲的資本的,她皮膚細嫩白皙,眼睛大而有神,修剪得很有弧度的眉毛飛揚著,隱隱透出倔強,和女兵該有的那種英氣之美。此時麵對還沒發育完全的賀熹,自信更勝。


    沒心思理會宿舍兄弟對賀熹的評價,此時厲行就是很不喜歡夏知予以那樣的眼神看賀熹,他沉下臉,冷聲說:“我女朋友沒義務滿足你的好奇心!”話音消彌,不等夏知予再說什麽,摟著賀熹就走。


    半生熟16


    不知道是抗打擊能力格外強,還是對這樣的奚落習以為常,夏知予居然沒惱。站在原地,她微微提高音量問厲行:“犯得著這樣嗎?”


    厲行收住步伐,轉身時眉眼異常冷厲,賀熹聽到他說:“這話該是我問你。”


    這樣的對白實在令人費解,任憑賀熹情商再低,也聽出了倪端。她抿緊了唇,試圖掙開厲行的手,反被他握得更緊。


    夏知予的表情依舊完美的無懈可擊,她看向賀熹,彎唇一笑,“倒也是,犯不著!”


    她眼裏那麽明顯的不屑,賀熹很難忽略,她的心尖隱生一絲慍怒。


    夏知予的意外攪局,使得小別重逢的甜蜜煙消雲散。賀熹一路都沒有好臉色,是被厲行強行拽到公園無人的角落的。


    見賀熹一臉被背叛的氣憤,厲行有點生氣,開口時語氣不是太好,他冷著臉問:“怎麽了這是,看你的樣子好像我被捉奸在床似的,對我有點信任行嗎?”


    他還有理了。賀熹的火氣頓時燒上腦門,她沒好氣地說:“是不是隻有捉奸在床你才承認你們之間有什麽?她什麽意思啊,憑什麽用那樣的眼光看我?厲行我是給你麵子,換作別人我扇她耳光你信不信?”


    賀熹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兒,可以溫柔,也會撒嬌,但脾氣永遠都是火暴的,話不投機就想動手。所以說,不是隻有男人才有暴力傾向。談了這麽長時間戀愛,厲行當然還是了解她的,於是他說:“信,我當然信。你現在是不是也想扇我耳光啊?”


    賀熹脫口頂回去:“你以為我不敢啊?”


    厲行也顯得有些激動,“那你打,我要是躲一下厲字倒著寫!”


    賀熹被激得真的高高舉起了手,然而,在厲行的注視下,她的巴掌落不下來。最後,她眼圈一紅,轉身要走。下一秒,被厲行自身後抱住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厲行輕笑,有力的手臂在賀熹腰間微微收緊,俯在她耳邊柔聲說:“別鬧了,好不容易才見一麵,不值得為了她吵架。我先解釋下自己,行嗎?”


    賀熹的火氣很大,她用胳膊肘使勁頂了厲行腹部一下,“還有什麽好解釋?你不用找借口了,都被我發現了……”


    “你發現什麽啦?說得我好像和她怎麽著了似的,我可是清白的。”她小胳膊小腿兒的其實沒什麽攻擊力,可厲行還是忍不住抱怨:“謀殺親夫啊?老實點,女孩兒家家的一點不溫柔。”


    “好意思說清白!你跳黃河裏去給我洗幹淨!”掙脫不成,賀熹踩他腳,“放開我,誰溫柔你找誰去。”


    “我狗麅都麅不好你舍得讓我跳黃河啊?”被她孩子氣的語言逗笑,厲行抱她更緊,柔聲哄道:“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你讓我找誰去啊?別鬧了,咱們好好說話,行嗎?”


    “怎麽好好說啊?”賀熹使勁搡了厲行兩下也沒掙開他的手臂,氣憤之下扭過臉去:“行,你就編吧。”


    “什麽我編啊,我要是有一句是騙你的,我天打雷劈。”厲行鬆開手讓賀熹轉過身來,抬高她的下巴使得兩人視線相接,“我和她什麽事都沒有,她就是我一校友,研究輕武器的……你別用那種審視靈魂的眼光看我,是,她對我有點意思,可我對她沒想法,我喜歡的是你。”


    “就這樣?”賀熹顯然對他的解釋不滿意,不自覺拔高了音量:“這麽簡單?你敷衍我呀。”


    “那還能有多複雜?偏得說出點事才不敷衍啊?別瞎想了,我什麽脾氣你不知道嘛?”


    賀熹哼一聲:“反正有沒有事隻有你自己清楚,我是不知道。”


    “又說小孩兒話了。”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愛意,厲行伸手掐掐她的臉蛋:“你那麽小就答應做我女朋友了,要是不能一心一意對你,我多禽獸啊。”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他堅定地說:“相信我小七,在我心裏隻有你才是最好的女孩兒,我是打算娶你的,不會再去招惹別人。”


    賀熹瞪他:“那別人招惹你就行啦?”


    跑題了吧。厲行笑了:“當然不行!誰要是敢招惹我,就像招惹你一樣,我掃了她!”


    賀熹噘嘴,“虧你還是預備軍官呢,世界的主旋律是和平不知道啊?還掃了她,你就不能講道理?”


    厲行微微蹙眉,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是反對暴力的,暴力不能解決問題。可你不也常對我使用暴力嘛,我就是這麽過來的,耳濡目染就成現在這樣了……”


    “損我是吧?”賀熹被逗笑了,抬手捶他一拳,微微嗔道:“別想轉移話題。”


    “我說真的。”厲行也笑了,順勢拉住她往懷裏帶,吻住她前低語道:“可我就願意被你打……”


    賀熹開始還不安份,咬緊牙頭不理人,可厲行不放棄地輕輕吻她小巧的耳垂,她的防禦才漸漸鬆懈下來。最後,當厲行捧起她的小臉再次吻過來時,害羞的小姑娘終於敗在他溫柔的攻勢下,低眉順眼地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勁瘦的腰……


    盡管化解了這場小風波,可為免賀熹心裏有隔膜,厲行還是把夏知予向他表白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夏爸爸和厲爸爸是戰友,父輩人之間有些交情,但因為厲媽媽忙於自己的事業沒有隨軍,始終和厲爸爸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所以生活在海邊小鎮的厲行和在a城軍區大院長大的夏知予沒有過多的交集,甚至於兩人在軍校相遇時,他根本不認識她。直到夏知予提了她父親的名字,厲行才想起來夏叔叔有個女兒。後來,夏知予總是找他幫忙,或是請教一些不太有深度的問題。厲行起初沒多想,次數多了才有了戒心,為免招來誤解他開始一次次拒絕她。


    厲行的冷淡令夏知予很不高興,於是她幹脆大膽地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主動提出想和他談戀愛。厲行當時的想法是,挑明了也好,他直接拒絕以後她也就不會再來找他了。所以他很直接地回複她:“我對你沒意思。我有女朋友,而且很喜歡她,照我的想法,等她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不是沒聽說厲行有女朋友,可畢竟沒親眼見到過,更沒想到他居然都想到了結婚,夏知予被打擊了,穩了穩情緒,她傲慢地說:“什麽人啊,讓你這麽上心?”


    眼前閃過賀熹燦爛的微笑,那種很開心、很知足的模樣令厲行不自覺彎了彎唇角,他回答:“一個我認為對的人。”


    “對的人?”夏知予挑了下眉,“一輩子那麽長,以後會怎麽樣誰知道呢,你就這麽肯定你們一定能走到最後?”


    “我記得有首歌唱什麽‘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據說感動了很多人。可我認為僅用一步就想跨過人生幾十年的思念和愛,是不能實現一生一世白頭到老的愛情的。我不信隻有瞬間才能永恒,我信真正深厚的感情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迎視夏知予的目光,厲行說:“我現在確實不敢給未來打保票,但至少在這一刻,我是認定了她的。”


    厲行看上去實在不像一個對愛情有深刻理解的人。鎖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清晰地形成一個碩大的問號,夏知予問:“為什麽?”


    “為什麽?”耙了耙頭發,厲行如實回答,“這個問題說實話我沒考慮過,反正就是喜歡了,沒有理由。”厲行的話其實隻說了一半,他心裏的想法是,“相處之後越來越喜歡,覺得他們就該在一起,賀熹就是屬於他厲行的。”


    所以說,愛情其實是沒有規則而言的。至於為什麽,更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厲行的直白使得夏知予的自信在那一刻潰不成軍。然而,人的心思總是很複雜,有時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征服。在夏知予心裏,她就認定了厲行,就想征服這個對她拒之千裏的男生,她誤以為,我加你就等於我們。於是最後,她以一種勢在必得的語氣說:“厲行,我是不會放棄的。我夏知予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


    對於她的偏執,厲行有點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聽不懂嗎?你把我當什麽?又把自己當什麽?什麽叫你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夏知予我提醒你,別讓我失了風度,我爸和夏叔叔還得見麵呢。”說完他轉身就走,決絕地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當然,夏知予後麵的糾纏厲行是沒有說的,可盡管如此,知道有個漂亮的女生覬覦自己的男朋友,占有欲很強的賀熹還是很不高興。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無論是寫信還是打電話,她對厲行都沒好氣兒,習慣以刻薄的言語掩飾自己的擔心和在乎。厲行猜出她的心思,一麵避免與夏知予有任何接觸,一麵對賀熹愈發的好,想以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心,隻在她身上。


    厲行的心意,賀熹感知到了。但對於夏知予,她卻沒有辦法不在意。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對於厲行,賀熹開始有了患得患失的情緒。


    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賀熹為厲行掖了掖被角,她說:“夏知予的出現,讓我忽然有了危機感,我覺得我再不努力考去a城,就被她比下去了。”隨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自言自語地說:“挺幼稚的吧,為了他爭風吃醋呢。”


    “我心裏很介意他們同校,可我又能怎麽辦呢……後來就到了高三,功課很緊,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學校看他,隻能寫信和打電話。”


    “臨近高考時他的信忽然就斷了,我打電話到他宿舍總是沒人接,即便有人接了也說他不在,問去哪了,就隻是說出去了。中間隔了好幾天他才給我回過來,都沒給我機會多說話,隻是告訴我他在準備畢業演習,太忙沒空寫信,還囑咐我安心備考。起初我沒發現有什麽不妥,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感覺他有點反常,就瞞著爸爸悄悄去了a城,卻在軍校門口看見……”停頓了很久,賀熹低聲說:“他和夏知予一起從外麵回來。”


    盡管他們是一前一後地走,沒有任何肢體接觸,賀熹當時還是覺得自己被欺騙了,覺得人家早就暗渡陳倉了,她還傻乎乎地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就在她氣瘋了似的朝他們走過去的時候,厲行像是感應到什麽忽然就回頭了。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賀熹的掌摑……


    這次,賀熹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她的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伴隨“啪”的一聲脆響,賀熹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質問:“你怎麽可以騙我?!”


    賀熹的出現太過意外,厲行還沒反應過來,夏知予先一步被點著了,她一把推開賀熹,反問:“你幹什麽,憑什麽打人?”


    她一副代言人加保護神的樣子愈發激怒了賀熹,加之被推了一把,傷心的賀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又揮出去一巴掌。夏知予沒想到她會再動手,毫無防備之下沒能避開。可她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受得了這份氣,當即就要打還回來……


    半生熟17


    賀熹的話還沒說完,賀泓勳的心猛地提了起來,猜測她是不是在厲行麵前被夏知予打了,依她的脾氣不可能咽下這口氣,才會不分清紅皂白地給厲行定了“罪”,自此斷了聯係,以至兩人之間的誤會始終沒機會澄清。


    對於賀熹和厲行之間,賀泓勳所知不多,但他就是敢肯定兩人對彼此的感情依舊深厚。賀熹身邊向來不泛追求者,憑厲行的優秀,再找個人也輕而易舉,比如蕭熠和夏知予,都是儲備的最佳人選,可他們偏偏都單著,難道不足以說明問題?


    那麽究竟是什麽能令彼此相愛的兩人那麽毅然決然地分開六年?賀泓勳篤定,期間定有不為人知的誤會或隱情。


    怎麽可能讓她碰賀熹?臉頰還火辣辣疼的厲行看見夏知予朝賀熹舉起了手,顧不得其他一把扯開她,力道之大令她撞在身後的大樹上。


    換成別人敢動他一根手指就得被拆骨頭,可對方是賀熹,厲行根本不理會,站定在她麵前,他略顯焦急地問:“怎麽沒吱一聲就跑來了?不是告訴你安心備考嘛,如果我沒記錯你這兩天月考是不是?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安心備考?他都移情別戀了還讓她沒事人一樣安心備考?他到底把她當什麽啊!賀熹有種天崩地裂的錯覺,她邊倒退邊說:“你到底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啊?你說要堅持四年,我就堅持四年;你說隻有彼此,我就隻想著你;你說讓我信任,行,我就信你;阿行,我那麽……”愛你兩個字被生生壓在舌尖,清澈的眼眸泛起琉璃光芒,賀熹的淚開始不受控製地醞釀,她哽咽著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厲行根本聽不清賀熹說什麽,可他再遲鈍看她的反應也知道她誤會了,他邊說:“你別胡思亂想,我告訴你不是你想的那樣……”邊上前一步試圖拉她的手。


    賀熹已經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給厲行解釋的機會轉身就跑。厲行的右手使不上力,抓她沒抓住反而被推了個趔趄。


    夏知予衝過來扶住他手肘,低喊:“還沒拆線呐,別亂動啊……”


    “滾開!”厲行更聽不見夏知予說什麽,他急紅了眼,將她推搡開轉身欲追,下一秒卻眼見著賀熹被一輛急刹的轎車刮倒。


    “小七!”厲行聲嘶力竭地喊,瘋了一樣急跑過去,賀熹卻已經爬起來鑽進後麵的一輛出租車裏。


    厲行打車追了三個車站都沒找到賀熹。就在他準備直接追回家裏時,夏知予帶著他隊長陳浩和他宿舍綽號瘦子的男生一塊來了。厲行身上有傷,又即將畢業演習,陳浩不可能準他的假。厲行犯起渾來,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和陳浩動手了,最後被大綁地帶回了學校。


    禁閉室裏,厲行踢門,“我告訴你陳大眼睛,要是我女朋友和我掰了,我掃了你全家!”


    知道他耳朵掛傷聽聲費勁,陳浩也懶得和他廢話,轉身走了。


    晚上,瘦子和宿舍的另一個哥們兒過去問厲行怎麽回事。厲行聽不清他們說什麽,狠狠踹了兩下門,罵道:“明知道我現在半拉聾子廢什麽話啊,記個號碼打過去,我女朋友家的,看看她到家沒,有沒有被車撞傷,告訴她我和夏知予什麽事都沒有,等我過幾天回去和她解釋。還有,我去複診的事,你們誰他媽告訴夏知予的?”


    “我說過多少遍了,讓你別為了討好美女透露阿行的行蹤,她就是天仙,裏麵這位也看不上。這回好了,等他出來非扒了你的皮。”門外瘦子絮叨了身邊的兄弟幾句,又扯著嗓子對厲行喊:“那要不要告訴你家那位你演習受傷殘廢了啊?”


    厲行勉強聽見了,沒好氣地說:“你他媽才殘廢了呢!我警告你什麽都別說啊,她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瘦子聞言急了,罵道:“你丫的耳殘手殘心也跟著殘啦?都這樣了,不告訴她你受傷了,她能信嗎?你覺得是擔心你比較能讓她靜心,還是讓她誤會著參加高考好啊?”生氣地反踹了下門,他自語自言:“我腦袋才是被門夾了,問你幹什麽玩意?!”


    厲行端著疼得快廢掉的右手,沒好氣:“說什麽大點聲,我聽不見。”


    瘦子吼:“誇你帥!”


    裏麵那位發飆:“滾蛋!”


    隨後瘦子就往賀熹家打電話,始終沒人接。一直到了晚上,家裏終於回來人了。一聽是個低沉的男聲,瘦子立馬機靈地說:“叔叔您好,我是賀熹的同學,有點事找她,能讓她接下電話嗎?”


    賀珩顯得很平靜,他說:“賀熹有點不舒服,已經休息了。”


    到家就好。瘦子鬆了口氣,又問:“這樣啊,她沒事吧?”


    賀珩沒正麵回答瘦子的問題,隻是說如果同學你的事情不是太急,可以等明天到學校了再說。瘦子不好再說什麽,悻悻地掛了電話。


    等收了線,賀珩拿著藥去敲賀熹的門,等了小片刻沒聽到回應,他說:“那爸爸進來了。”就推開了門。


    房間裏,賀熹趴在床上,臉陷進枕頭裏。


    “起來讓爸爸看看。”把燈打開,賀珩彎身去抱賀熹,讓她坐起來。


    柔和的燈光下,賀熹的臉色有些蒼白,她低聲說:“沒事的,都不疼了。”


    把她可愛的卡通睡裙往上挽了挽,賀珩輕責:“以為爸爸像你一樣還沒長大嘛,走路姿勢都不對了會不疼?”


    賀熹吸吸鼻子,癟了癟小嘴沒說話,眼睛卻紅了。她之前在軍校門口被轎車刮倒擦傷了腿,本想瞞著,可賀珩是何其細心的人,見她上樓走路的樣子不對勁就發現了。在賀珩的詢問下,賀熹隻好如實相告,不過她沒提是在a城傷的,也沒提家人並不知曉的厲行,她隻說是在學校門口過馬路時太急才被車撞到。因為是自己不小心,所以就讓司機走了。


    賀熹從小就像男孩一樣淘氣,偶爾還打個小架,磕壞個腿兒啊擦破點皮兒什麽的,也算常事,加上她性子又急,賀珩倒也沒懷疑,隻是細心地給她噴了藥,輕輕地揉著,說了句:“總是莽莽撞撞的。”就沒再追問下去了。


    末了,賀熹撒嬌似地摟住賀珩的脖子,喃喃地喚:“爸爸。”


    將心愛的女兒摟在懷裏,賀珩輕輕拍她的背,柔聲說:“害怕了吧,以後小心點,好在不是太嚴重,可爸爸還是心疼啊。”


    賀熹強忍住眼淚“嗯”了一聲,更緊地偎進賀珩懷裏。


    次日,賀珩還是帶賀熹去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確定沒傷到骨頭,才放了心。那段時間賀珩比較忙,總是要去外地開會,臨走前不放心留賀熹一個人在家,怕學業繁重的她飲食起居不正常,就把女兒送去了父親那裏,請大哥大嫂代為照顧。就這樣,賀熹家裏的電話開始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見事情超出了預期範圍,為免賀熹情緒不穩影響考試厲行不顧校規準備偷跑回家,結果被糾察抓住,不僅被記了大過,連十拿九穩的畢業時能被破格授中尉銜,一腳邁進副連級軍官行列的機會也丟了。


    無奈之下厲行隻好聯係高中同學王偉,讓他去給賀熹捎話。王偉是認識賀熹的,見了麵他就說:“阿行受傷了,怕你像去年一樣耽誤了期中考跑去看他才沒說,沒想到反而讓你誤會了。他和那個姓夏的不是你想的那麽回事,確切地說,他們什麽事都沒有。你好好考試等他回來。”


    賀熹的心情還沒平複,她當時滿腦子都是那天厲行和夏知予走在一起的情景,所以一時間,她無法判斷王偉的話的真實性,隻是說:“謝謝你。”


    王偉也跟著著急了,“謝就免了,關健是你聽沒聽進去啊?阿行急得都在宿舍捶牆了,你好歹給哥們一個反應,我好給那邊回話啊。”


    賀熹懷裏抱著書,低著頭不說話。


    “你認識阿行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嗎?你別胡思亂想再影響了高考,那不是讓他愧疚一輩子嗎?好了,別慪氣了,晚上八點他給你往家裏打電話,你可千萬得接啊……”


    王偉特別夠哥們,苦口婆心勸了很久,直到賀熹點頭,他才鳴金收兵。然而,厲行卻被隊裏的一場臨時而緊急的會議絆住了,等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趕去打電話時,等了一晚上的賀熹已經和賀珩一起去機場接突然回國的媽媽奚衍婷了。


    隨後的一周,賀熹陪奚衍婷住在酒店裏。厲行電話聯係不上她,隻好讓瘦子代筆幫他寫信,解釋自己在預演中受了傷,為免她擔心才瞞著。夏知予得知他去校外醫院複診跟去看他,兩人才會一起回來。最後,他端著疼得發麻的右手自己寫道:“小七,我忽然不敢在這個時候再說一次讓你相信我,因為我怕你把這句話當成我逼你相信的借口。可我真和她沒什麽。我不否認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放棄,但我從來沒有給她半點希望或餘地,我的心意始終很堅定,我喜歡你,隻喜歡你!你答應我,好好考試,千萬不能因為這件事影響了高考,我會盡快趕回來,你等我!”


    相信如果賀熹看到這封信,她會冷靜下來,即便還有什麽疑慮,也會好好考試等厲行回來當麵說清楚。可什麽叫屋漏偏逢連陰雨,行船又遇頂頭風,先是賀熹班級的一個粗心的男生弄丟了這封信又沒告訴她,接著厲行母親的意外來訪,又雪上加霜了一把。


    厲母五十多歲的樣子,歲月的洗禮,令她眼角有著淺淺的魚尾印跡,然而她的眼神卻有種與厲行極為神似的犀利。


    打量著賀熹,厲母施施然開口:“我就奇怪怎麽阿行每次假期回來都不太在家,看來都是和你在一起。”


    這樣的陣仗賀熹沒經曆過,加之麵前站著的又是厲行的母親,盡管和他鬧成了眼下這樣,她心中還是抱了絲希望,所以即便聽出厲母話語中的不善,也隻是規矩地站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厲母實際上也不需要她回答,徑自說:“年紀小小的還是應該以學業為主,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早,畢竟性子還沒定下來,要是做出什麽出格的事,總是不好的。”


    賀熹看著她,眼神裏有種受傷的情緒開始蔓延,默了一下,她啟口:“阿姨,我們……”


    可厲母沒有給她機會解釋,話鋒一轉:“阿行的爸爸和知予的爸爸是戰友,兩個孩子又很有緣地考進了同一所學校,我們兩家都認為他們很合適。同為軍人,事業上可以互相扶持,生活上,知予也表示過了,她尊重阿行的選擇,他去哪,她就跟著去哪,這樣也避免了兩地分居的辛苦……”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難道還要包辦婚姻嗎?賀熹無法讚同厲媽媽的說法,她很直接地問:“您的意思是希望我離開厲行,成全他和夏知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阿行現在是很喜歡你,否則他也不會明知道會被記過處份硬要離校,可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影響了他的發展,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得知厲行被學校處份了,厲母很生氣,可她沒有給厲行打電話問起這件事,隻是在獲知了某些事情後決定來找賀熹。


    和厲行鬧別扭是一碼事,長輩幹涉讓她們分開是另一回事。賀熹不想再聽下去,於是她說:“對不起阿姨,或許您找錯了談話對象。關於我們兩個是否在一起的話題,可能不適宜在您和我之間開展。如果您沒有別的事了,能允許我回去上課嗎?”


    “聽說你媽媽從小並不和你生活在一起,賀熹你現在還小,可能不懂女人是需要被丈夫照顧的,誰都不願意過擔驚受怕的日子。”目光默然著力,厲母強調:“作軍嫂就更並不容易了,那種一個人頂著門戶過日子的辛苦不是別人能夠想象的。我想,在你眼裏你媽媽肯定也是無可挑剔的好女人,可她那麽好不也和你爸爸離婚了嘛,你能說這和你爸爸的職業沒有半點關係?我不想你和阿行走你父母的老路,我敢肯定知予比你更適合阿行。所以,我不同意你和阿行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再纏著他。”


    如果厲母沒有提到賀熹最敬愛的爸爸和親愛的媽媽,她肯定會反駁到底,因為她的想法和說詞實在太過迂腐。可事情牽扯到了父母,賀熹卻無法冷靜對待,胸口間的慍怒迅速攀升,她冷冷地問:“您對我家的情況真是了解,是誰告訴您的?”


    厲母避重就輕:“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不是事實。”


    賀熹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了幾分,她回敬道:“是不是事實和您沒有關係!什麽叫我父母的老路?他們是分開了,可您就有資格評判他們嗎?”


    厲母本就理虧,見賀熹小小年紀如此犀利便不願意多糾纏下去,她有些不耐煩地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和我說話?我是阿行的母親,是你的長輩。算了,我也不願意和你一個小孩子計較,我隻是想告訴你,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是很難幸福的,你考慮清楚。”


    從小到大賀熹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的心像是被針狠狠紮了一下,疼得幾乎直不起腰,強自穩住情緒,她倔強地說:“我沒有打算嫁給您兒子,您大可以放心。”


    “那最好不過。”厲母微微一笑,“我也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你這樣不懂禮貌和尊重的女孩做兒媳婦兒。”


    看著厲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賀熹的情緒驟然迸發,人來人往的街頭,她捂著臉蹲了下去……


    那天晚上,賀熹躺在奚衍婷懷裏,半睡半醒之間,她夢囈般喃喃:“媽媽,你不要走,你回來好不好,我和爸爸都想你……”


    奚衍婷的心因為女兒的一句話緊縮著疼起來,摸摸賀熹柔軟的頭發,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後來她給賀珩打電話,聽到他像從前一樣以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問:“怎麽了衍婷,還沒睡嗎?”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在書房看公文的賀珩有點焦急地追問:“衍婷,說話,出什麽事了?我馬上過來。”


    奚衍婷哽咽著說:“賀珩,對不起!”


    電話那端的賀珩僵在原地,片刻,他回過神來,愧疚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沒能給你安全感。”


    奚衍婷哭了,“不是的,我……”她說不下去了,隻是抓著聽筒不停地掉眼淚。


    柔弱的妻子以前就最愛哭了,賀珩很心疼,他放柔了語氣哄道:“別哭了,明天早上眼睛又腫了。小七睡了嗎?我還是過來一趟吧。”


    奚衍婷聞言泣聲說:“很晚了你不要來了,會把女兒吵醒的……”


    賀珩知道妻子是在拒絕,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最後說:“明天搬回來住吧,酒店總是比不上家裏。”怕她誤會,他又解釋:“我明天要出差,這幾天不在家。”


    奚衍婷沒有回應,隻是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等女兒高考結束我想帶她去我那住一段時間,爸媽總念叨想外孫女。開學前我就把她送回來,行嗎?”


    賀珩衝動地想問:“那你還回來嗎?”可想到她全新的生活,隻能說:“去吧。”


    半生熟18


    當然,父母的這次對話賀熹是不知道的。隻是當她明顯地感覺到父母之間微妙的變化以及對她更加細致體貼的關心時,為免讓他們失望,她強迫自己先放下厲行和夏知予的事,應對高考。可是,無論任她如何調整,睡眠質量卻直線下降,總是夢到和厲母見麵的情形,以致她的狀態大不如前。


    考試過後,賀熹一度很委靡。尤其是估分之後,當意識將與厲行建議她考取的夢寐以求的警校無緣時,她更是迅速地消瘦下去。而就在這時,賀熹認識了蕭熠。


    蕭熠的媽媽和賀珩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兩人各自走入工作崗位就沒有了聯係,要不是這次給賀熹辦理出國手續,兩人還不會重逢。


    有了蕭母的幫忙,事情很順利。為了感謝老同學,賀珩與奚衍婷帶著賀熹和蕭母一起吃了個便飯。飯局中,蕭熠和賀熹初次見麵。或許是出於紳士風度,蕭熠對賀熹比較照顧,和她聊天給她布菜。發現兒子罕有的主動,蕭母對賀熹的喜歡隨之升級。


    賀熹的心思自然不在蕭熠身上,隻顧慮到是爸爸同學的兒子,而表現出來的應有的禮貌。第二天蕭熠就往賀熹家打來電話,約她出去玩。對於賀熹的拒絕,蕭熠似乎並不意外,他無所謂地笑笑,直截了當地說:“別誤會,可不是追你。昨天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你就當和個姐們兒出來玩。”


    人家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不好不去,賀熹便應下了邀約。那天,蕭熠除了帶了個狀似女友的人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在場。她就是蕭熠的大學同學——顏玳。隨著時間的推移,後來他們三人成了鐵三角,至於蕭熠的那個“前女友”,後來賀熹再也沒見過。


    賀熹出國前昔,厲行趕了回來。之所以耽誤了那麽久,主要是他一方麵要治療在訓練中受傷的耳朵和手,還要備戰畢業演習,等他參加完畢業答辯和學校的大閱兵,畢業命令也就宣布了,他被直接送去了駐地。


    因為始終惦記著賀熹的高考,厲行實在沒辦法再等下去,報道當天就向上級軍官請假,獲批後甚至等不及坐班車徑自跑步趕去車站。下了車,厲行直奔賀熹家,卻看見她和一個男生在樓下的小花園裏不知在說什麽,等她偏過頭微笑時,才發現厲行站在遠處。


    看見他的刹那賀熹的眼睛霎時就紅了,壓住胸臆間湧起的難過,她回身對蕭熠說:“你和小玳定時間吧,我都有空。”


    “行,那就這麽定了。”恰逢此時手機響了,蕭熠話說帶了些匆忙:“我先走了,我媽又催了,就跟這趟走了不回來似的……”在賀熹點頭後,他按下通話鍵,聽那端老媽說了兩句他邊應:“都說了不用收拾太多東西,缺什麽我隨時買就行了,行李箱拿那個大的,可以給賀熹裝點東西,她們女孩子最麻煩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邊與走過來的厲行擦肩而過。


    腳步因蕭熠的話稍有停頓,厲行回身,將視線投射在他背影上,臉色微有變化。


    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賀熹竭力保持聲音平穩,開口道:“你回來了。”雲淡風輕的語氣背後隱藏的疏離感令厲行微微一滯。


    他的臉色不太好,卻還極力控製著脾氣,耐心地解釋道:“前段時間我受傷了,聽力出了點問題,右手縫了針,寫信打電話都不方便,怕你擔心才沒說。那天我是去校外複診,她隨後跟去的,除了讓她走,我別的一句話沒說。”見她的表情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他撂下狠話:“如果我厲行做了一丁點對不起你的事,我不得好死!”


    賀熹的眼睛開始泛酸,她別過臉,無所謂地說:“不用把話說得那麽嚴重,其實沒什麽大不了。她挺好的,你喜歡她也很正常,那天不好意思,你幫我和她道歉吧……”


    一把拽住她胳膊將人扯進懷裏,厲行冷聲喝道:“說什麽呢!什麽叫我喜歡她正常?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她,啊?”


    想到厲母咄咄逼人的眼神,賀熹的淚落在心裏,她不掙紮也不動,隻是淡淡地說:“你鬆手吧,被人看見不好。”


    厲行惱了:“我摟我女朋友有什麽不好?怕誰看啊?”


    相比他的怒氣,賀熹顯得很平靜:“我們不再是男女朋友了!所以你不用和我解釋你和,她的關係,就像我也沒必要告訴你,我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


    “你說什麽?誰說我們不再是男女朋友了?誰同意你和別人在一起?”厲行的臉色瞬間冷凝下來,手上加重了力道,“賀熹我警告你,別在我麵前撒謊!”視線對峙許久,他一字一句地說:“說實話!”


    緩慢地控製呼吸,賀熹回答:“實話就是我有了別人。上次去學校找你就是想告訴你這個,沒想到,你和她已經在一起了,我就是氣不過才動的手,沒別的意思。”心尖下意識畏縮了下,賀熹咬著牙,狠下心說:“既然如此,好聚好散吧。”


    感覺胸口被利器狠狠戳了一下,厲行疼得手都在不受控製地有點抖,連續地做了兩個深呼吸,他緩和了下口氣,放□段懇求道:“別說氣話行嗎?我不都和你說了嘛,我和她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我明確表過態,也和她劃清了壁壘界線。那天實際上我隻是複完診回學校,不是你所想的和她一起回去,你懂我的意思嗎?”雙手扳住賀熹的肩膀,厲行重申:“我自己什麽身份我清楚得很。我是你男朋友,我喜歡的是你。什麽叫既然如此好聚好散?如此什麽啊……是我不對,我不該瞞你受傷的事害你擔心,害你誤會。小七你信我,我真和她沒什麽,除了你,我沒招過第二個女孩兒。”


    夏末的陽光很柔軟,厲行的話也很溫暖,但賀熹的心卻還是不受控製地冷到顫抖。她一直拖延出國的時間,其實是在等他回來,等他和自己說這些。可就如同厲母說的,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是很難幸福的,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過他媽媽那一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不好,竟然讓他媽媽那麽討厭她,甚至不惜搬出她心裏上的缺憾,以父母分開的事實打擊她、刺痛她。賀熹不停地說服自己,愛情是兩個人的事,隻是她和厲行手牽著手,堅持著愛下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不能原諒厲母對媽媽奚衍婷的詆毀,她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刻薄尖銳的婆婆。從小失去了一半母愛的她,是多麽希望將來有個疼受自己的婆婆。於是,她失望了。


    視線模糊中,賀熹輕聲說:“我沒說氣話,我認真的……分手吧。”


    分手兩個字如刺骨的寒風,脫口的刹那刮痛了賀熹,也刮痛厲行。他忽然感到頭重腳輕站不穩,他低啞著嗓子開口:“別鬧了行嗎?我錯了,不管怎麽樣都是我錯,對不起,你原諒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說實話,盡管被賀熹打了一巴掌,厲行也沒想到事情嚴重到要分手的地步。他之前違返校規要趕回來解釋,就是怕影響她高考。當賀熹真的把分手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置信,可她的脾氣他很清楚,她那麽倔的一個女孩兒,他不服軟就真的可能失去她,他不能冒險,他那麽喜歡她,怎麽可能和她分手?四年都走過來了,怎麽能分手?怎麽能!


    然而,賀熹卻鐵了心,她眼前不斷晃過厲行媽媽的臉,那麽的漠然的注視,那麽冰冷的眼神,還有那麽傷人的話,賀熹被凍得瑟瑟發抖。她心中慈愛的婆婆形象早已碎得七零八落。加之她對夏知予的認可和肯定,賀熹的心更是碎得拾不起。


    知道他傷了耳朵和手,賀熹的心隱隱疼起來。可是終究她還是掙開了厲行的懷抱,在他的怔忡中輕聲說:“你沒錯,是我們真的不合適,也不能在一起了。”深深做了一個吐納,她告訴他:“我媽媽回來了,我要和她走了。”


    “走?走去哪兒?”厲行愣住了,隨後反應過來,故作鎮定地說:“阿姨要帶你去國外讀大學嗎?也好,讀警校太辛苦了。去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我等你!”


    努力按住淚腺背過身去,賀熹違心地說:“我不回來了,你別等我。”話音消彌,她快步跑開,沒讓厲行看見她滾落而下的眼淚。


    看著她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裏,厲行揚聲喊:“不管怎麽樣我都等你!”然而回應他的,隻是她隱沒在拐角的背影。


    半生熟19


    那一天,厲行徹底未眠。想著賀熹所說的分手和不回來的話,他的心口疼得不行。經過一晚的沉澱,厲行反應過來賀熹肯定是騙他的,因為還在誤會他和夏知予,所以才故意說出不回來的話。思及此,他衝出家門要去找賀熹,卻在路上碰上夏知予。


    “這樣胡攪蠻纏有意思嗎?還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喜歡你?”厲行的神色很冷,語氣平靜得令人惶然:“我最後說一遍,不要再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麵,我說到做到!”


    夏知予的表現出人意表,她問:“用我幫你解釋嗎?”


    深不可深的眼眸裏折射出懾人的光,厲行反問:“你覺得我會需要嗎?”


    夏知予抿緊了唇,猶豫了下說:“我說了你可能又會生氣。她真的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了,我看見……”


    “你閉嘴!”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厲行喝斷了,盯著她的眼睛,他警告:“無論她做什麽,有什麽決定,無論是好是壞,我厲行都擔得起!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你聽好了,要是你再說她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


    夏知予被逼急了,牢牢盯住厲行的眼睛,她說:“你敢?”


    厲行眯眼,聲音冰寒徹骨,“你看我敢不敢!”


    視線對峙間,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厲行抬眼,看見賀熹站在街對麵。


    他還說他們沒有在一起?他還說他們沒什麽?真的隻是巧合嘛,賀熹再也說服不了自己了。一陣急風刮過,卷起地上無數的微塵,頃刻之間,暗沉的天空飄灑下濕冷的雨滴,她站在漫天細雨裏,彎唇笑了。


    那一刻,她的笑容刺得厲行鑽心的疼;那一刻,不期而遇的他們隔著街道遙遙相望,冷風夾著雨水刮過臉頰,卻沒有比心更冰涼……


    當賀熹轉身而去,厲行橫衝過馬路拽住她,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下來,他急切地說:“我是要去找你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賀熹打斷了,撥開他的手,她決絕地說:“別再騙我了,我沒那麽蠢。”


    厲行急了,提高了音量說:“我沒騙你,我就是要去找你的!誰知道怎麽會在這遇上她!”


    “厲行你能不能有點擔當?承認和她在一起怎麽了?偏得腳踏兩條船騙我相信才甘心嗎?偶遇是嗎?行,我信了。但我現在就是不想和你處了,就是要分手,可以嗎?”


    她說她信了?可那目光裏半點信任的成分都沒有,分明是憤怒與怨屈服。厲行的冷靜瞬間消失怠盡,他猛地揮出一拳砸在她身側的樹杆上,吼道:“我為什麽要承認?我承認什麽?怎麽就非得分手不可,我到底哪裏做錯了?”鮮紅的血合著雨水順著指縫滴下來,厲行不知道,怎麽連真心,都解釋不清?!


    賀熹在心裏無聲地說:“你哪裏都沒錯,是我不夠好不得你媽媽喜歡。”嘴上卻告訴厲行:“是我變心了,我喜歡上了別人。明天我就要和我新男朋友和我媽媽一起出國了。”


    當賀熹頭也不回地走掉,厲行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閉著眼睛仰起頭,任憑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在漫天大雨裏呆站了很久。


    次日,當厲行衝進機場大廳,賀熹已經和蕭熠一起通過安檢,隨奚衍婷走了。


    厲行回部隊了,他瘋了一樣沒日沒夜的訓練,直到有一天終於累倒在訓練場上,才算睡了一覺。之後,他給王偉打電話,讓他回趟學校看高考結果。王偉的回複隨後而至,他告訴厲行:“你家那位考了個二流警校,不過也是在a城。看你的樣子怕是還沒和好吧?別著急,等她過去了,你好好哄哄就沒事了……”


    會沒事嗎?會的!厲行鼓勵自己,抱著希望等賀熹到a城讀大學。他想,她一定是氣他才會說不回來了,她說的是氣話,他們不會分開。沒有理由,沒有!


    然而報道那天,厲行在錄取賀熹的那所警校外整整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她。他通過各種關係最終得到一個晴天霹靂。賀熹放棄了讀這所警校的機會。接著,厲行開始往賀熹家打電話,開始無人接聽,後來終於有一位家政阿姨接聽了電話,她說:“賀熹和她媽媽出國了,沒有回來。賀先生去外地開會了不在家。你是哪位,留下聯係方式吧,等他們回來了會回給你……”


    賀熹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忽然就消失了在厲行的生活裏。於是厲行不得不接受,賀熹和他分手的事實。


    回到部隊後厲行報名參加特種大隊選撥,經過為期半個月的初選,他隨同新戰友去到秘密的訓練基地,接受高強度的訓練。那裏,除了山還是山;那裏,至今厲行都不知道是哪裏;那裏,除了受訓的兵,隻有一種人可以再回去,就是——駐訓教官,除此之外,沒人去過第二次。


    當厲行通過嚴酷的訓練正式成為一名特戰隊員時,賀熹悄無聲息地回國了。因為賀珩升職,賀熹隨他來到a城生活。與此同時,賀正鬆已經為小孫女安排了a城一所重點高中,同意她複讀一年,重新參加高考。賀熹誓言,一定要憑自己的實力考進那所她夢寐以求的警教界清華。


    就這樣,直到踏上去往x城部隊的軍列,厲行也不知道賀熹是因為他母親的幹涉以至高考發揮失常,而且堅決要分手。


    一年後,賀熹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終於扛不住對厲行的思念,在國際長途中,在媽媽麵前,痛哭失聲。奚衍婷擔心得不行,第二天就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國了。


    然而命運就是為捉弄人而存在的,就在賀熹去機場接奚衍婷時,厲行正好在執行一項特殊的任務而出現在a城。當身穿便裝的他在機場看見賀熹挽著奚衍婷的胳膊出來,而蕭熠在他們身後推著行李時,他以為他們剛剛從國外回來。直到那一天,厲行不得不相信,賀熹確實和蕭熠在一起了,無論起因為何,結局就是她離開自己了。可厲行不知道,他們之所以在一起,隻是因為賀珩要主持一場極為重要的會議沒有辦法趕來機場,才請蕭熠代勞送賀熹過來接奚衍婷。


    一場場的誤會交疊在一起,一點點消耗著那段少年時代純真而脆弱的愛情。終於,使得他們錯過了,六年。


    可到底是年輕,賀熹沒能忍住,把和厲行從戀愛到分手的經過告訴了媽媽。奚衍婷這才知道女兒堅決複讀的原因。看著賀熹端著與一個英俊男孩兒的合影發呆的情景,捕捉到她眼裏深深的眷戀和不舍,她意識到曾經抱在懷裏小小的女兒長大了。


    在奚衍婷的鼓勵下,賀熹決定去找厲行。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他已經成為一名特種兵,離開a城去x城的部隊服役了。也正是那個午後,賀熹偶遇夏知予,聽她說:“我已經辦好了關係,明天動身去x城。”


    “她尊重阿行的選擇,他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想到厲母的話,賀熹的心一陣鈍鈍的疼,她不禁想,這樣天涯海角的追隨,任憑厲行再鐵石心腸,也終究是會被感動的吧。然後她倔強地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恭喜你!”


    那個傍晚,賀熹回到海邊小鎮,坐在和厲行相戀時常去的小公園裏,很久很久……夕陽的餘輝將女孩兒纖細的背影拉得斜長,顯得孤寂而悲傷。


    之後不久奚衍婷就回國外了,賀熹請求她不要把她和厲行的事告訴別人,包括爸爸賀珩。她說:“可能我們八字不合吧,分就分了吧。媽媽你別擔心,我已經沒事了。”


    奚衍婷怎麽可能不和賀珩說呢,可夫妻倆卻不忍心再給女兒增加一絲一毫的壓力,況且賀熹始終沒有說厲行的名字和家裏的情況,賀珩也確實無從入手。因此,他們著實擔憂了一陣子,後來見賀熹的情緒似乎沒有太大的波動,才略微放心。


    然後,就是五年。


    在此期間,盡管夏知予去到了x城,但由於厲行所在部隊的特殊性,她根本見不到他,而她打去的電話,他拒接;她的信件,也被他退回。


    在此期間,厲行似乎再無牽掛,他發狠一樣投入到訓練之中,出任務時更是勇猛得令對手畏懼,就因為他的不要命,戰友給他取了“厲猛子”的綽號。


    後來,厲行在任務中為護戰友受了重傷。那次的事故非同小可,在他昏迷不醒時,軍區首長差點槍斃了執行先期偵察任務的一個排長。因為他們的疏忽,讓派去的三名特戰隊員被三百多名武裝份子圍困在山裏兩天一夜,險些沒命回來。


    得知厲行受傷,夏知予趕去了醫院。當她推開病房的門衝進去,厲行茫然地問她:“你是誰?”時,她有瞬間的怔忡,隨後居然麵色平靜地當著厲行首長和戰友的麵撒謊說:“我是賀熹啊。”


    賀熹的名字飄散在空氣裏,厲行倏地抬眼盯著她,目光越來越冷,“你不是賀熹!我的小七我記得。”


    那個瞬間,夏知予多年偏執的堅持被摧毀,長久壓抑的情緒達到臨界點,決堤了。她失去理智地揮落桌子上的水杯,玻璃破碎聲中她哭喊著說:“為什麽我不是?為了愛你,我連自尊都不要了,為什麽你就不能接受我?我究竟哪裏不好,哪裏不如她?她都不要你了,你們分手了,你怎麽就不能放下她?怎麽就不能?!”


    厲行的戰友衝過去拉住她,夏知予卻瘋了一樣捶打厲行,崩潰般泣聲說:“為什麽你什麽都忘了,還獨獨記得她?為什麽啊?厲行,我愛你,愛你啊……”


    厲行才清醒過來,極度的虛弱和夏知予突來的碰觸,使得他的傷口流血不止。在一片混亂中,他再次陷入昏迷。等厲行的傷勢總算穩定下來,在他的要求下,首長同意夏知予和他見麵。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夏知予仿佛變了一個人,憔悴使她顯得比重傷的厲行還虛弱,凝望著厲行蒼白卻依舊俊朗的眉眼,她不停地掉眼淚,不停掉……


    厲行抿唇,幽暗的眼眸裏閃動著複雜難辯的情緒。良久,秋風將他張馳有度的聲音送進耳裏,夏知予聽到厲行說:“我忘了很多人和事,但我大腦傳遞給我的信息讓我肯定我喜歡的,是賀熹!”


    “記得剛上軍校那年我受傷,她試也不考了跑來看我,我氣得一瘸一拐地拎著她往車站趕,她還嘴硬地跟我說,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以為我擔心你啊,我不過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瘸了,要是真瘸了我好甩了你找下家啊……還有那年暑假我回家,正好碰到有個小男生纏著她,她看見我就眉眼彎彎地笑,然後橫衝馬路衝過來,要不是我跑上去把她扯過來,險被一輛車撞到。我嚇出一身冷汗,她倒好,撲進我懷裏撒嬌說‘你怎麽突然回來啦?搞突然襲擊呀?軍校沒白念嘛,都懂戰術了呢’,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兒,我火都發不出來了……”


    厲行陷入回憶裏,緩慢而清晰地講述著和賀熹的點點滴滴的。陽光傾斜進來,視線內他澄澈的眉眼在晨光下異常的溫柔。夏知予沉默地聽著,心房微微顫抖、疼痛。眼淚不受控製地,簌簌而下……眸光定格在厲行輪廓分明的臉上,夏知予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即便到死,也不可能愛上她。


    所以最後,當厲行冷靜地說:“聽說你是為了我來到這裏的。可我隻能和你說對不起了,謝謝你愛我。回去吧,別再做無謂的犧牲和堅持,不要在一個永遠不可能回報你愛情的男人身上浪費青春,我無法為你的付出負責。”時,她的眼淚,流幹了!


    後來厲行再也沒有見過夏知予,但聽老首長說她外公親自趕來把她接走了。厲行對她還是全無印象,他聞言隻是說:“走了就好,別耽誤了人家。”


    半生熟20


    在隨後那段養傷的日子裏,厲行還是隻記得賀熹。無論是院方、首長、還是戰友們采用什麽方法試圖喚醒他的記憶,他總是說,能不能讓我先打一通電話?我怎麽覺得我很長時間沒和我女朋友通電話了,她會擔心的。可當他撥的那個號碼始終沒人接時,所有人又不禁懷疑他嘴裏那個叫小七的女孩是不是真實存在。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厲行僅存的記憶也隻是停留在和賀熹甜蜜的戀愛階段,至於分開與分離,他都沒有印象。


    就在眾人束手無策時,厲行忽然在一個深夜被噩夢驚醒,然後他的記憶莫名恢複了。可這樣被醫生稱為奇跡的恢複沒有令他欣喜,因為厲行同時想起來,賀熹已不再屬於自己。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在看自己以前寫過的為數不多的日記時,會莫名地出現一種叫作悲傷的情緒。


    之後,身體責質已不再適宜做特戰隊員的厲行提出退役。榮譽室裏,犧牲的前輩麵前,首長說:“有些職業一旦選擇了,就離不開了,離開就覺得是恥辱,除非有一天你離開了這個世界。比如軍人這個職業。”站在射擊場上,聽著拉動槍栓時的金屬摩擦聲和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音,厲行意識到,他離不開軍營,他舍不得這身——橄欖綠。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肩章,他不禁想,小七還沒看過我穿軍裝戴軍銜的樣子。


    厲行最終選擇回老部隊。軍旗下,他與首長和戰友們敬禮告別。轉身的瞬間,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他,哭了。


    回到a城後厲行沒有聯絡賀熹,他發瘋似地想念她,卻又不能見她。因為他不確定賀熹的心裏還是否有他的位置;他也不知道,如果他告訴賀熹他已經處理好和夏知予的關係,她將不再糾纏,賀熹是否還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開始;而且他也很怕,如果賀熹早已愛上蕭熠,他該怎麽辦?


    直到在街上與她偶遇,藏在深心處如潮水一樣鋪天蓋地的思念終於決堤了。厲行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決定去找賀熹。這樣,才有了天池裏與特警衝突的一幕。也正是那天蕭熠的一聲“黑猴子”點醒了他,厲行可以肯定,賀熹的心,沒有變。


    那晚,被自責和悔恨占據的他在訓練場上狂奔到脫力。清醒過後厲行有了決定,他要賀熹!他的小七,他要追回來!


    然後,在師部與赫義城研究演習方案的他接到夏知予的電話,那一晚,他母親因病去世了。臨終前厲母拉著兒子的手,虛弱地問:“阿行,如果媽臨終的願望是想你和知予在一起,你會答應嗎?”


    厲行的眼睛血紅一片,將母親冰冷的手握住抵在額頭,他說:“媽,對不起。”


    那個瞬間,夏知予自嘲地笑了,她對厲母說:“阿姨,我已經不愛他了。”


    厲母笑了,她斷斷續續地說:“其實你去特種大隊時媽就後悔了,想到你每天都在槍林彈雨中生活,我就想啊,是媽逼得你啊,如果你和那個女孩兒在一起,應該是舍不得走的……”一滴淚輕輕滑出眼角,她喘著粗氣繼續:“阿行,是媽對不起你,媽沒想到你對她那麽中意,媽就想著你夏叔叔當年為了救你爸爸炸傷了一條腿,我才……你不知道,媽去找過賀熹,讓她離開你……媽真後悔啊,我怎麽就失了心智會去和一個孩子說那些,如果可以,代媽和她說一聲……對不起吧……”


    話說到這,厲母停止了呼吸。握著母親漸冷的手,厲行聽到夏知予說:“有次你一個人在宿舍裏和她打電話提到她父母離婚的事我站在外麵聽見了,我告訴了阿姨。在你被記大過之後,也就是她高考之前,我帶阿姨去找過她……”


    所以她高考發揮失常隻考取了二流警校;所以她堅決要分手不單單是因為夏知予,更多的是因為他母親的反對才迫使她騙他說和蕭熠在一起了;所以有一次王偉才會不解地問他:“我怎麽好像在a城看到你家那位了?她到底出國了沒有?”所以她其實隻是去國外過暑假,在他離開的六年裏,她始終在原地,等他!


    厲行的眼裏有了淚意,他哽咽著說:“原來,她比想像中愛我。”


    夏知予釋然地笑了:“是啊,她居然比我,愛你。”


    當然,那些厲行看到聽到和經曆到的,賀熹都不知道。一如她獨自麵對和承受的壓力和打擊,厲行也是在他母親去世那一晚才知道。


    當一個個巧合的誤會交疊成一個碩大的誤會,賀熹以為,她和厲行注定是要錯過的。然而就在她幾近絕望快撐不下去時,厲行回來了。然後他們必然地,要為曾經少不更事的自己承擔後果。


    回憶被突來的手機鈴聲打斷,賀熹抹了把臉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卓堯,接通後聽到他說:“有任務,半個小時內趕到隊裏。”


    迅速整理好情緒,賀熹說:“是!”


    賀泓勳聽到了卓堯的話,明知道她和厲行之間可能還有其他的事,可看看時間也不好再多問什麽,見賀熹起身,他說:“聽哥的話,等厲行醒了你們好好談談。同時你也想想,當年的事究竟有沒有嚴重到值得錯過六年。”


    目光的落點是厲行英俊的臉,半晌,賀熹點頭。


    賀泓勳略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他說:“趕緊回去收拾下自己,這裏雅言會盯著。”


    厲行的額頭泌出細汗,賀熹輕輕為他擦去了,然後離開。


    刑警隊辦公室裏,隊長卓堯正在布置任務,“這次緝毒組和會我們一起行動,特警隊那邊也做了戰鬥準備,如果必要,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到場支援,下麵說一下今天的行動部署……”


    之前被抽調到特警隊幫過忙,所以賀熹不是第一次配槍執行任務,但這次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的。檢查裝備時,她微抿著唇,神色嚴肅,目光隱隱透出幾分犀利。


    卓堯瞥她一眼,又看看她手中的配槍,問:“會用嗎?”


    很清楚這麽快讓她參與行動是考驗,賀熹抬眼,開口時語氣較為平靜:“是個警察就會。”


    注意到她的黑眼圈,卓堯囑咐,“機靈點,按計劃行動。”


    從她上警校那天起,賀珩就教導她無論在什麽情況下,執行任務時都不能懈怠,更不要夾雜個人情緒,那是對群眾及自己生命不尊重的表現。賀熹聽進去了,於是她很鄭重地點頭。


    整裝完畢,沒有鳴警笛,警車一路飛馳,趕往案發地。


    裝修奢華的別墅很快被控製起來,子彈上膛,卓堯簡明扼要地布置:“按原定計劃執行,小陳你和向東守正門,肖鋒你帶大剛把後門。”以眼睛掃了□側的兩名警員,他說:“你們兩個守住東西兩邊的窗戶,老虎和賀熹守後窗,明白了嗎?”


    隊員們異口同聲:“明白。”


    “行動!”話音消彌,卓堯帶人和緝毒組率先衝了進去。


    一時間,別墅裏就炸開了鍋,跑動聲,打鬥聲,以及尖叫聲響成一片。賀熹進入戰鬥狀態,跟著綽號老虎的警員快速跑向後窗,緊貼牆根而站,握緊配槍,警惕地注意著窗口的動靜。


    果然,當別墅裏響起槍聲時,後窗窗口探出一個腦袋,來不及看下麵的情況,就急切地跳了下來,重重落在地上。不等那人起身,老虎一個簡步衝過去,以槍口頂住了他的腦袋。


    “不許動”三個字未及出口,上麵跟著又落下一個身影。那人身手明顯要好很多,那麽高的窗戶,居然沒有摔倒。賀熹搶步上前,一腳掃在他腳踝處。那人反應極快,倒地前居然順勢要拽倒賀熹,意圖奪槍。極力穩住身體平衡,賀熹快速抬高右手,隨即以槍托砸在那人後頸,又在他彎身時,以膝蓋迎擊他下巴。整套動作下來不到一分鍾,且力度強勁。


    將被打翻在地的男人提起來推至靠牆站著,賀熹右手執槍,槍口精準地對著他太陽穴警告他別亂動,左手拎出腰間的手拷,毫不客氣地將人拷了起來。


    沒幫上忙的老虎眼裏滿是激賞,他挑著眉毛:“有兩下子啊,小賀。”


    臉上嚴肅的神情略有緩和,賀熹呲牙一笑。


    被抓住的男人大力聳肩表示不服,看向賀熹的眼神陰狠至極,嘴裏罵道:“臭女人,等老子出來收拾你!”


    老虎照著他小腿就是一腳:“以為警局是你家啊,他媽的來去自由!”


    賀熹聞言撲哧樂了,隨後使勁推了男人肩膀一下,脆聲喝道:“老實點,走!”


    行動很順利,一幹人等全部抓獲,警方無人傷亡。十幾分鍾後,卓堯領著手下回隊裏。


    路上,老虎興高采烈地給大家描述賀熹抓人的場麵,見他手舞足蹈的樣子,賀熹微微皺眉:“拜托你虎哥別那麽奪張,我哪有跳起來砸他腦袋啊?”


    老虎習慣性挑眉,“誇張嗎?我明明記得你就是從他後腦削的他啊。”


    “那是他矮,我高舉點手就可以打下去了。”


    “都差不多差不多,我就是加點旁白給大家現場重播一下。”忽然想到什麽,老虎對副駕駛位上的卓堯說:“頭兒,讓小賀跟我吧,我帶她,老周太菜。”


    “你?”卓堯瞪他一眼,不留情麵地打擊道:“那不成了大菜帶小菜。”


    話音未落,車上的幾個人都樂了。盡管被比喻成了小菜鳥,可一句簡單的玩笑似乎拉近了她和隊裏同事的距離,賀熹不自覺彎了彎唇,心情略有好轉。


    回到隊裏趕著處理後續工作,直到下午三點大家才有空吃午飯。趁著吃飯的空檔,賀熹給賀雅言打電話。


    賀雅言正好在厲行病房裏,看看來電顯示,接通後她明知故問:“怎麽了小七?”


    厲行醒了,高燒稍退的他倚靠在床頭讓護士測體溫,聽到賀雅言的話立即調轉目光,原本因身體虛弱顯得黯淡無光的眼裏滿是期待。


    沒有錯過厲行細微的神情變化,賀雅言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按了免提,然後聽到賀熹問:“他燒退了嗎?”


    清脆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裏,厲行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滿足幸福的那種。


    半生熟21


    賀雅言也微微笑了,她如實回答:“39度,相比正常體溫還燒著,不過已經沒大礙了。果然是鋼鐵戰士,換別人燒一晚上沒準就傻了。”


    賀熹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也沒掛電話,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感應到她的矛盾,與厲行對視一眼,賀雅言又說:“他醒了,你和他說吧……”


    沒有想到賀雅言會有此舉動,厲行多少有些詫異,不過他臉上的欣喜卻掩飾不住,忘了客氣,他坐直身體抬手欲接手機,卻聽到那端賀熹語帶匆忙地說:“不用了,我還有工作……”


    手機裏傳來盲音,厲行的手僵在半空。


    厲行眼裏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令他顯得愈發虛弱,看得賀雅言心頭一酸,她不禁安慰道:“她就這樣,典型的刀子嘴。”停頓了下,她說:“昨晚她守在這,你燒一直不退還朝我發火來著,早上隊裏有任務才走。”厲行醒過來時目光就在病房裏搜尋,盡管他什麽都沒說,賀雅言知道他肯定在找賀熹,現在看他這樣,忍不住告訴他。


    厲行點頭,等護士退出病房,他啞著嗓子說:“我知道。”見賀雅言略顯驚訝地看著他,他微彎唇角,略顯不好意思地解釋:“我能感覺到是她握著我的手。”


    這才是戀人間的心有靈犀。賀雅言為他們這份默契而感動。可厲行畢竟不是賀熹,處在賀雅言的位置,她不適宜和他談論關於他戀愛方麵的問題。而且通過賀熹的講述,以及與賀泓勳的交流,賀雅言相信,厲行和賀熹之間很快就會有新的進展,她隻需靜待其變就可以。所以她沒再說什麽,安排厲行休息,就離開了病房。


    由於神經長時間崩得太緊,厲行堅持了沒多久,再次進入了淺眠狀態。


    與此同時,賀熹正在刑警隊開會。


    “我們控製了陳彪的左右手,短時間之內他應該不會有動作,對於他妻子和父母的監控如常進行,有異動隨時報告。另外肖峰,你的那個線人王大力有沒有什麽新消息?”


    被喚作肖峰的男警員是上次和卓堯一起去醫院,與賀熹講道理的那個。聽到隊長提及自己,他想了想,回答:“陳彪這個人特別好女人,在外麵養了不下十幾個不說,還總喜歡在夜總會拈花惹草,對於年輕禮貌的女孩沒有絲毫抵抗力。聽王大力說他上次回a城在天池迷上個女的,沒得手……”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還會天池找那女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


    “去查查那女的底細,看看能不能配合我們。”


    肖峰撓了撓頭,為難地看著賀熹。


    賀熹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指著自己問:“你說我?”


    肖峰點頭。


    辦公室的警員們都笑了,眼裏有著調侃的意思。反觀卓堯,他皺眉了。


    陳彪什麽時候招惹過她?賀熹想不起來了,取過桌上陳彪的照片仔細看了看,她嘟噥:“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肖峰輕咳了一聲,適時為她解釋:“你應該對他沒印象,因為他根本沒近了你的身。王大力說當時是陳彪的小弟出麵請你過去坐,你拒絕了,後來天池就有人出麵了,一邊免了他的單給他麵子,一邊把酒倒他身上折他麵子。”


    老虎聞言一樂,“誰啊這麽牛叉,我有點崇拜他了。”


    旁邊的向東猜測:“估計是蕭熠,你看他上次來隊裏錄口供那架勢,不是善茬。”


    “不會因為這個陳彪才找人在蕭熠場子裏賣粉吧?”


    “噯,你還別說,這麽一聯係不是沒可能。”


    “那陳彪也挺菜啊,上次咱們行動前不是就接到準確線報了嘛,對蕭熠沒半點影響啊。他這招陷害可搞得不怎麽高明。”


    蕭熠是因為她得罪了陳彪?在同事們七嘴八舌議論開的時候,賀熹問:“你確定陳彪在天池看到的人是我?”


    “錯不了,王大力形容的女的和你一模一樣,我們還拚過畫像來著。”話語間已把事先準備好的拚圖從資料袋中抽了出來,“你看是不是你?”


    不是賀熹又會是誰?端著拚圖,賀熹也不禁皺眉了,自言自語道:“被他看上眼真不是什麽福氣。”


    眾人都樂了,包括卓堯。末了他斟酌著說:“這事先放一放,我們再從長計議。”


    如果還有別的突破口早就行動了,何必現在還開會?賀熹主動提議:“如果確定陳彪的目標是我,隊長你安排吧,我去。”


    肖峰不無擔心地提醒:“陳彪的胃口很大,到時候肯定會讓你出台。”


    不等賀熹發飆,老虎掀桌:“他敢?!刑警隊這麽多老爺們護不住一個女的,我們都回家帶孩子得了。”


    “你急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賀熹是你女朋友呢。”向東笑他。


    “現在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啊。”老虎笑嘻嘻地看著賀熹:“我這人挺不錯的,小賀你可以考慮一下。”


    聞言將手邊的資料甩過去,賀熹微微嗔道:“你都要回家帶孩子了,別害嫂子誤會我啊。”


    老虎挫敗地捶桌子:“我哪來的孩子啊,你嫂子都不知道擱誰家養著呢。”


    眾人大笑。


    由著他們鬧了會兒,卓堯才開口:“詳細情況我再了解一下,下一步的行動隨後再定,賀熹你不許輕舉妄動。”示意肖峰把資料分發給大家,他繼續說:“上個月特警隊和部隊聯合搭建訓練營進行模擬對抗的事你們都知道,為了提高警隊的野外作戰能力,局長已經向上級領導請示由軍方協助局裏搞一次集訓,我們刑警隊全體隊員都在受訓名單之列。”以目光掃了眾人一眼,他很嚴肅地說:“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誰給我丟臉我收拾誰。散會!”


    對於訓練,賀熹向來不排斥,尤其現在進入了刑警隊,她很清楚自己必須得在體能和思維上跟上,否則很難在這個團體裏站住腳。就在她暗自慶幸趕上這次集訓時,意外地收到厲行的一條短信。


    他說:“晚上來醫院一趟行嗎?”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不到他的聲音,賀熹依然能感覺到他話語中的小心翼翼,心頭一軟,她幾乎就要答應下來,然而手指碰觸到鍵盤的時候,她卻猶豫了。


    似是了解她的退縮,也或許是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厲行追著發來第二條信息。


    他說:“我等你!”那麽堅定的語氣,是厲行對她,慣有的。


    賀熹沒辦法拒絕,正準備回複“好”時,蕭熠的電話搶先進來,告訴她黑猴子鬧情緒不吃飯,賀熹最心疼拉布拉多犬了,聞言趕緊說:“我下班過去看看,你在公寓嗎?”


    蕭熠看了下時間,“你在隊裏等著吧,我過去接你。”


    賀熹下班時,蕭熠已經到了,兩人繞路給拉布拉多犬買了它平時最愛吃的狗糧,直接去了他公寓。


    黑猴子蔫蔫地趴在床上,看見賀熹來了撒嬌似地哼了哼。


    蕭熠見狀有點生氣地說:“我進來它理都不理,喂它吃東西臉就扭一邊去,跟我得罪它了似的。”說罷在黑猴子腦袋上輕拍了下。


    賀熹“嘶”一聲打開他的手:“它生病呢,你別欺負人。”


    蕭熠哭笑不得:“鬼個人。”


    賀熹不理他,輕輕抱起黑猴子,親昵地以臉蹭著它腦袋,柔聲說:“是不是因為我沒來看你不高興啦,我還是愛你的呀……”


    蕭熠搓臉:“又來了,每次你和它說話我就有種你在談戀愛的錯覺。”


    似是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賀熹丟抱枕過去砸他:“你嫉妒啊。”


    倚著門框,蕭熠笑:“羨慕嫉妒恨,各種情緒都有了。”


    賀熹撇嘴:“知道耽誤你談戀愛了,大不了我把它領走唄。”看了看黑猴子的傷口,她皺眉:“它是不是下地啦?怎麽傷口怪怪的。”


    “啊?”蕭熠一驚,湊過去一看,發現黑猴子的傷口處又滲出了血,他一拍腦門:“壞了,肯定是早上我過來逗它玩時勁使大了給拽的,不會抻著了吧?”


    “你幹嘛拽它呀?”賀熹急了,使勁捶了他肩膀一拳:“它傷口還沒好呐,你故意的吧?它遭罪你好受啊?”


    蕭熠賞她一記暴栗:“我吃飽了撐的啊!女人,不可理喻。”


    為免再牽動傷口,蕭熠把醫生請到了家裏,等到把黑猴子的傷口重新處理好,已經很晚了。蕭熠提議去天池那邊吃晚飯,賀熹想起白天的事,問他:“陳彪你認識嗎?”


    “誰?”蕭熠下意識回頭,隨後快速回答:“不認識。”


    賀熹拉住他手肘,看著他的眼睛:“你撒謊!”


    裝不下去了,蕭熠聚攏眉心,“怎麽了?”


    見他默認了,賀熹問:“你怎麽沒和我說過因為我和他發生過衝突?”


    “有什麽好說的。”搔搔她頭頂黑發,他不以為意地說:“別說是你,他招惹天池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行,潑他酒是給他麵子。當我天池什麽地方,他說請誰過去誰就得過去?”


    賀熹很敏感,她一針見血地問:“你怎麽知道他找人在天池賣粉?”


    “我不知道。”見她一臉的不相信,蕭熠很認真地說:“如果我知道怎麽可能會約你和顏玳過去?是明悉發現才報的警,我當時在外麵。”


    賀熹默了一下,似是在斟酌他話的可信度,最後說:“他犯的事不小,為人心狠手辣,你千萬別再和他有什麽衝突。”


    為免她擔心,蕭熠爽快地應下:“行,知道了。”


    去吃飯的路上賀熹頻繁看表,蕭熠邊打方向盤邊問:“約了人嗎?”不等賀熹回答,他隨口問:“是那個叫厲行的小子?”


    賀熹疑惑地看著:“你怎麽知道?”


    蕭熠回答得理所當然,“他一出現你就反常。說你們之間沒什麽,我是不信。”


    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經意間表現得如此明顯了。賀熹沒有說話,默認。


    蕭熠很有風度地沒有再說什麽,隻問賀熹要去哪兒。得到她的回答後,調頭送她去醫院。車停穩時,蕭熠偏頭,投向車窗外的視線裏出現一抹不算陌生的身影,接著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忽然傾身上前……


    賀熹原本以為蕭熠要為她解安全帶,正要開口拒絕,他的氣息卻已逼近,不等她反應過來,唇已被他吻住。


    怔忡僅是瞬間,回神的賀熹奮力推開蕭熠,慍怒地質問:“你幹什麽?”


    換成是他想必你不會推開。蕭熠彎唇一笑,抬手摸摸她臉頰,他說:“考驗考驗他。”


    賀熹不解:“什麽?”


    靠回椅背上,蕭熠提示:“你回頭。”


    賀熹回頭,看見醫院門口暈黃的燈光下,穿著軍襯的厲行站在那裏。


    半生熟22


    沉默地對視須臾,就在賀熹以為厲行會轉身就走時,他穿過皎潔的月光和斑駁的樹影,緩慢地一步步走過來,是那種令人迷戀的慢鏡頭。


    周圍瞬間安靜了,賀熹似乎聽到厲行的鞋踩在馬路上發出的沉悶聲音,一聲聲扣在她胸口上,令她不知不覺地推開了車門。


    蕭熠也跟著下來了,緩步行至賀熹身後,投向厲行的目光是罕有的銳利與陰沉。


    厲行行至近前,徑自扣住了賀熹的手腕,開口時聲音很柔軟:“走吧。”


    賀熹的心有些顫,抿緊了唇,她沒動。蕭熠也沒動。


    厲行見狀手上略微用力欲將賀熹拉至身邊,與此同時蕭熠有了動作,抬臂試圖撥開厲行的手,下一秒反被他輕巧地格擋開。


    迎視蕭熠冷凝的目光,厲行詢問的語氣裏,蘊含極度不滿:“怎麽,有什麽問題?”


    蕭熠眯眼:“你似乎忘了詢問她的意願。”


    厲行專注的看賀熹的臉,深邃的眼裏有那麽濃的憐惜與心疼,然後收回目光與蕭熠對視,平靜的語氣裏,殺氣盡顯:“你不必多此一舉試探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無論你的出發點是什麽,我很介意。不過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懂嗎?”


    他看到了,也看穿了,他說他介意。賀熹聽著他的話,胸臆間湧起心酸和欣慰。她低下頭,掩飾眼眶的脹痛。


    “很介意?我不介意讓你更介意一點。”蕭熠勾唇一笑,頃刻間,拳頭就揮了出來。


    厲行連眼都沒抬一下,帶著賀熹微微側過的同時,右手精準地抓住了蕭熠力道狠猛的拳頭,隨即利落地抽回左手切在他手窩處,一拉一折間,蕭熠就被推開了幾步遠。


    厲行抬眼盯了蕭熠幾秒,氣勢撲麵而來:“我要是不小心使了幾分力道出來,傷亡自理。”


    甩甩微疼的手腕,蕭熠冷笑:“這是威肋我?”


    “是警告!”此刻的厲行,眼神都具有攻擊性,他坦言:“我想揍你很久了。”


    蕭熠挑眉,“看來我不是一個給力的對手。根本入不了你的眼。”注意到賀熹不著痕跡地靠近了厲行一些,他適時鳴金收兵:“不過你給我注意點,不給力不代表我就不關-注-你。”


    最後三個字被咬得極重,厲行聽出話語中隱含的挑戰意味。他揚眉微笑,頷首啟口:“視目以待。”


    目送蕭熠的車子離去,厲行與賀熹迎麵而立。接到他投過來的深深的目光,賀熹心酸泛濫。


    這樣靜靜地過了片刻,厲行抬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長發別到耳後,嗓子一啞:“小七,可以讓我說聲對不起嗎?”


    光影斑駁中,賀熹的目光跌進他深情的黑眸裏,自己眼底忽然濕了。


    心一陣溫柔的牽動,深邃的眼底翻湧著款款深情,厲行試探著握住賀熹的冰冷的小手捂在掌心:“怎麽那麽傻呢,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媽去找過你,怎麽對我那麽沒信心,啊?看著你和他走過安檢,看著飛機從我頭頂飛過,知道我有多怕嗎?我真怕你再也不回來了。警校報道那天天沒亮我就去了,我想等你來了就算當眾跪下都得讓你收回分手的話……”


    別過臉微微仰頭,厲行穩了下情緒才繼續:“五年前我回來過。當時接到命令我動身趕到a城,行動前一晚在你家樓下站到淩晨,始終沒等到你房間的燈亮起。第二天我按計劃喬裝去到機場,看見你和你媽媽,還有他一起從裏麵出來。任務完成回到部隊,下直升機那一刻我的腿居然軟了……”停頓了很久,他最後說:“按規定每次執行任務前都要寫遺書。從那次起,我就再也沒寫過了。”


    那段時間厲行痛苦得無處發泄,他想喝酒,他想打架,甚至於,想殺人!可他是一名軍人,中國特種兵!他必須理智地控製自己的情緒,除了如常參加訓練,如常領受任務,他別無選擇。其實他不禁頹廢地想過,如果哪一天我死了,小七會不會記得我?然而每當有了新的任務,摘下肩章時他都會提醒自己,“我已不再是小七的依靠,但我還有我的責任,祖國需要我。”所以聞到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道,厲行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他渾身散發出的冷厲殺氣,令對手膽寒。


    “我最後一次執行任務受傷後和夏知予有過一次交談,那是我們惟一一次平心靜氣地交談。然後她放下了,隨她外公回了a城。後來我想其實是我一直用錯了方法,如果我能早一點換一種平和的方式拒絕她而不是太過尖銳,或許她的征服欲就不會那麽強烈。她之所以在婚禮那天和你動手,我問過她,她說她輸得心有不甘,因為我們居然還沒有和好。”


    靜靜地聽他說完,賀熹咬住下唇,顫聲問:“那你以前寫了什麽?”她指遺書。


    回想那一刻的心碎與思念,隱忍多年的淚幾乎就要不受控製地滑出眼角,厲行竭力控製,開口時聲音依然有些哽咽,他低語:“小七,回來看看我……”可當她真的回來,身邊卻站著別人時,他不敢奢望她能回頭了。


    他低沉的話語在她耳邊激起千層浪,那些散落的疼痛強烈地衝擊著賀熹的心,她的眼淚無需醞釀就已湧進眼眶裏,包括那段少年時期埋下的疼痛與心酸,根本沒有辦法控製,隻能任由淚水浸濕了臉頰,她泣聲說:“對不起……”造成的六年分離,她又何償沒有錯?


    賀熹以為隻有自己承受著煎熬,卻不知道他在特種部隊承受的不僅僅是身體的摧殘,在心靈上也也和她一樣倍受折磨。明明都是那麽在乎和想念,明明都是那麽不舍和心痛,怎麽就成了這樣?!


    都說在愛情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是傻瓜。那麽厲行和賀熹,到底誰比較傻?!


    其實,無論是誰,都很難為這樣的問題找尋標準答案。如同那一場年少時代的愛戀,誰又能客觀地評判,誰錯的更多一些?隻能說,十幾二十歲的他們,相愛在彼此還不懂愛的年紀。


    終於在這一夜澄清當年一連串的誤會與錯誤。六年的漫漫時光被縮短,短得好似他們從不曾分離。厲行攬臂將賀熹抱進懷裏,她身上真實的溫暖令他抑製不住地想哭。


    誰說往事是用來回憶,再相見又如何?厲行偏不信。他要證明,往事是可以繼續的,再相見,便可再相愛。隻要愛在,沒有什麽光陰不能追回,沒有什麽錯誤不能糾正,更沒有什麽誤會,解釋不清!


    更緊地抱住她,厲行溫柔的聲音在賀熹耳邊暈開:“你不需要說對不起。你的守候、等待、堅持,已經是我最大的收獲。為了這些,前因後果由我一力承擔。小七你隻需要站在原地,所有的距離由我來拉近,來走完。行嗎?”


    賀熹哭得更厲害了,但她也同時伸出手抱住了他勁瘦的腰。


    她無聲的回應牽動了厲行的痛覺神經,隱忍的淚終於落在她頸間,厲行低語:“謝謝!”


    正是夜晚最靜謐的時刻,繁星鋪滿了天空,樹影倒映在路上,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必再靠回憶取暖。明日,不再是天涯。


    半生熟23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漂亮。這句話著實被賀熹驗證了。她本就是個嬌俏的人兒,如今又和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重拾了戀愛時光,心情的陽光指數自是不言而喻,哪怕一時還不能完全進入狀態,依然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雀躍。所以即便沒有公告天下,也被刑警隊的同事發現了倪端。


    覺察到她與以往不同的神采奕奕,老虎捅捅肖峰的胳膊,賊兮兮地說:“小賀今天怎麽了,從早晨嘴角就翹著,我都擔心這樣下去晚上她放不下來。”


    側身看看低頭看文件的賀熹,肖峰一樂:“你還別說,今兒好像特高興。”手臂搭在椅背上,他調侃道:“賀熹,有什麽高興的事給大家分享一下,別自個兒偷著樂。”


    看吧,不是隻有女人才八卦。正所謂: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男人有時更甚。尤其像刑警隊裏全是大老爺們,就一個漂亮的單身女孩時,她不是焦點誰是呢,不八她卦人生哪裏還有樂趣可言?


    肖峰一開口,辦公室裏的警員紛紛看過來。


    賀熹啊一聲,見同事們都盯著她小臉唰地就紅了,卻還故作萬分深沉地辯駁道:“哪有什麽事啊,我看案例呢,看案例。”


    “案例?”老虎特好信,聞言竟湊過來了,歪著腦袋看看賀熹桌上放著的文件:“我看看什麽案子能把你看樂了……”


    “哎呀……”賀熹推他一把,緊張地把文件抱在懷裏:“你怎麽那麽欠兒呢,欠登兒!”


    老虎已經看到案頭了,轉頭向同事們公布道:“一件殺人案居然能看樂了,她是不是女的啊?”


    “你敢懷疑我的性別!”賀熹拿文件打他:


    陳大鵬見狀打趣道:“春天來了,賀熹談戀愛了。”


    老虎邊躲賀熹邊罵:“你有病吧,秋天還沒過呢,你就春天裏了。”然後扭臉一派嚴肅地問賀熹:“不會那麽不幸的被他個烏鴉嘴言中了吧?”


    陳大鵬接口損他:“你那麽緊張幹嘛啊,不會真打賀熹主意呢吧?要是的話你可快退了吧,別丟咱們刑警隊的人……”


    “怎麽丟人了我?知不知道什麽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不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甜’,縱觀咱們隊就這麽一枝花,難道還能讓她流落到外麵去?那我們也太挫了。”以手指理了理發型,老虎做一臉不屑狀:“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和你這種大老粗不能談太有深度的話題。”末了又拽拽地批評道:“沒文化,真可怕。”


    旁邊專心工作的周定遠開口道:“就算不外流,也輪不到你。抓緊幹活吧,等會要開案情分析會。賀熹,陳彪的情況了解得怎麽樣了?”


    賀熹回答:“都清楚了。”


    周定遠囑咐:“仔細點,別漏了細節。那是個人精,不能有絲毫閃失。”


    老虎不解地問:“幹嘛讓小賀把陳彪的情況吃得那麽透啊?不會真要使美人計吧?陳彪可不是人精是禽獸啊。”


    周定遠皺眉:“不該問的別問。”


    老虎俯耳對賀熹小聲說:“咱不幹啊,要被吃豆腐的,虧!”


    賀熹回他一個感激的眼神,坐下來接著看文件。才翻了兩頁就收到厲行發來的短信,他匯報行蹤:“我去趟師部,晚點來接你下班。等我啊。”


    盡管分開得久了,可賀熹依然喜歡那種靜靜地、他在身旁牽著她手的感覺。所以此時收到厲行的短信,她挺自然地回複:“你怎麽出院啦?雅言姐批準了嗎?我告訴你不能偷跑啊。”


    多大的人了還偷跑?即時進入談愛狀態的厲行微微嗔道:“我又不是你!”隨後補充:“燒已經退了,沒大礙,別擔心。”


    不自覺流露的關心讓賀熹有點不好意思,她嘴硬地回道:“誰擔心啦,臭美!”忽然想到什麽她又發了一條消息:“可我打算下班去接小黑的。它在……蕭熠那。”


    厲行的電話隨後而至,接通後他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問:“怎麽在他那?”


    賀熹解釋:“我這不是剛調職嘛,怕沒時間照顧它,就送他那去了。”


    厲行手上打著方向盤,對著耳機說:“接回來吧,它也不愛在那兒。”


    賀熹撲哧樂了,“你怎麽知道它不愛在啊?你又不是它。”


    厲行幾乎脫口而出:“我要是它我都不去!”


    賀熹咯咯笑,“你看你怎麽那麽暴燥呢,不愛去拉倒唄,我自己去接就行。”原本她是想下班接完黑猴子去醫院看他的,誰知道他個神人就出院了。


    厲行否認,“我沒暴燥。”


    誰信啊!賀熹笑得糯糯的,心裏暖融融的。而她此時憨憨的傻笑給外人的感覺就是,久旱逢甘雨!於是,坐她對麵的向東學著她的語調說:“你看你怎麽那麽暴燥呢……”話音未落,辦公室的警員們全笑了。


    之後,賀熹和隊友去多功能廳參加案情分析會,副局牧岩到場。


    看過幻燈片,卓堯神色嚴肅地沉聲布置:“據可靠消息,陳彪會在近期內潛回a城,具體時間尚未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月之內。他這次回來除了要給他兒子過生日,還會有其它動作。我們不急於抓捕他,而是放長線釣大魚。之前我們判定他就是幕後主使,但經過調查,他身後另有其人,是一個綽號‘老鬼’的男人。所以我們現在把陳彪作為突破口,引出‘老鬼’。”


    示意周定遠把資料遞給賀熹,他繼續:“這是你的新身份,從下個星期開始你每晚都要去天池,一旦陳彪出現,想方設法認識他,從他口取套犬老鬼’的消息。”


    賀熹翻開文件,裏麵有她新身份的檔案資料:米佧,二十六歲,畢業於c城a大,目前就職於……她以眼睛過了一遍,默默記在心裏,同時細心地點檢了米佧的相關證件。


    得到卓堯的同意,周定遠補充道:“天池那邊,賀熹你要事先打個招呼,陳彪知道蕭熠和你認識,且關係非淺,那麽你們倆就不能假裝不認識,蕭熠那邊你出麵會比較好,請他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賀熹點頭:“明白。”


    特警出身的牧岩目光犀利,他擲地有聲地說:“短時間內,江平路國際公寓發生兩起槍殺案,罪犯手法熟練、手段凶殘、這種瘋狂的行為是對法律和身為警察的我們的藐視。陳彪是破案的關鍵,同誌們加把勁,一鼓作氣將案犯擒獲!”


    所有隊員齊聲應:“是!”


    牧岩點點頭,看向賀熹:“注意安全。即便任務失敗,也不能接受陳彪的任何邀約。你的工作範圍僅限天池娛樂會所之內,我們的同事會暗中配合你。”


    賀熹應下:“是。”


    會議結束之後卓堯把賀熹叫進他辦公室單獨談話:“根據檔案上顯示的米佧的身份,你盡管放心,陳彪是絕對查不出什麽的。我要和你說的是,行動期間你那條拉布拉多犬不允許出現,另外提醒你,一切行動聽指揮,否則我就把你送回政治處去。”原來他擔心賀熹為了破案答應陳彪外出的要求,令自己陷入險境。說白了,他沒把握這個端槍就來精神頭的小霸王花不服從命令。


    賀熹拿眼神撇了他一眼,略顯不情願地說:“堅決服從命令。”這一撇正好看到他辦公桌上一份集訓名單,她順口問道:“集訓什麽時候開始,行動結束之後嗎?”


    卓堯隨口應一句:“明天。”


    賀熹一驚:“明天?怎麽我沒接到通知?”


    卓堯的反問理所當然:“你又不在參訓之列要什麽通知?”


    “什麽?”賀熹掀桌:“為什麽我不在參訓之列?難道我不是刑警隊一員嗎?卓堯你給我解釋一下憑什麽!”情急之下她連上下級觀念也顧不上了,直呼隊長名諱。


    卓堯抬眼:“那麽激動幹嘛?這次訓練和以往不同,是要拉到部隊去的。那裏全是男人,就你一女的讓人家怎麽安排?而且你有任務,怕時間調控不過來。”


    還要去部隊?那說明打破了以往常規訓練的方式,賀熹更要拒理力爭了。她壓住火氣和卓堯講道理:“部隊那麽大,難道還裝不下我了?行,不好安排是吧,不用他們安排了,我不在部隊住,每天回家。但我保證遵守訓練時間和不影響任務質量,你還有什麽話說?”


    僅有的耐心被耗光,卓堯臉色微沉,“你是隊長我是隊長?要不你來安排?”


    賀熹又衝動了,她沒好氣地說:“你要是同意我就安排。”


    卓堯一字一頓:“我-不-同-意!”然後把參訓名單往抽屜裏一收,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賀熹的火氣也上來了,與卓堯互瞪了一會,她轉身就走。可一分鍾不到她又進來了,抄起桌上落下的文件,撂下話:“我有意見!”


    當門“砰”一聲被甩上,卓堯氣樂了。


    半生熟24


    師部參謀長辦公室裏,厲行和赫義城正在觀看演習錄像。


    注意到畫麵中直升機隊形變化,厲行眉頭一皺:“這種情況下,錐形反撲回地麵造成的火力攻勢不如扇麵的麵積大,殺傷力也不夠強。還有你看,這架武裝直升機無論是在飛行高度和速度方麵明顯就是起引領作用的,移動指揮部不宜有過大幅度的動作,太容易暴露。”


    是暴露了,連規避動作都沒來得及完成就被鎖定了。赫義城揉了揉眉心:“就是在這個隊形變換的過程中移動指揮部被端了,指揮官成了俘虜。”


    意料之中。厲行點頭,神情專注地盯著屏幕,接著畫麵切換到另一場對抗,戰火紛飛中,他說:“為了保存實力過早地暴露了核心力量對紅軍很不利,如果讓火力連在九點鍾方向吸引藍軍火力效果應該更好。”


    赫義城眼睛一亮,按下暫停鍵使畫麵定格,他指著屏幕一角:“你說這裏?”


    “然後讓破襲小組順著十二點方向返回指揮中心,傷亡相對能減少一半。”厲行以手圈出一條撤退路線。


    赫義城恍然大悟:“我和賀泓勳怎麽就沒想到呢。”


    厲行反應過來:“這是去年我們團和特種大隊那次對抗?”


    赫義城苦笑:“之前那個演習被俘的指揮官就是我。”


    沒錯,厲行看的第一個回放是赫義城被賀泓勳俘虜那次,第二個則是賀泓勳收拾夜亦手下特種兵那次。都是厲行調回來之前五三二團贏得非常體麵的仗,他沒趕上,今天首次看到從導演部要過來的錄像,目的在於研究總結前期作戰失誤之處,避免在季度演習中犯同樣的錯誤,這是近期赫義城和厲行一直在忙的事。


    等兩人看完錄像,最終確定了季度演習的作戰方案,已經快七點了。赫義城和厲行一起下樓,一個去陸軍醫院,一個去刑警隊。分開前赫義城出人意表地透露:“有個心理準備,下個回合的對抗,”停頓住,他指指厲行,又指指自己,下戰書:“這回不包了你們五三二團的餃子我沒法向師長交代。”


    厲行傲氣地一挑眉:“我也擔負著同樣的使命!”交鋒是早晚的事,不體麵地贏得絕對的勝利他也沒法向賀泓勳交代。


    路上給賀熹發了短信她沒回,到了地方打她手機竟也沒人接,厲行不解,下車進了刑警隊。


    值班警員並不認識厲行,但見他穿著軍裝,肩膀上扛著兩杠一星,便放心地告知:“賀警官應該還沒走,你直接去她們辦公室吧,二樓右轉。”


    厲行道謝後上樓,敲了兩下她們辦公室的門沒人應,伸手一推,門沒鎖。辦公室沒開燈,賀熹趴在靠窗的辦公桌上睡著了。


    溫柔的月色,溫柔的她,厲行不自覺揚起了唇角,竟舍不得打破這一刻的寧靜。片刻後,他行至賀熹身旁,輕輕摸摸她的發頂,以蘊含笑意的聲音輕聲說:“醒醒,到站了。”


    賀熹含糊著嗯一聲,側了側頭又沒動靜了。


    厲行笑,俯身湊到她耳邊嚇唬她:“再睡就過站了,a城到了。”


    “啊?”賀熹猛地抬起頭,騰地坐直了身體,卻被厲行按住了肩膀,聽到他低沉得恰到好處的聲音:“就你這警覺性怎麽調刑警隊的?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賀熹揉揉眼睛,憨憨地抱怨:“你怎麽才來呀,我都等睡著了。”確實困壞了,昨晚不知是太興奮還是怎麽的,她淩晨才睡著。


    有著濃濃睡意的聲音似嬌似嗔,是賀熹難得展現的溫柔的一麵。厲行的心為之一軟,拉她起身,不自覺就放柔了語氣:“餓了吧,想吃什麽?”


    賀熹被他牽著手,邊往外走邊建議:“先去接小黑吧,晚了影響蕭熠休息。”


    厲行沒有異議,先載著賀熹去蕭熠的公寓了。


    沒想到厲行會來,蕭熠的臉色很不好,一副老子懶得理你的表情。厲行就更看他不順眼了,俊臉上分明寫著你不理老子老子也不想理你的字樣。於是,兩個男人默契地上演沉默的境界。


    其實厲行本不想上來,可想到拉布拉多犬的傷口應該還沒完全愈合,他還是跟著賀熹進了臥室。黑猴子很老實地趴在大床中間,聽見動靜動了動,等見到厲行立馬昂起了小腦袋,一雙小眼睛瞪得圓圓地,嘴裏哼哼著像是發怒,又似撒嬌。


    厲行彎唇,走過去輕輕拍拍它的腦袋:“走吧兄弟,接你回家。”說著伸出手將黑猴子抱了起來。


    見黑猴子以臉蹭蹭厲行的衣服特別乖,蕭熠疑惑地問:“它怎麽不認生了?”他明明記得自己第一次接近它的時候,那家夥氣哼哼的差點咬了他,要不是賀熹喝住,沒準自己手背上就會留下它的牙齒印記。同樣是男人,怎麽差別這麽大?蕭熠是不會承認厲行比他帥的。


    聞言,厲行緩和了臉色,等走到門口才說:“它和我熟。”然後不理會蕭熠,徑自走進電梯。


    接到蕭熠遞過來的詢問的眼神,賀熹硬著頭皮老實交代:“那個什麽,小黑是他送我的。”


    “靠!”蕭熠罵了一句,在賀熹跑進電梯時喊道:“以後不許往我這送,恕不接待!”


    車上,坐在後座的賀熹邊摸黑猴子的腦袋邊說:“你以後別對蕭熠那樣,我和他沒什麽。我們認識六年了,他對我就是哥們的那種。”


    厲行目不斜視地注意著路況,“我怎麽看他都像個精裝歹徒。”


    賀熹自身後捶他肩膀一下,“歹徒抓多了吧,看誰都不像好人。”


    厲行糾正:“我們從不抓,都是就地擊斃。”


    不難發現他對蕭熠戒心很重,賀熹湊過去下巴搭在駕駛座的靠背上,歪著腦袋問:“要是我真和他在一起過,你介意嗎?”


    厲行微一側頭貼了下她的臉,以一種頗為大度的語氣說:“女人要有曆史,男人要有將來。”倒車鏡裏發現她在笑,他又補充道:“不過你的曆史,注定得終結在我這。”


    我的曆史從來就沒出現過你以外的人。賀熹想著,轉頭以手指點著黑猴子的腦袋,宣告:“你的也一樣!”


    等越野車停穩,賀熹下來才發現厲行帶她來的地方很熟悉。是他讀軍校時,他帶她來過很多次的“一鍋粥”,她最喜歡他們家的招牌粥——雞肝粟米粥。


    那時候賀熹高二,學業相對繁重起來,厲行擔心她視力下降,所以每次她來軍校看他時,他就給點這個,既對視力好又養血。後來還特意查了這個粥的原料和製法抄給她,讓她帶回家請家政阿姨做給她吃。


    時光倒流,退回到少年時那段兩地分隔,卻又彼此惦記的日子。賀熹記得有一次厲行除了給她點了一份粥還點了好幾樣小吃。她那天食欲大開,統統吃光不說,等厲行正準備付帳時她忽然揚聲對服務員說:“再來一份!”


    厲行見狀坐著沒動,在她開始吃的時候他故意掏出兜裏的零錢開始數。


    賀熹嘴裏吃著粥,含糊不清地問:“你幹嘛呢?”


    厲行倪她一眼,回答得一本正經:“超預算了,我看錢夠不夠。”


    賀熹抬腳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真摳,小氣鬼。”然後帥氣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張老人頭砸在他麵前,得意洋洋地說:“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我爸爸給我發的過節錢。”


    厲行破功了,笑得形象全無,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你也就這點出息,靠過個兒童節賺點零花錢。”被她捶了一頓,他俯在她耳邊痞痞地說:“叫聲老公,我發兩百。”然後不無意外地,被打賞了一頓暴捶。


    普通,甚至是簡陋的一頓晚餐,確切地說是宵夜,喚回了那段幸福時光。看著厲行相比六年前更顯剛毅和英俊的麵孔,賀熹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邊。厲行愣了下,隨即彎唇一笑,就著她的手吃掉。


    那些無形中橫在心間的距離,仿佛隨著這個動作,又被拉近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賀熹把沒被納入參訓之列的事粗略地和厲行說了,她惱火地抱怨:“根本就是歧視女性。還說不好安排,時間調控不過來,都是借口。憑什麽不讓我去呀,怕被我打趴入丟臉吧?你們男人最小心眼了,我不就是沒控製住了頂了幾句嘴嘛,幹嘛就給我小鞋兒穿啊,沒風度……”


    厲行偏頭看著賀熹,覺得這一刻發牢騷的她像個孩子,有種嬌憨的可愛。忽然就想吻她。於是他停了車,在她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解開安全帶傾身吻過來,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一記纏綿的深吻,令彼此都醉了。當賀熹軟在厲行有力的臂彎裏,她輕輕摟住他的脖子,溫柔地回應……如此甜蜜親密的吻,他們似以等待得太久,太久……


    盡管不舍,把賀熹送回家之後,厲行還是趕回了部隊。半路上賀泓勳打來電話,說等他回去布置一項任務。厲行原以為是演習的事,聞言熱血沸騰地往回趕,結果賀泓勳卻說:“有個訓練,你帶一下。”


    厲行伸手去拿文件:“什麽訓練?”


    賀泓勳賣關子:“特殊訓練,不是部隊內部的。”


    文件還沒翻開,厲參謀長就給放回去了,“不是部隊的不歸我管。”


    賀泓勳似笑非笑:“確定不管?”見厲行站如鬆地沒有接的意思,他說:“那行,我安排別人。我就說給個小警隊搞什麽訓練,簡直浪費時間……”


    “警隊?什麽警隊?”厲行忽然有所領悟,急急拿起文件翻開。


    “管嗎?”賀泓勳憋著笑:“看好了啊,名單上沒有小七。”


    半生熟25


    厲行算是知道什麽叫“站著措辭不腰疼”了。他極其後悔怎麽之前沒仔細問問賀熹是什麽集訓,而他居然還發揮口才勸了她一番,當賀熹皺著小臉勉強地說:“那好吧,不去就不去吧。”時,他還挺有成就感。所以說,心疼女朋友這種心情,有時也挺壞事。


    懊惱地耙耙頭發,厲行不禁問:“怎麽沒她啊?”


    賀泓勳幸災樂禍:“舍得讓她來啊?這次的訓練強度可不一般,他們局長說了,不想看到他們沒被累趴下。”


    夠狠的。可對於訓兵來講,厲行是深有感觸。記得當年他接受特種兵集訓時,他的教官常說:“我不喜歡看到你們閑著!”所以當他成為參謀長開始帶兵時,他也秉持這樣的原則。他堅信,惟有高強度的訓練才能提升作戰能力,讓兵在戰場上少死幾個。哪怕現在是和平年代,身為軍人的他們也必須有憂患意識。而如果沒有經曆過地獄般的磨練,厲行也早就在那次重傷中蓋國旗了。


    自然是舍不得。可參訓就意味著賀熹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這麽難得的朝夕相處的機會,誰放棄誰傻啊。於是厲行和團長同誌理論:“耍我是吧?任務給我,然後不讓她來,存心讓我著急上火唄?我可是把話撂這兒,都是爺們的話,我是不能保證會不會天天興起,半夜讓他們打背包,五公裏越野。”


    “臭小子!”賀泓勳啪地把手邊的文件袋丟過去砸他,調侃道:“和好了是吧?不沒事給我雨中加速跑了?有心情和我談條件了還。”


    厲行接住文件袋,眼角眉梢盡是笑意:“談條件是客氣的。要是明天沒在訓練場上看到她,我就改變策略直接收拾她隊友。如果人來了呢,或許可以采取柔和點的方式練他們。”


    賀泓勳忍笑訓他:“好意思以權謀私。”


    看賀泓勳的樣子就知道有門,厲行慢條斯理地揭他短:“聽說誰家的嫂子也是軍訓期間拿下的。我仿佛、依稀記得,戰場上收妻可是不符合軍規的。換成以前,那可是要……”


    他話還沒說完賀泓勳就跳腳了,咬牙切齒地說:“情報工作做得不錯,等我想想怎麽犒勞你。”


    厲行朗聲笑:“就犒勞我個媳婦吧,光棍挺多年了,那滋味你知道。”


    賀泓勳被氣笑了,他拿手指指厲行:“等你贏不了對抗的,咱們秋後算帳。”


    上戰場他最擅長了。厲行笑笑,傲氣自信的那種:“保證體麵地收拾了他們!”


    了解了下警隊訓練的細節,臨走時厲行誠懇說道:“謝謝你團長,改天我請你喝茅台。”他知道在自己和賀熹的事情上,賀泓勳的助力很大,還沒正式見家長就得到大舅子的認可,厲行心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賀泓勳笑納了他的感謝,然後嘲笑他的酒量:“和你喝沒勁,一杯下肚就鑽桌子底下去了。而且據說小七不準你碰酒,被發現了不止收拾你估計還得連累我啊。”


    看來是那晚喝酒時說禿擼嘴了,厲行不好意地笑了,有點孩子氣地小聲說:“咱倆偷著喝。”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牧岩卻打來電話,因為臨時有任務,警隊到部隊集訓的時間需向後延遲兩天。這也恰好給了厲行準備的時間。考慮到不能影響團裏士兵的日常訓練,厲行領手下的兵去到後山的空地上,短短兩天時間就根據那的天然地理環境,在直徑十公裏範圍內設計搭建了一個臨時訓練場。


    集訓前一晚,厲行接到賀熹的電話。這是和好後她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看到來電顯示閃動著她的名字,厲行已經猜到是什麽事了。


    不自覺揚起唇角,厲行輕喚:“小七。”


    賀熹的聲音清甜中透出不加掩飾的興奮,她說:“我可以參加集訓啦,隊長居然通知我明早和大家一起出發。你說有多不可思議,我又能去啦,道歉果然有用。”


    如果自己不是教官,真是不知該拿這麽喜歡受訓的女友如何是好。厲行輕笑,別有深意地囑咐道:“那就好好訓,乖乖的。”


    賀熹的眼睛彎成月牙形:“知道啦,集個訓我又不會闖禍。而且我已經聽你的話和卓堯道歉了,看樣子他是接受了,你不用擔心。”


    厲行笑:“那就好。”


    次日清晨,卓堯集合所有參訓隊員,統統帶往五三二團。


    走到半路賀熹就發現不對勁了,她問師傅周定遠:“我們是去哪支部隊啊?”


    周定遠正在閉目養神,他平靜地說:“十六師五三二團。”


    賀熹一驚,追著給厲行發短信:“你居然不告訴集訓地點是你們團?!”這等會到了地方讓她的隊友看見厲行,還不誤以為她和隊長掀桌是為了他呀?天池那次衝突,警隊裏誰不知道下了特警槍的厲參謀長啊?尤其現在他們確實是,那種關係。賀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再彪悍,也還是會不好意思的啊。


    厲行的回複稍慢了些,好半天他才說:“你也沒問!”


    你給我等著!賀熹腹誹著,趕緊發條信息警告他:“我參訓這段時間你不許出現,把臉給我蒙上。”


    技術難度似乎有點高。厲行反問:“那怎麽給你們訓練?”


    他還是教官?!賀熹徹底風中淩亂了。也不知是被刺激的,還是太興奮了。總之就是,很複雜。


    等警隊人員到達訓練場,已有兩名年輕的軍官等在那裏。當賀熹從車上跳下來小跑到隊列尾端站好,少校參謀長出現在清晨的暮靄之中。身穿作訓服的厲行,身姿挺拔,步履鏗鏘。


    晨光中走來的他,輪廓深邃硬挺,眉目飛揚拓達,那種不自覺外現的靜謐氣質,陽光般直接耀目。賀熹遠遠地凝望著,一時恍神。


    在隊列前站定,厲行以目光從參訓隊員臉上一一掠過,最後鎖定在賀熹身上。停留僅是一秒鍾,然後他以渾厚低沉的嗓音說道:“我叫厲行,是你們的主教官,後麵兩位是助教。部隊有部隊的規矩,各位來到這裏就必須遵循,任何人都不要試圖破壞。接下來的半個月,除了訓練、吃飯、睡覺,沒有其它。不過放心,整不死誰。如果真把誰累倒下了,我也會派兵給抬回去,然後通知他的領導家人,因為他的部下兒子太笨,容易over,請他們領走……”不隻賀熹,包括卓堯在內的所有參訓人員聽到這兒全笑了。


    緊張的氣氛淡化了些許,厲行適時斂去與賀熹對視時顯露出的一絲笑意,“我來說一下訓練內容,第一階段是基礎類訓練。什麽是基礎訓練?無非就是立正、稍息、跨立、停止間轉法、步法(齊步、正步、跑步)、橫隊、縱隊的看齊、行進。知道各位都是精英,把寶貴的集訓時間浪費在小學生都能完成的訓練科目上實在大材小用。”回身,厲行的視線投向九點鍾方向,“看見了嘛,隻要你們達到他們的標準,第一階段的訓練即時結束。反之,我不介意用所有集訓的時間反複操練。”


    警隊隊員順著厲行的視線看過去,九點鍾方向百來人的方隊猶如一塊磁鐵般相互吸附著,步伐整齊得讓人不敢相信那是一百來人的個體組合而成。


    前來參訓的警員都知道五三二團是一支倍受軍裏關注的部隊,其偵察兵更是是王牌中的王牌,軍事素質相當過硬。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想到為期半個月的集訓,眾人忽感壓力。


    領隊的是副連級軍官陳衛東,他在遠處站定,朝參謀長敬禮。厲行抬手回以標準軍禮,陳衛東領會,將隊伍原路帶回。


    厲行不再多言,他相信眼見的說服力大於口說。於是,集訓拉開序幕。按原定計劃第一階段的訓練由助教完成,厲行離開訓練場。


    畢竟都是老警察了,即便受了視覺衝擊,如此枯燥乏味的訓練還是被警隊的隊員們忽視和鄙視了一番,可當助教毫不客氣地喝令卓堯就地二百俯臥撐,誰也不敢起刺了。


    什麽叫殺雞儆猴?一入軍營深似海。


    然而參訓隊員裏也有認真的,例如賀熹。集訓的名額得來不易,賀熹絲毫不懈怠。而她底子似乎也不錯,在清一色的男隊員中沒顯露出半點劣勢。一整天下來,助教都讚不絕口:“小霸花不賴啊。”


    轉頭望著賀熹變得嚴肅的神情,感受著一個女孩兒麵對挑戰時暴發出來的專注和熱情,卓堯不再計較她時不時發作的倔強和衝動,無法不欣賞。


    結束一整天的訓練,賀熹和隊友們一起到食堂用餐。之後根據分配,大家被帶到臨時宿舍休息。因為是女孩子,賀熹的住處和其他人不在一起,由助教親自送她過去。


    對於五三二團賀熹如走平地,不無意外地站在家屬樓下麵,賀熹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臉頰,心想厲行咱倆的帳又有得算了。沒錯,賀熹的住處,就是團參謀長厲行的專屬房間。


    厲行的房間非常整潔有序,是一名軍人應有的整齊劃一。窗明幾淨自是不必說,刀削似的豆腐塊被子極為顯眼。不過賀熹可是完全不客氣,助教離開後,她直直躺在厲行那張雙人床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就在賀熹翻過來滾過去破壞厲參謀長的內務時,她敏銳地聽到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在鑰匙聲響起時,賀熹噌地起身,三兩步奔出臥室,衝到客廳躲在門後,擺出格鬥姿勢。


    厲行刻意放輕了開門的動作,本想給賀熹搞個突然襲擊。結果推門的動作才完成一半,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瞬間擋住視線,緊接著,感覺到她修長的腿帶著風聲掃過來。


    厲行沒敢怠慢,他側身移步的同時抬高手臂,穩準地格擋開賀熹出其不意的進攻。然後,他化被動為主動,順勢屈肘,試圖擊向賀熹的肋部。沒想到他會有此一招,賀熹果然上當,她急於閃躲,身體不受控製地倒向旁邊。厲行彎唇,長臂一伸握住她手腕來了個反剪,隨之將人帶進臂彎裏,微微嗔道:“傻乎乎的。我能真打你嘛,躲什麽?”投射到賀熹臉上的目光具有野性的溫情,厲行俯過身低聲道:“還是想我了—投懷送抱?!”


    半生熟26


    賀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盡管與特種兵出身的厲行實力懸殊,但她的單兵作戰能力是不容忽視的。一場偷襲未見成效,她本就不服氣,又見厲行故意逗她,臉上更掛不住了,心想反正他不會鬆手摔著自己,竟單腿著地支撐身體的重量,出意不意地踢出右腿,想從後麵攻擊厲行的手臂。


    厲行的防範意識是隨時都有的,不敢說她轉轉眼睛就清楚她要幹什麽,可對於賀熹不服輸的脾氣還是了解的。意識到她又要出招,他從容不迫地單手扶住她肩膀,右手快速抬起,反擋住她的進攻。然後動作利落地攔腰將人抱起,坐在沙發上。


    將賀熹抱坐在大腿上,厲行似笑非笑地凝視她緋紅的臉頰:“就不能好好說話,非得以武力解決問題是吧?”


    賀熹倔強地不肯依進他懷裏,挺直了背脊駁斥道:“誰讓你欺負我。你是沒看見隊友們看我的眼神,還有那個助教,就像我來參訓就是為了談戀愛。”末了還不解氣地使勁捶了厲行肩膀一下,抱怨:“都怪你,幹嘛安排我住這啊。我不管,我要去我哥那。”


    手臂略微用力讓她倚靠在懷裏,厲行彎身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們是什麽關係和你們訓練本來就沒有實質性的聯係,總不能因為教官是我,你就不參訓了吧?”以手指梳理著賀熹額前散落的碎發,厲行耐心地給她講道理:“部隊是什麽情況你最清楚不過,除了家屬院哪裏有適合你住的地方?總不至於我厲行的女朋友要被安排到別的幹部的宿舍吧?已經前豺狼後虎豹了,都到我跟前兒了就讓我省點心吧,行嗎?”


    聞言,賀熹胡擼一把厲行精短的頭發,似嬌似嗔地說道:“我哪有不讓你省心啊,什麽豺狼虎豹,都是你自己憑空想出來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騎坐在厲行腿上,賀熹孩子氣地掐住他的脖子:“那你說,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好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吧?這下好了,人盡皆知,你說我臉往哪兒擱,啊?”


    說得好像他多見不得人似的。雙手圈住賀熹纖細的腰,厲行配合著她故意翻白眼裝死:“我這不是想給首長一個驚喜嘛,怎麽反倒犯錯誤了呢?”


    “驚嚇還差不多。”賀熹晃了晃他的脖子施以懲罰,要求道:“你給我道歉!”


    厲行笑,笑容泛著特有的慵懶氣息,收緊手臂讓賀熹緊貼在懷裏,他將唇貼在她細滑的頸間,輕輕啄著:“怎麽道……嗯?以身相許行不行?”


    記得曾子航在“女人不狠,地位不穩”一書中寫道:“從生物屬性上來分析,男人都是天生的流氓。”由此可見,男人沒有所謂的正經不正經,隻有動情不動情。比如厲行,心愛的女孩兒就在懷裏,他把持著沒直接把人連殼帶肉全部吃掉,隻是嘴上吃點豆腐絕對不算禽獸行為。所以說戀愛中的厲行,不再是一名軍人,而是一個男人。


    溫熱的氣息灼燙著賀熹的肌膚,令她有種眩暈感。雙手本能般抓緊厲行的肩膀,她的頭微微後仰,底氣不足地耍賴:“你想得美,我不管,反正你得道歉……”


    “好,我道……”話音消彌,厲行突然用力在她頸間吻吮了一口,以唇在賀熹如嬰兒般細嫩的肌膚上烙下專屬於他的愛的印記。


    那種唇貼在肌膚上的酥麻感,以及被吻吮的瞬間那種有點疼,又讓人渴望的陌生而異樣的感覺令賀熹的身體顫抖了,她情不自禁地嗯了一聲。


    她似呻吟般的聲音刺激了厲行,將她摟入懷裏,擁緊,他以略顯粗糙的臉頰蹭蹭她的,平複了片刻才以罕有的情濃的聲音詢問:“小七,什麽時候嫁給我?”明知道不該如此急切,明知道現在不是最恰當地談婚論嫁的時間,厲行卻控製不住地說出了心裏話。


    結婚?似乎是件很遙遠的事情。當年厲母的話還猶言在耳,即便她現在不在了,即便和厲行之間的默契與共鳴仍在,賀熹心裏的那道坎也還沒有邁過去。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種不知所措的情緒,她很少有。


    感覺到賀熹放鬆下來的身體倏地僵直,厲行明白了。不給她退開懷抱的機會,他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我隻是想預定老公的名額,沒讓你現在決定。”彎唇一笑,他又道:“我這不還在試用期裏嘛,有點緊張。”


    緊張是因為在乎。賀熹明白。回想厲行十八歲時,他們承諾彼此堅持四年,結束分隔兩地的戀愛生活;到她十八歲時,他們以為再熬個四年就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成為彼此的另一半,牽手走進人生的另一個階段;然而,世事事料,那麽好的他們卻還是分開了。可他要娶她為妻,她要嫁他為夫的初衷,十年,都未曾實現。


    十年,漫長得像一個輪回。想想,就讓人覺得唏噓。可好在,她們的緣份,已滿千年,早晚都會瓜熟蒂落。所以其實,也不急於一時。


    厲動的聲線很特別,低沉得仿佛磨礪過的沙礪,恰到好處,入耳有種異樣寧謐而堅定的真實感。賀熹聽著,心尖微微顫動,那種毛茸茸的感覺撩得她的心柔軟得仿佛要溢出水來。摟緊他的脖子,她將小腦袋歪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一個簡單的依偎動作,顯得賀熹格外的脆弱,格外地想要依靠厲行。


    忽然間,厲行什麽都懂了。包括那些她沒有說出口的他母親曾經的反對與傷害。


    那是給予他生命他至親的母親,她的過錯,身為兒子的厲行有責任承擔。而且她已經過世了,他不可能不原諒。可厲行舍不得要求賀熹,他舍不得。他隻想用他的愛去撫平她心上的那道傷,讓她不再疼,讓她幸福。


    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厲行轉移了話題:“步伐太快了啊,戀愛還沒談夠呢,是吧?這樣,讓我的小七好好享受一下女朋友的特權,好不好?”


    他的心思她也懂。往他懷裏拱了拱,賀熹嘟噥:“什麽特權,隨意打你啊?”


    唇角邊暈開一絲笑意,厲行寵愛地說:“這可怎麽整,成天就想著收拾我。”


    賀熹梗著小脖子辯駁:“誰讓你身手那麽好,人家總是占不到便宜,你就不能讓讓我啊?”


    “哪次沒讓你?”貼貼她的小臉,厲行坦言:“每次見你我的警覺程度都快達到一級戰備了,就怕被你出其不意地修理一頓。而且你一急就一副拚命的架式,我真擔心控製不好力道碰傷了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那還不記恨我一輩子。”


    賀熹揪他耳朵:“我哪有那麽凶!你說,我很凶嗎?凶不凶?”


    厲行縱容地笑著。這時,門外響起一道清甜的女聲,牧可探進半個小腦袋替他回答:“很凶!”


    賀熹被突然插進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如果不是被厲行摟著,險些從他腿上跌到地上。


    意外於牧可的到來,更懊惱光顧著“打架”忘了鎖門,厲行苦笑,“嫂子,你怎麽來了?”其實他真正關心的是,你來多久了?


    賀熹的小臉紅得不行,她動作利落地從厲行身上爬下來跪坐在沙發上,雙手無意識地搓了搓身上的迷彩服,才恢複了些元氣批評道:“嫂子你怎麽那麽不厚道呢,偷聽啊。”


    牧可撇嘴:“我才不稀罕偷聽呢。我是來告訴厲參謀長一聲老楊班長給你準備了晚飯,提醒你別忘了帶上媳婦兒過去吃。還有,明晚賀泓勳請吃飯,後天政委安排。行啦,我的任務圓滿完成,回家睡覺。”


    等牧可走了,賀熹問:“你都告訴他們啦?”


    厲行實話實說:“還沒來得及全軍通報。”卻不自知個人的小習慣已經泄露了他的心事。原來,厲參謀長有個特點,他心緒不佳時,軍帽的帽沿就會壓下去,那是火氣一觸即發的前兆。而他心情大好時,喜歡把帽沿上翹,俊顏上容光煥發的樣子。細心的政委寧安磊發現後告訴了賀泓勳。


    沒心思細究政委是如何知道的,厲行理了理賀熹寬大的迷彩服:“走吧,陪我吃點飯。”


    看看時間,賀熹不高興地批評:“你怎麽還沒吃飯啊,這都幾點啦?不愛惜身體,生活作息混亂!身為首長,你怎麽不以身作則呢?”


    厲行解釋:“寫預案忘了時間錯過了,平時不這樣。”忽然想到什麽,他扳想臉反過來訓她:“挑食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晚上吃那點貓食,明天哪來的力氣訓練?”


    賀熹心裏暖暖的,麵上卻跳腳:“敢情你還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啊,怎麽我的一舉一動你都了如執掌?”


    厲行的神情是很平靜的樣子,然而眉宇之間流溢出的果敢和堅毅卻是軍人特有的,也昭示出六年來他的成熟與成長,賀熹聽到他以警告的口吻說:“不想被收拾就給我老老實實多吃點飯。等訓練結束我就帶你去稱體重,少一斤一巴掌。”


    其實他不是沒吃,而是擔心她吃不慣部隊大食堂的飯菜才給她開小灶的吧?發現他的良苦用心,賀熹明亮的眼睛澄澈得仿佛映得出世間萬物,她提議:“我們比賽吧,看誰吃得多。”


    厲行失笑:“撐壞了我還心疼,不幹。”


    賀熹笑得糯糯地,握緊了他寬大的手掌。


    早就過了吃飯時間,機關食堂裏很安靜,老楊班長見參謀長領著女朋友來了,熱情地說:“嫂子快坐,今兒嚐嚐老楊的手藝。平時就參謀長一個人過來吃飯,我都不了解自己的廚藝了。”然後不等賀熹說話,轉身進廚房端菜去了。


    雖然清楚部隊裏就這樣,無論未婚已婚的都叫嫂子,可賀熹的臉還是燒了起來,她小聲問厲行:“不是機關食堂嘛,怎麽就你一個人來吃飯,其他人呢?”


    厲行給她倒水,順嘴回答:“團長他們都是有家的人,‘後勤部長’一召喚就都回去了,所以平時基本上就我一個人在這吃飯。”


    後勤部長?反應過來是指嫂子們,想到平時他形單影隻地坐在空曠的食堂裏用餐,賀熹心裏湧起心疼。


    半生熟27


    上弦月西墜,賀熹與厲行去魚塘邊散步。柔和的月光灑在地上,他們牽手漫步在水塘邊。一陣風吹過,賀熹長長的發輕輕拂過厲行的臉,別樣的溫柔,使人心醉。


    沉默由賀熹打破,偏頭看著厲行的側臉,她眨著黑亮的眼睛說:“給我說說你在特種部隊的事吧。”


    其實厲行也是同樣的心情。彼此錯過的六年,她複讀的煎熬,她考入警校後四年艱苦的訓練,以及她生活的點點滴滴,厲行都迫切地想要知道。


    迎視她盈盈如水的目光,厲行的記憶被拉回那一段如同煉獄般的生活。


    通過層層選拔,厲行一行四百六十五名戰士坐著那種蓋著帆布的軍車,在完全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的狀態下,在山路上顛簸了十二個小時到達了訓練營。直到六年後的今天,訓練營的具體方位,厲行也不知道。他惟一清楚的是,訓練營位於一位荒涼的大山之中。如果不靠近,良好的偽裝讓人都很難發現那裏是軍營。


    為期三個月的集訓,他沒有名字,沒有軍銜、隻有編號。每天頂著個光頭和戰友們不停地輕裝跑、負重跑至少二十公裏。晚上躺在床上,全身酸疼,累得睡不著覺,而且飯也不能按時吃,有時甚至幹脆沒得吃。高強度的訓練使得同車而來的戰友在第一周結束時就被淘汰了一百四十二人。盡管如此,相比後來的十二小時五十公裏越野跑,起初的訓練依然可以用仁慈來形容。


    接下來的訓練愈發嚴酷,晚上連續不斷地緊急集合,加上淒厲的防空警報和高壓水柱的“洗禮”,一批批戰友開始掉隊。尤其是第三周進行單兵動作訓練時,要在規定時間內從四十厘米高的鐵絲網下麵爬過,厲行想起自己趴在滿是泥水的地麵上,邊快速向前爬邊被教官用竹竿敲著頭盔的狼狽樣兒,忍不住笑了。


    “誰讓你抬頭的?注意動作要領!朝前!快滾!”教官的吼罵還猶言在耳,而那一段殘酷的、當時看來吞噬善良的特殊訓練卻無論如何都複製不了。


    連續幾周的體能訓練,厲行的身體素質飛速提高,可身邊的戰友,卻不停地減少。直到完成集訓期間最後一個項目,連續跑了四天四夜之後,教官宣布:“訓練結束。”時,厲行身體的疲勞程度也達到了極限,他瞬間癱在泥濘的地上,睡著了……醒來之後才發現,身邊的戰友僅剩十一人。


    兩天休整過後,飄揚在風中的旗幟之下,一枚tz臂章佩戴在了厲行的手臂上。那個標誌,是特種部隊的士兵至高無上的榮譽。然而,要成為一名合格的特種兵,一切才剛剛開始。


    離開訓練營之後,厲行被分配到x城的特種偵察連,補充替換那年退役的特種兵。當然,訓練時所受的非人的苦厲行是不會和賀熹提及的,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也就和我現在訓兵的強度差不多。”


    賀熹也不揭穿,惦起腳摸摸他和尚一樣的“發型”,微微嗔道:“小心把人都訓跑了,你就成光杆司令了。”


    “剛戴上tz臂章那陣兒可牛了,有種‘天下舍我其誰’的感覺。後來在和老兵的對抗中被‘揍’得次數多了,性子才穩下來。”厲行不好意思地笑笑,從作訓服的口袋裏取出一個小絨盒,打開裏麵是一條小巧的子彈掛墜的項鏈,“這是我領槍那天開始銼的一枚子彈,在軍械庫裏做過砝碼。後來又銼磨小了,回來後配了條鏈子,戴著吧。”從沒送過什麽像樣的禮物給她,本以為這枚吊墜也沒機會送的。可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在調回a城後,厲行去配了鏈子。而這條特殊的項鏈,被他隨身帶了幾個月。


    賀熹終於知道為了保證狙擊的精準,厲行執行任務時所用的子彈都是經過銼磨的。想像著他低著頭,專注地用小銼刀一點一點銼磨出光滑精致的子彈吊墜,她為能承載他這份厚重的深情感動得想哭。


    撫摸著頸間的項鏈,賀熹清澈的眼裏湧起琉璃霧氣,她說:“告訴我你是怎麽受傷的?還有你受傷時,記得我什麽?”


    並不想讓她知道和承受太多,厲行幽幽地盯著賀熹,深邃的眼底翻湧著款款柔情,他避重就輕地調侃道:“記得你怎麽氣我。”掐掐她的臉蛋,他寵愛地說:“屬小倔驢兒的隻能順毛摸,是吧?”


    賀熹靜靜地看著他,此刻厲行神色上的寧謐,使他看上去高深莫測得那麽迷人,她本能地喚:“阿行……”聲音是甜糯的,熟稔的柔情依賴。


    “……嗯?”厲行深深凝視她,他在她眼中看到滿溢的柔情。於是,他不再遲疑地將人抵在樹杆上,俯身吻住。


    伸出皓腕摟住厲行的脖子,賀熹閉上眼睛承接他的親吻,柔弱無骨的身體更是不受控製地緊貼在他懷裏。


    厲行微帶薄繭的手在賀熹頰邊流連不已,隨著親吻往下滑到白皙細嫩的脖頸處,當血管裏血液輕輕流過的觸動愈發強烈,他喟歎一聲,用上些力道,手停留在她腰間重重地撫摸,任由嘴裏溫濕柔軟的感覺慢慢融開,唇齒相戲,輾轉纏綿,與厲行內斂的氣質不符,他的吻裏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近乎放肆……


    呼吸被吞噬一盡,賀熹有種要窒息的錯覺,無力地依在他懷裏,她輕啟唇,回應他的熱情,安撫他的急切……月光之下,樹影之中,相擁的身影在若隱若現,旖旎之色連空氣都顯得粘稠了幾分。


    激情的一吻,持續了很久,直到賀熹快調控不了呼吸時,厲行才輕放開她,轉而啄了啄她的鼻尖,之後唇舌若即若離地在她臉頰廝磨,貪婪而著迷地享受了好半天。


    望著她的眉眼更顯深邃,厲行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啞聲中帶著一絲壓抑,情潮暗滾:“等了一天,就盼著像現在這樣在黑暗的角落裏搞點小動作。”


    甜蜜中透出幾許浪漫的氣氛就這樣被破壞了。賀熹紅著臉推搡他一把:“特種部隊也沒管好你,越學越壞。”


    厲行笑,湊到她耳邊壞壞地說:“沒辦法,看見你我就控製不住想……”


    賀熹臉上一熱,抬手打他:“保持距離,被戰士看到影響厲參謀長的高大形象。”


    厲行將她帶進懷裏,笑言:“我沒形象。”


    賀熹不依不饒:“問你話呢,怎麽受傷的啊?”


    “投入點兒,擁抱呢。”厲行抱她更緊:“以後有得是時間講給你聽,現在先辦正事。”


    賀熹踢他小腿一下表示不滿,之後把臉貼在厲行肩頸處,小貓一樣輕輕磨蹭。


    這是一個幸福的時刻。


    一對相戀的人,在月光的撫摸下靜靜地擁抱,甜蜜四溢,時光柔軟。


    考慮到第二天還有訓練,厲行把握著時間把賀熹送回他住處,走進臥室看到被她破壞掉的內務,他眉頭一皺,愛憐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有你的地方果然比較亂。”


    賀熹笑彎了眼睛,露出一對甜甜的酒窩,“太整齊了我看著累嘛,亂亂的才舒服。”


    厲行失笑,“據我所知警校也是軍式化管理,怎麽沒長進,嗯?”


    賀熹從身後抱住他的腰:“那也是你慣出來的。”


    厲行正俯身為她鋪床,被她一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拍拍她的小手:“不慣著你慣著誰啊。”


    記憶被拉回少年時代,賀熹第一次去厲行宿舍,乍看到刀削似的豆腐塊被子,她湊過去以小手東摸摸西摸摸,“真沒看到來你還是內務標兵呐。”


    厲行雙手抱在胸前,得意一笑:“你的內務肯定和我不在一條水平線上了。”


    賀熹撇嘴,回敬道:“是你的內務水平已經不在人的水平線上啦。”


    從外麵回來的瘦子聞言一樂,毫不客氣地揭厲行的短:“他訓練的瘋狂程度也不在人的水平線上了。賀熹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否則他的身體早早就得報銷了。”


    厲行聞言踢了瘦子一腳:“行了,就你廢話多,哪兒涼快擱哪兒呆著去。”


    可想而知他訓練的猛勁,賀熹有點心疼。拉過他的手細細摸他掌心的繭子,她柔聲勸:“你不要太拚了,身體可不是用來摧殘的,等以後下了部隊還要很多年要熬呢,你早早把健康透支了,到老了……”停頓了下,她低著頭小聲說:“我才不照顧你。”


    厲行的心一陣溫柔的牽動,彎身貼了貼她的臉蛋,他承諾:“我照顧你。”


    賀熹抿嘴笑:“你說的啊,別到時候耍賴。我可是提醒你,有我的地方一向比較亂,你就跟在屁股後麵收拾吧。”


    厲行感歎:“我怎麽有這麽個邋遢的媳婦兒啊。”


    “誰是你媳婦啊?”賀熹朝他揮拳頭:“讓你娶不到幹著急。”


    厲行輕巧地捉住她的小手將人拉到身前:“等你成年我就把你辦了,看你一天天的還跟我起刺兒。”


    “流氓,滿腦子……”賀熹的話還沒說完,小嘴就被厲行以唇堵住了……


    回想那段甜蜜的戀愛時光和他隱忍的渴望,賀熹將臉貼在厲行寬厚結實的背上,小聲而大膽地說:“你今晚,不要去辦公室了。”


    厲行粗線條地沒聽出來她話裏隱含的意思,批評道:“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容易起火不知道啊。”


    “傻瓜。”賀熹恨不得咬他。


    厲行反應過來,手上加快動作把床給她鋪好了,輕咳了一聲:“別鬧了,我走了,明天還得訓練,你早點睡。”說著就往外走,手腕卻被她柔軟的小手抓住了。


    仰臉望著他,賀熹輕責:“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啊?”


    這樣的目光,太媚惑;這樣的邀請,太誘惑;厲行覺得多停留一秒都會把持不住。


    反握住她的手,以拇指輕輕按著她的手背,他以警告的口吻說:“別撩得我起火,否則違規操作結婚前辦了你!”話音消彌,他鬆開手,關門走人。


    這份珍視令賀熹感動。趴在窗前看著他挺拔的身影,她小聲喊道:“你別後悔啊。”


    厲行腳步一頓,轉身沒好氣地命令:“回去睡覺!”


    半生熟28


    這一夜,在充斥著厲行氣息的房間裏,賀熹睡得疲憊而寧靜。


    次日清晨,天空薄霧彌漫,神清氣爽的她早早出現在訓練場上。


    見小霸王花居然早到,老虎幽怨道:“瞅瞅這勁頭,傳說中的男朋友賦予的力量啊。”


    了然賀熹與厲行的戀人關係,周定遠笑著打擊道:“這回知道差距死心了吧,你沒戲!”


    老虎不服氣地瞪眼,嘴硬道:“什麽差距?不就一傻大兵嘛……”


    肖峰以胳膊拐了他一下,提醒:“站在別人的地盤上說話別沒個輕重,人家現在收拾咱們不需要理由。”


    老虎故作不屑狀:“教官果然比較牛。”見賀熹走近了,他笑嘻嘻地揚聲道:“小賀,對象呢?沒陪你晨跑啊。”


    又被調侃了。賀熹微紅著臉抬腿踢他:“喊什麽喊什麽,當這卡拉ok了?”


    老虎邊躲邊和她鬥嘴:“怎麽的,說實話也不行啊?你敢說少校同誌不是你對象?敢不敢?!”


    不等賀熹答話,肖峰朝三點鍾方向揚了揚下巴:“老虎你這明顯挑戰厲參謀長的威嚴啊。”


    老虎依然是玩世不恭的樣兒,“不確認我不甘心。好歹咱也要輸得心服口服吧,你說是不是小賀?”見一抹綠色身影走近,他朝身後的兄弟們一瞪眼,扯著嗓子喊道:“姑爺來啦,立正站好,幹什麽呢這是,嚴肅嚴肅!”


    眾人哄笑。


    跑進隊列前賀熹氣鼓鼓地警告:“別逼我失控啊,到時候找人把你揍一頓扔河裏。”


    老虎笑,“小樣的還知道找人。找誰啊,姑爺啊?”


    賀熹照著他小腿就是一腳:“你還說!”見厲行走近了,她含羞帶怯地將目光投向別處。


    老虎那麽大的聲音想裝聽不見都不行。厲行眉宇間透出隱約笑意,心情比晴朗的天氣還要好上幾分。沒有錯過賀熹極力要掩飾的羞意,他嘴角不自覺浮起堪稱“慈祥”的笑容。然而,等到厲行絲毫沒有放水意思地“縱容”助教讓警員們在訓練場上像小學生一樣不停地齊步走正步走時,老虎終於意識到,慈祥什麽的,都是假象。


    但是,假不假象的還不是最嚴重的。當厲行若無其事地頂著炎炎烈日和他們一起站軍姿站了兩個小時之後依然沒有叫停的意思,老虎怒了,心想姑爺什麽的,都是靠不住的。


    厲行保持著標準的軍姿,以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以眼神提醒個別出現小動作的警員。感受到厲行投射到她臉上擔憂的目光,賀熹調轉視線看向他,展顏一笑,無聲地告訴他:“我能行。”


    當賀熹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滴下來,滑落在迷彩服前襟上,說厲行不心疼是假的。對於此次特殊的訓練,他內心是矛盾的。一方麵心疼賀熹要和一群體力過硬的男人完成相同強度的訓練,一方麵又希望通過訓練,提高她的作戰能力。畢竟,惟有作戰能力提高了才能在後期執行任務時減少受傷的機率。說到底,賀熹不僅僅是他厲行捧在掌心的女朋友,更是一名刑警。思及此,厲行狠下心,按原定計劃又站在一個小時,才示意助教宣布休息。


    到底不是部隊的兵,況且基礎類訓練不過是為了讓警員養成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和密切配合的隊伍整體素質,厲行自然不可能耽誤過多的時間在第一階段的訓練上。所以在警員調整過後,他驗收了訓練結果,然後通知:“明天進入第二階段個人基本體能、技能類訓練。”見某位警員躍躍欲勢的樣子,厲行擲地有聲:“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我指不定哪兒晚就會給各位加個餐。當然,不排除每晚加餐的可能。現在,解散!”


    “聽他這意思明天才是苦難的開始?”見周定遠和肖峰點頭,老虎一屁股坐在訓練場中央,有氣無力地對賀熹說道:“你給我使美人計搞定他!立刻,馬上。”


    賀熹也累慘了,她抬手以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想到昨晚大膽的舉動,她揚著花貓一樣的小臉反駁:“大哥,美人計不是對誰都有用。”


    老虎特別賊,立時聽出問題,哈地一樂:“別告訴我你試過不靈啊?趕緊說說怎麽個情況,難道少校拒絕了你?”


    賀熹自知失言,出奇不意地賞他肩膀一拳:“這一拳是報答你拿我娛樂不給錢的。”


    見老虎還想說什麽,周定遠出麵為賀熹解圍:“行了別貧了,食堂的開路!”


    老虎幹脆放挺了,呈大字狀躺在訓練場上,扯著嗓子喊:“點背不能賴社會,都怪賀熹沒地位!”


    眼睛餘光注意到與助教並肩離去的厲行停下了腳步,賀熹恨不能舉槍自殺,她蹲□撿起地上的一顆小草砸老虎:“小聲點,聾子都聽見啦。真丟人,我以認識你為恥。”


    老虎不以為意,眯縫著眼睛望著天空:“不就是丟人嘛,我都丟習慣了。”


    周定遠見狀伸手拉他:“看你那沒出息的病貓樣!起來,等著我們扛你過去啊?”


    老虎不理,徑自說道:“老虎不發威,你們別真拿我當病貓啊,貓急了也咬人。”


    這時,身後傳來隱含笑意的聲音,折返回來的厲行朝老虎伸出了手:“這位說話特耿直的兄弟,起來吧。”


    賀熹聞聲轉頭,夕陽的餘輝中,挺拔高大的厲行身上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顯得寧謐而神秘。眼睛下意識彎成了月牙形,她孩子一樣蹲在地上仰視著他。


    聽說了厲行是特種兵出身,加上之前在天池的交集以及兩天訓練的接觸,老虎眼中的厲參謀長已經被貼上了冷漠、不苟言笑的標簽。此時麵對厲行的坦然與幽默,他一時恍然。直到看見厲行停頓在半空中的手,他才回過神來,轉而伸出了手。


    借著厲行的手勁站起來,老虎笑眯眯:“關健時刻還得是姑爺啊。”


    “姑爺”二字於厲行自然是極其享用的,柔和的目光投射到賀熹臉上,他彎唇一笑,悠悠吐出四個字:“那是必然。”


    老虎向來自來熟,聽了厲行的話笑得更燦爛了,甚至是被訓得筋疲力盡的“仇”也瞬間散了,拍拍厲行的肩膀,他趁勢說:“接下來的訓練強度別整太大了,是吧?緊急集合什麽的,過時的玩意了都,況且你看她個小丫頭家家的也承受不了啊……”


    沉默了一天的卓堯適時啟口:“除了你,誰會承受不了?”轉而將視線收回,與厲行對視:“別介意,兄弟們愛開玩笑。”


    卓堯的話說得客氣,但眼神卻不如語氣那般友善,厲行覺察到了,然而他隻是平靜地說道:“卓隊也一樣,厲行領受任務和弟兄們分享經驗,多有得罪。”


    卓堯伸手,“有勞。”


    明顯感受到卓堯握他手時暗藏的力量,厲行的表情依舊無懈可擊,他回敬了兩個字:“客氣。”


    考慮到第二天的訓練強度將提升一個高度,厲行沒有安排晚上訓練,批準參訓人員自由活動。


    傍晚的操場上,一群官兵正在打球。經過的厲行給賀熹打電話,接通後他以習慣的指揮作戰的口吻說道:“報告你現在的位置!”


    賀熹撲哧一樂,明亮的眼裏滿是促狹:“你—床—上!”


    厲行嘖一聲,麵孔上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他擰著眉提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賀熹笑得眉眼彎彎:“那我正好挑戰一下。”


    “什麽話都敢說!我不是聾子。”耙了耙頭發,厲行低聲警告:“等哪天我真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看你哭吧。”不給賀熹插話的機會,他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五分鍾後下樓跟我匯合,吃飯去。”恰逢此時,球場上的袁帥扯開嗓門大喊:“參謀長,請求支援!”


    厲行回頭,看見幾個戰士朝他揮手,其中一個還高聲喊道:“參謀長,我們要被包餃子啦,需要重火力。”


    賀熹隱約聽到袁帥的聲音,她好奇地說:“你在哪啊?我過去找你吧。”


    厲行報告了所處方位,收線後脫了上衣往球場去,邊挽軍襯袖子邊笑著對袁帥說:“白菜幫子,中看不中吃!”話音未落,穩準地接住一個戰士運過來的球,連續兩個假動作,突破對方衝進內線,一個利落的上籃,輕巧地將球送進籃筐。


    參謀長前來助陣,少尉袁帥頓時精神抖擻,他退居二線將指揮權交給了厲行。厲行有條不紊地帶動著大家,幾個回合下來,懸殊的比分短短幾分鍾被拉平了。歡呼聲中,賀熹跑步來到球場上。


    站在傍晚的天光,賀熹神情專注地看著場地中疾步奔跑的厲行,仿佛回到了那段不可取代的戀愛時光。嘴角不自覺爬滿笑容,她憨憨地站在場邊上,視線追隨著厲行。


    直到老虎幽靈一樣飄到他麵前揮了揮手:“闡定呐,回魂啦。”她才醒過神來。


    見卓堯和同事們就站在身邊,她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問老虎:“你複活啦,不是說要回宿舍睡覺嘛?”


    老虎眉一挑:“頭兒不批準啊,說是出來活動活動筋骨,怕我手腿生鏽明兒丟警隊的臉。”注意到球場上的厲行,他嘻皮笑臉:“喲,這是給少校助陣來啦?球伎不賴啊。”


    反正和厲行的戀情已經人盡皆知了,她越害羞大家反而越愛調侃,賀熹索性坦然地說:“那當然了,流川楓。”


    老虎白她一眼:“果然是動畫片看多了。”隨即朝肖峰遞了個眼神:“閑著也是閑著,和姑爺切磋下球伎怎麽樣?”集訓兩天了,沒見識過厲行的身手,說實話老虎多少納悶,都是二十啷當歲的年紀,怎麽他老虎就得被少校訓呢?


    肖峰也有些手癢,他眼睛盯著球場說:“切磋就免了,放鬆下倒是可以。”


    可能男人大多愛運動,從集訓開始就異常沉默的卓堯居然也響應了,他轉臉對周定遠說:“正好活動活動。”


    話音剛落,球場上傳來一道男聲,賀熹聽到有人喊道:“那個特別愛打架的小妮子過來,向我們參謀長匯報下思想。”呼應他的除了厲行砸過來的籃球,還有戰士們的口哨聲。


    半生熟29


    賀熹望向球場中央,看見袁帥朝她揚手。


    對於袁帥,賀熹是不陌生的。警校期間偶爾被賀泓勳接過來玩時,他們就認識了。加之袁帥又是堂嫂牧可“偷菜”的萌友,賀熹和他就愈發熟識了。此時麵對袁帥的打趣,她詢問身側的隊友:“和他們玩一場嗎?”


    自然是要玩一場的。如此雄性的群體“撞”在一起,不擦出點“火花”哪對得起萬綠叢中一點紅?所以說,這場遊戲不能排除表演、放鬆、較量的成分隱含其中。


    老虎提出警隊、部隊分兩隊,五對五打全場。袁帥沒有異議。厲行原想帶賀熹看會熱鬧就去賀泓勳那吃霸王餐,結果沒等他推辭一旁練投籃的賀熹都被袁帥推到了場中央。


    厲行忍不住笑著嗬斥袁帥:“軍事課沒白上,都懂‘曲線救國’了,啊?”


    “曲線救國?”袁帥不明所以,“怎麽講?”


    視線的落點是賀熹明豔的臉,厲行似笑非笑地解釋:“她一上場就發懵,根本找不著自己隊友。”


    “什麽?”老虎跳腳,扯了下賀熹束成馬尾的頭發:“原來你是敵軍!”


    賀熹朝他們揮拳頭:“我才沒有!”


    不難看出老虎和賀熹的熟撚,厲行沒有絲毫醋意,反而笑道:“兄弟你可要有心裏準備,她已經被我軍爭取過來了。”言罷,將手中的籃球拋向半空,喝道:“開始!”


    開球後肖峰把球分到了卓堯手裏,卓堯一個假動作沒能繞開厲行,見賀熹及時補位,他尋找機會想把球從厲行胳膊下塞向前場,結果老虎沒防住袁帥,讓袁帥伸手攬過了球。


    袁帥本想突圍衝過去,無奈肖峰助陣老虎,兩人把他看得死死的。這時,厲行虛晃一招跨過卓堯,袁帥見勢一矮身,將球分了過去。厲行得球後向前衝了兩步又被卓堯擋回,他後退一步右手舉球,左手扶於側邊,輕輕一揚,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圓滑的弧線,應聲刷網,命中三分。


    厲行挺拔修長的身影傲然立於球場之中,擎球的小臂線條極其優美。溢滿崇拜的目光凝定在他身上,賀熹不自覺彎起了唇角,情不自禁地隨戰士們一起鼓起掌來。


    與賀熹對視一眼,厲行抿唇淡笑,眉宇間顯現出少年時期睥睨群雄的倨傲自信。隨後他以眼神示意袁帥將球權交給對方。


    老虎揚聲喊道:“球場無夫妻!”隨後將球分給肖峰。


    袁帥判斷失誤以為老虎是要把球分給賀熹,讓肖峰趁勢輕而易舉得了球。他腳下不停衝到中場,想在肖峰運球過程中尋個時機下手,不料卓堯避開厲行疾步上前,接球後突進了前場,然後單手拋球。籃球在筐沿轉了幾圈,刷網而入。


    老虎得意地吼了一嗓子:“nba表演賽,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周定遠將球傳過去,提醒:“留點神兒!”


    老虎跳起來接住:“妥了!”


    在雙方老大的帶動下,男人們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接下來的爭搶更顯積極和激烈。幾個回合下來,比分不分上下。


    相比男人們的投入,賀熹純粹是路過打醬油的。厲行說得沒錯,上場她就懵。看著球被搶來搶去,賀熹有種眼花繚亂的錯覺,幾次球落到她手上都被袁帥不費吹滅之力地斷掉了。


    後來,賀熹終於主動出擊搶了把球,卻聽厲行忽然喊了聲:“這邊!”仿佛本能一般,她回身就把球分了過去。


    老虎頓時傻眼,叉腰喝道:“那個誰,你到底是哪邊的啊?”


    周定遠和肖峰對視一眼,哈哈笑起來,原本有意助她上籃的卓堯也憋不住笑了。


    賀熹撓撓頭發窘了兩下,轉身瞪厲行。


    厲行控製著球,唇邊勾出一彎溫和笑意,柔和了硬朗的線條。


    接下來的場麵開始混亂,每當球到了賀熹手中,部隊的戰士就齊齊喊:“參謀長在這呢嫂子……”


    而警隊的人則趕緊往上衝,嘴裏嚷嚷道:“是不是男人?不帶這樣的!”


    接下來袁帥得了球權,肖峰和周定遠同時圍上來,不打算給他向前突圍的機會。袁帥被絆住繞不過去,作勢投三分,卓堯揮手幹擾,厲行趁勢衝進了內線,袁帥手上用力將球分過去。


    本來厲行一躍而起已經穩穩接住了球,但見賀熹從中場跑過來,他心思一動,很沒原則地把球分給了遲早要晉升為“家屬”的賀警官,隨即指揮道:“上籃!”


    老虎撫額,心想完啦,小霸王花肯定把球投到對方籃筐下了。然而結果卻出人意表,賀熹接球後難得清醒地運給了卓堯,然後衝回自家場地,等再次從卓堯手中接到球時,她有模有樣地跑了個三步籃。


    頓時,掌聲四起。


    然後戰士和警員結成聯盟起哄:“不靈嘍,參謀長沒地位!”


    扳回一局,賀熹孩子氣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厲行偏過頭無聲地笑了。


    比賽繼續,得意忘形間,賀熹居然超常發揮使假動作晃過了一位戰士,可就在她準備帶球向前突進時,被跨步上前的袁帥不小心絆了一下。


    “啊。”賀熹下意識低聲驚呼,重心不穩地向地上倒去。


    “小心!”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卓堯伸手欲攬住賀熹的腰避免她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可盡管他速度已經不慢了,也隻來得及碰觸到她迷彩服一角。反觀厲行,將機動速度快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在判斷抓不住她手腕的情況下,他背著地仰躺下去,以手臂的力量承接住賀熹栽倒下來的身體。


    不是預期的疼痛,賀熹撲進厲行懷裏。因為剛剛運動過,厲行身上混雜著汗味和煙味,而這濃厚的男人味道立即就充斥了賀熹的整個呼吸,使得她的耳廓迅速染上了紅暈。


    沒有發現賀熹的異樣,抱住她纖弱的身體,厲行急問:“沒事吧?”


    被圍觀的尷尬令賀熹不好意思抬頭,把臉埋進厲行懷裏,她小聲說:“沒事。”


    反應過來她在害羞,厲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


    袁帥見狀帶頭喊:“結婚,結婚……”


    戰士和警員立馬響應:“結婚,結婚……”


    最後,在一片口哨聲中,賀熹和厲行保持著二十公分的距離離開了訓練場。


    回到宿舍,厲行摸摸她紅透的小臉:“不要緊,他們沒惡意。”


    賀熹點點頭,主動偎進他懷裏,默了一下才說:“你打球的樣子真帥。”


    厲行聞言收攏手臂抱緊她,臉皮很厚地自誇道:“我不打球也帥。”


    賀熹打他。


    換了衣服,厲行和賀熹去賀泓勳家裏吃飯。見兩人姍姍來遲,過來開門的牧可不樂意地撅嘴:“你們倆個屬蝸牛的啊,吃霸王餐還不趕緊,政委他們都等半天了。”


    自知理虧,賀熹跳過來挽住小堂嫂的胳膊,討好地說:“嫂子辛苦啦,等下次你進城的時候我請你大餐。”


    牧可揚眉:“那你可要有心裏準備,我絕對是以讓你破產為目標去的。”


    賀熹瞪她:“算你狠!大不了我天天減肥喝涼水!”


    厲行湊到賀熹耳邊低語:“不怕,我養你。”隨即先行進屋和賀泓勳及寧安磊打招呼,然後坐在炮營長安基旁邊和他們聊了起來。


    席間,安基沒大沒小地調侃:“參謀長你怎麽還不好意思了,趕緊給‘根兒’夾菜啊。”


    賀熹被嗆一下,邊咳邊問:“什麽‘根兒’啊?”


    安基哈哈笑著解釋,“不知道了吧小妹,在我們家鄉家裏最小的女孩兒被稱為‘根兒’,說白了就是寶貝疙瘩的意思。”


    賀熹轉頭看向厲行,似乎在求證安基是不是故意逗她,結果厲參謀長給她夾了塊瘦肉放進碗裏,若無其事地說:“吃吧‘根兒’。”


    接到牧可遞過來的眼神,賀泓勳跟著湊熱鬧:“來‘根兒’,老公給你夾。”


    然後,喝酒的寧安磊被嗆到了。


    似乎就是從這一天起,家屬院樓下總有著粗獷的爺們喊:“‘根兒’,晚上別煮飯了,去某某家吃……”或是:“‘根兒’下樓,散步去……”


    於是,‘根兒’這個代名詞居然在部隊時興起來了。仿佛誰要是不喊自家女人“根兒”,就是不疼老婆的表現。


    晚飯氣氛很好,賀熹更是懂事地“批準”厲行喝兩杯。可當他的臉不爭氣地紅了時,她隻能在桌子底下悄悄拽拽他的衣角,小聲提醒:“差不多了,別醉啦。”


    厲行拍拍她的手,又搓了搓臉才說:“我到量了,不喝了啊。”


    眾人哈哈笑,笑夠了安基還出損招整人,不依不饒地非要讓厲行幹三杯才肯放他一馬。沒辦法,自從厲行調來後一直孤家寡人地獨來獨往,從來身邊就沒個人能供他們消遣兩句。尤其他除喝酒外的作戰能力那麽強,誰都不敢朝乎啊。現在情況不同了,萬年光棍已從良,不收拾他收拾誰呢?


    可是,三杯下肚厲行就得鑽桌子底下了。於是賀熹挺身而出,二話不說替他擋了。


    當賀熹端起第二杯的時候,厲行和賀泓勳同時按住了她的手。


    厲行心疼了,他逞強地說:“我自己來。”


    賀泓勳也阻止:“意思到了就行了。”


    她笑笑,俏皮地說:“不行啊,我得把政委和安營長敬好了,要不他們得總‘收拾’他。”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厲行再行,某些時候也是需要媳婦罩著的,否則被“收拾”得形象全無那還了得?!


    半生熟30


    賀熹的酒量確實不錯,居然以一人之力把政委和安基喝了個半醉。


    末了,安基朝賀熹豎大拇指:“小妹戰鬥力不錯,夠格和參謀長混了。”


    擔心酒勁上來賀熹難受,厲行以眼神譴責了部下,“心服口服了吧?以後見麵叫嫂子!”


    賀泓勳和寧安磊聞言朗聲笑,賀熹則不好意思地以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晚飯持續了很久,離開賀泓勳家時,沒少喝的賀熹步態平穩,厲行的腳步反倒略顯虛浮。


    寧安磊見狀不禁笑道:“行不行啊厲行,用不用讓安基把你扛回去?”


    見安基一臉促狹的笑,厲行拒絕:“就怕他想扛的不是我而是我家賀熹。”


    安基故作驚訝:“這都被看出來了?”兄長一樣拍拍賀熹的小腦袋,他半真半假地說:“要不是半路殺出你這麽個程咬金,我真打算下手了。”


    厲行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借著酒勁攬臂摟過賀熹護在身側,拿出參謀長的威嚴沉聲道:“再有想法,我練你!


    看厲行確實有了醉意,賀熹沒推開他,改而扶住他手肘,沒好氣地說:“站都站不穩了還鬧,趕緊走吧。”轉頭與賀泓勳他們打過招呼,扶著厲行下樓。


    以纖瘦的肩膀承受著厲行的部分體重,賀熹絮絮地數落道:“真沒出息,就算不會喝酒量也不至於這麽差吧?你好好走,重死啦……”


    眉宇間透出憨厚的神情,厲行把手臂搭在賀熹肩膀上,孩子氣地抱怨:“不是你給我下的死命令不能喝酒嘛,我真不喝了又訓我,怎麽都不對!要不從明天起我開始練吧,每次都被撂倒也挺沒麵子的。”


    “你敢!”輕輕掐了他一下,賀熹豎眉毛:“不會喝酒有什麽沒麵子的?身體又不是用來催殘的,我是為你好。依著我,煙也給你戒了。”


    夜風微涼,厲行脫下上衣裹在賀熹身上,柔聲說:“知道你是為我好,要不我能聽嘛。我都盡量少抽了,就是有的時候累了才抽一支。”想到她的醉態,他囑咐:“你也聽話點,以後不許喝酒了。”見她欲反駁,他斂笑換以嚴肅的表情:“我不是和你交換意見,我是給你下命令!”


    “把我當成你的兵啦還下命令?!”賀熹才不吃他這一套,撇撇小嘴反駁道,“再說了,我那還不是為了你,難道真讓人把你扛回去呀?我再不濟,醉了也有你啊。”


    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厲行俯身以微燙的臉頰貼了下她的:“謝謝媳婦替我擋酒。”


    賀熹照著他的胸口捶了一拳:“誰是你媳婦啊,別臭美了。”


    厲行耍賴地抱住她,痞痞地說:“都睡我床上了,不是媳婦是什麽啊?”


    賀熹嘶一聲,掙紮:“耍酒瘋是吧?好好的,看被人看見。”


    都熄燈了,黑燈下火的誰敢在軍營裏瞎遛達?厲行抱她更緊,嘴貼在她耳邊磨蹭:“我沒醉,我還能踢正步呢。”


    相識相戀多年,早該習慣了厲行的親近,但嘴上說挑戰他的忍耐力是一回事,真刀實槍地和他耳鬢廝磨卻是另一回事。此時厲行若即若離地吻她,賀熹還是下意識地閃躲,同時不忘和他鬥嘴:“那你踢個我看看,就怕沒走出幾步就摔個四腳朝天。”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告訴你別置疑我的戰鬥力。”激將法果然有用,厲行酒意盡褪,鬆開她在原地站穩:“看好了,我隻表演一次。”


    賀熹忍笑退到一邊,雙手背在身後,帥氣地下口令:“稍息,立正,齊步走,正步走——”


    厲行由著她鬧,服從口令地稍息、立正、齊步正步走,步幅步速一致。


    賀熹掐著時間數著厲行的步子,發現他不止步伐是標準的每步七十五公分,行進速度也保持在每分鍾一百一十六步。而且哪怕是一個人,渾身散發出的鏗鏘有力的力量,竟也走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莫名地,賀熹覺得,厲行天生就該是穿軍裝的。抬手撫摸著披在身上的她軍裝的肩章,她忽然很感激他的老首長。如果沒有他的挽留和安排,或許,她真的就看不到穿軍裝戴軍銜的他了。而他們之間,又會是怎樣的境遇?


    就在賀熹徑自陷入自己的思緒裏時,被冷落的厲行停下步伐湊到她麵前,似笑非笑地說:“首長,你再不喊立定我就撞樹上了。”


    賀熹“啊?”一聲,繼而輕責:“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啊,嚇我一跳。”


    厲行抬手輕敲她腦門:“我報告都喊了兩遍也沒個指示,琢磨什麽呢?”隨後雙手搭在她身後的樹杆上,將賀熹困在懷抱之間,以專注且深情的目光細細流連她的五官。


    就在賀熹以為他會吻下來的時候,厲行卻在她麵前蹲下去,拍拍肩膀:“上來。”


    思維跳躍快得她差點跟不上。賀熹嘴上問著:“幹嘛呀?”人卻已經趴在厲行背上,雙手摟住他脖子。


    厲行輕鬆地背起纖瘦的賀熹,雙手略微用力將她顛高了些,“媳婦都替我擋酒了,禮尚往來我也得表示一下。”


    這一幕如此熟悉,賀熹在心裏無聲地說:“你好久沒背過我了。”


    感覺她的小手緊了又緊,厲行放柔了語調說:“累了吧?等會回去給你按按腿,明天的訓練更耗體力。”


    賀熹嗯了一下,小臉貼在他頸側輕輕蹭。


    到了家,厲行讓通信員送了點蜂蜜過來給賀熹醒酒。賀熹喝完體貼地泡了杯茶遞到厲行手裏,見他端著茶杯仰靠在床頭,她猶豫了下,抱著睡衣進了浴室。


    厲行的酒勁還沒過,他倚靠在床頭聽著浴室裏嘩嘩的水聲,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半晌,水聲停了,浴室的門開了,他睜開眼睛看見身穿寬大白色t恤,下配休閑熱褲的賀熹彎身擦著頭發。


    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上的工作,厲行邊幫她擦濕漉漉的頭發邊說:“抽屜裏給你準備了吹風機,不過別用了,自然幹吧,反正還得等會兒睡呢。”


    賀熹沒有意見,小手下意識搭在他腿上,她歪著腦袋問:“明天是你給我們訓練嗎?”


    厲行舉一反三:“是想讓我訓還是不想?”


    賀熹轉著眼珠斟酌了下,最終說:“想。”


    “嗯?”這回換厲行意外了,他疑惑地問:“之前不是還說讓我把臉蒙起來嗎?怎麽現在反而又想讓我訓了?不怕被他們涮?”


    賀熹眉眼彎彎地笑,“哥說你在特種大隊時參加過全國特種兵射擊比賽,是射擊個人全能,人家想看看你端槍的樣子。”


    被愛人崇拜的感覺於男人而言是具備絕對殺傷力的!厲行彎唇,在她飽滿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給賀熹擦完頭發,厲行讓她躺在床上,想給她按按腿緩解一天的疲勞感。可當他微帶薄繭的大手觸到她如嬰兒般細嫩的肌膚,感覺到她身體倏地繃緊,厲行微微一滯。覺察到空氣中流動著曖昧的氣息,他終於意識到按摩不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可轉念想到賀熹的疲憊,他惟有收起滿腦的遐思,拿捏著力道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然而賀熹卻在不意間打破了厲行竭力控製地平靜。當然,她其實不是故意的。隻是由於過於緊張在厲行準備抽手時,她一骨碌爬起來,動作間將本就鬆垮的t恤領口扯得更大了。使得柔白纖細的肩膀暴露在空氣裏,有種別樣的風情和性感。


    這樣的誘惑,實在太給力!而賀熹偏偏火上澆油般挑戰厲行已臨近極限的自控力。在他抬手欲給她拉好衣領時,她抿緊了唇仿佛害怕,又似害羞地閃躲了一下,t恤下挺立的柔軟恰好貼上他撐上來的手掌……


    她居然沒穿內衣!這個發現令厲行的眸子裏忽然就燃起了火。那些壓抑和克製統統散去,他如同久旱的人遇上洶湧而至的洪水,理智在瞬間決堤。下一秒,厲行猛地攫住了賀熹的唇舌……


    眼前的她是自己渴望了多年的女孩兒,讓他如何控製?神思再不受理智所控,厲行將賀熹壓倒在床上,吻得用力而深入,似乎拋開了所有顧忌要將她占為己有。


    整個人被納入他強勢的胸膛裏,賀熹被吻得幾近室息,身體在他瘋狂的唇舌糾纏下失去了抵禦能力,感覺到他熾熱的唇越來越下,在她鎖骨處反複吸吮,感覺到他滾燙的手掌順著她腰側的曲線探進她t恤裏,緩慢且堅定地來到胸前的柔軟,反複揉撫……


    隨著他動作的深入,賀熹的思緒漸漸混沌,然後忽覺胸口一涼,白色的t恤被粗魯地撩起,厲行的唇隨之覆了上來,舔舐吻吮。哪裏承受得住這突如其來的磨人碰觸,她情難自控地仰頭,難耐地嚶嚀出聲……


    這,酒精惹的禍……


    然而,就在厲行的體溫快要燃燒到賀熹的時候,刺耳的鈴聲震回了他的理智。褪她t恤的手一滯,厲行偏頭,視線落定在枕邊她的手機上,又以燃著火光的眼眸牢牢在盯著她緋紅的嬌顏。而他身上淡綠色的軍襯已經被扯得亂七八糟,露出結實的胸肌。賀熹看著,心跳已然失去了控製,緊張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手機鈴聲持續不斷地響,逼迫著淡化了空氣中粘綢的成份。終於,厲行拉她起身,一麵平複急促地呼吸壓下翻湧的欲望,一麵動手幫她整理淩亂的衣服和頭發,以沙啞透了的聲音說:“接吧,看他有什麽事。”話音未落,他閉上眼睛仰躺在床上。


    看到來電顯示上跳動的名字,賀熹不得不快速收斂情緒,接通後她以盈脆的聲音稱呼道:“隊長。”彼端傳來卓堯冷沉地聲音:“計劃有變,根據線報陳彪很可能會三天後潛回a城。牧副局會和部隊打招呼,你的集訓提前結束,有個心理準備。”沒有多餘的廢話,在賀熹回應“明白”時,電話即時切斷。


    關掉手機,賀熹湊到厲行身邊,被他攬臂摟在胸口最溫暖的地方。


    半晌未見他有反應,她低低地說:“我要提前歸隊。”


    厲行先是沉默,然後閉著眼睛嗯了一聲,單手扯過薄被抖開蓋至她腰際。


    賀熹難得溫順乖巧地往他懷裏縮了縮,不安地問:“你生氣啦?”


    厲行的聲音已恢複清明,他平靜地回答:“沒有。”


    賀熹想解釋突然離開的原因,於是再度開口:“這次任務比較特殊,我要到天池去一段時間。”


    盡管關係親密,但也不便多問,厲行懂。所以他沉聲回應了一個嗯字,隨後又柔聲補充道:“小心點,手機開著。”


    賀熹伸出小胳膊摟他頸項:“知道了,你別擔心。”


    “睡吧,我等會再走。”話音消彌,厲行伸手關了燈。


    賀熹更緊地摟住他,厲行偏頭親親她的發頂。


    窗外月光如水,寂靜的房間裏,她不言,他不語。


    半生熟31


    到底是累了,賀熹很快在厲行臂彎裏睡著了,綣縮的姿勢像隻慵懶可愛的小貓。


    借著月光凝視著她憨憨的睡顏,厲行寵愛地輕責:“傻乎乎的……”然後收攏手臂將她摟住,臉埋在她頸間貪婪地嗅著她的體香。


    據說,當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她很傻很弱小。如同厲行。盡管與一般的女孩兒相比賀熹是屬於比較強悍的人類,可在厲行眼中,她隻是一個柔弱的需要他保護的小女人。尤其她還從事著危險性極高的職業,他的保護欲就愈發強烈了。厲行不禁想,如果六年前沒有分開,他一定會自私地阻止她進公安局,哪怕她多熱愛警察這個職業,他也不允許她冒險。思及此,厲行歎了口氣,將懷裏的女孩兒擁得更緊。


    他的百轉千回賀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輕輕哼了一聲,適應了新姿勢後沉沉睡去。良久,厲行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起身,溫柔地為她掖了掖被角,又順了順她淩亂的頭發,離開。


    似是被什麽牽引,厲行徑自走去了訓練場。站在場地邊上的樹影中,他看見一個人坐在訓練場中央。盡管隔得很遠,盡管隻是一個背影,但厲行可以肯定,那是卓堯。


    心緒微有波動,厲行倚靠著身後粗壯的樹杆,點燃了一支煙。打火機搖曳的火光中,男人精致如雕的五官深邃、立體。


    暗沉的夜,世界一片寂靜。厲行麵上不動聲色,然而投射到訓練場中的目光卻隱約含著警惕與犀利。


    不知過了多久,卓堯起身,行至訓練場邊上時意外地看到有人從樹影下走出來。月光傾瀉下來,照亮默立於樹影下厲行的容貌。視線對峙間,黑夜陡然變得明朗而透徹。


    有些話,不必言明。


    沉默由厲行打破,他平靜地提醒:“早點休息,明天還有訓練。”然後不等卓堯說話,轉身向辦公室而去。


    部隊有部隊的規矩,無論是誰都不能破壞。身為參訓人員,卓堯在熄燈後擅自離開宿舍被巡查的助教發現,按照集訓規定必然要受到處罰。可令人意外地是當值班戰士看見他回來時,除了臉色不太友善以外,竟什麽都沒有說。


    次日清晨,受訓警員準時集合在訓練場上。


    整理完隊伍,助教行至厲行麵前劈地一個立正,抬手敬禮:“參訓人員應到三十六人,實到三十六人,集合完畢,請參謀長指示。”


    冷峻的臉上沒有透露出絲毫情緒,厲行下達口令的聲音鏗鏘有力:“開始訓練!”


    第二階段首先進行的是跑步訓練。一百米跑、十米乘四折返跑、三千米跑、一千米武裝越野等等。總之整整一天,除了跑步還是跑步。


    畢竟是女孩子,賀熹的體力怎麽都趕不上男人。哪怕厲行已經根據男女警員身體素質不同將訓練強度和標準做了適當調整,可到了下午的時候,她還是漸漸顯露出掉隊的跡象。厲行全程參與到訓練中,發現她體力不支,他正欲放慢腳步跑到她身側帶著她跑,卓堯已搶先一步扶住踉蹌了一步險些跌倒的賀熹的手肘。


    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放棄戰友!老虎等人紛紛跑到賀熹麵前,輪流帶著她跑。額頭的汗大滴大滴滾落下來,賀熹咬牙堅持。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警員們個個累得東倒西歪。雙腿打顫地吃過飯,他們再沒多餘的力氣,直奔宿舍爬上床呼呼大睡。惟獨卓堯沒有休息,邊以電話向局領導請示工作邊以眼神示意賀熹留下。等他收線出來,看見賀熹皺著小臉坐在食堂外的空地上捶腿。


    “怎麽了?抽筋?”卓堯見狀急步過來,膝蓋觸地半跪在賀熹麵前,以手按住她的小腿,一麵力道適中地揉捏起來,一麵安慰:“忍著點,別動……”


    抽筋的滋味實在難受,賀熹都快哭了,委屈地說:“我每天都晨跑啊,平時也鍛煉,怎麽今天突然……哎呀,疼……”


    “強度太大。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手上略微用力按住她的腳麵,又捋了兩下她的小腿,卓堯才扶她起來:“活動一下看看。”


    借著他的手勁走了兩步,賀熹呲牙一笑:“謝謝隊長,沒事了。”


    卓堯彎唇,算是笑納了她的謝意,隨後把剛剛獲得的陳彪案子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又囑咐她後期去天池時需要注意的細節,同時告訴她在執行任務期間她不能住在自己的公寓,局裏會在她歸隊時將新住處的鑰匙送來。


    交代完工作,見賀熹一臉的倦容,卓堯問:“還扛得住嗎?”


    賀熹有點小愧疚:“不訓不知道,一訓才知道差距,今天差點拖後腿了。”


    卓堯談笑,調侃的那種:“當初我說男性和女性在身體素質上不同,還不服氣,認為我性別歧視是吧?”


    事實勝於雄辯,賀熹不好意思地撓了下臉頰。


    卓堯看了看時間:“沒什麽事了,回去休息吧。據說今晚上會有緊急集合。”


    一聽還有緊急集合,賀熹的小臉皺成了小包子。


    厲行回到宿舍的時候,賀熹穿著t恤窩在沙發上睡著了,頭發還濕著。心疼地摸摸她被曬得紅紅的臉頰,厲行俯身將她抱坐在腿上,讓她舒服靠在他臂彎裏,耐心地幫她擦幹頭發之後才把人抱進臥室。整套動作完成,賀熹都沒有醒。


    淩晨兩點,助教詢問厲行的意見,“吹嗎?”根據訓練計劃,今晚確實有一次緊集集合,然後是三公裏越野。


    厲行擰眉斟酌,之後淡聲說:“讓他們休息一晚。”


    助教點頭。


    早上,起床號響過之後賀熹還沒醒。躺在沙發上小睡了一覺的厲行起身進了臥室。寵愛地掐掐她的小臉,柔聲喚:“起床了小七。”


    賀熹嗯了一聲,翻了個身就沒了動靜。


    將賀熹從被子裏削離出來抱在懷裏,厲行拉平她被睡得卷起來的t恤下擺,故意以冒出胡茬的下巴蹭她細滑的臉:“醒醒小懶貓,太陽曬屁股了……”


    倚靠在他懷裏,賀熹孩子一樣揉揉眼睛,睡間朦朧地看著他,難能脆弱地嘟噥:“累死啦……”


    厲行麵前,賀熹總是格外地想要依靠他。尤其渾身上下酸疼得動也不想動的情況下,她更是需要他的肩膀。這種依賴的情緒,令厲行感到安心且窩心。歎了口氣,他終於忍不住說:“要不別訓了,我受不了。”厲行高估了自己,他原以為可以狠下心讓賀熹隨同隊友完成訓練,可眼見她累得蔫蔫的可憐樣兒,他心疼得不行。


    賀熹下意識嗯了一聲,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她把小腦袋歪靠在他頸側,俏皮地說:“這不馬上就要提前歸隊了嘛,不能再丟臉當逃兵啊。我沒事的,我就是撒個小嬌讓你心疼,上當了吧。”然後從他懷裏跳下床,若無其事地洗漱去了,之後邊刷牙邊含清不清地要求:“記得刮下胡子啊,別再紮我啦……”


    在賀熹的堅持下,厲行最終還是同意她參加這一天的射擊訓練。


    卓堯的槍法在整個市局都是數一數二的,賀熹更是新鮮出爐的市射擊比賽冠軍,照常理推斷,此批受訓警員的整體作戰水平該是很高的。可進行行進間射擊訓練時,他們的成績與臨時抽調出來的部隊助訓戰士相比,居然出現了明顯的差距。


    “誰都不是天生的神槍手,準頭是靠子彈喂出來的。”對於這樣的結果,厲行似乎並不意外,他平靜地下達口令:“臥姿裝子彈!”


    警員們動作迅速地臥倒,打一百米外的固定胸靶。看似簡單的任務,如此反複了多次,就是無法在規定時間內全員通過。


    有警員不耐煩了,與身側的隊友抱怨:“槍沒有經過校對,為了保證射擊精度,在無風的條件下必須要實彈發射一發再進行槍支瞄具的調整,時間根本不夠。況且還這麽大的風,怎麽準?”


    厲行的五官很敏銳,盡管警員壓低了聲音他還是聽見了,當即斥責道:“怎麽不能準?!無風的條件?你以為你是老天,能夠在每次射擊時創造無風的條件?還是說有風你就不出任務不射擊了?”以眼神示意助教,從他手中接過同樣沒有經過校對的槍支,厲行沉聲道:“我做給你看,什麽是不可能!”


    助教盯了警員一眼,隨即給厲行下口令:“臥姿裝子彈!”


    同時旁邊有戰士開始計時。


    助教話音未落,賀熹已清晰聽到厲行完成這個動作時身體摔地的聲音,很響,讓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疼。再看厲行,接收到口令後他左手前伸,手掌外沿先著地,身體順勢臥倒,右手將槍送出,整個動作幹淨利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緊接著,便是子彈呼嘯的聲音。


    厲行的一係列動作完成得太快,太緊密,警員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到底有沒有走校對槍支的程序,他已經完成了射擊。然後傳來報靶員響亮的聲音:“全部命中!”


    粗略計算過後,大家驚訝地發現,直到厲行起身把槍支還給助教,尚且在規定時間之內。漂亮地完成一套複雜的動作,且創造出匪夷所思的成績。這樣的結果,使得受訓隊員不得不佩服。於是,眾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在驕陽下保持旺盛的戰鬥力,持續射擊。


    就在靶場上槍聲四起時,市局副局長牧岩驅車來到了五三二團。與他同車而來的,還有輕武器專家——夏知予。


    半生熟32


    其實昨天牧岩給賀泓勳打過電話,接通後他心情愉悅地說:“明天下午能不能給協調出兩個小時時間,我臨時給受訓警員加一課。”


    他說得不清不楚賀泓勳沒聽明白,“都是你的人,你想上課不是隨時的事嘛,跑我們團折騰什麽?”


    “我要是能上我就上了。”牧岩解釋:“從三二六所借調了個人過來,給警員講講槍械方麵的知識。”


    賀泓勳聞言不客氣地打擊:“了解再多行動時也隻是用手槍,多餘。”由於趕時間開會,他話語間也帶了些匆忙,更別說細問其它,語速極快地應允:“明天下午是吧?行,知道了,你領人過來就行。訓練場還是多功能室,任你選。”


    隨後賀泓勳通知了厲行,讓他重新安排第二天的訓練時間,空出兩個小時。厲行並沒多想,潛意識裏認為警隊臨時給受訓隊員加個餐而已,卻沒料到夏知予會參與到市局的集訓中來。


    相比厲行的不知情,牧岩帶著三二六所借調來的夏知予來到五三二團團長辦公室時,賀泓勳才是有點火。偏偏牧岩還火上澆油,去訓練場的路上,他不明所以地說:“你今天情緒不對啊,怎麽好像不大歡迎我?”


    “你總算意識到了。”賀泓勳沒好氣:“我憋半天了,沒好意思說。”


    牧岩糊塗:“怎麽個情況?我的人不行給你添堵了?”


    賀泓勳臉上依舊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他們行不行的我沒發言權,你得問厲行。”


    斂去唇邊戲謔的笑,牧岩故作嚴肅:“有話直說,別學人家拐彎抹角的。”


    回身看了眼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後麵的夏知予,賀泓勳話中帶刺:“挺有成就感吧,輕武器專家都給請過來了。還槍械知識!我給你挑的教官特種兵出身,什麽槍沒摸過,用得著興師動眾再請個人來?”見牧岩一臉茫然,他斟酌了下簡明扼要地把厲行、賀熹和夏知予之間的糾葛表述了一番,末了問:“你覺得厲行會歡迎你還是小七會感激你?”


    雖說不知者不罪,可想到厲行和賀熹竟因夏知予分開過六年之久,牧岩不得不考慮夏專家的影響力,他犯難了:“這事辦的,明擺著砸了啊。那怎麽整,都這樣了也不能退貨啊。”


    “我倒是真想把你退回去!”賀泓勳瞪他一眼,好心提醒:“那兩人才好了沒幾天,等會要是不給麵子,你就受了吧。一個個的都是暴脾氣,我是沒把握。”


    “不能吧?”牧岩聽得毛骨悚然的,側頭看看神色如常的夏知予,又想到賀熹的強脾氣,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如賀泓勳所料。當厲行、賀熹和夏知予一見麵,氣溫就開始急速下降。原本和隊友說話的賀熹唇上笑意仍在,眼神卻冷。厲行直接就沒好臉色,甚至吝嗇回應夏知予一個眼神,投向賀泓勳的目光,清晰地聚集成一個碩大的問號,其中隱含的譴責之意更是無法忽視。


    牧岩將一切盡收眼裏,低聲對賀泓勳說:“有點暗潮洶湧啊。”


    看了眼厲行,賀泓勳回答,“這是給你麵子。”


    在牧岩和賀泓勳低聲交談的時候,厲行望向賀熹,沉默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仿佛在破譯一道情感密碼。賀熹沒有回避,用一種沉靜而思慮的神態看著他。視線在空中交凝,莫名的,她的心尖一顫,胸臆間忽升某種共鳴和感動的情緒。該來的總是要來。賀熹如是想。


    自然不會錯過厲行和賀熹旁若無人的眼神交流,夏知予心裏那縷不可言喻的不暢愈發濃烈,然而身為臨時教官,她極力控製著情緒,不想在眾人麵前失了顏麵。於是,在賀泓勳簡單又很官方的介紹後,她故作平靜地為參訓人員授課。


    身為輕武器專家,夏知予對武器的了解肯定不在話下,而男人對武器的偏愛可以說是天生的,所以這兩個小時的課程相比厲行執教的體能消耗極大的訓練,可以說是輕鬆又愜意的。尤其當夏知予介紹完一款武器進入試用環節時,警員們更是躍躍欲試,爭先恐後地上前。惟獨賀熹始終默不作聲,仿佛周圍一切的人和事都與她無關,淡漠又茫然的表情令卓堯懷疑她根本沒有聽。


    當課時進行到最後,老虎提出希望能見識見識狙擊步。得到賀泓勳的同意後,助教去武器庫取來了狙擊步。夏知予簡單講解過後,以例行公事的口吻問道:“有誰想試試?”


    老虎自然當仁不讓,不費吹灰之力就命中了一百米靶,他難掩興奮地說:“真是好東西,瞄準鏡裏的一百米靶就像在眼前,後坐力也很小。”然而沒高興上兩分鍾,接下來的百八米靶他就脫靶了。老虎不解:“怎麽回事?在瞄準鏡裏裏看就像一百米靶的感覺,怎麽會脫靶呢?”


    夏知予彎唇一笑,故作神秘地問:“有誰知道原因嗎?”話似乎是對全體警員說的,但目光卻落定在賀熹沁出細汗的臉上。


    外人看來或許隻是因為賀熹全程沒有參與互動,但知情的人都清楚夏知予有意的為難。畢竟照常理說,賀熹根本接觸不到狙擊步,對於這款步槍的性能、優缺點是不可能清楚的。可依賀熹要強的性子,讓她當眾向夏知予低頭,無疑就是打她的臉。


    任由夏知予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賀熹始終保持置身世外的姿態。哪怕連隊友都意識到夏知予目光中的犀利,她仍舊毫無反應。反觀夏知予,站在隊列前的她,完全沒有進行下一個程序的意思,像是要死磕到底。


    見兩相僵持不下,牧岩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就在他準備啟口的時候,被賀泓勳一個看似無意的動作製止了。而同樣欲站出來說話的厲行也在下一秒接到了賀熹名為阻止實為警告的眼神。於是,他抿緊了唇,站在原地沒動。


    終於,夏知予沉不住氣了,她打破沉默點名道:“賀警官。”


    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賀熹清澈的眼眸裏忽然有了絲笑意,無奈自嘲的那種。


    夏知予美麗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她說:“能告訴大家射擊八百米靶直接脫靶的原因嗎?”


    賀熹配合著夏知予粉飾太平。她照規則應了聲“到”從隊列中站出來。然後,步態平穩地走向老虎,用貌似纖纖卻有力的雙手拿過狙擊步仔細看了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熟練地拆卸開來。動作間,有種巾幗不讓須眉的帥氣的利落。


    拆卸的同時,賀熹語氣平靜地敘述:“這一款槍采用十倍率的光學狙擊瞄準鏡,同時具備微光瞄準功能,所以射擊一百米靶時,瞄準鏡裏的靶子確實近在眼前。至於八百米脫靶的原因,那是因為子彈在三百米以內的距離可以忽略不計外界幹擾,但在距離達到五百米以後就會受風力、大氣壓力、空氣濕度的影響。也就是說射擊時需要計算出風力、壓力,以及溫度對子彈的影響,近而計算出一個修正角,再調整瞄準鏡上的射擊修正角,才能保證射擊的精準度。另外,因為這款槍采取獨立的機框和機件設計,才能減少了將近百分之六十的後坐力。”話音消彌,她同時將狙擊步槍又組裝上了。整個過程,嫻熟而迅速。


    平靜地敘述完畢,賀熹問:“不知道我說的對嗎,夏專家?”


    不難聽出最後三個字被她咬得極重。夏知予怔忡了一瞬,隨即旋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賀警官不愧是警校高材生。”


    賀熹對狙擊步的了解很令夏知予意外。她清楚這些槍械知識不是在警校能夠學到的,盡管心有不甘,親眼所見之後夏知予不得不對賀熹刮目相看。看來,六年裏她除了承受和戀人分開的痛苦與思念,還做了件很有意義的事。那就是,把自己引以為傲的所學也研究了個透。或許是為了不輸她,或許是為了離厲行更近一步。無論是什麽原因,都足以令夏知予服氣。


    她輸了,輸得徹底。


    思及此,除了認命且無奈地笑笑,夏知予已經給不出其它表情了。


    這場愛的角逐,這場女人之間的戰爭,到此為止,終於落幕。


    訓練繼續,在牧岩的提議和賀泓勳的同意下,在特種部隊服役六年,有著“判官”代號的厲行為受訓人員演示八百米移動靶射擊。上彈、拉槍拴、瞄準,一個接一個的專業性動作被一名職業軍人演繹得流暢而完美。之後,厲行扣動扳機,子彈破膛而出。


    “砰砰砰……”


    十發子彈,十個靶子,十發十中!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啊,如果我是夏知予,爭了這麽多年,也該累了。幹脆吧,洗洗回家睡了。但是潛水的不許去睡,一個兩個三四五個立正站好,厲參謀長犒勞兩小時軍姿(╰_╯)什麽?起義?不批準!(╰_╯)


    半生熟33


    停晚的夕陽染紅了天空,站在訓練場上,投射在賀熹身上的目光滿是激賞,牧岩以感慨的口吻說道:“賀廳長當初是不同意我調動賀熹的。我能理解一個做父親的心,誰願意把自己的獨生女放到一線去?但我還是硬扛著壓力把她要到了刑警隊。到今天我更堅決也更加肯定,她天生就該是摸槍的。”


    “其實我該感謝你。”望向賀熹的眼神有著兄長的慈愛和溫柔,賀泓勳慚愧地笑了:“不瞞你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為什麽她偏偏要學槍械方麵的東西,之前我以為僅僅是興趣。”


    五年前賀熹考入警校,每天除了參加正常的課程和訓練外,她開始研究武器。四年期間,所有的假期她都放棄了,一切閑暇時間都被她用來練習射擊和向專家請教問題。除了賀家人,沒有人知道賀熹其實是一名業餘的輕武器專家。


    仿佛五年的執著和堅持僅僅為了今天這一刻。賀泓勳忽然明白了賀熹承受了多麽大的心理壓力近乎絕望地等待著厲行。她要讓自己強大起來,有足夠的能力和他彼肩而站;她要證明,夏知予能夠做到的,她亦能!


    賀泓勳之所以阻止牧岩出麵為賀熹解圍,是因為他清楚小堂妹的實力。一挺狙擊步罷了,於她而言,絕對小意思。然而相比賀泓勳的了然於胸,厲行是震撼。他完全沒有想過她一個女孩子可以端起一挺十公斤重的狙擊步,甚至了如執掌它的性能。那個瞬間,他整個人被一種叫作感動的情緒占領了。他猛然意識到,幸而分開的六年他沒有放逐自己,否則今時今日的賀熹,他厲行配不上。或許還有很多其他的情緒,但什麽都比不過胸臆間充溢的幸福感來得強烈。此時此刻,厲行隻想安靜地把賀熹抱在懷裏,讓她用體溫告訴他,她把一份厚重的愛,給了他。


    能有什麽,比獲得愛人的深愛,更讓人覺得幸福?


    如果擁有賀熹的代價是失去全世界,厲行也將在所不惜。


    拒絕了賀泓勳派人送她的提議,夏知予臨走前和賀熹有了生平第一次平心靜氣的交談。偌大的訓練場中央,她以感傷的口吻說:“我以為自己足夠愛,但其實根本不懂愛。說真的我沒服過誰,哪怕他無數次強調他隻愛你。”停頓了很久,夏知予深深呼吸:“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六年,恨不得傾其所有追逐一個命和心永遠都不可能會屬於我的男人,不止連自尊都失去了,更是一無所獲,一無可取。”


    “不是都說愛情的第一課就是學會受傷嘛,事實證明這不是一句消極的話。”賀熹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惟有眼底一閃而逝的哀傷泄露了些許情緒,她說:“況且他媽媽那麽喜歡你,怎麽能說一無所獲,一無所取?那是我渴望但窮其一生也得不到的。”


    其實對於夏知予,在受心的牽引和厲行重新開始時,賀熹就已經不再介懷了。然而厲媽媽造成的心結,賀熹卻不知道怎麽解。哪怕是和厲行朝夕相處的幸福感,也沒能撫去心尖上那絲隱痛。可是對於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長輩,她又能如何?連努力表現,爭取讓她喜歡的機會都沒有了。賀熹想想,就覺得委屈和傷感。


    夏知予笑得勉強而難看,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山,良久之後才說了句:“如果不是我惡意的詆毀,她會喜歡你的。”


    夏知予走了。目送她一如從前那麽挺直驕傲的背影,賀熹彎唇笑了,笑容一點點蔓延到眼裏。


    “敵情”排除了,賀熹的集訓也到此為止了。接到卓堯通知讓她和牧岩一起走,賀熹回厲行那收拾東西。就在她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回來了。


    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賀熹站在門裏沒動。厲行進來,注意到她肩膀上的背包,他微微皺眉,然後伸手欲取下來。


    賀熹退後一步避開,以戒備的口吻詢問:“幹嘛啊?”


    厲行抿緊,以灼灼的目光盯了她一眼,強硬地取下背後扔在沙發上,拽她的手將人拉進屋裏,順便以腳踢上門。


    “我要歸隊,你別耽誤時間。”賀熹甩了兩下沒掙脫,手反被他握得更緊,“我這麽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不習慣讓人等。”


    歸隊?這是氣他回來晚了害她久等?厲行瞪她,以無可奈何的語氣反問:“我能就讓你這麽走了嗎?”在知道她為他付出如此多的心血,他哪裏舍得放她走?!


    迎視他的目光,賀熹以挑釁的口吻質問:“那你還想怎麽樣啊?”


    “不想怎麽樣。我能把你怎麽樣啊?”話音未落,厲行攬臂把她抱進懷裏,不顧她小小的掙紮擁緊,將她的小臉壓在他頸間,讓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肌膚上。


    厲行抱得越來越緊,深怕她憑空消失一般。賀熹踢了他小腿一腳,等了片刻也不見他有鬆手的跡象,似嬌似嗔地說道:“發神經啊,副局還等著呢,讓我走呀。”


    厲行抱起她坐在沙發上,以手指梳理她垂落的碎發,“人已經被我打發走了,明天我送你。”


    賀熹嘶一聲,坐在他大腿上揪他耳朵:“誰讓你自作主張的?軍人不是該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嘛,你怎麽反過來指揮我們局長?”


    厲行輕笑,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他又不是我首長。”隨後,他深情凝視著賀熹,伸出另一隻手覆在她頸間,溫柔地撫摸,“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小七這麽能幹。”


    賀熹刻意不看他的眼睛,微揚著頭:“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心意被感知,她害羞了。


    厲行了解她,知道她其實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和羞澀,所以才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著她的目光深情柔軟到極至,他心疼地說:“你根本不必要求自己趕超她,在我心裏,隻有你是最好的,誰都比不了。哪怕你什麽都不會!輕武器專家怎麽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和那些根本沒關係,懂嗎?”


    從戀愛那天起,厲行就很少說甜言蜜語,很多情話都是在逗她的情況下表達的。賀熹聽著,心裏湧起毛茸茸的感覺,暖暖的很舒服,她終於敞開心扉坦白說:“那時候你也不在,我作夢都夢到你們在一起了,心裏空得厲害,偌大的城市,覺得特別孤單。訓練挺累的,我都快熬不住了。有一次練習格鬥,隊長的軍靴踢在我背上,我感覺心髒都快被踢出來了……”覺察到厲行的手緊了緊,她旋出一抹很乖很可愛的笑容,繼續說:“那天晚上我哭了,放棄的想法都有過。後來忽然就想到了夏知予,我告訴自己她在部隊參加的訓練強度肯定更大,她行我也行。”


    正是從那天開始,賀熹開始利用一切訓練外的時候研究輕武器。她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沒落下一節該上的課,也沒錯過任何一個學習的機會。就這樣,在夏知予無形的刺激下,四年下來,賀熹成了半個輕武器專家。當然,這期間賀泓勳給她創造了很多條件。每次賀熹去到部隊,他都會向五三二團前任團長陸湛明請示,然後領著小堂妹去靶場射擊。可以說,賀熹有如此精準的槍法,賀泓勳功不可沒。至於狙擊步,賀熹也是在五三二團見識和了解的。記得當時她射擊過後,肩膀被後坐力傷得腫了一個星期。所以說,為了一場愛情,賀熹也幾乎傾其了所有。


    但是這些,在和好之後賀熹都沒有告訴過厲行。她認為,為一個值得自己愛的人付出是一種幸福。而這種幸福,是可以放在心裏的。


    見厲行的眼睛裏寫滿歉意與愛意,賀熹故意撅嘴:“你別得意啊,我其實就是覺得擺弄武器挺帥的,和你可沒關係。”


    厲行湊過去親親她的臉蛋:“這個想法還不如為了我高尚呢。”


    “你懂什麽!”賀熹掐他脖子:“挫情敵銳氣是一門技術活。你行嘛你!”


    厲行失笑,寵愛地嗔道:“小孩兒心性,說發作就發作。”


    “說誰小孩兒啊?我已經是這麽個大孩子啦。”


    “什麽時候長大的,沒看出來。”


    “眼神兒不好,都長大好幾年了……”


    “我看看哪長大了……”


    “你看哪呐,流氓!厲行,你敢解我扣子試試!”


    “別吵吵,據說這房間隔音不太好……”


    “一身汗味,離我遠點……唔……”被抱躺在沙發上的瞬間,賀熹喋喋不休的小嘴被厲行以唇堵住了。而他微帶薄繭的大手則靈巧地滑進她寬大的外衣裏,隔著蕾絲胸衣撫摸她挺立的柔軟。


    一天訓練下來避免不了要出汗,身體又被厲行壓著使不上力,賀熹很不習慣地躲閃,他總能輕而易舉地把她控在懷裏,固執地吻她的唇,她的頸……隨著親吻力道的加重,隔著作訓服的衣料,他的身體發生著變化。


    可當厲行熱燙的手掙開胸衣的束縛碰觸到她細滑如嬰兒般的肌膚,賀熹忽然笑了。推搡著他起身,她偏頭躲開他的吻,以透著笑意的聲音說:“你討厭,幹嘛嗬我癢啊……”


    一觸即發的激情霎時煙消雲散了,厲行恨不得咬她一口,而他也真那麽做了。俯身在她細嫩的脖子上吻吮出一枚暗紅色的痕跡,他撐起身子沒好氣地訓她:“辦事的時候能不能別總溜號?等把我整出毛病哭你都找不著地方。”


    清澈的眼裏浮起狡黠的笑,賀熹大膽地氣他:“我記得有人說過不違規操作的,怎麽好像對自己的定力沒把握了呢。厲參謀長,哦?”說完調皮地啄了下他的唇,笑得憨憨的。


    這分明是誘惑。確切地說是折磨。厲行可以肯定,他現在生氣!


    為了犒勞賀警官有預謀的行動,厲參謀長決定狠狠收拾她一頓。


    在賀熹真正怕癢的腰間輕輕一掐,厲行眯眼:“以為我忘了你哪兒最怕癢是吧?”


    賀熹難受地大笑起來,按住他作惡的大手威脅,“等我告訴我哥你欺負我。”


    “還告狀!”厲行的手貼在腰間,手輕輕用力。


    “啊!不要,哈哈……”賀熹又笑起來,扭動著身體躲閃。


    厲行哪肯輕易放過她,懲罰性地撓她的癢肉。等賀熹笑到無力,他把人抱進臥定扔在大床上,很利落很帥氣很流氓地把她的外衣外褲脫了。


    當身穿“比基尼”衣衫不整的賀熹裹著參謀長同誌的軍被縮在床裏,某人笑得極其魅惑:“下次還敢不敢了?”時,賀熹終於意到,挑戰厲參謀長的定力不僅是件技術活,危險係數更高。


    所以說,看看這兩人“淘的”,簡直無法無天了,哪裏還有半點軍官警官的樣子?!


    鬧夠了,厲行才饒了賀熹讓她洗澡換衣服。見她非趕他去客廳等,他壞壞的說:“早晚都得被我看光了。”邊說邊退出了臥室,等賀熹正準備起身,他又折返回來。


    “啊!”賀熹尖叫一聲,裹緊被子指責:“色狼,流氓。”


    不理會她的緊張,厲行把一件幹淨平整的軍襯放在床上,“動作迅速點,十分鍾後客廳集合,出發去食堂。”


    探頭看向客廳,確定他在沙發上坐著開了電視,賀熹才從被子裏鑽出來,套上他的軍襯溜進了浴室。


    洗了熱水澡,一個利索清爽的賀熹誕生了。


    去食堂的路上,空無一人的林蔭樹下,她的小手被厲行的大手緊緊握著。


    盯著厲行英俊的側臉,賀熹忽然想起劉瑜《色》中說的:“我畢生的理想,就是找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他就那麽隨便一帥,我就那麽隨便一賴,然後歲月流逝,我們手拉著手,磨磨蹭蹭地變老。”


    回握住厲行的手,賀熹無聲地說:“我也是。”


    賀熹離開部隊的最後一夜,厲行依然去辦公室睡。麵對她玩笑似的挽留,厲行瞪了她一眼,撂下狠話:“看我到時候怎麽收拾你!”關上門之前,他又轉身笑得邪邪地說:“以讓你下不來床為終極目標。”回應他的是賀熹甩過來的枕頭。


    次日清晨,厲行送賀熹歸隊。


    回a城的路上,厲行問她執行的什麽任務,怎麽別人都在集訓就她一個人歸隊。


    賀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搬出保密守則堵他的口:“不能說,會犯錯誤。”


    厲行追問半天她也不肯就範,他隻好無奈地說:“你犯的錯誤可以論車裝。”


    賀熹笑得沒心沒肺。


    刑警隊外,越野車裏,厲行抬手為她理理警服的衣領,柔聲囑咐:“一切小心。”


    賀熹乖順地點頭,湊過去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遵命!”


    厲行笑,寵愛地掐掐她的小臉:“去吧。”


    集訓如常進行,沒有了賀熹,厲行訓起警員們絲毫不客氣。幾天下來,老虎已經被累得手抖腿抖了。這樣持續了三天,當卓堯也提前歸隊時,完成一天訓練在作戰室裏備戰演習的厲行忍不住問賀泓勳:“刑警隊在查什麽案子,神神秘秘的。”


    賀泓勳眼皮都沒抬,慢條斯理地回答:“不太清楚。好像是設了個套引什麽人吧。”


    設套?引人?反應過來的厲行騰地站起來,劈手搶過賀泓勳的作戰地圖,開口時沒好氣:“我真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妹妹!”


    賀泓勳還有心情和他開玩笑,“她是不是我親妹妹完全不用懷疑,她能不能成為你親媳婦,倒是需要時間驗證!”


    厲行當即給了賀團長一記勾拳:“這拳是賞你知情不報的!”然後抓起車鑰匙往外走。


    在持續打不通賀熹手機的情況下,厲行將油門踩到底。作者有話要說:厲參謀長犒勞的軍姿沒白站吧,看看這章份量多足。好吧,我知道我昨天沒更,這其實,大概,差不多是應該的。明天居然是周末,我迷瞪的把今天當周四過的,窘!親們周末愉快啊。


    半生熟34


    賀熹的電話在厲行進入市區時回了過來,響了一聲他就接了,不等她開口,他冷沉著聲音急問:“在哪呢?”


    賀熹躲在洗手間裏,她壓低了聲音回答:“不是和你說了這段時間會在天池嘛,天天問!還能跑火星上去啊。”感覺到他的不悅,她緩和了下語氣柔柔地說:“你怎麽啦,心情不好嗎?像吃火藥了似的,不會有另一個我在你跟前搗亂吧。”


    我的樣子像吃火藥嗎,我明明吃的是醋!厲行暗自腹誹,嘴上命令道:“你給我消停點!”


    以為他是衝著蕭熠來的火,賀熹沒好氣:“我怎麽不消停啦?我在執行任務呢,你別瞎操心。”不給厲行說話的機會,她連珠炮似地說:“我掛了啊,晚點回去再打給你。趕緊看你的作戰地圖去吧。真是的,一天天看它的時間比看我臉還多,鬧心!”說著,徑自切斷了電話。


    聽到耳機裏傳來忙音,厲行哭笑不行。轉念想想她的話,他彎唇一笑。心想:這傻姑娘還知道嫉妒作戰地圖呢!


    確定賀熹平安無事,厲行崩緊的神經略微放鬆了些。他打著方向盤,將越野車駛到她公寓樓下。用她臨走時留下的鑰匙打開門,堂而皇之進入她的小窩。


    黑猴子原本趴在狗房子裏睡大覺,聽到鑰匙的聲音他頓時豎起耳朵,站起來盯著防盜門,小眼睛透出危險的光。


    推門的同時,厲行邊伸手開燈邊喚:“小黑。”


    黑猴子聞言晃當著腦袋顛顛地跑過來,撒嬌似地蹭厲行的腿。


    把門帶上,厲行蹲□拍拍黑猴子的腦袋,“傷好了嗎?我看看賀小姐有沒有把你照顧壞了。”仔細檢查了一下它的槍傷,確定傷口已痊愈,他滿意地摸摸拉布拉多光滑的毛,口頭表揚道:“表現不錯,一會請你大餐。”黑猴子哼哼唧唧地舔他手背。


    坐在客廳裏,厲行頗有耐心地一麵給黑猴子喂狗糧一麵自言自語地和它閑嘮嗑:“聽說賀小姐不在家的時候是她姐妹兒顏玳來照顧你的?事實證明她比蕭某某靠譜,你看你都痊愈了……我不在家這幾年多謝你陪著她,忍受她的倔脾氣……抓緊吃,等會帶你去天池看看她又折騰什麽呢,要是她行動不聽指揮我們不載她回來,讓她跑步前進……”


    不知道賀熹要是發現少校同誌居然有點小嘮叨,會是什麽反應。反正仿佛聽懂了厲行的話的黑猴子是仰臉委屈地哼了兩聲。


    厲行見狀嘖一聲:“你還叛變了?向著她不向著我是吧?要不你跑步前進!重色輕友!”


    黑猴子被訓了,耷拉著小腦袋蔫蔫地趴在厲行身邊。


    見黑猴子不抗議了,厲行又不樂意了,“我怎麽教你的?不是說過嘛,無論在什麽情況下,賀小姐第一!”


    於是,黑猴子眨巴了兩下小眼睛,轉過臉去趴著,不打算理“善變的”厲某人啦。


    所以說這年頭,做隻犬也是不容易的。尤其要做隻終孝兩全的好犬,難度就更高了。


    看看時間,厲行起身換衣服。他之所以先到賀熹的公寓,是因為出來太急軍裝還穿在身上,要過來換上賀熹離開部隊時帶回來他的便裝。


    那天臨走前她說:“收拾兩套便裝放我哪吧,等你以後去師部開完會好去看我啊,你總不能穿著軍裝和我招搖過市吧。”


    對於她的提議,厲行自然是無條件服從的。他大手一揮說:“你的想法總是很有建設性,批準。”


    結果賀熹把他的衣櫃翻了個遍也隻找出一套便裝,她皺著眉說:“怎麽就一套啊,沒有別的啦?好歹你也是個參謀長吧,太窮了。”


    “便裝平時也穿不著幾回。”厲行邊係袖扣邊笑著說:“再說了,我的軍餉銀子還得留著娶媳婦呢,哪能隨便浪費?”


    看吧,又沒正形了。賀熹和他抬扛:“裝得挺有正事似的。你買媳婦啊?打光棍得了。不過也是,沒事穿那麽帥幹嘛呀,我又不嫌你醜。”


    厲行失笑,把事先準備好的銀行卡放進她小錢包裏,交代道:“以後要買什麽就從這裏刷,不用給我省,密碼是你生日。”見她伸手欲搶,他以譴責的目光盯了她一眼,隨後又安撫地摸摸她的發頂:“聽話,我不是外人。”


    賀熹搶不過他,撅嘴抱怨:“我有工資能養活自己,幹嘛用你的錢啊,我又不是你什麽人。”


    厲行擰眉:“什麽不是我什麽人?非得把你辦了才是是嗎?”見她癟嘴的小可憐樣,他眼裏浮起笑意:“再說了,辦不辦的不是早晚的事嘛。是吧媳婦兒?”


    別看賀熹有膽量挑戰參謀長同誌的定力,可麵對他的“調戲”她還是控製不住地害羞。聞言,小姑娘臉頰紅紅地嗔道:“臭美,誰要嫁給你啦。”然後轉過身去給他疊衣服,為掩飾羞意故意說:“那麽窮,還娶媳婦呢……”


    厲行輕笑,自背後將她抱在懷裏,把臉貼在她頸側為自己申辯:“嫁了我,雖說我掙不了大錢,但純粹是給你掙淨錢的。我開支小,部隊養著我。你算算,進賬減去支出,那就是純利潤,你不虧啊。”


    賀熹失笑,轉過身打他:“你是商人啊還會算賬?沒正形。”


    將她圈在臂彎裏,厲行趁熱打鐵:“等你的案子完了,帶我去見賀叔。家裏出的事不宜在短期內大操大辦喜事。如果他同意,我們先把證領了。我知道這樣太委屈你了,可怎麽辦……”胸腔內傳出悶悶的笑聲,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怕哪天一不小心擦槍走火。”


    “不耍流氓你活不下去啊?”小手在他腰側使勁掐了一下,賀熹的臉在他胸口蹭了蹭,末了嘴硬地說:“而且,我還沒想好呢。”


    “沒想好就敢對我使美人計,找我收拾你呢?”厲行逗她,隨後專製且霸道地說:“不是征求你的意見,你隻要領受任務當新娘就行。”


    賀熹眉眼彎彎地笑,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


    眼前浮起賀熹透著羞意的明豔笑臉,厲行的心柔成一攤水。事情仿佛已經塵埃落定,厲行才能在賀熹走後穩住心緒一麵進行警員的訓練,一麵備戰演習,希望打一場漂亮的仗然後去見嶽父。卻沒想到他的準媳婦竟然背著他“紅杏出牆”朝別人使美人計去了。士可忍,孰不可忍,厲行有種想把賀熹抓過來打屁股的衝動。


    換好便裝,厲行領著黑猴子出門。外觀霸氣的野越車前燈亮起,光束射進茫茫黑夜。伴隨發動機轟鳴聲襲來,車子駛向街道。之後,厲行把車停在距離天池十分種路程的地下停車場,他和黑猴子步行向天池而去。


    站在天池對麵的街道上,厲行神色不明地停下了腳步。見主人不走了,黑猴子就地坐下。


    依天池的規模稱得上a城數一數二的娛樂場所,但它的外部裝修簡單的讓人想像不到它內部的奢華。忽明忽暗的霓虹燈愈發顯出這處場所與那些本該屬於夜的繚亂,以及繁華都市背後隱藏的奢靡格格不入。然而即便是這樣不起眼的外觀,卻絲毫不影響他裏麵的喧鬧和放縱。但有次閑聊無意間聽賀熹提過,天池是蕭熠名下產業最賺錢的,年營業額高達一億。


    到底是哪裏不對?還是因為賀熹在裏麵,又牽扯進了蕭熠,才令自己過於敏感了。


    厲行思考間,一輛張揚的紅色硬頂敞篷跑車在天池樓前停下。


    有侍者跑過去時,蕭熠從寶馬z4中下來。


    侍者恭敬地朝老板一鞠躬,然後坐上去將寶馬開去地下停車場蕭熠的專屬車位。


    當厲行穿過街道走過不時,蕭熠也看見了他。


    月色中身著黑色襯衫的厲行緩步而來,俊朗的麵容,深邃的眼眸,行進間散發出一種穩重內斂的氣場,讓他的存在感在無形中擴大。


    蕭熠的麵目依舊和善,惟有眼神深不見底,他嘴角一揚,朝走近的厲行說道:“稀客厲參謀長。你一來,頓時讓我這小小的天池蓬蓽生輝。”


    “小小?”厲行語速極慢地吐出兩個字,冷厲的眉眼稍有緩和,他不鹹淡地回了句說:“你還真謙虛。”


    “哪裏,實話而已。”蕭熠淡然一笑,以隱含譏諷意味的語氣說:“以厲參謀長的身份,似乎不太適宜來,”話隻說了一半,蕭熠挑眉看了眼暗淡的霓虹亮環繞的“天池”招牌。


    厲行麵上不動聲色,簡潔而直接地道明來意:“我來看賀熹。”


    他的場子不是本拉登開的,沒有理由阻止別人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蕭熠聳肩表示無所謂,擺了個“請”的手勢,率先一步走進大樓。


    與蕭熠一前一後走進天池,當厚重的門推開,一種與寂靜的夜截然相反的迷亂到放縱的氣息撲麵而來。重金屬音樂,騷動的舞池,男女眉目傳情間泄露的深心處的□欲望,無一不透著讓人抵抗不了的誘惑。


    然而,盡管有各種燈光的掩飾,厲行依然敏銳地覺察到一束隱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紅色的、異樣的光自他身上掃過,速度之快讓受過特殊訓練的他險些忽略。猛然意識到什麽,厲行投射到蕭熠背影上的眼神,瞬間清明得可怕。作者有話要說:天氣太熱了大家都跑去避暑了嘛,腫麽人這麽少呀?上章留言居然打破史上最低記錄,你們一個兩個的想桑shi某雨脆弱的小心靈呀,有木有有木有!(╰_╯)再這樣,我就讓厲參謀長和老賀兩位首長出馬,犒勞你們軍姿哦。沒留言沒鼓勵沒愛,腫麽爆發小宇宙更得快啊,很傷身的有木有?(╰_╯)


    半生熟35


    原本,為安全起見裝紅外線並不是多誇張的事,但關健它裝的地方太過隱秘,就會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厲行判斷,每個進入天池的客人都被隱在暗處看似為烘托氣氛、狀似燈光的紅外線掃過。


    這是一種特殊的市麵上幾乎見不到的探側儀器。紅光掃過人體的時候,身上的東西,尤其是某些危險的武器,監控屏幕上絕對一目了然。


    這說明了什麽?無疑是,被搜身。


    僅僅是因為防範這麽簡單?有必有如此防範?思及此,厲行的眼神愈發複雜。然而他什麽都沒說,和任何一個進入天池的人一樣,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不知道。


    見蕭熠進來,酒保恭敬地和他打招呼:“老板。”


    蕭熠腳下未停留,徑自走過吧台,同時揚聲吩咐:“招呼好厲先生。”


    酒保第一次見厲行,但卻認識他身邊跟著的黑猴子,於是熱情地詢問厲行喝什麽酒。


    以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厲行沒看見賀熹的身影,他不緊不慢地回應:“謝謝,我不喝酒。隨便來杯什麽,再幫我找個位子。”然後摒棄周圍喧嘩的氣氛,繼續搜尋著賀熹。


    厲行本就有一種令人不容忽視的氣場,加上長年嚴酷的訓練,使他不消言語,安靜地站著也能令存在感無限擴大。尤其當他眼神中透出冷然陰翳的光,更是造就了壓迫感。哪怕他表現得極為客氣,酒保依然不敢怠慢,示意侍者為他安排座位。


    這時,dj換上一首非常勁爆的樂曲。緊接著,厲行感覺到周圍人群的情緒瞬間高漲起來。他在侍者引領下落座,然後將目光投向舞池。


    淩亂的發,迷離的眼,站在舞台中央的女子隨著音樂舒展柔軟的腰,自信且張揚地展示她的曲線美,妖嬈得令動感的節奏充滿神秘誘惑的氣息。


    灑吧的氣氛被一個女子的性感推向□。男人們的定力土崩瓦解,他們衝破矜持的底線,將那些蟄伏在心的欲望肆無忌憚的顯露出來,抑製不住衝她吹口哨。


    目光的落點是女子媚態橫生的臉,厲行太陽穴突跳,他繃緊了下頜。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片刻功夫,但厲行卻覺得極為漫長。仿佛是跳得累了,女子在未盡的餘樂中離開舞池。人還沒走到吧台前,已動作嫻熟地打了個響指。


    酒保領會,笑著把準備好的加了冰塊的酒推過來,熟撚地與她攀談:“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鍾,阿正還和我打賭說米佧姐今晚不會上場了。”


    米佧,賀熹現下的名字。因為事前和蕭熠打過招呼,所以天池所有認識賀熹的員工都遵照老板吩咐稱她米佧姐。而她的身份則是白天能頂職場半天的白領,俗稱白骨精。至於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天池,理由很簡單也很合情合理,解壓。


    當然會晚了,因為要找一處安靜安全的地方給厲行回電話。但賀熹卻隻能說:“補了個妝。”明眸含笑間,她豪爽地一仰頭,喝下整杯。


    分明很粗魯的姿勢,由她來做就顯得優雅至極,還有那張異常精致的臉,令年輕的酒保好半天移不開視線。


    一杯冷飲入喉,賀熹微抿了唇,交疊了長腿半倚著吧台,饒有興味地看著舞池中曖昧地貼著摟著的男男女女,一麵悠然自得地觀賞著火光四濺的香豔場麵,一麵漫不經心地與酒保閑聊。


    “米佧姐,昨晚那位王先生你有印象嗎?”


    “滿手寶石戒指,自以為很高雅的那個?”


    “對,就是他。阿正說他放話,一星期內讓你跟了他。”


    賀熹笑了,輕蔑的那種,之後像場外評論一樣說了一個字:“俗。”


    “米佧姐你還不知道他的背景吧?他老子是華業地產的老總,有多少女人……”


    賀熹側頭看了眼酒保,笑言:“現在滿世界富二代,人人以為自己是個角兒。”


    厲行聽不見賀熹和酒保說什麽,但他注意到場內很多男人的目光都鎖定在她身上,這個發現令他的心情不爽到極點。竭力控製著情緒,厲行提醒自己她在執行任務,而做餌引人入套的伎量必須是要引人注意的。於是,他壓抑著坐著沒動。


    可偏偏有人不怕死的挑戰他的忍耐力。才片刻功夫,已經有三個男人上前搭訕。前兩個被打發走後,緊跟著來了個相對比較難纏的男人。


    暈色光線下,一杯琥珀色的液體推到賀熹麵前,一道男聲自身側響起,“小姐,請你喝一杯。”


    隻要蕭熠不親自坐陣吧台,每晚這樣的狀況不知發生多少回,酒保已經見怪不怪了。先是以不屑的眼光看了衣著得體的男人一眼,才示意賀熹。


    當臥底果然不是人幹的活。賀熹想著,慢慢地側身抬頭。柔軟的長卷發散落在肩上,精致的臉頰因酒精作用泛著紅暈,褐銀色眼影的小煙熏,讓妝容鮮明細膩且突現質感,她的雙眸在酒吧暈色燈光下,充滿妖嬈的光芒,而此時側身的慵懶姿勢,令性感的身體曲線展露無疑……所有這些女性之美隱隱向男人傳遞著一種攝人魂魄的誘惑。


    其實原本賀熹是不耐煩的表現,可看在男人眼裏卻是一種慵懶的性感。注視著眼前美麗而魅惑的臉,等了半天不見回應的男人極富耐心地重複:“小姐,請你喝一杯。”


    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賀熹腹誹著,似笑非笑地睨他,眼眸裏蘊含著不易被外人捕捉的嘲諷與敷衍,靜默了一瞬,她像洞穿一切似地問:“然後呢?”


    然後?與她對視的目光突然由深遂變得明亮,男人勾唇,彎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微微俯身,在她耳畔緩慢低語:“沒有然後。”


    如果不是在執行任務要表現出一種風塵味,賀熹肯定賞他掌摑。可現在身不由人,不知道陳彪什麽時間會出現,又或許是已經在某個角落,賀熹不能輕舉妄動。於是,像是被酒精燃燒了,她沒有因他刻意的靠近表現出慌張,反而低低笑了,然後配合他放輕了聲音,以糯而柔的嗓音故意拉長了尾音,透著曖昧挑逗氣息的輕吐出一個字:“……哦?”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自她眼底劃過,她將酒杯推向酒保,朝男人燦然一笑:“那麽,換最貴的。”


    不動聲色地將吧台處兩人曖昧的姿勢收進眼裏,厲行咬牙壓下起身的衝動。


    一杯過後,他看見吧台前的男人伸出手,覆在賀熹手背上。


    感覺到他手心傳遞出的一種仿佛是微妙的亢奮情緒,賀熹抬眸,迷離的眼神隱隱湧起一絲慍怒,但語調仍是柔聲曼語:“怎麽,這就是沒有然後的然後?”略頓,淡且疏離地提醒:“這位先生,千萬不要你與他們有什麽不同。”


    夾雜著隱隱酒氣的如蘭氣息充斥在鼻端,男人隻當她故作清高抬身價。定睛看著賀熹,眼神中透露出□的欲望之光,他自以為是的說:“你可以理解成我對你感‘性’趣。”


    不難聽出他刻意咬重的字眼,賀熹不屑地輕哼,“對我感興趣的何止一人。”


    那麽淡的語氣,那麽重的諷意幾乎磨光了男人的耐心,可為了眼前這個令他怦然心動的女人他忍了,“你很幸運。要知道,勾起我‘性’趣的女人不多。”


    眼中厭惡的情緒已無從掩飾,賀熹一字一頓地回道:“這樣的對白真是,老套!”


    有句古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麵對賀熹一再的拒絕,男人倒也不怒,反而覺得她淡淡的表情和糯糯的嗓音,有股說不出的性感,像後勁十足的酒,喝了讓人上頭。


    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手背,男人終於忍不住發出□的邀請:“我隻是想把一隻魅惑的夜貓帶回家。”取出支票,他闊氣地說:“開個價吧。”


    直視他的眼睛,賀熹斂笑抽出手端起酒杯,酒保幾乎以為她要將酒撥在男人臉上,然而下一秒,她隻是仰頭幹了,然後不留情麵地回敬:“不要手裏有幾個‘子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光影斑駁中,男人臉上湧起怒意。可就在企圖拽住欲起身離去的賀熹的手腕時,看見一條奶白色的拉布拉多犬飛奔而來,在他未及反應過來之時,就被它撲倒在地。


    “啊——”似是極為懼怕寵物,黑猴子明明咬住的僅僅是他的衣袖,男人卻嚇得尖叫不止。而就在他仰躺在地上時,不小心撞倒了端酒的侍者,尖叫聲混夾著玻璃破碎的聲音難免驚到近處的客人,他們紛紛身起退到一邊,議論紛紛。


    與此同時,厲行已起身,一把扼住從他身旁經過的一名身材高瘦的侍者的手腕,在他耳邊迅速交代了兩句。經提點侍者反應過來,將手中的托盤放下,他急急跑向吧台。


    很快地,天池的幾名保安趕到現場,吧台前的工作人員也在那名瘦高的侍者提醒下迅速出來站在被黑猴子控住的男人前麵,擋去眾人視線。幾乎是同一時間,dj也默契地換了首節奏感更強的曲子,讓舞池的放縱吸引去客人的注意力。


    就這麽突如其來地發生了一幕意外,又悄無聲息地被平息了。短短幾分鍾時間,男人已被保安帶走,吧台前除了賀熹和黑猴子,隻剩酒保。仿佛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僅僅是幻覺。


    看看黑猴子,賀熹恍然大悟。她以探尋的目光掃過四周,不期然地,看見厲行沉著臉站在九點方向的一張方桌前。


    當然沒想過真能瞞得滴水不露,可畢竟被“抓”了個“現形”,賀熹還是懊惱了。


    咬緊了唇,賀熹怯怯地看著身穿她剛剛才為他添置的便裝、帥到一塌糊塗的厲行。


    最後,還是厲行先行收斂了情緒。他若無其事地坐下,其實是無可奈何,端起手邊透明的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液體。再說護主有功的黑猴子,像是知道賀熹有任務在身不便親近它,完成“救援”任務後它又顛顛地跑向厲行,在他腳邊乖乖趴下。


    果然不是一般的犬。將先前的突發事件盡收眼底的卓堯鬆了口氣,他重新退回原位,按預先計劃隱在角落裏。酒吧的喧嚷依舊在繼續。無論是賀熹、厲行,亦或是卓堯都各自扮著著各自的角色,直至淩晨一點。終於,耳麥裏傳出卓堯的命令:“今天沒雨,收工吧。”


    崩緊的神經緩和下來,賀熹鬆了口氣,抬眼看了看狀似和黑猴子嘮嗑的厲行。其實厲行一直注意著她,接到她示意的眼神,他打響指示意侍者結帳,然後領著黑猴子率先往外走。在他經過吧台的時候,天池意外地迎來了當晚最後一批客人。


    耳麥裏的聲音低沉而急迫,賀熹聽到卓堯以命令的口吻喚:“米佧!”


    於是,賀熹伸向吧台準備取回風衣外套的手緩緩收了回來。


    其實這個時候,隻要厲行不動聲色的離開,就什麽事都沒有。但是,吧台前的酒保在看見黑猴子時居然忘了蕭熠三令五申的的交代,玩笑似地說了句:“米佧姐這是有護花使者來接啊?難怪老板今晚沒露麵,不介紹下?”話是對賀熹說的,眼睛卻看向厲行。


    此時,厲行幾乎要與賀熹擦肩而過。然而,他敏感地發現賀熹瞬間僵直的身體。直覺地意識到什麽,他很自然地抬眼掃了下前方,然後像是為了喚拉布拉犬一樣轉身背對著門,與賀熹迎麵而站。


    賀熹的眼神在說:“不要和我說話。”


    厲行懂了。他想她現在需要一個擺脫所謂的護花使者“糾纏”的理由。


    恰逢此時,有侍者端著托盤經過,大腦極速運轉,他將一個信息反饋給賀熹。


    賀熹立即領會,她接過侍者托盤裏的高腳杯,將裏麵的液體抬手潑到厲行臉上。


    而這一幕,“恰巧”被行至厲行身後的陳彪看見。作者有話要說:公司要開半年總結會,全國各分公司的經理都要回來,這兩天給領導整理工作總結和下季度工作計劃,忙得四腳朝天,昨晚加班到11點才到家。累得眼花腿軟的某雨你們傷不起啊!會議要在10號才能結束,因為會議期間每晚最早十點才能回家,所以這幾天更新會緩慢,親們見諒!比如這章,其實是前晚就碼了一半,本想昨天白天補齊另半章晚上更的,結果一點時間都沒有,導致現在才更。距離首頁季榜隻差一步之遙,希望親們給某雨一點信心!等累得半死不活的某雨爬上來更下章時,有愛的留言能讓某雨回複到手軟,然後任務結束之後,好吃肉呀肉的!


    半生熟36


    冰冷的液體盡數潑到厲行臉上,出於本能自我保護意識,在涼意襲來的時候他下意識閉起了眼睛。再睜開時,幽深的眼底已升騰起怒意,那是一個男人顏麵盡失後應有的反應。


    眼晴餘光瞥到陳彪等人駐足。厲行上前一步,看似粗魯地抬手扼住賀熹的手腕,刻意揚聲道:“米佧你鬧夠了沒有?究竟要我怎麽樣,啊?”


    賀熹掙紮著欲甩開他的手,氣急地吼回去:“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們不可能!你能不能像個男人別再纏著我了?算我求你了行嗎?”話音未落,她轉臉看向杵在吧台前的酒保,冷冷甩出三個字:“叫保安!”


    “啊?哦……”酒保被賀熹拔高的音量喝醒,他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發,扯著嗓子喊:“保安!”


    “保安?今天天王老子來我們也得把話說清楚!”厲行似也被賀熹無情的聲音喝醒了,眼睛裏燃起了火,然而手上卻控製著力道避免傷到她,他以一種不甘被飛的口吻質問:“現在覺得我不像個男人了?還是你其實愛上了別的男人?這是什麽地方,是你該來的嗎?穿成這樣,還喝這麽多酒?!”


    奮力掙脫厲行已然鬆了些許勁道的手,賀熹這邊氣急敗回地回敬:“你少幹涉我的事,我告訴你我們已經完了,別在纏著我!”那邊厲行以僅能兩人聽到的聲音提醒:“小心!”然後,四名保安湧過來。


    於天池的員工而言,賀熹似乎就代表著蕭熠。尤其她又是個隨和易處的人,隻要見過一麵,她就能準確地記得別人的名字,這份禮貌和尊重使得天池從上至下的人都很喜歡她。所以,哪怕這已經是今晚她引起的第二場騷動,他們依然樂於效勞。適時的,保安挺身而出拉住欲靠近賀熹的厲行,質問:“這位先生,你要幹什麽?”


    換作平時,保安連近厲行身的機會都沒有。解決他們,絕對是分分鍾的事情。可是現在他不能展露身手去擺脫保安的鉗製,那樣無疑是給賀熹的任務提升難度。可轉念想到要她獨自麵對危險,厲行是真的火了,他渲泄般喝道:“我要幹什麽不需要向你們解釋!”話音消彌,保安幾乎就要被他冷冽的氣場震住。


    胸臆間湧起一種叫心疼和為難的情緒,賀熹揉著手腕,冷漠地說:“我不認識他,請他離開。”


    見狀,職責在身的保安接口道:“先生,這位小姐的話你聽見了,請你離開!”


    “鬆手!”假意掙脫不開保安的撐控,厲行一麵被他們推搡向門外而去一麵氣急敗壞地說:“米佧我告訴你,今天這事沒完……”


    仿佛一場鬧劇落幕,賀熹煩燥地揉了揉暴跳的太陽穴,之後朝附近看熱鬧的客人吼道:“看tm什麽看,沒見過人分手啊?!”話音消彌,一隻高腳杯被她使力砸在地上。


    酒保徹底呆住了。盡管對於賀熹並不了解,但通過接觸,他一直認為賀熹是個性格跳脫可愛的女孩子,完全不該是現下這種潑辣的性子。默了一瞬,他反應過來,誤以為厲行是賀熹的“前男友”,而他一句玩笑話才引發了兩人的矛盾。


    作為導火索,酒保斟酌了下,抱歉地說:“對不起啊米佧姐,我不知道你們……”


    “和你沒有關係。”酒保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賀熹打斷了,她微惱而違心地宣告:“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不要再我們我們的叫!”


    酒保當即被噎得惟有點頭的份兒,同時避開了賀熹具有攻擊性的目光。而他身側的同事就比他多了個心眼,立馬就給經理沈明悉通風報信了。之後很快地,消息自然而地傳到了蕭熠那裏。


    賀熹本就是全場的焦點,現下鬧出今晚第二次的花絮,難免有人對她議論紛紛。惟有一個人,注視她眼角眉梢皆是風情的嫵媚的臉,竟然輕聲笑了。而這個人,就是因距離過近被賀熹潑出來的酒無辜波及的陳彪。


    見陳彪不負所望地有了反應,賀熹微微鬆了口氣。她本能地抬眼,正視他。


    三十八歲的陳彪身材壯碩,黑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像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學者,但那雙在賀熹身上打轉的眼睛卻將他打回了原形。“男性本色”這句話,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米-佧!”陳彪挑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賀熹:“很有味兒的名字,和人一樣美。”接過身旁小弟獻媚般遞上紙巾,他象征性地擦了擦濺到襯衫上的酒,“本不該過問米小姐的私事,可看到這麽漂亮的女士被騷擾,陳某真是於心不忍。況且今晚一遇,也是緣份。”這時,身旁的小弟俯在他耳邊提示了一句,陳彪臉上的表情由驚訝到欣喜,他自顧自地笑了兩聲,繼續說道:“原來不是初次相見,難怪我看米小姐有些眼熟。”


    盡管已經確定他認出了自己,賀熹還是表現出疑惑不解。她皺起秀眉,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不是初次相見?”


    陳彪反而故作神秘不願言明,頗有大哥風範地說:“有什麽需要盡管說,陳某願意效勞。”言罷,示意小弟遞上名片。


    陳彪雖然長相平凡,但還不屬那種長得極討厭的人。當然,這得排除他鎖定在賀熹身上色眯眯的眼神。加上此時此刻他身後還跟著三個形似保彪的小弟,如此排場,在某些敗金女眼中其實可以勉強算是個人物。而依賀熹的打扮,她正好符合敗金的標準。


    地球果然需要拯救了,連“強盜”都有名片了,真真的明著騙。


    賀熹在心裏嘲諷著,已意態慵懶地接過名片看了一眼,淡聲道:“陳哥?”


    陳彪顯然很享受這聲“陳哥”,立即就笑開了,以熊掌一樣肥厚的手在賀熹纖細的肩膀上曖昧地拍了兩下:“過來陪陳哥喝兩杯。”儼然一副有美女萬事足的沒出息樣兒。


    賀熹沒拒絕也沒答應,隻是抬起頭旋出一抹淺淡的微笑。而這一笑,看在陳彪眼裏已經產生了一種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效果。


    好色果然是陳彪致命的弱點。不動聲色地注意著他的反應,賀熹不禁腹誹,或許這次任務的難度比預想中低。然而,她的定論下得為時過早了。就在一切看似順利地進行,她即將搭上陳彪這條線的時候,使得任務受到幹擾的居然是,蕭熠。


    陳彪不規矩的手還沒攬上賀熹的肩膀,就被蕭熠毫不客氣地“啪”地一把打開。


    站在賀熹前麵,蕭熠臉色沉沉地道:“陳先生,我似乎提醒過你,天池場子太小,容不得您老這尊神。”


    上次已經被因為賀熹被蕭熠以不小心之名潑了酒,看現下的情況今晚似乎也很難得手。陳彪原本掛著笑的臉也立時冷了下來,他微抬手製止小弟上前,不客氣地說:“蕭總,你打開門做生意,我陳彪來是給你麵子,你別不知好歹。”


    蕭熠冷笑:“我親自來請你出去也是給你做足了麵子,陳先生別逼我打你臉!”抬眼看向神色慍怒的賀熹,他冷聲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這是我蕭熠看上的女人,誰也動不得!”


    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陳彪嘲瘋地大笑,笑夠了,他以挑釁地口吻反問:“哪條憲法規則定你蕭熠看上的女人我陳彪就動不得?”深怕在女人麵前失了麵子,他不無得意地誇口道:“天子腳下,我陳彪或許還算不上個物件。可在這a城,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我陳彪就是幹個殺人放火的事,也沒誰管得了。”


    這是銅牆鐵壁的中國,你當是你娘家還是婆家?nnd,幹壞事你還覺得挺有前途?!見陳彪如此囂張,賀熹都破功了,控製不住地在心裏暴了粗口。


    相比賀熹的憤怒,蕭熠倒也不惱。抬手耙了兩下頭發,他附和著吹捧道:“那是,聽說陳先生十歲操社會,到哪兒都是如走平地。”見陳彪一臉得意之色,他斂了笑漠然地說:“不過,到了我蕭熠的場子,就得行我蕭熠的規矩!”言語間,從他身後忽拉一下上來十名身材高瘦的保安,個個目光如炬地盯著陳彪等人。


    “小弟沒陳哥的本事能在道上混得開,我能力有限,隻想護著我的場子別被砸了,女人不被搶了。所以陳哥還是別為難小弟。如果隻是坐下喝兩杯,我還請得起。”略頓,蕭熠以看似商量實則威脅的口吻道:“如若不然,蕭熠隻好得罪了。”


    如果連他話中隱含的威脅之意都聽不出來,枉他在道上混了這麽多年。陳彪的臉色陡然沉下來,他輕蔑地回敬:“那我倒要看看蕭總要怎麽得罪我!”


    蕭熠的出麵賀熹可以理解,畢竟他曾因為自己和陳彪衝突過,足以證明兩人關係非淺。可他此時表現得太過咄咄逼人,如果不適時收斂隻會令局麵惡化。


    為免計劃前功盡棄,賀熹隻好在蕭熠有所回應之前打著哈欠搶白道:“二位慢聊,米佧先行一步!”話音未落,她抬手向酒保:“麻煩把外衣遞給我,謝謝!”作者有話要說:半生熟上季榜了,鞠躬感謝親們的支持!因為要開會,這兩天做準備工作很忙。況且這種壓抑的氣氛已經使人疲累了,加之還要加班做課件,實在影響發揮,說實話,已經累得寫不出來。更得慢了,大家見諒。不過親愛的們放心,不會停更,不會充坑。每周總有那麽六七天不想上班,每周總有那麽六七天不想上班,每周總有那麽六七天不想上班……默念一百遍,我得洗漱上班去了!於是,披頭散發趕著碼字更新的作者你們傷不起啊,誰要是還潛水,念到你得中耳炎(╰_╯)


    半生熟37


    就這樣離開,或許會錯失一個於案情而言具有突破性進展的時機。可依現下的情況來看,如果違背蕭熠的意願應下陳彪的邀請,似乎又是不合情理的。畢竟無論從哪方麵看,在陳彪眼裏,米佧和蕭熠都是有些交情的。權衡之下,賀熹決定冒下險。她就賭會再次在天池與陳彪相遇。或者說,有了今晚的交集,陳彪具備了化被動為主動的理由和機會。


    陳彪本沒有立場阻止賀熹,可眼看著快到嘴的美人就要飛了,他當然心有不甘。熟撚地拉住賀熹纖細的手腕,他以老朋友的口吻說道:“何必急著走呢,就算天池容不得人,這a城總有我陳彪站得住的地方。米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們換個地方坐坐?”


    對於陳彪的提議,賀熹其實有點動心。她急切地希望早日搭上陳彪這條線,使得案情有進展。可直覺和經驗告訴她,這樣不行。


    當蕭熠為了她潑了陳彪酒的那天起,她就和蕭熠有了撇不清的關係。此時此刻,蕭熠再次為了她和陳彪衝突,哪怕他們不是戀人關係,照情理推斷,米佧也不該違背他的心意隨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男人離開,那樣的話,刻意接近陳彪的意思太過明顯。


    於是,賀熹惟有拒絕:“下次有機會吧陳哥,今兒氣氛不對。”千嬌百媚地回以一笑,她看了眼神色不明,心思不明的蕭熠,提議道:“如果二位肯賞臉,改天米佧做個東。那話怎麽說來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二位可不要為了米佧傷了和氣,說到底,我和你們也不過就是朋友關係,可擔不起如此抬舉。”


    盡管賀熹說得輕描淡寫,但操社會的老江湖自然聽得懂她話裏隱含的意思。陳彪果然相信她和蕭熠不過就是朋友關係。似乎在顏麵上扳回了一局,他的心情似乎略好了些。


    微揚唇角笑了下,陳彪大度地說:“既然如此,就不勉強了。免得落下強人所難的壞名聲。不過,”停頓了下,似是在斟酌措辭,末了他要求道:“不知米小姐是否願意留下電話呢?以便日後聯係。”


    “這樣啊?”賀熹有一瞬的猶豫,然後爽快地拿出風衣外套中的手機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撥了過去,“陳哥都留了名片給我,米佧也隻好禮尚往來了。”名片上的稱謂是真是假暫且不說,賀熹想試試號碼是否能打通。


    陳彪的手機適時響了,之後他頗有些得意的睨了臉色陰沉的蕭熠一眼,似乎在說:“你蕭熠看上的女人我陳彪偏要動一動,你耐我何?”


    似乎沒有注意到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賀熹眉眼彎彎地笑著告辭:“那就這樣了陳哥,改天見。”然後轉臉看向蕭熠,平靜而坦然地說:“天池打開門做生意,沒有拒人門外的道理,千萬不要因為米佧橫生枝節,我擔不起哦,走啦,拜。”話音消彌,她從錢包裏掏出五張老人頭,帥氣地拍在吧台上,為自己今晚的消費埋了單。更是借此,在陳彪麵前和蕭熠劃清了壁壘界線。


    當厚重的玻璃門將兩個男人的對峙和賀熹款款的背影切割成兩個畫麵,卓堯沒有離開。揚手喚來侍者,他覺得有必要再喝一杯,順便看看蕭熠與陳彪之間有何微妙。可結果卻令人始料未及。


    根本吝嗇回應陳彪一記眼神,蕭熠抬步,越過他徑自向外而去。被忽略的陳彪似是有些不快,但他仿佛還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辦,在小弟耳語過後,向豪華包廂而去。


    一場暴風雨忽然平息。天池麵上沒有任何異樣,但卓堯卻發現,在陳彪進來之後,酒吧的保安明顯增多。他猜測著,或許今晚的重頭戲應該在包廂?無耐事先並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境況,先是厲行的意外出現險些令賀熹暴露,然後又是蕭熠出人意料的攪局令今晚的計劃落空。卓堯不禁想,將任務下達給賀熹真不是個太完美的主意。懊惱地握緊拳頭砸了下桌麵,他給賀熹發了條信息。


    “你今晚的任務到此為止。回公寓時注意,不要被人盯上。”收到信息時蕭熠正好追上來,賀熹領悟到卓堯是提醒她處理好和蕭熠以及厲行之間的關係,她回複道:“明白。”看到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字樣,她加快了腳步,拒絕和蕭熠說話的意思很明顯。


    憑借多年的了解,蕭熠清楚賀熹在生氣。環視了下四周,確定無人跟蹤,他加快腳步趕上去攔住她。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麽,被她拽住手腕的瞬間賀熹搶白道:“蕭熠我在執行任務,沒權力要求你配合,但你能不能不要影響?”


    牢牢盯著她的眼睛,蕭熠的解釋隻有一句話:“你的任務跟我沒關係,我隻是不能讓你在我這出事。”


    賀熹其實想發火,因為她深怕自己賭輸了沒有第二次機會遇上陳彪使得這條線斷掉,可這個理由抑製住了她。深呼吸,賀熹撥開蕭熠的手攔出租車,同時說道:“謝謝!我回去了。”今晚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令她的心緒有些亂,賀熹想靜一靜。


    謝謝!她對他說謝謝!到底,不是誰離她近,誰就在她心裏。思及此,蕭熠自嘲般笑了,低語了句:“要是你真有謝意我蕭字倒著寫!”


    非常有經驗地在市區兜了一圈,還像模像樣地去一家二十四小時營來的超市添置了幾樣居家用品,確定沒有人跟蹤,賀熹才回到警隊安排的臨時公寓。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進浴室洗去了渾身的酒味和一臉的妝容。之後,賀熹頂著濕濕的頭發,穿著吊帶睡裙窩在沙發上,仔細回想今晚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兒,確定沒有暴露的嫌疑,才放下心來。看看時間,她開始邊發呆邊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厲行的電話始終沒有來,而她期待的敲門聲,也沒有響起。


    終於,賀熹的最後一份耐心被耗光,她發送出去一條短信。


    “我回來了。你在哪兒呀?”


    厲行的回複稍慢了些,他說:“回來就好,早點睡。”


    賀熹的直覺也是很敏銳,她覺察到了厲行回複中的冷淡。一種叫作失落的情緒劃過心尖,她猶豫再三,琢磨著是再發條短信還是直接射個電話過去。肚子隱隱地疼,整個人像貓一樣趴著,賀熹把小臉埋進沙發裏,捶著扶手抱怨:“臭黑猴子,都不主動上來看我!”


    半個小時過後,響起了很輕的敲門聲。賀熹豎起耳朵聽了聽,才跳起來跑到門邊。拉開門的瞬間,黑猴子撲進她懷裏。而某人的容貌,被客廳內傾瀉出來的暈黃的燈光映照得十分清晰。


    拍拍黑猴子的腦袋讓它進屋,賀熹仰著小臉,委屈兮兮地看向倚牆而站的厲行。


    厲行板著臉訓她:“幾點了還不睡覺?敲門也不開。幹嘛呢,禪定啊?”


    賀熹小嘴一癟,蹭過去投入他懷裏,嬌聲喚:“阿行……”


    氣場忽然就散了,摸摸她一個勁往自己懷裏拱的小腦袋,厲行微微嗔道:“頭發也不吹幹,小心感冒。”


    小臉貼在他鎖骨上輕輕磨蹭,賀熹抱怨:“那你都不上來看我。”


    歎息間擁著她進門,厲行抓過沙發上的風衣外套裹在賀熹身上,遮住她□在空氣裏的肩膀:“明知道自己任務在身不方便,偏偏不肯睡覺逼我上來,嗯?”


    被保安“轟”出天池後,厲行沒有離開。他找了個視線好又安全的角落隱蔽起來,等待的十幾分鍾他頻繁看表,竟覺得比六年還漫長。直到賀熹平安無事地出來,他懸著的心才放下。然後就是蕭熠追出來的場景。因為距離原因厲行並未聽到賀熹和蕭熠的交談內容,但看他們的表情,他判斷他們之間有些不愉快。後來帶著黑猴子一路尾隨她來到新公寓的樓下,考慮到賀熹任務的特殊性,此時越是接近她越有可能為她帶來危險,厲行竭力控製著想上樓的衝動。結果遲遲不見她熄燈睡覺,他就斷定賀警官是在使小性兒。摸清了周圍的地形,同時確定沒有尾巴,厲行這才上來。


    賀熹抱著他勁瘦的腰,像小動物般嗚咽地說:“你不要生我的氣。”


    親親她的發頂,厲行坦言:“我沒有。”


    賀熹不依不饒:“那你就是不擔心我不在乎我了。”


    “不是,別瞎想。”


    “我知道了,你不愛我了……”


    “我哪有?”


    “那你都沒說過你愛我。”


    對於她孩子氣的無理取鬧,厲行回應得低且真:“我不說也是愛你!”


    “我就知道。”賀熹眉眼彎彎地笑,滿足的那種。然後推厲行坐在沙發上,很不淑女地騎在他腿上,皓腕摟住他頸項指控:“你跟蹤我!”


    “還行沒傻到家,知道繞個圈再回來。不過下次再選擇去超市買東西出來時,別張望的那麽明顯,可以假裝不小心把袋子掉地上,借著撿東西的機會觀察。”厲行邊教她,邊寵愛地掐掐她的臉蛋,“把毛巾拿來。”


    “謝謝厲參謀長指教。”淘氣地在他唇上啄了下當作獎勵,賀熹攀過身去拿過茶幾上的毛巾。厲行接過來,細心地為她擦幹頭發,借著客廳柔和的燈光,打量她略顯臘黃的小臉,“怎麽臉色這麽差?病了?”先前在酒吧燈光太過昏暗,他沒發現。


    賀熹嗯一聲,像小孩兒一樣把臉頰貼在他鎖骨上,嘟噥:“肚子疼。”


    厲行皺眉,溫熱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那幾天?”見她點頭,他的臉色陡然沉下來:“那怎麽還喝酒呢?我說話不好使是吧?”


    “不是。”賀熹老老實實地說:“提前了,不知道嘛。”


    “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清楚,你還知道什麽?一天迷瞪的!”厲行語氣嚴厲地批評她,隨後將人攔腰抱進臥室放在床上,用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命令道:“躺著,我下樓買紅糖。”


    賀熹拽住他的手,提醒:“廚房裏有。”


    “剛才買的?”


    “不是,住進來那天就有。”


    厲行聞言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然後平靜地說:“躺著吧,我去弄。”等他端著一杯紅糖水回來時,黑猴子一步三晃的跟進了房間,像是不適應新環境不敢輕舉妄動一樣,它表現得老實巴交地,小可憐似地往賀熹床邊的地毯上一趴,瞪著小眼睛看著她。


    賀熹趴在床上伸手摸它的腦袋,誇獎道:“小黑真棒,把壞蛋嚇得尿褲子啦……”


    “還說呢,被你帶得都沒血性了!我明明給它下的命令是咬,結果它不過把人撲倒了,沒完成任務。”厲行坐在床邊,單手將賀熹摟進懷裏,以習慣性命令的口吻說:“喝了。”


    等賀熹喝完,厲行倚靠在床頭,大手溫存地在她頸間撫摸,開口時清冷的語氣和看向她溫柔的眼神全然不符,他擲地有聲地說:“現在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


    賀熹吐舌,湊過去趴在他胸口上,乖乖地把行動的計劃全盤托出。


    厲行專注地聽著,神情愈發嚴肅。


    賀熹當然知道他是在擔心,以手指撫平他眉間的皺褶,她柔柔地說:“沒事的,我會保護自己。上次被借調到特警隊執行的任務和這次差不多,我不好好的嘛。”


    “好好的?”厲行以眼神譴責了她:“那腿上的傷怎麽來的?”


    賀熹癟嘴,委屈的樣子像個小媳婦兒。


    厲行歎氣,將她壓在身下,輾轉而深入地吻她,不帶□的那種。


    一吻過後,賀熹不確定地問厲行:“你說依今晚的情況我拒絕陳彪對不對啊?”


    仰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厲行分析道:“如果陳彪隻是個頭腦簡單又好色的人,今晚的情況他肯定看不出破綻。如果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依蕭熠的表現,他再去天池的機率就太小。不過,”停頓了下,在賀熹追問的眼神中,厲行說:“不過他要真是那麽容易對付的人,你們想通過他引出‘老鬼’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說,無論陳彪是真笨還是太精明,都該拒絕。


    賀熹訝然:“你的意思是說他可能接觸不到‘老鬼’?”


    厲行肯定地點頭:“‘老鬼’過的是風裏浪尖的日子,他用人必定千挑萬選,你覺得陳彪夠格嗎?”


    經厲行提點,賀熹恍然大悟。她想,要是陳彪真能接觸到老鬼,那他肯定不如先前表現出來的那麽膚淺。那麽到底,他是真膚淺地隻愛好女人,還是城府太深掩藏得太好呢?


    見她轉著眼轉思考著,厲行提醒:“卓堯不是也在場嘛,經過今晚的事他應該也有判斷,你明天找個機會和他交流一下。”想起紅外線的事,他不動聲色地問:“你們的行動蕭熠知道多少?”


    “他?”賀熹顯然沒想到厲行會問起蕭熠,她如實說:“因為天池大部份的人都認識我,而蕭熠又因為我和陳彪有過一次衝突,所以我經上級批準告訴他我要在天池執行臥底行動,目的在於引出陳彪背後一個叫‘老鬼’的男人。”


    “牧岩同意你把行動透露給他?”見賀熹點頭,厲行擰眉,他原想說:“你們憑什麽這麽信任蕭熠,把如此重要的行動告知一個與警隊毫無關係的人?”但有了顧慮的他隻是說:“也對,畢竟需要他配合。”


    賀熹果然敏感,她揪厲行的耳朵:“你說你又想哪去啦?”


    沒有事實根據,厲行不會多言,為免賀熹多心,他適時轉移了話題,以玩世不恭的口吻說:“我是想下次見麵問問他,什麽酒整那麽涼,冰死我了。”


    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潑到他臉上的酒。賀熹內疚地說:“對不起啊,害你被連累。”


    厲行的回答義正言辭:“為媳婦兒賣命,在所不辭!”


    賀熹笑得糯糯的,撒嬌地說:“就知道你最好了。”


    “別給我灌迷魂湯,革命軍人不吃這一套!”厲行逗她,複又換以嚴肅地口吻宣布:“等你任務完了,我們需要進行一次單獨而有深度的談話。現在熄燈睡覺!”話語間,他抬手將臥室的燈關了。


    之後地上的黑猴子有了動靜,它起來往門口走,離開時還用爪子撓著關上了臥室的門。


    然後,厲行和賀熹都沒忍住,撲哧一聲樂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射進來,臥室被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暈裏,賀熹翻了個身,厲行將她背摟在懷裏,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她小腹上,嗓音醇厚地低語:“睡吧,我天亮再走。”


    更緊地縮進厲行懷裏,賀熹將柔軟的小手覆在他手背上。


    這一夜,賀熹在厲行懷裏睡得安穩且寧靜。而厲行,眼睛閉著,大腦卻沒有停止思考。


    次日清晨,賀熹醒來的時候厲行已經走了。


    他龍飛鳳舞的留下字條:“不用顧慮我,全力以赴執行任務。但是必須保證安全,否則看我收拾你!”


    感激於他的理解與支持,賀熹傻氣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將字條扔進馬桶裏衝掉。隨後給厲行發短信:“阿行,我愛你!”


    目光的落點是屏幕上溫暖真摯的五個字,厲行無聲笑了,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裏。然而平複心情後他卻痞痞地回複:“下回當麵說。”


    不解風情,回應一句“我也愛你”會死呀。賀熹暗自腹誹,故意氣他:“好話不說二遍。”


    看著隨後而至的回複,賀熹的小臉騰地紅了,她嘟噥了句:“流氓!”人往薄被裏拱了拱。


    手機屏幕上厲行的信息清晰可見,他說:“我不介意用比較流氓的方法讓你再說一次!”


    就在賀熹害羞於他言語上的流氓行為,厲行載著黑猴子回了五三二團,然後他直接去了賀泓勳辦公室,要來了牧岩的手機號碼。


    半生熟38


    接到厲行的電話,牧岩很意外。他們的通話持續了很久,結束之後,牧岩的神情已由最初的驚訝轉為沉思。之後他將卓堯召回了警隊,經過一個小時的長談後,他拿起車鑰匙直奔五三二團。


    考慮到案子的特殊性和不可預料的突發事件,牧岩有意提前結束集訓。至於之前為什麽沒將受訓警員撤回,是因為按照計劃賀熹要搭上陳彪這條線需要時間,不可能說見一麵就能從他嘴裏套出什麽,所以才兩件事同時進行。等集訓結束,賀熹那邊應該也就有了進展,這樣兩不耽誤。但是現在牧岩卻覺得讓賀熹和卓堯兩人“孤軍作戰”,有些冒險了。


    以為是厲行的建議,賀泓勳問:“怎麽,小七那邊需要支援?”


    牧岩否認:“她那邊暫時還沒有進展。”


    賀泓勳不解,看向厲行。聰明如他,推測到此事和厲行之前要牧岩電話有關聯。


    沉默了須臾,厲行建議:“那倒不必要。畢竟陳彪這條線能否釣到魚還不確定,而且就算一切按預先計劃的發展,接近陳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起碼一周之內不會有行動。等小七那邊有了進展再撤人也來得及。況且,派出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忽然想到什麽,厲行問:“卓堯什麽意見?”


    牧岩皺了下眉,回答:“他沒有近距離接觸陳彪,隻憑遠觀和賀熹的描述無法斷言。至於蕭熠……”


    對於他的停頓,厲行補充道:“覺得他的反應奇怪是嗎?”見牧岩點頭,他繼續:“我也有同樣的疑問。他給小七的理由過於牽強。小七和他的感情與我們不同,所以她可以接受。但換個角度想想,他所說的經不起推敲。”


    牧岩點頭,將卓堯的話轉述:“陳彪才剛露頭,沒有任何鋪墊,賀熹的行動不可能一下子有進展,他所顧慮的她的安危根本不成立,畢竟陳彪沒有要帶走賀熹。再退一步講,即便賀熹有危險,你和卓堯都在場,怎麽也輪不到他出麵。”


    厲行和牧岩的談話進行到這裏,賀泓勳總算明白了,他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問道:“聽你們話裏的意思這案子和蕭熠有關?不可能吧,我認識他幾年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對小七的關照也是有目共睹,怎麽可能……”


    厲行聞言解釋說:“我也隻是猜測,沒有證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簡單。尤其他昨晚的反應,我總感覺除了出於對小七的保護,他像是在向什麽人傳遞信息。”


    “小七知道你們的推測嗎?”賀泓勳不是不相信,而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畢竟蕭熠是賀熹的朋友,且交情不淺。如果沒有厲行,在長輩們眼中,他是當仁不讓的賀熹另一半的人選,怎麽身份忽然就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你都不相信,和她說了她能信嗎?”看了眼厲行,牧岩笑言:“沒準還會把厲行拒之門外。”


    厲行擰眉:“那是客氣的!”捧他一頓都有可能,反正她修理他是不需要理由的,誰讓他是那種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的身份呢?所以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給了你男朋友的名份讓你可以名正言順地享受福利,同時也有義不容辭的義務要承擔。


    與其說不能接受,不如說不願意接受。賀泓勳很不希望牧岩和厲行的猜測成真,那樣蕭熠就和賀熹變成了對立的身份。那對賀熹而言,太殘忍。然而,厲行和牧岩都是經曆過實戰,從生死邊緣闖過來的人,他們達成共識的東西想要被推翻,那實在有點難度。思及此,賀泓勳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斟酌了下,他不得不再次提醒:“你們確定嗎,這件事可大可小,查到最後要是誤會小七就得先炸鍋。倒不是她對蕭熠有什麽想法,隻是在她心裏,那是可以兩肋插刀的哥們。”


    有一種感情叫“交情”,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不是熾熱的戀人關係,也不是有著血源聯係的親人關係,是那種無論他錯與對都站在他那邊,向著他,為他兩肋插刀的人。


    在外人眼中,賀熹和蕭熠就是有這種交情的兩個人。這是蕭熠用守候換來的。終究,在分開的六年裏,還是出現了厲行代替不了的人。


    “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賀熹,反正該透露不該透露的訊息蕭熠都已經知道了,如果他真和這件案子有牽扯,賀熹進入天池的那天起已經注定行動會失敗,也不在乎敗得徹底一點兒,反而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我們的人暗中查一查天池,或許會有什麽收獲。要是賀熹知道我們對蕭熠的懷疑,反而讓她為難。”


    牧岩的提議厲行沒有反對,默了一瞬他說:“不要啟用刑警隊的人,賀熹和卓堯的反應會不自然,哪怕是一個眼神交流都可能壞事。派陌生的麵孔進天池,不要超過三個,最好是有特長的,他們比較敏感。”


    牧岩懂了,“我會交代卓堯,他的任務隻是配合和保護賀熹。除了她,他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


    厲行沒說話,但眼神認同了牧岩的提議。最後,他在牧岩臨走時說:“像天池這種娛樂場所警察例檢是很平常的事。”


    例檢?果然是最平常最不容易打草驚蛇的方法。牧岩當即領會,看向厲行的目光滿是激賞。


    等牧岩走了,厲行摘下作訓帽放在辦公桌上,撓了撓精短的頭發,他問賀泓勳:“會是因為小七才讓我對蕭熠敏感了嗎?有這種可能嗎?”


    不確定這種情緒,自從認識厲行,賀泓勳沒見他有過。就在他思考間,厲行又否決了這種可能性,目光中透出篤定和堅持,他以肯定的語氣說:“不會錯的!我相信我的直覺!”然後拿起帽子就走了,留賀泓勳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發呆。


    警隊的集訓如常進行,隻是完成白天的訓練後,厲行沒有給他們加餐,因為不確定什麽時候就會有行動,他在給他們保存體力。晚上,當警員們準備休息時,賀熹和卓堯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賀熹來到天池的時候,蕭熠正坐在吧台前喝酒,看他的樣子像是喝了不少。看見賀熹的瞬間,他的眼裏有一閃而逝的光芒,隨即又轉為平靜。


    對於他昨晚的攪局,賀熹還對他有點怨氣。可當他親自接過她準備遞給酒保的外套和包包時,賀熹就憋不住了,她沒好氣地說:“不敢勞駕蕭總。”


    蕭熠輕笑,討好地說:“還生氣呐?小心眼。”


    賀熹瞪他一眼,神色如常地在吧台前坐下,小聲抱怨:“你才小心眼呢,好意思說別人。”


    蕭熠給她遞酒:“是我昨晚欠考慮了,差點壞了你的事,別生氣了啊。”


    “不是差點大哥!”對於蕭熠,賀熹是沒有懷疑的,她隻是氣他莫名其妙的搗亂。轉念想到厲行的交代,她拒絕:“我不喝酒!”


    蕭熠失笑:“咱倆打個睹吧,你要是戒酒,我戒飯。”


    賀熹踢他小腿一腳。


    一笑一鬧間,昨晚的事算是翻過去了。


    不過為免任務期間再出類似狀況,賀熹“警告”他:“這段時間你少在酒吧吧,萬一再撞上陳彪都不好做出反應了,不能硬磕。”然後隨口嘟噥,“以前沒見你天天耗在這啊,你不一向日理萬機嗎?”


    “小姑奶奶,這是我的地盤好不好,你還趕我了。”蕭熠被氣笑了,之後以玩世不恭地口吻說:“太累了歇歇不行啊?順便避避風頭。”


    賀熹豎眉毛:“什麽風頭?別告訴我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國家和人民的事。”


    像兄長一樣揉揉她發頂,蕭熠戲謔道,“毀滅地球算是對不起國家和人民嗎?”


    要不是在執行任務,賀熹想把酒潑他臉上,她氣鼓鼓地說:“我告訴你,別犯我手上!大義滅親!”


    動感極強的樂聲打斷了他們,蕭熠笑而不語,端起酒杯將滿滿一杯飲盡。


    賀熹全當他是玩笑,並沒放在心上,像普通朋友般打過招呼,她想讓侍者為她安排個桌子。由於身體不太舒服,她今晚不太想動。而以她現在的身份,又不合適和蕭熠坐在一起。


    蕭熠並未阻止,揚手喚來侍者,看著賀熹落坐,他倚靠在吧台前,目光迷離地看著舞池中盡情渲泄的男男女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午夜時分,微有些醉意的蕭熠起身準備離開。可他才站穩,原本喧囂的酒吧忽然變得混亂起來,與此同時,勁爆的樂聲乍然而止,所有燈光全數燈起,隨即一道男聲喝道:“所有人站在原地別動,警察例檢!”


    酒意頓消,他抬眼看向大門,眸內瞳光犀利而警惕。作者有話要說:受了點打擊,今天心情不好,就不多說了,親們看文愉快。如無意外,明天應該還會更的吧,會的吧?這回把決定權放在你們手上!


    半生熟39


    酒吧厚重的玻璃門被封住,隻進不出。


    “男左女右,靠邊站好。”瘦高的警員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冷聲喝道:“身份證都拿出來!”而他身邊的幾名警員則上前,開始逐一檢查在場人的身份證,包括混在人群中的卓堯和賀熹。


    看樣子確實是例檢。蕭熠站著沒動。這時,他褲兜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就在他考慮如何接聽時,瘦高的警員忽然揚聲道:“米佧?!”


    賀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可警員卻倏然轉身,以銳利的目光鎖定她。


    見狀,怔忡的不止是蕭熠,還有剛剛被檢查完的卓堯。


    瘦高的警員盯了賀熹幾秒,冷冷地開口:“你,過來!”


    賀熹是真不知道怎麽回事,投向警員的目光是一個碩大的問號,她抬手指指自己:“我?”


    瘦高的警員臉色有點沉,反問道:“你不叫米佧嗎?”


    賀熹一臉鎮定:“我是叫米佧,有什麽問題?”


    話音剛落,換瘦高警員麵前站著的女子以驚訝的口吻啊了一聲,之後她探頭,揚著一張漂亮的娃娃臉,靈動的大眼眨啊眨地看向賀熹。


    不是這麽巧吧?!賀熹有點明白了。


    見賀熹沒有要過來的意思,瘦高的警員有點不耐煩:“發什麽呆,讓你過來沒聽見啊。”


    快速且隱諱地與卓堯交換了一個眼神,在他的默許下賀熹抬步行至瘦高警員麵前。


    瘦高的警員命令:“再把你身份證拿出來一下。”


    賀熹照辦,拿出身份證遞過去。警察接過,與手中的另一張身份證對比。


    仔細地端倪了半天,又以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嫵媚的賀熹和大眼睛娃娃臉,瘦高警員的神色愈發凝重了幾分,之後他掐著兩張身份證,吩咐手下:“把沒身份證的和這兩個一起帶走!”


    娃娃臉沒賀熹穩得住,她急問:“為什麽啊?”


    瘦高警員瞪眼:“為什麽?這是我要問你們的!帶走!”


    作為天池的負責人,蕭熠想上前阻止警察帶走賀熹,但他轉念一想,反正賀熹是警察,去公安局就跟回家一樣如走平地,肯定不會有危險。再看看卓堯,盡情表情有些凝重,眼裏有疑慮,可他依然穩穩地沒有行動。所以蕭熠也控製住沒說什麽。


    然而,蕭熠和卓堯沒有動作,不代表大眼睛娃娃臉那邊的朋友不會阻止。在瘦高警員交代下屬的時候,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上前一步,把娃娃臉女孩兒拉至身後,不滿地質問:“她沒身份證嗎?憑什麽還要帶走?”


    女子的身高本來就有優勢,加之腳下踩著高跟鞋,更顯高挑。警員側頭,睨了她一眼,微惱:“哪兒那麽多為什麽?請她們姐妹回去坐坐不可以嗎?兩位米小姐!”


    最後五個字被他咬得極重。聰明如賀熹,已經發現了倪端。為免事態擴大不好收場,她搶白道:“這裏太吵了,有什麽誤會去警局更好說清楚,我們就配合一下吧,行嗎?”她話是對高挑的美女說的,卻以眼神詢問娃娃臉。莫名地,她就覺得娃娃臉的小美女該是很好說話的。


    娃娃臉女孩兒果然很通情達理,拽了下高挑美女的胳膊,她低聲說:“算了吧姐,反正我也喝飽啦,去就去吧。”見高挑美女瞪她一眼,娃娃臉俏皮地縮了下小脖子,笑嘻嘻地說:“好啦,去吧,反正我們有人,不怕。”


    旋出一抹感激的笑,賀熹說:“不會有事的,肯定是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見高挑美女沒再說什麽,她鬆了口氣,然後轉頭遞給卓堯一記眼神。卓堯點頭,在警察將二十餘人從酒吧帶走後,他及時給牧岩打了電話。


    警車上,娃娃臉眨著靈動的大眼睛打量著賀熹,悄聲說:“你知道怎麽回事吧?”


    真是個聰明可愛的女孩子。賀熹彎唇,反問:“冒昧地問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歪著小腦袋,娃娃臉爽快地說:“米佧!”


    居然這麽烏鴉嘴地被她猜中了?果然是沒有最烏龍,隻有更烏龍!


    這個世界居然會發生臥底撞名這麽窘的事情!


    賀熹撫額,心裏把給她設定米佧身份的人罵了一百遍。


    “你怎麽啦,不舒服啊?”娃娃臉米佧見賀熹小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她熱心地說:“你是不是暈車啦?這車開得是有飄移的感覺,特別像我姐!”


    高挑美女的心情顯然不太晴朗,見妹妹和陌生的女子聊得熱火朝天,她發彪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啞巴。”


    娃娃臉米佧噘嘴抱怨:“人家不想說話時你說悶,人家說兩句你又嫌吵,真不知道姐夫怎麽忍受你的,整個一陰晴不定嘛。”


    高挑美女敲她的腦袋:“你還敢說我了?!”


    娃娃臉米佧邊揉腦門邊抗議“我要告訴老爸你欺負我!”


    “多大了還告狀,沒出息!”


    “你不也經常向姐夫求援嘛,隻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娃娃臉米佧牙尖嘴利地說:“盡管我沒有男朋友,但我是有爸爸保護的人!”


    高挑美女翻眼睛,表示對妹妹的鄙視。


    看著姐妹倆沒心沒肺地爭論,賀熹不自覺地笑了,靠在椅背上,她忽然很想爸爸賀珩和媽媽奚衍婷。賀熹不禁想,如果他們沒有離婚,她或許也會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吧。


    很快地,賀熹回到了市局。預料之中的,牧岩已經恭候在大門口。車門打開的瞬間,他掃了眼賀熹和娃娃臉女孩兒,在看到高挑美女時下意識皺了下眉,然後冷著臉吩咐瘦高警員:“她們三個跟我走,其餘的人你看著辦。”


    什麽人物居然有如此大的麵子,還驚動了副局長?瘦高警員思索間轉頭打量了下三位美女,才慢半拍地應了聲是,之後遞過賀熹和娃娃臉米佧的身份證,大手一揮領著他的手下和帶回來的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推開牧岩辦公室門的時候,卓堯已經先一步到了。


    收斂起漫不經心,賀熹立正敬禮:“副局,隊長。”


    見狀,娃娃臉米佧訝然,“你是,警察?”


    賀熹彎唇,默認。


    牧岩以眼神示意賀熹和卓堯沙發上坐,他板起臉訓高挑美女:“不好好在家當賢妻良母,上酒吧得瑟什麽啊?”又將視線射向娃娃臉米佧:“還有你,不是說陪米叔去麗江住一段時間嗎?怎麽又出現了?不知道那種地方禁止未成年人進入嗎?”


    娃娃臉米佧聞言不高興了,“我都成年好幾年了好不好?別又拿我和晨晨比!”


    將手中的車鑰匙甩在辦公桌上,牧岩沒好氣:“長了張未成年少女的臉四處晃,怪不得找不到對象!”


    高挑美女適時插嘴:“不晃就更嫁不出去了。”


    娃娃臉米佧氣得直跺腳:“我要向以若姐打小報告!”


    高挑美女終於和她站在同一戰壕了,她笑著說:“沒錯,告訴安以若這個方法最正確了。”


    “你歇了吧米魚!”牧岩頂她一句,拿出手機撥號,接通後直接命令好兄弟:“你老婆在我這,趕緊來帶走!”


    見牧岩要跳腳了,米魚樂了:“謝謝啊牧副局,手機正好沒電了。”


    不理會她的嘻皮笑臉,牧岩擰眉訓斥道:“你說你怎麽不能消停點呢,我執行任務時你酒後駕車,我手下的人辦事,你又領著米佧摻一腳,成心搗亂啊?我告訴你,不對,是命令你,以後不許踏進天池半步!”


    米魚有點冤,她不解地說:“我招誰惹誰啦,就怕大局長發彪,我都沒敢叫安以若,就領著我妹妹去消遺下還不行啊,我可不歸你管。”


    要不是看米魚是老婆大人的閨蜜,牧岩真想把她扔審訊室關上個幾小時,他壓著火說:“我交沒交代過你,這期時間是非常時期,讓米佧老老實實呆在麗江不要出現,你怎麽答應我的?現在怎麽個情況?給我上眼藥是吧?啊?”指著賀熹,他微微提高了音量:“知道為什麽把你們帶回來嗎?米佧在那!”


    原來如此!居然以她的名義當臥底啊?娃娃臉米佧忽然興奮了,眼中浮起羨慕和崇拜的光茫。然而米魚沒有給她發作的機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內心深處是有歉意的,但嘴上卻說:“那你也不說清楚,我哪知道啊。”


    牧岩火了:“怎麽說清楚?讓全世界知道她是臥底?!”


    被批評了,米魚和米佧兩姐妹都不吭聲了,蔫蔫地站在牆角反省去了。


    沒過多久,救兵到了。和牧岩一起穿著開襠褲長大的譚子越來時見老婆和小姨子一副委屈的樣子,就知道肯定壞了牧岩的事。簡單問了問事情的經過,他把米家姐妹帶走了。


    有了今晚的突發事件,賀熹才知道原來米佧這個身份是真實存在的。她現在的身份其實是牧岩愛妻安以若的好姐妹米魚同父異母的妹妹的米佧,而她現下住的公寓正是米魚出嫁前的居所。


    之所以借用了米佧的身份,主要是考慮到陳彪會派人去查賀熹的底細,恰適真米佧要陪父母去麗江渡假,牧岩這才動了心思,也布置好了其它的相關事宜,就是沒料到真假米佧會在天池相遇。


    牧岩是老特警,經手的案子數不清,從沒發生過如此烏龍的事情。莫名地感覺到案子太不順利,他有些煩燥。擔心著天池那邊的進展,說明完米佧的事,他交代了賀熹幾句,便讓卓堯送她回去。


    有卓堯在,賀熹的神經不必繃得太緊。上車後,她就閉上眼睛休息。注意到她的疲憊,卓堯詢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今晚看你特別沒精神?”


    他不是厲行,賀熹自然不會多說,她避重就輕地回答:“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


    手上打著方向盤,卓堯目不斜視地注視著路況,同時提醒,“不舒服就休息兩天。照正常邏輯分析,誰也不會天天泡吧。況且陳彪能否再次出現還是個未知數。”


    談到案子賀熹頓時來了精神,她問:“如果陳彪這條線斷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卓堯沉默了片刻,好半天才說:“換個方向。”


    換個方向?沒錯,如果陳彪這條線斷了,惟有換個方向。但是這個方向,該是哪裏呢?不止賀熹有此疑問,在等消息的牧岩和卓堯也有同樣的困惑。而賀熹現在還被蒙在鼓裏,並不知道這個方向的判斷,取決於趁著警察例檢的時機潛入天池的兩名特警和——厲行!作者有話要說:心情不好,隻想說四句話,包括前兩句,我的話說完了!


    半生熟40


    夏末的夜晚,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昏暗的光線中,兩抹敏捷的身影在厲行的指點下避過紅外線掃瞄,混在例檢的警員之中悄無聲息地進入天池。


    就在瘦高警員們開始進行例檢時,特警隊長古勵攜隊員國佳桐已經進入了天池非工作人員不可進入的區域。


    快速迅捷地查詢了兩間辦公室,都不是機房,根本沒有找到聯接紅外線的監控,古勵微有些急。而無線電卻始終處於靜默狀態,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就在古勵準備以手勢示意國佳桐分頭行動時,耳麥裏終於傳來厲行低沉如沙礫的聲音,他提醒:“不必刻意找蕭熠的辦公室,注意最不引人注意的房間,我隨後就到!”


    牧岩交代過,不必過問厲行的行動和行蹤,隻需依據他的指揮行事。於是,古勵遵照計劃以沉重的呼吸予以回應,領著國佳桐進入一間狹小的類似庫房的房間。


    地下停車場內,一身素黑的厲行從蕭熠的座駕裏疾步離開。憑借上一次被掃瞄的角度他狀似彎身撿滑落在地的車鑰匙,輕巧地避過紅外線,以客人身份進入天池。


    走廊裏,眉眼冷厲的厲行刻意放慢了腳步,謹慎地注意著周圍四處角落,避免被隱藏在暗處的監控捕捉到。忽然,他感應到什麽,加快腳步行到距離他兩米遠地方,迅速邁進一步退至洗手間之內,與此同時,神色平靜地與經過的工作人員頷首。


    牢牢盯住兩點方向的做了抬高處理的樓頂,厲行眯眼。一盞小小的吊燈,實際是一個旋轉的攝像頭,轉動間,走廊左側的樓梯拐角處一覽無遺。停留了大概一分鍾,厲行憑判斷尋到五秒的空檔,那是此處監控惟一的死角。身形一閃,他衝到右前方的雜物間,用了兩秒不到的時間熟練且快速地打了門鎖,側身進去。


    靜默了小片刻用於思考,厲行深呼吸,隨後透過耳麥呼叫古勵,“你們已經暴露,在最短的時間內撤離。”


    古勵聞言一驚,不可置信地與國佳桐對視一眼,他身形一矮隱在房門口,壓低聲音說:“怎麽可能?我們避開了最少兩處監控。”


    厲行沒時間細說,話語間明顯有些匆忙,他低且沉簡潔說道:“五樓樓頂處的吊燈注意到了嗎?如果沒避開就代表已被發現。”


    樓頂吊燈處有監控?懊惱地一拍腦門,古勵有摔耳麥的衝動。


    聽到耳麥裏沉重的呼吸,厲行命令:“撤,大搖大擺的走。”


    沒想到這麽快行動就終止了,古勵無奈。但他卻無話可說,起身時摘掉耳麥,挫敗地朝不明所以的國佳桐說:“走吧,我們自以為在這躲得神不知鬼不覺,人家早就在監控裏跟看耍猴似地發現咱們了。”


    沒錯,其實在他們脫離例檢的警員時,就沒躲過一處監控。也就是說,其實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這也是為什麽警察一進門,蕭熠的手機就響了的原因。正因為沈明悉在監控裏發現了他們,才會打蕭熠手機通知他。隻不過當時蕭熠沒有辦法正常接聽,才耽誤了時間,任由他們查了兩間辦公室。


    原本因領受到如此特殊的任務而熱血沸騰的國佳桐心立馬就涼了,他沒好氣地罵了聲娘,一腳把房間的門踢開了,照厲行所言大搖大擺地來到了走廊。


    抬頭間,蕭熠已陰沉著臉而來。


    冷眼與古勵對視,蕭熠凝凍了聲音:“兩位到此不知有何貴幹?”


    古勵壓著火,瞎扯道:“例檢。忽然想方便一下,找不到洗手間了。”


    “這樣啊?”蕭熠冷笑,不軟不硬地回應道:“記住,最好別在這裏亂走,出了危險蕭某負不起責。”


    古勵聽著,心像是被刺紮了一下,極不舒服,他硬碰硬地頂回去:“聽蕭總這話天池像是龍潭虎穴了。不過不勞費心,身為警察,我們還會一些功夫。”


    抬手製止欲上前的沈明悉,蕭熠麵上帶笑,眼神陰冷:“看來我的操心多餘了。但是不得不提醒二位一句,我這天池也不是動物園,任人參觀。”


    反正也暴露了,古勵不想繞彎子了,他直截了當地說道:“今天咱們兄弟確實沒有搜查令,就是好奇天池的保全措拖做得過於慎密才忍不住一探究竟。不知道蕭總是否願意解釋一下,為什麽把幾處監控安裝得如此隱蔽?你不覺得,有點過嗎?”


    “過?!”眼底暗光流轉,蕭熠冷笑,四兩撥千斤地回敬道:“那麽就請警察先生給我一個‘不過’的標準,也讓我有所拿捏。”


    確實沒有明令規定像天池這樣的娛樂場安裝監控器的標準。古勵被噎得啞口無言。


    俊臉上浮起一抹諷刺的笑,蕭熠下逐客令:“送客吧明悉,免得二位迷路。”


    沈明悉臉色沉沉地吐出一個字:“請!”


    抿緊唇,古勵與國佳桐與蕭熠錯身而過,離開。


    站在原地沉默了小片刻,蕭熠以指紋識別打開了古勵先前進入的小房間隔壁的辦公室的門。摒息,厲行在他斜對麵的廢棄儲物間門縫裏看到蕭熠邁過門口的地毯。之後,沈明悉也以同樣的方式進去,然後門徑自關閉。


    注意到蕭熠的步伐明顯大了許多,似乎刻意不去踩地毯。這個發現令厲行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倚靠在牆壁上,他閉上了眼。


    到這裏,想必很多人會想起由孫紅雷主演的電視劇《潛伏》。裏麵有這樣一處細節,□地下工作者餘則成在保密局工作期間,為防白天有人闖入他家,每次出門時都會在門口的地毯上撒上粉沫狀的東西,使得來人踩上去會在地板上留下腳印。這樣,餘則成就會知道有人來過。


    厲行意識到,蕭熠也許用的就是這樣陣舊的,不易被人發現的土方法。這比在辦公室裏堂而皇之地安裝監控器招人懷疑要安全多。一間辦公室罷了,指紋識別的房門還不夠?是什麽原因,讓他如此防範?


    從紅外線到隱蔽的監控器,每一點發現都令厲行的心情低落幾分。憑心而論,他非常不願意蕭熠牽涉其中。說到底,他不希望賀熹難過。所以他才會按耐不住親自來了天池,深怕特警的轉述誤導他。然而現在,厲行有點說服不了自己了。


    今晚的目的已經達到,再持續下去未必會有收獲。在蕭熠的辦公室門緊閉之時,厲行用與先前同樣的方法避過監控迅速撤離了天池。


    就在與古勵碰頭後去公安局時,蕭熠與沈明悉依舊呆在五樓的辦公室裏。


    長久的沉默之後,沈明悉不解地問:“哪裏出了問題?難道是賀小姐要查我們?”停頓了下,他又否決了自己,喃喃道:“不應該啊。”


    頎長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蕭熠否定:“與她無關。”


    沈明悉皺眉:“那是怎麽回事?到底他們是真的要抓陳彪還是借口查天池?”


    這次,蕭熠沒有回答。


    接下來又是一陣靜寂。


    良久以後,蕭熠以不容反駁的語氣吩咐道:“如果陳彪再出現在天池,送他一程!”


    沈明悉麵如平湖地點了點頭,“明白!”


    ……


    a市公安局副局長辦公室,燈火通明。


    古勵詳細地向牧岩匯報了在天池的每一步進展和情況,他建議成立專案組,哪怕並不確定蕭熠是否與案件有關,依然可以天池為突破口進行調查。畢竟,蕭熠與陳彪有過兩次不同尋常的衝突。


    牧岩讚成。與此同時他決定這個案子由特警隊負責。另外,鑒於刑警隊對案件的了解,不撤出行動,包括卓堯、賀熹在內的所有刑警隊員,均由古勵調譴。


    古勵領受任務,然後問:“如果陳彪出現在天池以外的地方,要不要抓?”


    牧岩斟酌間,始終一言不發的厲行沉聲擲出一個字:“抓!”接到牧岩詢問的眼神,他解釋:“如果陳彪還有腦袋,他不可能再去天池自投羅網。所以必須撒網全力抓捕,否則很可能錯過時機讓他潛出a城。真是那樣的話,再想抓他就是大海撈針了。”


    牧岩眼中燃起火焰,他一字一句地說:“你的意思是,打草驚蛇?”


    厲行點頭。


    領會到兩位老大的意思,古勵又問:“賀熹的任務是否還要繼續?”


    牧岩看向厲行,似乎把決定權交給了他。


    接到牧岩遞過來的眼神,厲行說:“暫時不要讓小七撤出行動,一方麵太敏感,依她的脾氣肯定會追問原因;一方麵也避免蕭熠起疑,穩住他的同時可以讓警隊的人名正言順地出入天池。等調查有了頭緒,而陳彪又持續不出現時,再讓小七順理成章地結束任務,比較自然。”如果蕭熠真的牽涉其中,紙包不住火,賀熹遲早會知道。如果與他無關,就更不必擔心什麽。厲行如是想。


    牧岩斟酌了下,點頭。接著他布置近期工作,然後古勵先離開。


    見厲行神色凝重,牧岩問:“怎麽,有什麽顧慮?”


    聞言,厲行抹了把臉:“忽然擔心一旦幹戈動得太大,不好收場。”自嘲地笑了笑,他難得地有點小尷尬。


    牧岩何其敏感,莫名就感覺到了什麽。思索了下,他問:“或許你有別的發現?”


    厲行取出手機遞過去,要讓牧岩看看他從蕭熠坐駕上發現的那件不同尋常的東西。手機解鎖後,牧岩看到屏幕上顯示出一張照片,他的眉心聚得更緊了。


    “不要急,再查一查,也……”停頓了幾秒,厲行才說完整句:“讓我再想想!”


    並不了解厲行,確切地說還比較陌生。但他敏銳的直覺和行事風格令牧岩極為欣賞,忽升一種相見恨晚的情緒,牧岩挑眉笑了,打破略顯沉重的氣氛,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我想挖賀泓勳牆角了。”


    厲行先是一怔,隨即偏過頭輕笑,然後以一種勢在必得的口吻道:“我已經先你一步有了決定要把小七挖回家了,牧副局有個心理準備吧。”


    牧岩朗聲笑,笑夠了他說:“從知道你們是戀人關係,我就有預感留不住她啊。”


    厲行坦言:“是我自私了。”直視牧岩的眼睛,他說:“牧副局可以培養很多優秀的警官,但小七,我隻有一個,我不能冒險,抱歉了。”


    厲行說得真誠且動情,甚至讓牧岩無法開口挽留賀熹和勸阻他。歎了口氣,牧岩感慨道:“盡管很清楚你之所以主動請纓全是因為賀熹,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快。”挑了下眉,他笑問:“這是為她站好最後一班崗?”


    厲行不好意思地笑了,默認。


    賀熹的脾氣牧岩多少還是了解的,他挺八卦地問:“她同意了?”


    “還沒談。不過,”深邃的眼裏除了堅定還有滿滿的愛,厲行專製而霸道地宣告:“由不得她!”


    拍拍厲行的肩膀,牧岩不得不同意放人了。


    離開公安局,厲行將越野車平穩地駛向街道。看看時間,他按快捷鍵給賀熹打電話,鈴聲響了半天,她才接了,開口時聲音透出濃濃的睡意,她輕喚:“阿行……”


    戴著耳機,厲行柔聲說:“肚子還疼不疼?”


    “好多了。”厲行聽到電話那端輕微的聲響,應該是賀熹從被窩裏鑽出來發出的聲音,然後聽到她以撒嬌的語氣說:“你怎麽才打電話來啊,我都等睡著了。”


    “不是讓你先睡嘛,又不聽話。”電話那端賀熹輕輕哼了一聲表示抗議,厲行話柔了語調說:“晚了,我就不過去了。你睡吧,乖乖的。”


    或許是累了,賀熹難得乖巧地應了聲好,沒表現出失落。


    厲行又囑咐了幾句,才讓她先掛。


    收了線,賀熹鑽進被窩裏很快睡去。


    明明說了不去看她的,仿佛本能一般,厲行到底還是把車開到了賀熹的臨時公寓樓下。推開車門下來,厲行倚著車身點燃一根煙,仰望著賀熹窗戶,接著,蕭熠那輛紅色寶馬車急馳而來。


    夜正深,正冷……


    半生熟41


    遠遠地,蕭熠也看見了厲行。然而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走回頭路的。況且,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確。


    蕭熠的車速極快,伴隨著輪胎抓地的聲音,寶馬z4在距離越野車不足十公分的地方停住。略坐了幾秒,他打開車門施施然下來。


    夜風襲來,夾雜著綿綿細雨,一點點沾濕兩張神情淡漠的麵孔。厲行平靜地吸了一口,吐出的透明的煙圈飄緲地散在空氣裏,然後,他將手中的煙盒和打火機扔過去。蕭熠接過,掏出一支煙夾在唇角,打火機亮起搖曳的光亮,清晰地映出他的眉眼。


    路燈昏暗的光暈裏,兩個男人,沉默地站在賀熹的公寓樓下,抽煙。


    猶如一場勢均力敵的對峙。厲行不言,蕭熠不語。


    很久以後,沉默由蕭熠打破,他漫不經心地說:“你怎麽忍受她的?脾氣可倔了,說東就不允許別人往西的主兒。”


    對於蕭熠的心理素質,厲行是有判斷的,所以對他表現出來的淡然沒有絲毫意外,手指一挑,他將煙頭彈到街道上,自嘲而無奈地笑了笑,“確實不是一般的倔。三句話不合,鐵定動手。”


    蕭熠挑眉,有絲絲嘲弄的意味,他打擊道:“我猜你肯定挨過她的揍。”


    暗沉的夜色裏蕭熠看不清厲行眼眸裏蘊藏的東西,隻是聽到他以低沉得恰到好處的聲音平靜地說:“分開的時候才意識到那也是一種幸福。”


    蕭熠聽得揚眉,話裏有話:“人就是賤,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她怎麽‘作’都能承受,還覺得挺美。”


    如鷹般銳利的眼裏投射出漠然的光,厲行意態慵懶地接口:“我看過有關文獻,科學家說‘熱戀的大腦,有著與精神病患者相同的成分,所以一個人如果愛上另一個人時一定是掩飾不住的,總會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也就是說,戀愛中人等同於精神病。”


    蕭熠聞言好心情地笑出了聲,雙眼溢出星唇般璀璨的光,那是隻有他麵對賀熹時才有的柔和與清明,“不是,我有點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特種兵,成天都研究些什麽玩意?!”


    閑閑地倚靠著車身,厲行以手勢拒絕蕭熠遞過來的煙,仰望著漆黑的天幕,他批評道:“不要以為特種兵都是不苟言笑的!”


    沒錯,盡管在現今社會隨著書籍和電視的普及,特種兵已不再神秘。但很多人還是不知道,其實真正優秀的特種兵心裏素質都是極好的。他們一般很開朗,善於自我調節或是通過交流的方式釋放壓力,比如執行任務前一秒他們還會相互調侃笑鬧。總之,特種兵並不如人們印象中的沉默寡言,像是厲行。


    “長見識了。”蕭熠也不多作辯駁,他話鋒一轉問道:“殺過人嗎?”


    厲行的神色依舊淡然,倪了蕭熠一眼,他反問:“說沒有你信嗎?”


    蕭熠又點了支煙:“這道程序啟動錯了。我應該問殺過幾個。”


    “殺”,一個過於殘忍和沉重的字眼,厲行本不願提及,然而蕭熠的話卻讓他想起在特種大隊時與戰友並肩作戰的場景。作為一名職業軍人,在領受任務的時候,除了思索如何在無損傷的情況下完成任務外,誰都無法顧及其它。戰場上,殺不了敵人,就要被殺!有了這樣的認知,從前的厲行,執行任務時從不手軟!而那些血淋淋的記憶,受傷後就被他封存了。深呼吸,厲行的話似提醒似別有深意,“沒有誰想殺人,隻是身在其位,改變不了那種矛盾。”如同他的真實姓名、家庭背景,在特種大隊服時都屬於國家機密。即便沒有與賀熹分開,很多事情也不能過多的告知是同樣的道理。


    不能改變的矛盾?!如同聽懂了厲行話裏暗示的意思,蕭熠眼裏有一閃而逝的光亮,隨即又很快熄滅。思索了片刻,他綿裏藏刀地說:“不是什麽都像你們的感情一樣不容改變。”沉沉歎了口氣,仿佛要借由這聲冗長的歎息釋放內心的壓力,蕭熠前言不搭後語地罵了句:“他媽的人活一世,怎麽就有這麽多無可奈何!”話音未落,手中燃著的煙被他用手直接掐滅。


    他究竟想表達什麽?看向他的目光深沉難解,厲行沒有說話。


    情緒忽然就被調至無人可觸及的頻道,氣氛莫名地有些沉重。


    良久,蕭熠提及了另一個話題,他問出壓抑在心中許久的疑問:“上次你為什麽沒誤會?那麽有信心她沒跟我?”


    厲行反應過來蕭熠指的是他在醫院門口看到的一幕,他的目光陡然犀利了幾分:“你怎麽知道我沒誤會?我當時恨不得拆你骨頭!”停頓了下,厲行以平靜卻又暗潮洶湧的語氣警告道,“不過你以後給我注意點,少出現什麽不良舉動!”


    蕭熠笑而不語。過了一會他才說:“我和她說考驗你,實際上是想試探她。”認命且無奈地笑了笑,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如果你再晚回來一年,她可能就不是今天的她了。”話音消彌,他啟動車子,揚塵而去。


    蕭熠就這樣來去一陣風。麵上隻是和厲行扯了幾句沒有中心思想的閑嗑,可是深究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麽簡單。隻是不知道如此含混的表達,聰明如他們,能否了然?


    目送紅色的跑車消失在夜色裏,厲行依然保持著一種沉靜而思慮的神態。然而,他思索的不僅僅是蕭熠的來去無蹤,還有他意味深長的話。


    再晚一年,就是七年。


    科學家說,不管多深的傷痛,隻需七年,就會全部愈合。無論記憶多深刻的人,也會忘記。因為七年的時間,可以把人身上所有的細胞都更換一遍,一個舊細胞都沒有。那些曾以為忘不了的傷痛,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到底都是怕時光的碰觸的。


    此去經年,或許真的隻要七年。


    所幸,他沒錯過。


    厲行參透了蕭熠此行的目的,他明白他不是衝著賀熹來的。他不禁想,或許蕭熠已經猜到今晚上出現在天池的除了兩名特警,還有他?!


    蕭熠比想象中敏感、精明!終究是不是好征兆?一時間,厲行尚無法斷言。然而有一點他可以肯定,無論蕭熠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另一麵,都不會威脅到賀熹的安危。既然如此,蕭熠愛著他的小七,與他無關。


    隻是……


    沉澱一下吧,不要過早下定論!厲行提醒自己。


    原本厲行沒有上樓的意思,但在與蕭熠經曆了一場莫名的“閑聊”之後,他的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帶領他上去了。沒有敲門,厲行在不破壞門鎖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就打開了門。房間裏的燈都熄著,昭示著賀熹睡下了。為免驚醒她,厲行刻意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推開了臥室的門。


    忽略將整床薄被裹在身上的小動作,賀熹的睡姿還算優雅。不自覺彎唇笑了,厲行蹲在床邊,微微垂下頭,以臉頰輕輕磨蹭她的,柔軟的感覺讓他的心暖暖的。


    賀熹輕輕動了動,小腦袋往被子裏縮了縮,恬靜的樣子像是渾然不覺有人擅闖私宅。


    柔軟的心情根本控製不住。溫柔地摸了摸她淩亂的發,厲行幾不可聞地低聲輕責:“這要是換個人進來可怎麽辦?”然後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握著賀熹纖小的手,透過窗簾縫隙投射進來的點點微光凝視睡得一派安然的女孩兒。


    沒過多久,賀熹睡得不再安穩,她一麵踢被子,一麵頻繁地翻身。


    厲行反複為她蓋了幾次被子,都被她踢開。為了糾正她的睡姿,他脫了黑色的風衣外套,有意在她另一側躺下。


    薄被在賀熹不經意的一個翻身後壓在她身下。厲行輕輕拽了兩下,沒拉動。略微用了點力道又試了試,依舊沒成功。為免驚醒她,厲行在沒被子可蓋的情況下無奈地躺在了賀熹身側。過了一會兒,睡夢中的女孩兒微微動了動,原本被壓著的被子得以解放。


    厲行側身躺著,伸手拉過被子一角蓋在身上,然後伸出手臂,準備把熟睡中的可人兒摟進懷裏。然而下一秒,賀熹發揮機動速度快的優勢騰地轉過身來,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搖晃:“你是誰啊,居然敢鑽我被窩?!”


    按理說厲行的防範意識是隨時都有的,可此時此刻麵對心愛的小女人他是完全地卸下了防備,以至於被反應迅速的賀熹嚇了一跳。


    下意識嘖一聲,厲行把不安份的小丫頭片子按在懷裏,微微嗔道:“裝睡是吧?居然把我騙過了。”


    賀熹彎著眼睛笑,八爪魚一樣纏在厲行身上,抱怨:“誰讓你先嚇我的,大半夜撬鎖不說,還趁我睡著非禮我,真流氓!”厲行已經明確說不過來了,賀熹倒沒有刻意地等,隻是被他一通電話吵醒後就睡不著了,所以一直閉著眼睛靜靜地躺著。以至於厲行進門後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


    “心怎麽這麽大呢!”拉了拉被角蓋住賀熹的肩膀,厲行低頭銜住她的唇,與此同時,熾熱的手掌自然地滑進她睡衣裏,輾轉而溫柔地撫摸她腰間的細肉,直到兩人都因親密和激情而微喘,他才停下來,安撫般吻她。


    纏綿地一吻過後,厲行將臉埋在賀熹頸間:“你看,在你麵前我的定力太潰乏了。”


    厲行的襯衫已被賀熹從褲腰裏扯了出來,收回摟在他腰間的手,她小臉紅紅地低聲喃喃:“還以為我沒有吸引力呢……”


    真想敲開她的小腦袋瓜看看裏麵裝的究竟是不是稻草。厲行輕笑,俯在她耳邊壞壞地說:“沒辦了你不安心是吧,嗯?”


    薄被下的小腳不客氣地踢了他一下,然後小手還不解氣地在他腰間掐了一把,賀熹嘴硬地說:“誰辦誰還不知道呢!我都想好了,改天請你喝酒,然後……”


    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麽?!難道她不知道這種誘惑太給力嗎?!胸膛裏發出悶悶地笑聲,厲行在她頸間輕輕咬了一口:“然後辦了我是嗎?”


    賀熹害羞了,撒嬌一樣使勁往他懷裏拱。厲行笑出聲,抱緊她柔軟溫暖的小身子,滿心幸福地宣告:“所以說我厲行這輩子最牛叉的事兒,就是我的女人叫賀熹!”這個愛他愛到毫無掩飾的女孩兒就算是抽瘋,都是那麽可愛。思及此,厲行就控製不住唇角上揚。


    如此讚美惹得賀熹咯咯笑,她主動湊過去在厲行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枕著他的胳膊問:“看來開鎖對於特種兵來說是小菜一碟啊,那你上次幹嘛爬窗啊?”


    厲行聞言有點不好意思,他別扭地實話實說:“被你急的,忘了有捷徑可走。”


    這也能忘?果然,他的不理智,他的不正常,隻有她賀熹才能激發。很沒風度地笑了,賀熹悄悄地把小手伸進他襯衫裏,不經意地撩撥他。


    “我咬你啊!”按住她作怪的小爪子,厲行換了個話題:“剛才在樓下碰到蕭熠了。”


    厲行的本意是不想隱瞞,而賀熹的注意力也被成功地轉移過來。猛地反應過來,她抽回手撐起上身,不解地說:“他怎麽知道我住這啊?”


    原來不是她說的。心中的某種猜測被證實,厲行終於可以肯定蕭熠此行的目標是他。果然不同凡響,居然被他知道了?厲行有把握沒有被天池任何一處監探捕捉到,一時間他想不通,蕭熠是如何猜到的。


    為免賀熹起疑厲行暫時停止了思考,他故意酸酸地說:“看來我不在那幾天,有人暗中充當護花使者了。”


    沒心情計較他話裏的酸意,賀熹思索著,仰起小臉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以溫熱的唇吻她額頭,厲行溫柔的目光足以讓女人心醉,他以透著笑意的聲音說:“又瞎琢磨什麽呢?說來聽聽,解解悶。”


    賀熹掐他一把,懲罰他的心不在焉,“說不清楚,就是感覺這次的任務會失敗。”


    伸出大手輕撫她的背,厲行安慰:“你現在的任務具有特殊性,不見得真有成效,或者說短期之內未必會有明顯的效果,順其自然就好。”


    賀熹一向不認同什麽直覺,聽厲行如此一說,就否決了某種臆想。她靜靜躺了一會兒,忽然說:“你執行過類似的任務嗎?”


    思維跳躍怎麽這麽快呢?厲行皺眉,如實回答:“沒有。”


    “騙人!”賀熹不信。


    “真沒有。”


    “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沒有。”


    “誰知道呢?沒準使過美男計,參謀長同誌還是有資本的……”


    又來了,胡攪蠻纏的功夫顯然沒有退步。厲行哭笑不得,心想他的小七果然與眾不同,執行危險係數這麽高的任務,居然還有閑心捉弄調侃他。幸福感油然而生,厲行想,他們真的該結婚了。這麽個時而可愛時而彪悍的小女人,他必須盡快納為私有財產。


    盡管不放心賀熹,理智提醒厲行不宜在她執行任務期間與她過多接觸,哪怕已料到此次任務終將以失敗告終。於是第二天,厲行按照事先與牧岩商量好的計劃,回部隊如常訓練去了。然後,是連續一周的意料之中的平靜。陳彪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出現在天池。


    當警隊的集訓結束之時,賀熹也被召回警隊。考慮到陳彪很可能已潛出a城,局裏決定結束她的任務。


    a城公安局會議室裏,牧岩在主持會議。他宣布,由於陳彪案牽扯過大,移交特警隊,刑警隊隻負責輔助性工作。見卓堯沒有異議,刑警隊的警員們都沒有吭聲。


    會議結束時,牧岩把賀熹留下,沒有過多的解釋和說明,他以命令的口吻說:“交出配槍,從今天起你放大假!”


    半生熟42


    身為一名不止一次領受過臥底任務的警察,賀熹很清楚在這個時候讓她撤出行動是對她的保護,然而收回配槍和放大假,這樣的結果卻讓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加上她潛意識裏認為任務失敗和那晚蕭熠的“幹涉”有關,所以愈發自責。


    心有愧疚的賀熹握著配槍不舍鬆手,猶豫了下,她為自己爭取:“副局,能不能讓我參與這次的行動,我……”


    牧岩的回答不留餘地,他很堅決地說:“現在是非常時期,首要任務是抓捕陳彪,鑒於你和他的接觸,放大假是最恰當的安排。”


    賀熹拒理力爭:“即使瞞得了一時,陳彪落網,我的身份必然是會公開的,我不認為有放大假的必要。”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我個人決定的。”牧岩顯然比她更堅持,以目光鎖定她透出英氣的眉眼,他緩和了下語氣勸道:“局裏更多的是為你的安全考慮,況且案子已經移交特警隊,你們刑警隊也不過是輔助罷了。”


    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卓堯身上,賀熹以詢問的目光看向他:“隊長!”


    卓堯逆光站在窗前,陽光從他頭頂後方照過來,在他的眼晴和下頜處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靜默了片刻,他的回應隻有寥寥五個字:“服從安排吧!”


    說到底,局裏的決定合乎情理和規矩,多說無益。


    賀熹垂眼,掏出配槍、手拷放在會議桌上,轉身就走。


    盡管賀熹已竭力隱藏,然而眼眸深處還是泄露了絲縷情緒,卓堯本能地叫住她:“賀熹!”


    手扶在門球上,賀熹停步但沒有回身。


    卓堯走過來,站在她身側,目光觸到她眼裏醞釀的淚心中一澀,他難得溫柔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決定。”


    賀熹別過臉,倔強地說:“我明白。”


    卓堯的聲音平穩且低沉,他語重心長地說:“這段時間你神經繃得太緊,臉色一直不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調整休息一下。”略頓,他簡潔有力地吐出四個字:“等你歸隊!”


    感動於他的鼓勵和關心,賀熹穩了穩情緒,旋出一抹微笑,“謝謝隊長。”


    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卓堯說:“去吧。”


    賀熹點頭,回身給牧岩敬禮,推門離開。


    視線凝定在卓堯身上,莫名地,牧岩感覺此時此刻的他仿佛有難言的失魂落魄。耙了耙頭發,他輕咳一聲以示提醒。卓堯聞聲收回目光,轉身前收斂了情緒。


    離開警隊,心情低落的賀熹給厲行打電話,但他手機關機了,打辦公室的座機是他手下的參謀接的,一聽她的聲音年輕軍官很機靈地說:“是嫂子吧,參謀長帶兵去演習訓練場了。”


    考慮到厲行即將指揮全團官兵參戰,賀熹放棄了去五三二團找他的想法,轉而去了賀珩那。賀珩還沒下班,坐在客廳裏,賀熹靠在沙發上發呆,後來竟然睡著了。賀珩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進門時發現女兒縮在沙發裏。他皺了皺眉,從臥室裏抱出薄被給她蓋上。


    盡管賀珩的動作很輕,賀熹還是醒了。揉著眼睛,她像個孩子一樣嘟噥:“爸爸。”


    摸摸女兒柔軟的頭發,賀珩問:“怎麽沒提前給爸爸打個電話,晚飯吃了嗎?”


    委屈的情緒頓時溢滿胸口,賀熹眼裏蓄了淚,她小聲地說:“我被停職了……”


    身為公安廳廳長,掌握賀熹的工作情況並不難,賀珩事前已經知道。攬臂摟住女兒纖細的肩膀,他平靜且意味深遠地開導道:“是放大假不是停職,兩者的概念是不同的。”


    靠在賀珩懷裏,賀熹吸了吸鼻子,“都一樣嘛,反正配槍被收回去了。”


    被她孩子氣地語氣逗笑,賀珩批評道:“你當警察就隻是為了那把配槍嗎?既然不是,何必那麽在意?況且你不是第一次領受諸如此類的任務,該清楚這是正常程序,是對你的保護,不該有情緒。”


    賀熹撅嘴,開口時底氣不足:“我沒有。”


    知女莫若父。對於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女兒,賀珩豈會不了解?沒有揭穿她的口是心非,他以手指梳理賀熹睡得蓬亂的長發,語重心長地和她說明道:“牧岩和我通過電話了,經調查陳彪不止和三一二槍殺案有關,他背後綽號‘老鬼’的男子很可能牽涉到地下賭場和走私販毒案,遠遠超出先前的判斷,移交特警隊是出於周全的考慮。”


    “走私販毒?”賀熹恍然大悟:“我就說嘛,如果‘老鬼’單單是個社會閑散人員,行蹤不會如此詭秘。”


    賀珩麵色嚴峻:“所以作為突破口,絕對不能讓陳彪脫逃。既然先前的局對他不起作用,必須改變方向,全力抓捕。”


    結合厲行的分析,賀熹與賀珩交流意見:“可照陳彪的行事風格來看,他實在不像是和‘老鬼’有接觸的人。”歪著腦袋作萬分沉思狀,賀熹又補充道:“不過人這種生物是不能貌相的,尤其犯罪份子除了狡猾外,思維大多變態,你說是吧爸爸?”


    原本見她思路清晰還想誇兩句,結果越說越不像話,賀珩失笑,輕責道:“你啊。”


    賀熹俏皮地吐舌,正準備再和老爸討論下案子的情況,手機響了。聽鈴聲就知道是厲行,扭捏了下,賀熹當著賀珩的麵接了。


    她才喂了一聲,那端的厲行就語帶匆忙地說:“你給我打電話了?演習要開始了,我現在在距離a城兩百公裏的訓練場。走得太急,沒來得及告訴你。”演習即將拉開帷幕,為了警隊的集訓厲行已經耽誤了去訓練場的時間,所以他走得確實匆忙。


    不等賀熹說話,又聽厲行忽然喝道:“安基你過去看看那是誰。怎麽偽裝的?我站在一百米外都看出來了。”接著安基大聲應了聲,“是!”隨後聽到他吼了句什麽,聲音就飄遠了。


    換作平時賀熹肯定要撒個小嬌,可現在賀珩在場她害羞不說,那邊厲行在領兵布置戰場她也不能耽誤他的時間,於是懂事地說:“我沒事,你忙吧。”


    一周沒見麵了,此時的她又顯得很不熱情,敏銳如厲行感覺到了,“怎麽了,說話不方便?”抬腕看了下時間,他問:“還沒回家嗎?”


    “沒有啊。”賀熹邊回答邊悄悄望向賀珩,見他起身往臥室去了,她才壓低了聲音說:“我在我爸爸這呢。”


    厲行逗她:“怕賀叔批評你啊?放心吧,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他不會反對你談戀愛的。”


    麵上一熱,賀熹強嘴:“我才不怕呢,你怕才對。”


    “我怕什麽啊,沒聽說嶽父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嘛。”唇邊的笑意慢慢擴散,溫柔低沉的嗓音透過手機在賀熹耳畔低緩響起,厲行說:“不信你把電話拿給賀叔,我跟他聊幾句。”


    臉皮的厚度又漲了。眨著靈動的眼睛望著關起房門的臥室,賀熹拒絕:“有什麽好聊的,他又不認識你。”


    唇邊的笑痕加深,厲行委婉地要求道:“所以說作為他的女婿,該認識了。”


    賀熹抿嘴笑:“知道啦,等你演習完的。”


    厲行低低笑,份外情濃地吐出一個字:“乖!”


    隨後兩人又聊了會,在厲行的詢問下,賀熹把撤出行動放大假的事告訴了他。其實厲行已經知道了,隻不過在賀熹麵前他還不能表現出來。之所以不放心打電話過來就是擔心她接受不了,現在看來賀珩已經做好了她的思想工作,厲行放心了。


    語氣不自覺放柔了,厲行說:“那也好,等演習完了我也休幾天假。”自從調回五三二團,厲行就忙得□乏,兩人破鏡重圓後都沒時間看場電影,厲行早有心等演習結束之後好好陪陪她,以彌補六年分離的缺失。


    盡管已經被賀珩說服,上交了配槍的賀熹還是有點小委屈,確切地說是不甘心,所以內心深處她特別想見厲行,似乎要借由他肩膀的溫度、手臂的力度來平息心中的難過,這才會在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可他即將軍演了,她不能讓他分心,就懂事地說:“嗯,我等你。”


    厲行微微一笑,對著話筒柔聲說,“聽話,好好的。”


    等兩人結束通話,賀珩已經換了居家服到廚房去了。


    賀熹磨磨蹭蹭地跟過去,一麵幫賀珩打下手一麵小聲說:“爸爸,我,談戀愛了。”


    賀珩麵如平湖,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見賀珩的反應似乎冷淡了些,賀熹有點緊張,她介紹道:“他是我哥他們團的,參謀長。”


    賀珩總算開口了,他問:“不是說嫁人不嫁大頭兵嗎?”


    深怕被敬愛的老爸反對,賀熹趕緊表決心:“我寧願找一個想回家卻回不了的人,不願意要一個能回家卻不回的人!”


    賀珩的神色還是一如繼往的平靜,但他的眼神裏隱隱透出顧慮與遲疑。最後,在賀熹期待的目光中,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改天帶他來見我。”


    “爸爸你是不是不高興啊?阿行很好的,我們……”賀珩罕有的嚴肅令賀熹有點沉不住氣了,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賀珩解釋說:“你媽媽下周回國,到時候也讓她見見,免得總是擔心。”


    賀熹聞言眼裏閃動著興奮的光亮,“媽媽要回來了?太好啦。”忽然想到什麽,她微眯眼睛:“你們又背著我單線聯係了吧,怎麽如此重大的消息我都不知道呢。”


    賀珩寵愛地掐了下她嫩嫩的臉蛋算是懲罰,“你忙著談戀愛兩個星期沒給她打電話了。她擔心你才打給我。”說到這裏賀珩胸臆間湧起難言的情緒,他不禁傷感地想,女兒是他們之間惟一的聯係了。


    沒有錯過父親眼底一閃而逝的失落,挽住賀珩的手臂,賀熹笑得賊賊的:“不會啊,每次我和媽媽通電話她都問起你,還說讓我多陪陪你呢。”


    唇邊不自覺揚起暖暖的笑意,使得原本俊朗的麵孔愈發年輕了幾分,賀珩故作平靜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賀熹見狀撇嘴:“相比之下爸爸好狠心啊,從來都不提媽媽,你都不惦記她呀?姥姥都說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好可憐……”她邊說邊悄悄偷看賀珩,深怕錯過父親細微的表情變化。


    果然,在聽說奚衍婷獨來獨往時,賀珩蹙眉,默了一瞬他說:“等她這次回來,你多多陪陪她。”


    就這樣?賀熹嘟噥:“你總是忙,哪次不是我陪啊。”沉默了會,她大著膽子鼓勵:“爸爸你能不能主動點啊,要是真不想和媽媽在一起了幹嘛堅持不再婚啊,我都這麽大了,難道還怕後媽嘛。”


    不想在一起?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然而已經分開這麽多年了,還有可能嗎?或許,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思及此,賀珩收斂了神色,為掩飾失落感他輕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賀熹抗議:“這話您都說了好多年啦,我長大了好不好?”


    “是啊,大到可以嫁人了。”賀珩以眼神譴責了愛女的沒大沒小,思索了下,他複又說:“你媽媽回來不要亂說,聽見沒有?”


    自小長輩們就說她倔,明明就是遺傳了老爸嘛。賀熹暗自腹誹,笑嘻嘻地說,“亂說不亂說的,我可分不清界線,反正如果我幫你追回了媽媽,你就不能反對阿行。”


    賀珩聞言失笑,拍拍她的小腦袋:“女大不中留!”


    對於厲行,賀珩始終沒有表態。不過賀熹是不擔心的,他相信憑厲行的實力肯定能過關。接下來就是父母的事,已然長大的賀熹看得出來盡管他們分開將近二十年了,但夫妻之情猶在。於是,她想借由奚衍婷回國的時機,搓合父母複婚。


    忽然覺得幸福隻有一步之遙,賀熹唇邊漸漸噙起一絲微笑,含而不露,讓人覺得寧靜、美好。


    因放假而產生的陰霾談化了,賀熹轉換心態適時調整自己。盤算著如何暗中參與警隊的行動,助特警隊一臂之力。而後來她也將這個想法付諸了行動。結果令人意外的是,賀熹的行動不聽指揮使得她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與此同時,她也將自己置身於險境。


    半生熟43


    對於賀熹的個性不止賀珩了解,厲行更是清楚。沒把握她能服從命令在放假期間不暗中參與行動,為防患於未然,厲行早在事前就和牧岩達成了共識,“嚴密監視”賀警官的一舉一動。而這個重任,則落在了老虎身上。但事實證明,老虎靠得住,公豬母豬都能上樹。


    從讀警校那天起,休假於賀熹而言,就像浮雲。現在忽然閑下來,她有點無所適從。本想到五三二團把黑猴子接回來,但牧可居然不肯給。


    在電話裏她說:“誰說小黑是你的呀,我隻知道是厲參謀長交給我照顧的,我要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典型的牧可式語言。賀熹才不管她嫂子不嫂子呢,也開始插科打諢:“你沒看見它腦門上寫著‘賀熹所有’嘛,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呀?”


    牧可呲牙笑:“在我家就是我的,歸我所有。”


    “敢和警察討論歸屬權的問題啦,小心我拷你。”意識到威脅毫無震懾力,賀熹又嚇唬她:“小黑認生,要是它一不小心咬到你,作為主人我是不負責的。”


    牧可得意起來:“報告賀警官,小黑已在厲參謀長的訓導下認得我啦。”


    賀熹氣笑了:“小樣,瞅把你得瑟的。”見牧可如此待見愛犬不打算歸還,她隻好囑咐:“不要給它吃亂七八糟的零食啊,尤其你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牧可撇嘴:“那些都是我老公給我買的,我才舍不得給它吃呢。”


    賀熹批評她:“看你那小氣巴拉的勁兒!”


    掛了電話,賀熹給厲行發短信。


    厲行在深山老林的訓練場裏,因為信號不好,收到短信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當時他和賀泓勳在指揮所附近的陣地上檢查,看見手機屏幕上醒目的八字短信:“嫂子霸占了黑猴子!”時,他差點把剛入口的水噴到賀泓勳臉上。


    見他忍咳憋得臉都紅了,賀泓勳不解:“怎麽了這是?什麽情報讓我們堂堂參謀長同誌不淡定了啊?”


    淡定?他不蛋疼就不錯了。


    厲行轉過臉咳了幾聲緩過氣來,口是心非地說:“沒事,小七告狀,說嫂子不還小黑。”


    賀熹古靈精怪的性子和牧可有得一拚,即便上了警校後有所收斂,可已經在厲行出現後再次被養了回來。賀泓勳似是有所了解,拍拍厲行的肩膀,他意味深長地說:“任重而道遠啊。”


    “習慣了。”厲行撫額,嘴上無奈心裏卻享受賀熹的依賴。


    之後趁休息的空檔厲行回複說:“胡說八道什麽?”


    自知短信有了歧義,賀熹理虧地說:“對不起,一著急說錯話了。”


    厲行職業病發,以命令地口吻道:“寫份檢查,等演習完了交給我。”


    賀熹搗亂:“我正關自己禁閉呢。”


    厲行笑:“認識到錯誤就好,改了還是好同誌。”


    “謝謝首長大人有大量。等演習完了獎勵你。”


    “口頭嘉獎就免了,來點有力度的!”


    有力度?賀熹仰躺在床上,本意想說:“那我以身相許啊?臭美!”結果公寓的門鈴毫無預警地響了,急促得她拖鞋也沒顧得上穿就往客廳跑,結果情急之下短信在沒編完的情況下就發送成功了。


    可想而知,當厲行收到“那我以身相許”的“挑逗”短信時,還能淡定如常嗎?


    這不是擾亂軍心是什麽?!流氓如參謀長,終於敗下陣來。嚴肅地訓練場上,厲行被賀熹整不會了。琢磨了半天,他很沒力度了回了句:“等我收拾你!”然後像做了什麽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一樣,俊顏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光顧賀熹公寓的是久未露麵的顏玳。之前的一段時間,她被雜誌社派去香港瀟灑了一陣子。結果才下飛機,顏大小姐悲催地把發現鑰匙被鎖在了家裏了,所以就投奔賀熹來了。


    見顏玳滿頭汗,胳膊腿兒抖得不行,賀熹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拖進客廳,“你從機場跑步回來的啊累成這樣?”


    “你還好意思說!”顏玳形象全無在癱倒在沙發上,“你這破地方停電你不知道啊?十二樓啊,我爬上來的!”端起茶機上水一大口喝完,她沒好氣地罵道:“結果我剛上來,十二樓的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居然來電了!”


    “自己笨還怪別人,我要不是放假這會根本不在家。”賀熹笑彎了腰,接到顏玳遞過來的警告的眼神,她趕緊給顏大小姐又續了杯水。


    顏玳家的鑰匙在賀熹這有備用的,一如賀熹的公寓鑰匙顏玳那也有。可顏玳累慘了,渾身好像動一下就會散架一樣。又聽聞賀熹在大假中,她決定不走了。等她吃完賀熹煮的午餐恢複了元氣,發揮八卦的特長詢問近期不在時賀熹的戀情走向。


    之前不願提及厲行是因為心中舊傷未愈,現在卻是滿心的甜蜜,賀熹自然不會再瞞姐妹,老老實實地坦白交代了,不過她省略了厲媽媽曾去找過她的那一段。莫名地,賀熹不希望別人對厲行的媽媽有想法,哪怕老人家曾傷害過她。


    顏玳聽完,先是罵了夏知予一頓,又轉臉訓了她一通才算作罷,末了義正言詞地要求道:“既然你已經是厲參謀長的家屬了,作為你的家屬我必須到部隊采訪。”


    “誰是你家屬啊,等姐夫接收你吧,我可消受不起。”賀熹和她笑鬧了一會,才答應等演習完了和賀泓勳打個招呼,在團首長同意的情況下,在允許的條件範圍內,再讓顏玳過去。


    接下來的一天,兩個女孩窩在賀熹的公寓休息。顏玳睡午覺的時候,賀熹安靜地坐在客廳裏,結合資料和那次與陳彪麵對麵的情景,她猛地感覺,陳彪不像陳彪。


    哪裏不像呢?一時間,賀熹說不清。思索後,她給卓堯打電話。


    聽了她的想法,卓堯眉心聚緊,他若有所思地說:“根據資料顯示,陳彪沒有兄弟姐妹。”


    對於這一點賀熹是知道的。可她就是有強烈的直覺,資料中的陳彪和她在天池有過一麵之緣的男人不是同一人。


    仿佛猜透了賀熹的心思,卓堯沉默了半晌,才說:“我通知特警隊那邊再查查。”聽見電話那端的她嗯了一聲,他提醒:“你在放假,案子的事就不要管了。”


    賀熹應下。


    而顏玳並不知道賀熹前段時間領受過特殊的任務。晚上,她建議去天池放鬆一下。


    賀熹本就不打算退出行動,心想沒準陳彪會在天池出現也說不定。他出現,她就是米佧。他不出現,她去天池也影響不到警隊的抓捕任務。思及此,賀熹換了衣服,出門。


    當厚重的門推開,一種迷亂到放縱的氣息撲麵而來。重金屬音樂,騷動的舞池,男男女女的眉目傳情,以及旁若無人的越貼越緊的身體,無一不透著讓人抵抗不了的誘惑和□的欲望。


    這是專屬於夜的繚亂。


    這是繁華都市背後隱藏的奢靡。


    這是酒吧固有的氛圍。


    暈色光線裏,賀熹和顏玳被沈明悉安排在吧台前的位置。而他一反常態地沒有去工作,而是像是得到了某種授意一樣留了下來。


    賀熹很快反應過來沈明悉的用意,感動於蕭熠的關心和保護,她問:“他呢?”


    沈明悉的表情平靜而自然,他回答:“蕭先生有事出去了。需要我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你們來了嗎?”


    賀熹搖頭,正想說:“不用,我們坐一會就走。”卻聽顏玳搶白道:“我給他打電話,作為他這種大款的朋友,我不習慣自己埋單。”


    賀熹以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沒好氣地說:“有沒有點出息啊,哪次讓我們埋單啦?你別搗亂了,他沒準有事忙呢。”


    “大晚上的有什麽事忙啊?”顏玳沒心沒肺地對沈明悉說:“要是他泡妞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高深莫測地看了眼賀熹,沈明悉笑了:“顏小姐你別開玩笑了。”然後拿出手機:“我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等他從外麵回來時告之:“蕭先生二十分鍾後到。”


    然而二十分鍾過去了,來的不是蕭熠,而是——米佧。


    本來任務已經結束,碰上米佧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可問題在於,和米佧一前一後進來的,赫然是警方準備密密抓捕的——陳彪。這一次,他是一個人。


    看見陳彪和米佧的刹那,賀熹的身體倏然緊繃,大腦快速運轉,她起身時語速及快地交代:“不要接近我,當作不認識!還有,等會蕭熠來了纏住他!”在顏玳沒反應過來時急步向米佧而去。


    賀熹穿過人群,在距離米佧不到兩米遠的地方朝她揮手。米佧看見賀熹了,她眼睛一亮正欲抬手示意,忽聽有人喊道:“米佧這邊!”


    盡管酒吧的樂聲很大,可尖銳的女聲仿佛具有穿透力一般闖進賀熹耳裏。然後,停步的不僅僅是米佧,還有她身後的陳彪。


    她聽得一清二楚,如此近的距離,陳彪不可能沒聽見。停頓了大概一秒後,賀熹順著聲源望過去,看見一個女子在朝米佧朝手。緊接著,在米佧回應之前,賀熹已有了動作。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賀熹在米佧出聲前揚聲喊道:“在這呢,就來。”


    於是這一刻,賀熹是米佧。


    在米佧手背上按了兩下,賀熹神情自然地以僅兩人聽到的音量說:“馬上離開!”然後一個看似無意地抬頭,視線對上陳彪的,神情瞬間從驚訝到微微一笑,她轉換得無懈可擊:“陳哥?”


    陳彪的神情有細微的變化,微眯眼睛牢牢看了賀熹幾秒,他淡聲道:“米小姐。”


    這聲米小姐格外的冷!而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有種令人膽寒的陰鬱。如果賀熹不是受過訓練的警察,或許都不敢和他對視。


    同樣壯碩的身形,一模一樣的麵孔,甚至還是那副假斯文的金絲眼鏡,然而此時此刻,眼前的陳彪和那個好色的陳彪簡直判若兩人。


    資料顯示陳彪是獨子,沒有雙胞兄弟。可如果他們不是同一人,眼前的陳彪為什麽認識她?究竟是怎以回事?賀熹反複地思考,卻想不明白。不過有一點她可以斷定,站在她麵前的男人比先前有一麵之緣的陳彪更具備接近“老鬼”的資質。


    這個發現,讓她覺得有必要冒險。


    更何況她是警察,哪怕是在放假,也沒有避險的權力。


    於是,賀熹不著痕跡地推開米佧,話裏有話地提醒:“你先去吧,我隨後來。”話音消彌,她迎向了陳彪。


    半生熟44


    嚴格說來賀熹是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上次協助特警隊破案時她的身份是富二代的情婦,雖說與此次的情況有些許類似,但其實是有本質區別的。而且陳彪所表現出來的與上次全然不同的高深莫測,讓賀熹多少有點不知從何入手,深怕拿捏不準輕重破壞全局。


    凝思了片刻,賀熹嫣然一笑,以試探的語氣說:“上次多有得罪,讓陳哥無辜受累了。如果陳哥不介意給米佧幾分鍾時間的話,容我敬你一杯。”話音消彌,她朝酒保打了個響指,觸到酒保投射過來的目光,她動作嫻熟地一指。


    酒保點頭,利落地調了兩杯琥珀色的液體送過來。


    仿佛在唱獨角戲,整個過程中,陳彪凝視著賀熹的眼睛沒有說話,僅僅是以嘴角掠過一絲冷漠的微笑表示回應。


    到底他是陳彪還是不是?究竟他認得她還是不認得?賀熹沒有十足把握,然而麵上卻微微一笑,三分從容,三分驕傲,三分嫵媚,以及一分挑逗,陳彪聽到她嗓音甜糯地說:“陳哥我先幹為敬,所有心情都在這杯酒裏了。”然後,她仰頭飲盡。


    高腳杯放下時,兩人之間呈現一陣與酒吧喧囂氛圍極不相符的、不合諧的沉寂。


    就在賀熹以為他準備拒絕時,陳彪頗有意味地一笑,話裏有話地說:“米小姐的心意,我了解了。”隨之他伸出手端起了酒杯,喝了。


    你了解?tm我不了解!賀熹暗自想著,接下來采取欲擒故縱的方法:“那就不打擾陳哥了,下次見。”言罷,她頷首示意,鳴金收兵。


    陳彪的挽留意料之中,賀熹轉身時聽到他語調低沉地吐出兩個字:“等等!”


    賀熹停步,轉身,眼神是一個不得其解的問號,似乎在說,還有什麽事?


    陳彪以一種平淡的,卻又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著賀熹,然後神色如常地邀約道:“不知米小姐是否願意賞臉陪陳某坐坐。”


    “這樣啊。”任務中的米佧不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自然是該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於是,賀熹洞穿一切似的一笑,在略顯猶豫後欣然應下:“隻要陳哥不覺得被打擾就好。”


    陳彪沉默不語,隻是勾唇一笑。


    陳彪的笑有縷神秘的味道。莫名地,賀熹覺得他具有神經質或人格裂變的傾向。


    收斂了情緒,她神色如常地說:“那陳哥稍等一下,我和朋友打個招呼。”在陳彪點頭後,她款款向米佧而去。


    米佧原本是迷茫的,在被賀熹攔下的那一刻。可現在已經反應過來,賀熹是在以她的身份執行任務。擔心之情覆蓋了內心的好奇之意,她以目光牢牢鎖定了賀熹。終於等到她走過來,她急急拉住了賀熹的手,竭力保持鎮定地詢問:“我是不是該給牧岩姐夫打電話啊?”


    “這是其一。”賀熹背對著陳彪,拍拍米佧的手背,她條理清晰地交代:“打電話的時候告訴他,不要急著行動,給我點時間或許能釣到大魚。另外,等會我離開你必須馬上走,讓你朋友送你回家,不要落單。還有,近期不要出門,尤其是天池,更不要踏足。”


    賀熹的神情平靜如水,可出口的話聽在米佧耳裏卻足以激起千層浪。而她本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加之知曉賀熹的職業,忽然湧起害怕的情緒,她急切地確認:“你不會有事的吧,好像很危險的樣子,要不然我先……”


    賀熹的心因她擔憂驚懼的眼神暖融融的,像姐姐一樣輕拍了下她的小腦袋,她安慰道:“放心,隻要你沒事我就是安全的。”


    米佧抿唇。


    不宜久留,賀熹離開前似老朋友般熱絡地和米佧身旁坐的朋友打了個招呼,當然她其實是做給陳彪看的,實際上麵上帶笑的她是以命令的口吻吩咐米佧:“記住,我離開你們馬上走。”身為警察,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義不容辭的,但不能讓無辜的米佧有絲毫危險。


    明明是個旁觀者,米佧的心跳卻在賀熹離開的瞬間不受控製地加快了。在好友探究的目光中,她強自穩了穩情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出了點突發狀況,我們走吧。”


    相比米佧的略知一二,顏玳是蒙的。事發突然,不等她做出反應,賀熹已經隨陳彪往包廂去了,而此時相熟的沈明悉又沒在吧台,她忽然六神無主了。


    完全忘了賀熹的交代,更沒想到攔住埋單走人的米佧問問情況,顏玳手忙腳亂地掏手機打電話。蕭熠那邊才喂了一聲,情急之下她不自覺就拔高了音量:“你到哪啦?趕緊回來,出事了。”


    蕭熠皺眉,手上打著方向盤,冷凝著聲音詢問:“怎麽回事,說清楚。”


    “能說清楚我就不找你了。”深怕他動作慢,顏玳補充說:“是賀熹的事,她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走了!”


    將油門踩到底,蕭熠抓住重點問:“走去哪了?”


    四處張望著搜索沈明悉的身影,顏玳急吼吼地說:“現在還在天池,等會去哪我就不知道了。就這樣了,你快點回來。”話音未落,她跳下椅子朝現身的沈明悉跑過去。


    被拽住衣袖的沈明悉一愣,下意識扶住顏玳撞過來的身體,他以略帶調侃的語氣問:“怎麽了這是,喝醉了?”


    探頭看向他身後的走廓,顏玳沒好氣:“你才醉了呢!我從沒像現在這麽清醒過。看見賀熹了嗎,應該是往包廂去了,和一個男……”


    顏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臉平靜的沈明悉打斷了,他以一種無波無瀾的語氣說:“已經報警了。”


    報警?如此嚴重?顏玳撓了撓臉頰,大腦有片刻的短路。


    見她呆呆地不說話,沈明悉頗有耐心地解釋:“和賀小姐在一起的男人叫陳彪,警方要抓的人,現在人在豪華包廂呢。”


    顏玳清明過來:“可賀熹在裏麵,會不會有危險?”


    沈明悉有一瞬的遲疑,“賀小姐應該保護得了自己。”


    顏玳表示不讚同:“你倒是對她有信心。”忽然想到什麽,她推他:“在哪間包廂呢,你帶我過去保護她。”


    沈明悉輕笑,“你?不添亂就是對她最大的保護了。”他可沒忘上次要不是她膽小被特警嚇到,賀熹也不會和同行衝突起來。


    顏玳瞪眼:“什麽話?有個照應好歹比孤軍作戰好吧?少廢話,快點。萬一她有什麽事,蕭熠第一個不饒你。”


    因為蕭熠有過交代,陳彪再出現在天池的話就送他一程,所以先前在監控裏看到他的時候,沈明悉就報警了。當然,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是以備用的手機號打的報警電話。與此同時,他隱諱地交代了服務生注意包廂的情況。也就是說,他都安排好了,隻差給蕭熠撥一通電話過去。不是沒來得及打,也不是忘了,而是蕭熠的手機提示——正在通話。


    畢竟是天池的地盤,沈明悉是有幾分把握的。即便陳彪脫離了眾人的視線,也躲不開隱藏在暗處的監控,他判定短時間內賀熹不會有危險。


    事實是,這一晚,賀熹確實是平安的。


    然而,事情的發展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陳彪似是有所警覺,在警察趕到之前以上洗手間為名擺脫了賀熹,神出鬼沒地消失在了天池。


    沈明悉的報警電話很快轉到特警隊,然後任務落在了就近的老虎身上。隻不過,他去方便了一下,就錯過時機。等到他端槍衝進來的時候,包廂裏已經不見了陳彪的蹤影,惟有冷著臉的賀熹和神情漠然的蕭熠。


    忽然間,有種撲朔迷離的錯覺。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賀熹在想。


    特警隊的人很快到了,打破了一室壓抑的沉靜。


    賀熹把來龍去脈仔細地複述了一遍,確認沒有落下任何細節,才把陳彪離開後,酒杯下不知何人何時壓著的一張小小的字條拿出來。上麵隻有兩個字:“明天”後麵是鬼畫符一樣隨意而寫的數字“12”。


    包括牧岩在內的所有人,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參透這是什麽意思。他們甚至不能確定,字條究竟是不是陳彪留下來的。但是無論字條是否與他有關,古勵都已經開始布置警力,全城戒備,讓陳彪插翅難逃。


    這一夜,賀熹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有不好的預感,明天有人會出事。


    誰呢?


    閉著眼睛想到天明。然後,躺在床上的賀熹騰地坐起來,衝出家門直奔守在樓下的老虎的車。


    老虎也是一夜未睡,見賀熹急跑過來,他下意識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出什麽事了?”


    賀熹跳上車,幾乎是命令著說:“中山大道66號,快!”


    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老虎不再多問,他迅速啟動了車子。之後聽到賀熹在電話裏對牧岩說:“副局,我想明白了,陳彪是在向我們挑釁。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是告訴我們,今天,他要對米佧下手!”


    沒錯,中山大道66號,正是娃娃臉米佧真正的居所。


    半生熟45


    賀熹說完,牧岩恍然大悟,他條件反射地說:“讓老虎接電話。”


    賀熹的反應幾乎是本能地。聞言,她的左手利落地探向老虎腰間,動作迅速得等他反應過來時配槍已經落在了她手裏。


    老虎訝然,扶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滑,警車不受控製地劃了個s形。如果不是街道上沒幾輛車,情況相當危險。


    清瞳內閃動著歉意和堅決,賀熹說:“對不起虎哥,我必須去。”如果說她暴露了,那麽米佧的危險就源自於她,賀熹沒辦法袖手旁觀,哪怕事後會受處分。


    老虎默了一瞬,然後將油門踩到底,直奔中山大道。算是原諒了她下他槍的“冒犯”。


    那端的牧岩聽到了,清楚已阻止不了,他以警告的口吻說:“賀熹你給記住,出半點狀況我立馬開除你!”以最快的速度思考,他簡明扼要地布置:“你距離中山大道更近,和老虎先過去,我們的人隨後就到。”


    “是!”賀熹脆聲應下,接話結束時她把手機關了。她需要冷靜地、集中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事情,不能被幹擾。


    再說公安局那邊,牧岩收了線立即聯係古勵和卓堯,短短幾分鍾時間他們就分頭行動,帶人趕往米魚和米佧兩姐妹家裏。在此期間,米魚和米佧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包括米魚老公譚子越的電話也始終打不通。


    很快地,賀熹來到中山大道66號。


    清晨的霧靄中,別墅群顯得異常寧靜。


    再看保安室,門窗大開,空無一人。


    出事了!這樣的認知,使得賀熹和老虎的神經瞬間繃了起來。


    僅有的一把配槍在賀熹手裏,老虎抄起掉在門邊的電警棍。將車駛向十六棟,並停靠在利於離去的地方。兩人下來,一左一右站在了米家門口。


    誰都沒有按門鈴。


    凝思了小片刻,老虎一歪頭。賀熹會意,轉而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向落地窗走去。


    窗子是半開的著,賀熹和老虎悄無聲息地進了別墅。


    客廳裏有種壓抑的安靜,針落有聲。


    賀熹進入戰鬥狀態,神色嚴肅,目光犀利,與老虎相互掩護著向二樓而去。


    樓梯右側臥室的房門敞開著,身穿棉布碎花睡衣的米佧被綁在椅子上。看見賀熹的瞬間,黑亮的眼眸裏頓時湧起淚光,失去自由且無法開口的女孩拚命搖頭。


    這樣的情節並不陌生,電影電視裏時常出現的鏡頭。然而當你親身經曆,尤其是觸到人質驚懼的眼神,那種心疼是無法言喻的,尤其米佧又是那種柔弱得會讓人升起保護欲的小女人,賀熹的心頓時如針刺般猛地顫了一下。不惜一切代價,保證米佧的人身安全。是她此時惟一的心情。


    偌大的房間似乎隻有米佧一人,但憑米佧的反應賀熹和老虎都很清楚,陳彪就在裏麵。冒然衝進去,或許就是死路一條。


    側身倚靠在牆壁上,老虎盯著賀熹身後。另一側,賀熹貼牆而站,子彈上膛的同時她喝道:“陳彪,說條件吧,要怎麽樣才肯放人?”


    陳彪的聲音不無意外地從臥室傳來,他抬眼看了下時間,以嘲諷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陳某恭候多時了。如果半個小時之內賀警官還不出現,我就準備把米佧小姐的一條胳膊作為禮物送去公安局了。”


    賀熹現下沒有精力去想終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她冷冷地說:“既然都知道彼此的底細我們也就不用鋪墊了,現在我人來了,直接說你的想法吧。不過我有個提議,你先放了米佧,我做人質,你覺得如何?”


    陳彪大笑,嘲諷的意味十足。笑夠了,他冷冷地駁回:“賀警官你可真會開玩笑,雖然我確實是在等你現身,但並不代表我隻對你一人感興趣。”以猥瑣的目光盯住米佧□在空氣中的小腿,他居然大言不慚地補充道:“陳某倒是想嚐嚐‘雙飛’的滋味!”


    雙飛?見過不要臉的,還是頭一回見到連皮都不要的。老虎聞言不等賀熹開口他脫口罵道:“尼瑪小心不舉!”


    陳彪犯的是死罪,毫不誇張地說他就是個亡命徒。賀熹和老虎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能殲滅或製服他,畢竟別墅中隱藏了多少人他們尚無法確定,那麽戰鬥的目的隻能定位在保證米佧人身安全的基礎上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沒錯,拖住就行。


    然而狡猾如陳彪,似是洞悉了他們的心思。老虎才想再罵幾句,就被打斷了。


    陳彪能囂張至此,必然是有備而來。而且對於賀熹他們采取的拖延策略他是懂的,所以當然不會笨得單刀赴會,以至眨眼之間就從隔壁房間衝出五六個男人。


    都說,戰爭請女人走開。可此情此景,哪裏還能區分性別?有的隻是,戰友!於是,老虎與賀熹並肩作戰。


    由於距離太近,根本無法射擊,所以在犯罪份子眼神凶狠地衝過來時,賀熹和老虎默契地背對背而站,各自應對前麵的敵人,把自己無法防禦的部位交由給同伴去保護。這種看似簡單的戰術隊形,需要戰友之間具備高度的信任。


    半個月的集訓果然收效明顯,老虎的身手相比之前利落迅捷很多,握在手中的電警棍揮舞地得心應手,伴隨窒悶的擦撞聲,一名攻勢強勁的犯罪份子被打離了身側。賀熹默契地接手,抬腿掃過去,力道狠猛的踢在對方手臂和肩膀上。


    賀熹小時候學過舞蹈,身體的柔韌性很好,加之考入警校後她始終堅持鍛煉,強勁的對手麵前倒沒顯現出弱勢,更沒有讓對方得逞搶了配槍。然而,罪犯卻是不擇手段的。沒有預想中那樣順利製服對手,與賀熹纏鬥的那人居然泯滅人性地將手中的匕首擲向了米佧。


    被控的米佧說不出話,她掙紮著,驚懼中她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老虎此時被幾人圍住□乏術,能救人的惟有賀熹,可即便她馬上衝過去也根本來不及。完全沒有思考的時候,賀熹快速反應,舉槍射擊。不愧是射擊冠軍,賀熹的槍法確實精準。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子彈不偏不倚地射向匕首。


    “啪”的一聲脆響,鋼製匕首被子彈擊中,擦過米佧的手臂“嘭”地掉在地上。


    不是預期的疼痛,米佧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定在賀熹右肩上,眼淚掉得更凶了。


    沒錯,賀熹掛彩了。在匕首擲向米佧,她舉槍射擊的時候,根本來不及防範犯罪份子的再次進攻,加之陳彪還躲在角落放冷槍,以至她的肩膀被一把軍刺所傷。萬幸的是陳彪的準頭欠火候,刀口不深,沒有傷及骨頭。


    見賀熹受傷,犯罪份子卑鄙地頻頻攻向她肩膀,使得她被逼得隻能退守無法進攻。而劇烈運動之下傷口出血嚴重,在躲閃不及被踢了兩腿過後,賀熹的手臂明顯有發麻的跡象。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開了一槍,射中了欲從後麵偷襲老虎的男人。


    與此同時,一隻冰冷的槍口對準了她的後腦。


    老虎欲衝過去,卻被犯罪份子逼退。


    室內陡然安靜,氣溫急劇下降。


    視線對峙間,是心理的較量。


    陳彪充滿殺氣的目光盯著賀熹,咬牙切齒地說:“你好像很不怕死!”


    賀熹臉上沒有一絲恐慌,保持著端槍的姿勢不變,她回敬:“是個人就怕!”可身為警察,她沒有選擇。


    陳彪的聲音冰冷至極,“那你還敢在這種情況下拿槍指著我的頭?”


    賀熹的槍口抵在陳彪太陽穴上,“所謂公平,就是別人拿槍抵著我頭的時候,我的刀要架在他脖子上!”她語調平穩,完全不像是被人拿槍指著後腦的樣子。


    事實上,此時對峙的情景是如下畫麵。


    賀熹側身站著,槍口對準她前麵陳彪的太陽穴,而她身後是一名犯罪份子,持槍頂著她的後腦。


    陳彪的眼神愈發森冷,過份自信地說:“你沒勝算!”


    “不必你提醒,寡不敵眾的道理我懂。”忍著疼,賀熹堅定地說:“但你勢必跑不掉!”話音消彌,賀熹驚醒到脖子後有股掌風襲來。


    情急之下老虎喊道:“小心後麵!”


    然而未及回頭,身後以槍威脅賀熹的男人已經抬起了左手,一掌切在她後頸上。但他的力度顯然沒有厲行拿捏得當。確切地說,作為凶徒,他的手勁遠遠比不上一名特種兵,所以賀熹沒有昏迷。隻不過因後頸突然受到攻擊牽連了受傷的右肩,令手中的槍脫手了。然後,陳彪手上的軍刺架在了賀熹細嫩的脖子上。


    “公平?”陳彪冷笑:“我陳某人生平最討厭和警察講公平,哪怕是貌美如花的女警官也不行。聽說過一句話嘛,強者想要欺負弱者的時候隻需要一個哪怕是站不住腳的理由就足夠了,恐怖分子是可以‘純屬虛構’的。不要以為穿上一身警服就有多了不起!這個世界,不是你們幾個小警察能拯救的。”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匪徒居然一副救世主的嘴臉?!賀熹覺得他無藥可救了。猛地想起什麽,她忽然覺得對於陳彪呈現出的不同性格已經有了解釋。抿緊了唇,她以沉默對抗。


    時間比預期耽誤了不少,清楚公安局到中山大道路程的陳彪知道不能再被拖延了,否則迎接他的將是警車和牢房。於是,他以眼神示意屬下料理意外出現的老虎和帶走米佧,同時推賀熹,曖昧地說:“請吧賀警官,陪陳某‘消遣’一下。”


    死到臨頭了還不安份!賀熹以犀利的目光瞪了陳彪一眼,站在原地沒動。


    深怕賀熹出意外,被控的老虎扯著嗓子吼道:“陳彪我tm警告你別亂來,賀熹要是有事我們刑警隊平你全家!”還想繼續罵什麽,未及出口,先是小腿被狠力踢了一腳,接著腰腹間刺目鮮紅的血瞬間滲透了他的襯衫。


    陳彪以孔武有力的左手掐住賀熹的右臂在眨眼之間將人扯到老虎身前,右手執軍刺在老虎腹間重重劃了一刀。


    哪裏顧得了肩膀的疼痛,賀熹驚叫:“虎哥!”


    從臥室被架出來的米佧愣在當場,腿軟得挪不動半步。


    將賀熹控在身前,陳彪麵容猙獰:“老子的家人早tm死絕了!”話語間人似乎失控了,如果不是賀熹使力撞了他一下,居然還想補上一刀。


    “我——操尼瑪!”本能地以手捂住傷口,老虎疼得蹲□。


    深怕老虎有生命危險,賀熹喝道:“陳彪我警告你不要傷害他,否則我一定殺了你!”


    這樣的威脅對陳彪而言是完全沒有震懾力的,他不以為意地說:“我手上還沒沾過警察的血,開個先例也無防。”停頓了下,似乎缺乏興趣,他沒再對老虎動手,隻是拉扯著賀熹下樓。


    “陳彪你tm……”老虎掙紮著要站起來攔人,卻被一個男人回身踢倒,他跌坐在地上。


    快速下樓,已有人將隱藏在隔壁別墅旁的車子開了過來。陳彪帶著賀熹和米佧上了一輛切諾基吉普車,其他人則上了金杯。


    上車後賀熹不顧陳彪的阻止扯掉了米佧嘴上的布條。米佧嚇壞了,卻極力忍著不哭,隻是緊緊地攥住賀熹冰冷的手,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問:“賀熹姐你沒事吧,你的肩膀在流血。”


    “沒事,皮外傷。”賀熹的臉色略顯蒼白,她笑著安慰:“哪有革命不流血。”說話的同時目光流連在米佧身上,確定小丫頭沒有受傷,她才鬆了口氣。


    對於她們的姐妹情深,陳彪這種禽獸是不能理解的,他的神情變換著,以一種色到極至的目光盯著賀熹性感的鎖骨,他□著說:“就憑賀警官以身試險引我入局,陳某也不能讓你一無所獲。等老子先‘上’了你,再嚐嚐這小丫頭的鮮……”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賀熹抬手賞了他一掌摑。


    “臭娘們!”陳彪怒極,一把扯過賀熹,右手使力掐住她的傷處。


    賀熹悶哼一聲,疼得額頭沁出了汗。


    米佧先是驚得忘了反應,隨即去掰陳彪的手:“壞蛋,放開!禽獸啊你……”看樣子小丫頭不會罵人,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都聽得人想笑。


    失血及疼痛令賀熹有種虛脫的感覺。掙紮到最後,她也撐不住了。等陳彪鬆手,她無力地靠在米佧身上。


    承受著賀熹的身體重量,米佧伸出細瘦的小胳膊摟她的肩膀,哭著說:“賀熹姐你不要有事,我害怕……”


    賀熹呼吸沉重,“別怕,我沒事。”說話時眼睛牢牢盯著陳彪,發現他的目光莫名地有些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了一般。


    這時,亮起的天空愈發暗下來,烏雲密布得讓人感到壓抑。吹刮而來的狂風,卷著塵埃沙礫混著濃重的水汽砸在玻璃窗上,啪啪地響。頃刻之間,雨林如海般傾瀉而下。


    不知是不是突來的大雨令陳彪產生了厭煩的情緒,他忽然厲聲勒令司機:“快開,限你一分鍾之內離開這個鬼地方!”


    中山大道上,切諾基後麵跟著一輛金杯急馳而來,與警車和軍用越野車擦身而過。緊接著,越野車後座的拉布拉多犬警覺地“汪汪”叫起來。


    副駕駛位上,身穿作訓服的厲行猛地坐直了身體,回頭看向背道而馳的切諾基,麵色驟然轉陰,他命令師部參謀邢克壘:“調頭!”


    邢克壘一句廢話都沒有,聞言抬眼看向倒車鏡,手上猛打方向盤。越野車在馬路上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直接轉向。


    明天就要軍演了,照理說厲行此時該在訓練場上做戰前準備,但陳彪昨晚的意外出現和神秘失蹤令牧岩警覺,再三考慮之下,他在淩晨給厲行打去了電話。意識到事情的詭異,厲行擔心賀熹有危險,在賀泓勳的同意下,他連夜往a城趕。碰巧在盤山路上遇到才往訓練場去的赫義城和他的少校參謀邢克壘。聽聞厲行要回a城,赫義城把車技嫻熟的邢克壘借給了他。仿佛有心靈感應,厲行順路接了黑猴子。進入a城後,在持續打不通賀熹電話的情況下,他聯係了牧岩,然後直奔中山大道66號而來。


    邢克壘的車技確實無可挑剔,他目不斜視地注意著路況,腳下用力踩住了油門。


    小黑的反應讓厲行相信賀熹在前麵的吉普車裏,他的側臉繃得很緊,冷眸瞬息變幻,邢克壘聽見他說:“超過去攔住!”


    握住方向盤的手默然著力,邢克壘踩住油門全速衝了過去,速度之快已經帶起了窗外陣陣風嘯。


    驚覺到有車追上來,情緒不穩的陳彪罵道:“敢和老子玩,甩掉他!”可憑他司機的車技實在不是邢克壘的對手,在切諾基與越野車並駕齊軀時,逼得他隻好命令手下改變方向衝上了山坡。金杯不適宜在山路上行駛,被越野車刻意撞了下熄火停下,而裏麵的人爬出來後不死心地持槍射擊越野車輪胎。


    邢克壘穩穩打著方向盤,車子飄移間匪徒的子彈都喂了空氣。隻不過可憐了黑猴子,被甩得東倒西歪,頭都暈了。越野車的優勢發揮出來,很快就追上了陳彪。正所謂禍不單行,切諾基在千鈞一發之際拋錨了。咒罵聲中,陳彪拽著虛弱的賀熹下車。


    越野車尚未停穩,厲行已利落地跳下來,瓢潑大雨中他朝陳彪急跑過去,而黑猴子則在他一聲令下下和邢克壘撲向切諾基司機。


    “快準狠”被一名職業軍人發揮得淋漓盡至。子彈擦過臉頰和手臂呼嘯而來,厲行卻仿佛沒看到一樣。在賀熹都沒完全看清的情況下,他已經跑至近前。完全沒有停頓,隨即抬腿就是一個騰空邊踢,狠猛地踹在陳彪肩頸處。他的角度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令陳彪手臂脫力又不會傷到賀熹。


    沒有想到厲行有如此身手,陳彪垂死掙紮般想要抬高右手以槍托打向他後頸。厲行哪裏會給他機會,迅捷地揮出一記重拳,精準地砸在他肋骨上。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聲音,陳彪手上的槍已落在厲行手裏。


    被厲行摟進懷裏的瞬間,賀熹聽到一聲槍響和陳彪的一聲慘叫,“啊……”


    冰冷的雨水順著厲行的下巴滴在賀熹額上,她微微仰頭,凝視他冷硬的側臉線條,以目光提醒:“別殺他!”


    注意到賀熹肩膀的腥紅,厲行俯身抱起她,徑自向越野而去。那邊身手矯健的邢克壘和英勇無比的小黑也成功放倒了切諾基司機。脫下濕了的軍裝外套裹在身穿睡衣的米佧身上,在受驚過度的小女人懼怕的尖叫聲中將人打橫抱起。


    槍聲遠去,警笛聲漸近,現場被封鎖……


    賀熹被送去陸軍醫院處理傷口。賀雅言被她肩膀鮮血淋漓的樣子嚇得夠嗆,又見渾身濕透的厲行冷著一張俊臉,暗自為賀熹捏了把汗。所幸刀口不是太深,隻是失血過多讓賀熹顯得比較虛弱,但她堅持要等老虎出手術室。而厲行,沉默著。直到老虎脫離危險,冷靜下來的賀熹終於發現厲行左臂作訓服的袖子上有個破口……憑經驗判斷,那是子彈,造成的。


    半生熟46


    子彈出膛後的飛行速度是以秒來計算的,任憑厲行速度再快,要毫發無傷地迎麵避開,哪怕是特種兵出身,也絕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說厲行中彈,以當時的情況而言是避無可避的,何況陳彪是連續射擊。思及此,賀熹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如果說把無辜的米佧牽連進來讓賀熹內疚,那麽厲行為救她受傷就令她心疼和難受了。哪裏還有心思顧及肩膀的傷,她本能地抓住厲行的手腕,想要挽高袖子看看。


    厲行還因她以身涉險在氣頭上,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幅度動作嚇得下意識嘖了一聲。他欲伸出另一隻手擋開,卻被賀熹“啪”地一下打開。


    強硬地挽高他潮濕的袖子,目光觸及厲行小臂上腥紅的傷口,賀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下來,“你怎麽……”“不說呢”三個字她已經哽咽地說不出來了,尤其回想當時的情景,她更加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她,他現在肯定好好的留在部隊做他的參謀長、指揮官,怎麽可能有機會受槍傷?賀熹低著頭,覺得厲行有她這樣的女朋友真是倒黴。


    幸好傷的是他的手臂,如果……她不敢想!


    這就是愛人,他疼,她比他更疼!


    這就是戀人,她疼,他恨不得代替她疼!


    厲行看不見賀熹的表情,隻是聽到她像小動作嗚咽般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隨繼改拉住他去找醫生。


    前一刻還被氣得想揍人,下一秒怒氣就被她低低的道歉聲化解了,反手握住賀熹冰冷的小手,厲行緩和了口氣,“沒事,皮外傷。”先前眼裏心裏都是她,他隻隱約感覺到手臂上似是被利器紮了一下,隨後交手時更是無暇顧及,如果不是賀熹發現,厲行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也掛彩了。


    實際上這樣的輕傷,相比他在特種大隊服役時所經曆的,確實不值一提。曾經槍林彈雨的日子,那些令他隨時可能送命的任務,以及留在他身上的一枚枚“勳章”,哪個不比今天嚴重、凶險?


    然而,身為一名職業軍人,厲行身穿的是軍裝,頭戴的是國微,肩膀上扛的是責任,他沒有後退的權力。身為一個男人,厲行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拚命,更是義不容辭。總之在他看來,都是應該的。


    可厲行越是安慰,賀熹心裏越難受。竭力控製住眼淚,她加快了腳步。厲行手上略微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配合著她的步伐。


    以份外情濃的目光鎖定賀熹纖細的背影,厲行眼睛稍稍一眯,嘴角勾起來。算了,由著她吧。被心疼的那種幸福感,強烈得讓厲行抗拒不了。況且,他不再是失去小七的“厲猛子”,他深愛女人的幸福,厲行覺得還是自己來承載才比較放心。但前提是,他必須得好好的!否則,他拿什麽去承諾一輩子?!


    厲行小臂中彈,所幸隻是被子彈穿透了皮肉,沒有傷到骨頭,所以說來確實不嚴重。但由於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先是打鬥,又再雨淋,加之他先前有過超高燒的病例,賀雅言建議留院觀察。


    軍演在即,身為指揮官的厲行怎麽可能撤出戰鬥?他不容反駁地拒絕道:“不需要,我會注意。”見賀雅言還要再說什麽,他直接吩咐醫生:“麻煩給我開點藥。謝謝!”轉而抬手摸摸賀熹的臉,故意以調侃地語氣低聲逗她:“沒事,你老公身體好著呢。”


    賀熹抿唇沒吭聲,隻是以眼神譴責了他,意思責怪他不愛惜身體,但終究沒有出言勸他退出演習。除了了解,更多的是支持與,懂得!一如厲行知道她作餌引陳彪入局一樣,盡管擔心,依然給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與,諒解。


    所以說,賀熹和厲行本就是同類人。


    沒有錯過兩人的眼神交流,與同事對視一眼,賀雅言輕笑。覺得此刻厲行臉上調笑的表情與一身嚴肅的軍裝實在不符,如同赫義城不正經時一樣,嚴重破壞了軍人高大的形象。“


    發現賀雅言眼中的笑意,厲行不好意思地耙耙精短的頭發,“那個,我們先取藥去了。”其實他本意是想隨著賀熹叫賀雅言一聲堂姐的,可話到嘴邊沒說出口。


    空無一人的走廓裏,厲行去牽賀熹的手。


    賀熹倔強地避開,徑自走在一邊,自責中。


    厲行失笑,在不牽動彼此的傷口的情況下,霸道地將她拉到身側摟住,低語:“該秋後算帳的似乎是我吧。”


    米佧被牽連,厲行和老虎受傷,一連串的意外使得賀熹沒了底氣。聞言她低著頭,好半天才低聲說了句:“可能真如爺爺說的,我不是做警察的料。”話音消彌,她背過身去,掩飾脹痛的眼眶。


    厲行當然不是真的要責怪她,哪怕心裏已經有了決定無論她同意與否都必須退下一線,可也不希望賀熹因為此事背負壓力和陰影。於是,他扳正賀熹的肩膀,溫柔地以指腹為她抹去眼淚,用哄孩子的語氣說:“我有沒有說過,你除了倔這個缺點,還特別願意把錯誤攬上身。以今天的情況而言,這樣的戰損比已經被降到了最低。況且抓罪犯啊,總不是談談話就能抓吧?”俯身以略顯粗糙的臉頰輕輕貼了下她的,他笑著逗她:“換個角度想想,要不是你,誰能勞駕得了新時代的中國特種兵、堂堂厲參謀長我啊。”


    賀熹破泣為笑,抬手捶了他一下。


    按住她不安份的手,厲行輕責:“抻著了我真修理你。”


    置身於厲行懷裏,賀熹輕喚:“阿行。”


    厲行嗯一聲,撫摸著往他懷裏拱的小腦袋。就在賀熹以為厲參謀長大人大量地不會計較她行動不聽指揮的錯誤時聽到他說:“不要以為撒個小嬌我就原諒你了。等演習完的,我們要以端正的態度來分析下形式,同時展望未來。”


    又來了!賀熹忽然覺得抓軍事訓練的厲行同誌越來越像政委了。


    她想,這樣可真不好。


    隨後,賀熹和厲行去取藥。等他們回來的時候,醫生宣布老虎沒有生命危險,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出院。


    緊接著,牧岩也趕到了醫院。見厲行和賀熹雙雙掛彩,說實話他覺得有點窩囊。身為公安局副局長,布置安排了這麽久,不止拿下犯罪嫌疑人的是軍方的人,自己的手下還被送進了醫院,牧岩有種自己該回爐的錯覺。然而原則不容改變,他隻能以副局的身份公事公辦的對賀熹說:“先回去養傷吧,等處分下來通知你。”


    賀熹微仰著頭,眼睛紅紅的,很溫順很可憐地依賴著厲行。見他鼓勵般地點頭,她低低應了聲:“是。”


    賀熹隨厲行走了。可三分鍾沒到,牧岩就聽到身後折返回來的腳步聲。他回頭,看見賀熹跑步過來。原以為她想參與審訊,牧岩正欲開口駁回,卻聽賀熹冷靜且嚴肅地說:“我以前看過一本書,上麵說有心理障礙的人大多受過各式各樣的心理創傷。如果審訊不順利,我建議調查一下陳彪小時候的事。”見牧岩皺眉,她補充道:“我先後與陳彪見過三次,他給我的感覺根本不像一個人,讓我一度猜測他或許是有孿生兄弟的。”


    牧岩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他的,神經有問題?”


    賀熹點頭:“之前沒時間細想,其實今天陳彪的情緒就十分不穩定,尤其老虎提到他的家人,我感覺他就像站在崩潰的邊緣,隨時可能暴發。說實話,昨晚的他,深沉得讓我有點害怕。尤其是他借口去衛生間時與我對視那一瞬,我幾乎以為自己身在他設下的局裏而不自知。這樣的性格反差實在太大了,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他精神有問題。”斟酌了下,賀熹最後說:“我在想他會不會就是那種比較特殊的病例——雙重人格!”


    雙重人格?牧岩聞言首先所想到的是,如果最終確認陳彪的精神存在問題,給他定罪就有難度了。還有從未露過麵的“老鬼”的消息,要如何獲取呢?到底,老鬼是為掩護身份故意用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屬下,還是他也不知道陳彪有病?一時間,牧岩心中有太多疑問。


    見牧岩陷入自己的思緒裏,賀熹悄無聲息地走了。“


    醫院門口,越野車旁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是來接米佧的。


    米佧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在見到米魚時波動的十分厲害,此時正抱著姐姐哭得梨花帶雨。而剛剛上演完英雄救美戲碼的邢克壘少校則站在越野車前,幾次想插話都被米小姐陡然拔高的哭聲擋了回來。擰眉,他看向厲行。然而,參謀長同誌的注意力都在由遠及近的賀熹身上,讓他實在不忍心打斷人家兩口子“眉目傳情”。


    賀熹走到米魚麵前,摸摸米佧亂亂的頭發,誠懇地說:“對不起佧佧,連累你了。”


    米佧抬頭,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不用道歉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個壞蛋殺啦。”以邢克壘軍裝的袖子蹭去眼淚和鼻涕什麽的,她又說:“當時的情況那麽危險,我還以為……”


    米佧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邢克壘搶白道:“二位能否等下再交換意見。現在,”停頓了下,目光定格在米佧相貌“規範”的臉上,他說:“先把軍裝還給我吧。”


    軍裝?米佧怔了下,複又低頭看了看裹在身上的衣服,恍然明白過來他剛剛是什麽意思。意識到先前自己反應過度了,加之又把人家衣服袖子當紙巾了,她的小臉霎時紅了。


    把作訓服抱在胸前,米佧怯怯地說:“那個,要不,我幫你洗洗吧。你告訴我你住哪裏,過兩天我給你送過去。”


    看來群眾的情緒穩定下來了。邢克壘暗自想著,好笑地看著她紅得像番茄一樣的臉,邊伸手取回軍裝邊以慣常調侃的語氣說:“小妞,你幹嘛臉紅啊,我就那麽讓你不好意思啊?”眼睛餘光瞥見米魚瞪他,他痞痞地解釋道:“是我表達有問題,對不住了。不過我真隻想取回個人財物,不是耍流氓啊。”然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坐上駕駛位。


    回去的路上厲行好奇心起,問邢克壘:“剛才我不在的時候你對人家小姑娘幹什麽了?怎麽還扯上耍流氓了呢?”


    穩穩打著方向盤,邢克壘挑了下眉:“這不我手機在作訓服兜裏嘛,我怕赫參謀長打電話聽不見耽誤事,就想讓她把衣服給我我把手機拿出來,結果小姑娘抬頭就罵我流氓。整得我都納悶剛才是救人還是耍流氓來著……”


    對於邢克壘的粗獷厲行多少有所了解,他有點明白了:“那你怎麽表達的中心思想啊?”


    邢克壘側頭,用先前和米佧說話時一樣的語氣重複道,“小妞,你能先把衣服脫給我再哭嗎?”


    當時作訓服裹在米佧身上,他們又不熟,邢克壘尋思他個大老爺們總不好直接上手取,所以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確切地說是請求,隻不過他語氣強硬了點,造成的後果也就不同了。


    事後邢克壘也檢討過表達方式,可骨子裏透著三分痞氣的他依然覺得和這幫人整不明白了。直接有錯嗎?不鋪墊不能說話嗎?耍流氓是作風問題,很嚴重的好吧?!


    半生熟47


    番外1:


    厲行是有原則的人,對於某件事,他堅持按程序操作。至於是神馬事,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然而地球人都知道賀熹偏偏喜歡誘惑他,挑戰他的定力。甚至計劃著請他喝酒,然後……終於在某個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厲行被撲倒了(首次撲倒是正文內容,所以此處省略一萬字,親愛的們先自己yy)。


    但他當時還是垂死掙紮過的。眼睛裏明明都著了火,還死撐著說::“我不想再做什麽君子了,離我遠點!”


    賀熹將他抵在門上,柔軟的唇輕輕摩挲他的鎖骨,低低地說:“你個大傻瓜,我偏不離遠。”然後,自然而然地,厲行在她的溫柔攻勢下繳械投降了。


    終於真刀實槍地幹了一場,加之兩人又是兩小無猜,兩情相悅,所以說結婚根本就是水道渠成的事。然而,導致這個婚前意外發生的賀警官居然拒絕為參謀長同誌的“失身”負責。


    士可忍,孰不可忍。這個責是她不想負就不用負了嗎?難道她不知道光棍的日子比寡婦還慘?厲行很窩火,憋著勁不給賀熹打電話,想看看她能忍多久。


    結果冷戰了不到兩天,厲行就被赫義城抽調去某團協助集訓去了。


    某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會讓人把持不住。以前堅持不碰她的時候還能忍住,可現在終於把她吃到嘴了,不對,是被她吃了以後,再偽裝著繼續做君子技術含量就比較大了。於是,厲行償到了所謂的“兩地分居”之苦。白天訓練累得不成人形,夜裏又開始整宿整宿地想媳婦,這日子真是沒法過。才堅持了沒幾天,他就忍不住給賀熹打電話。


    賀熹自然知道把參謀長同誌惹毛了,接電話時表現得特別乖,撒著小嬌說:“後天人家生日,你能回來嗎?訓練還沒完?那,我去看你行不行啊?”別看厲行寵著慣著賀熹,可遇上工作的事他是堅決不放水的。所以不經他批準,賀熹不敢擅自去訓練基地找他,怕影響不好。


    厲行已經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了,說實話確實忘了賀熹的生日。經她一提,他忽然意識到忘記媳婦兒生日是件非常狼心狗肺的事兒,於是緩和了語氣哄她:“別過來了,這裏條件不好你會不習慣。等我這邊忙完了給你補過生日,行嗎?”


    雖說本就沒抱什麽希望,可事實麵前賀熹還是失望了。畢竟後天除了是她生日,還是七夕情人節啊,他們從來就沒有一起過個浪漫的情人節呢。


    算了,身為軍人,他也是身不由己。賀熹一麵自我安慰,一麵又矛盾地想聽他說幾句甜蜜的情話,權當是畫餅充饑了唄。思及此,她委婉地表達了對某人的思念之情,以甜糯的嗓音柔柔地說:“阿行,我都想你了。你要是在家就好了,我們就能在一起過個浪漫的情人節了,我都沒送過巧克力給你呢。”


    厲行卻不解風情,他無所謂地說:“我又不喜歡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想吃等我回去給你買就是了。聽話啊,別我不在幾天又闖禍。看見牧岩的號碼我就緊張。緊張這種情我緒很少有。”最後他居然還一本正經地糾正她:“還有,不要再搞錯了,我不是你情人,我是你男人!”


    看吧,這個沒有情調的男人。賀熹甚至懷疑他根本不是大她四歲,而是四十呢。


    代溝,果然是很可怕的東西。猶如思念,那麽玄。


    分開的六年,賀熹幾乎習慣了和顏玳一起過節。好在每次都是在蕭熠的地盤上喝酒,哪怕醒得爛醉也不必擔心有危險,反正支使蕭姓司機又不用給錢。


    以前沒男朋友也就罷了,孤單也不會被人笑。現在明明有了護花使者,卻還要孤零零一個人,賀熹不禁感歎:愛情雖可貴,訓練價更高!


    確定厲行趕不回來,賀熹給顏玳打了電話,兩人約好在天池廝混一晚。賀珩知道賀熹戀愛了,以為女兒自然是要和厲行一起慶祝生日的,所以前一晚就叫了賀熹回家吃長壽麵。也就是說,七夕這晚賀熹屬於三不管人類。


    被厲行勒令不許喝酒的女人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喝幾杯了。再想到明天又是周末可以睡到自然醒,賀熹就覺得生活太美好啦,越覺得美好就越開心,越開心就越喝得多,以至後來,她一不小心就喝高了,然後就變話撈了。


    在她開始數落厲行如何不解風情從沒說過一句我愛你時,委屈得都快哭了。顏玳沒和軍人過多的接觸過,體會不了軍嫂偉大的情懷,比較介意厲行為了工作無法陪賀熹過生日,又誤以為兩人吵架了,就自作主張給厲行掛了個電話過去,先是劈頭蓋臉訓了一頓,後又告訴他賀熹在天池。


    厲行其實已經在a城了。盡管他情商不高,可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奔跑吧。那晚和賀熹通完電話後他左思右想,最終和赫義城請了一天假趕回來陪她。因為想給賀熹個驚喜,所以事先沒說。


    結束和顏玳的通話,厲行匆匆趕去天池接人。推門時,正好看見賀熹搖晃著站起來,含糊不清地說:“轉行?行啊,要不我開婚介所給你介紹個妞吧……”


    顏玳一口酒噴出來,順勢把耍酒風的某人往厲行懷裏推,笑罵:“神經病!”


    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酒味,厲行眉心微緊,攬臂將她摟在胸前,開口時嗓音清朗沉穩:“喝了多少?”


    顏玳老實回答:“不多,才六瓶百威。”


    六瓶百威,照她的酒量還不算太多。


    顏玳瞄了眼空酒瓶,又說:“外加六兩白的。”


    白的?還六兩?可以放倒六個他了。厲行的眉心聚得更緊了,臉色顯然不太好。


    顏玳見狀又解釋:“她說心情不好需要發泄,就自己買了瓶白的帶過來。”悄悄觀察他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吵架啦?”


    低頭看了眼懷中雙眸迷離的女孩兒,厲行平靜地否認:“沒有。”


    “是吧,我就說嘛。”顏玳即時倒戈,見厲行扶著賀熹往外走,她急吼吼地嚷嚷:“加油啊。”


    這話有點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不過,該懂的人自然是懂的。


    賀熹酒品不好,鬧著不肯上車非要走路。


    隻要不牽涉到原則問題,厲行一向順著她,加上回來晚了有點愧疚倒也沒反駁。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半摟半抱著免得她跌倒。


    吹了風,賀熹醉意更濃,倚在他懷裏手舞足蹈地唱:“你說愛我就跟我走,風雨也跟我走,海角也跟我走,決定就不回頭……”


    唱來唱去永遠就這麽幾句,厲行不禁笑了,心想她五音不全的事實他是不會告訴她的。


    唱累了,賀熹停下來。歪著腦袋,微眯眼睛,她後知後覺地問:“噯,我說,你是誰啊?幹嘛總跟著我?”


    單手將她圈在胸前,厲行揉太陽穴,然後低聲輕責:“瘋夠沒有,嗯?”


    賀熹哼了一聲表像是示不滿,勉強站穩,雙手捧著他俊顏仔細看著,像是在分辯眼前為何許人也,之後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忽然將目光投向他身後。


    “怎麽?”厲行不解,下意識回身。


    職業的敏感令迷離的眼神瞬間恢複清明,賀熹定定看著不遠處車輛稀少的高架橋。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厲行看見橋上徘徊著一個人,朗朗月光下,白裙長發的女孩兒猶如夜遊的魂,飄渺得極不真實。


    不等厲行說話,賀熹已掙脫他急步跑過去。


    望著她平穩的步態,厲行擰起濃眉,緊隨其後。


    離得近了,賀熹放輕了腳步,悄悄地躲在暗處觀察。沒多久,白裙女孩兒就有所動作了,看見她雙手扶住橋欄時,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動作之利落,哪裏還有醉酒的痕跡?


    雙手扣在女孩兒腰間抱住人家,賀熹語帶焦急地勸:“小妹妹,千萬別這樣,什麽事想不開呢,生命多美好啊……”


    然後,白裙女孩兒奮力推開了賀熹,怒罵:“你才想不開!你全家想不開!神經病!”話音未落,人已憤憤離去。


    賀熹頭昏昏地跌坐在地上,等厲行緩步走到近前,她委屈兮兮地看著他:“她不是要尋短見啊。”甜糯的聲音讓酒後的她有種嬌憨的可愛。


    厲行忍不住笑了,月光下的俊臉越發顯得年輕,走過去蹲在她麵前與她平視,以手指梳理她被風吹亂的發,戲謔:“酒醒了?”


    知道顏玳背著她給厲行打了電話,喝了不少酒的某人怕被厲參謀長收拾,所以故意裝醉,打算逃避責罰,順便借酒壯膽想趁著酒後那啥堅強了他。誰成想救美不成,還暴露了。為獻身未邃哀歎一聲,裝不下去了的她麵不紅心不跳地摟住他脖子,撒嬌:“其實,我本善良。不是神經病!”


    厲行失笑,伸手抱住了她。


    靜靜地相擁了會兒,厲行拉她起身,他斂了笑責問:“什麽時候學會喝白的了?”


    這可怎麽回答呢,人天生就會喝白水的吧?可騙人多沒格調啊,盡管格調一詞向來與她的行為舉止不搭調,可賀大小姐還是大言不慚地說:“酒喝多了有點渴,就喝了點白水,那瓶子本來就是空的,擺著……玩。”


    “是嗎?”厲行動作溫柔地為她披好外套,就在賀熹以為他不會計較時,一如閑聊般不緊不慢地補充:“為了表揚你的誠實特別獎勵你兩個小時站軍姿練習,以示‘犒勞’。”


    看吧,這年頭,不止見義勇為難,有時連說實話也是不對的!


    厲行既然已經回來了,所以順理成章地,他和賀熹雙雙把家還了。


    當房門將走廓和客廳分割成兩個界麵,賀熹才踢掉腳上的鞋,纖細的腰已被厲行伸手扣住。然後,他將她抵在牆上,□緊緊地貼著她。接著,他騰出右手扯開軍襯領口的扣子,俯身深吻住她……


    厲行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野性的霸道席卷而來,賀熹的心裏防線轟然倒塌。像是有意識一樣,她的手臂不自覺環上他的脖頸,勾著他熱情地回應,讓厲行動情……


    從她唇上滑上移開,從耳廓輾轉吻過,他的唇落在她的鎖骨上,纏綿得賀熹腿軟到有些站不穩。依附在他胸口,她的手自他軍襯下擺鑽進去,俯在他強健的背肌上,時而輕抓,時而揉弄,


    賀熹笑著翻身躲開,隨即將他推倒在床上。


    厲行倚靠床頭半躺著,賀熹騎坐在他腿上,以手指戳他胸膛:“禮物呢,不許說沒有!”


    “我難道不是最好的禮物?”摸索著拉她裙子拉鏈,厲行啞聲說:“都說壽星最大,你看我都百裏送身了,禮物是不是就自己動手拆,嗯?”將她白色的裙子褪至腰間,他拉起她的小手,引領著解他軍襯剩餘的扣子。


    偶爾引誘他一下還行,可要動真格的,她就怯場了。


    麵頰緋紅,賀熹的手不受控製地有點抖。


    厲行卻不幫她,隻是以灼灼的目光盯著她,近乎放肆。


    看自己的女人,不需要有犯罪感,放肆又如何?!


    厲行想著,大手隔著蕾絲胸衣覆在她的挺立上,輕輕揉捏。


    賀熹的呼吸細碎到不穩,折騰了半天,終於解開他軍襯的最後一顆紐扣,卻沒有勇氣再繼續。手上略微用力將賀熹拉倒在胸膛上,使她細嫩的肌膚貼著他。厲行的眼睛深切地凝視著她,蠱惑地問:“想我嗎?”


    深邃的眼裏湧起濃重的渴求,使裸著上身的厲行性感到極至。賀熹閉上眼睛,將唇輕輕覆在他唇上。他的舌頭灼熱、濕潤,吻得她意亂情迷,酥麻歡愉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以身體輕輕蹭著他的……原始的欲望早已被喚醒,厲行翻身將她壓進柔軟的被褥裏,同時順手將她身上的衣物成功剝離,扔出去……


    濕濡火熱的吻彌漫在胸口,厲行聽到她淺喘的嬌吟。以膝蓋分開她的腿,他抱緊她突破一切阻礙,深入地,霸道地,占據她……


    情動時賀熹攀緊他□的肩背,抱緊,嬌聲喚:“阿行……”


    弧線完美的腰脊曲線倏然繃緊,厲行粗喘著衝撞著她的身體,動作狠猛到令人窒息……直到被他帶上雲端,直到腿側有溫熱的液體溢開,賀熹早已虛脫般癱軟在他懷裏。


    激情纏綿後,賀熹貓兒般憨睡在厲行身側,小胳膊小腿兒本能地纏著他。


    凝視著她寧靜的睡顏,厲行湊過去輕輕吻她的臉,低聲說:“我愛你!”


    然後,厲行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將一枚白金素戒戴在賀熹左手無名指上,用一個圓將彼此牢牢鎖在一起。


    月色惑人,酒後情迷,美麗的七夕之夜,繾綣一室。


    番外2:


    從所周知,七夕不僅僅是賀熹的生日,更是賀泓勳和牧可的結婚紀念日。


    女人嘛,難免對節日有所期待,尤其如此重要的日子,就更加重視了。


    清晨,牧可照舊在起床號的伴奏下起床了,在幫賀泓勳整理軍裝時,她柔柔地問:“你晚上不用開會吧?我們怎麽安排啊?”雖然不指望他個沒有浪漫細胞的大老爺們弄點驚喜,總該帶她進城看場電影神馬的吧,牧可如是想。


    賀泓勳當然也記得今天是結婚紀念日,可是沒想到他居然說:“上午去師部開會,下午幹部考核,晚上帶你吃頓好的,睡覺好好親熱親熱。完了。”


    牧可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


    見小妻子有風中淩亂的征兆,賀泓勳一副安排很妥當的樣子,還笑著說:“這樣的安排最實在,我向毛主席保證,今晚我絕不喝酒,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這讓人噴飯的結婚紀念日安排,舉世無雙啊,有木有?!


    半生熟48


    盡管陳彪落網,可老鬼尚未露頭。為安全起見,厲行自然不放心把賀熹這個病號獨自留在公寓裏。陪賀熹回家簡單收拾了下,厲行將人直接送去了五三二團。


    用賀泓勳的話說就是:“不是和你交換意見,而是給你下命令。”


    其實本來厲行可以很溫柔地發出邀請:“趁著休假,去我那住幾天吧。”這樣比較符合他對賀熹一慣的態度,可結果他卻以陳述句表達道:“反正休假,去我那住幾天。”


    厲行的擔心賀熹懂了。沒有計較語氣的強硬,為免他帶著顧慮上戰場,她聽話地同意了。


    去五三二團的路上,蕭熠打來電話。


    賀熹才喂了一聲,就聽他語速極快地問:“在哪呢?公寓嗎?和誰在一起還是自己?”急切地像是擔心她出事一樣。


    “和厲行在去部隊的路上。”賀熹如實回答,然後大大方方的問:“你怎麽了,大清早的不睡覺騷擾我幹嘛,有事啊?”


    聽到她說和厲行在一起蕭熠似是鬆了口氣,再開口時沒好氣:“沒事就不能問候你了?行了,掛吧,打錯了。”話音未落,電話那端的人已經徑自把電話掛了。


    前一秒還問她在哪兒和誰在一起,下一秒居然說打錯了?撒謊都不會。賀熹暗自腹誹,抬頭迎上厲行若有所思的目光,摸摸被淋得髒兮兮依然精神抖擻的黑猴子,她坦白地說:“蕭熠。大概睡糊塗了。”


    蕭熠的音量不低,厲行已經聽到了。但聽賀熹如是說,他的眼神變得高深莫測,卻也隻是點了下頭表示讚同,什麽都沒說。


    邢克壘的車速很快,半個小時後,五三二團就到了。


    


    出門前,厲行忽然伸手摟住賀熹的腰大力攬她入懷,俯身吻住她柔軟的唇。


    賀熹一僵,隨即更緊地貼近厲行的身體,大膽地伸出嬌舌探入他的領地,輾轉著承接他迸發的熱情。


    封存的猛獸似要出閘,他們唇舌交纏、吻吮啃噬、摩挲探索……如果不是軍演在即,很容易讓人擦槍走火,深入到一發不可收拾。


    從未有過的……纏綿入骨的一吻!


    許久,他們百般不舍地分開。


    厲行的額抵著她的,以唇輕輕碰觸她的鼻尖,他啞聲要求:“好好在家等我!”


    將小臉貼在他鎖骨上,賀熹低柔卻堅定地應:“好!”


    厲行又囑咐:“肩膀上有傷不能沾水,別洗澡了。”


    “嗯。”輕輕蹭著他頸間的肌膚,賀熹心疼地提醒:“你手臂也傷著,別做劇烈運動啊。”即便是演習不是真的打仗,難保出現突發狀況厲行不會親赴戰場,賀熹擔心他一拿槍就忘了一切。


    “知道。”厲行痛快地答完,忽爾輕笑,俯在她耳邊低語:“放心,不會影響某項劇烈運動。”不等賀熹反應過來,他斂笑:“好了,得走了。”


    賀熹應了聲“好”,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又給了她一分鍾時間,厲行才說:“聽話。”


    “嗯。”賀熹再應一聲,依然沒有動作。


    厲行逗她,“好了,稍微撒下嬌就可以了。再耽誤下去,團長不催,赫參謀長也要找我要人了。聽話。”


    想到邢克壘還在樓下等著,賀熹退出他的懷抱。


    沒有再多做停留,厲行連半濕的作訓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匆匆下樓趕往訓練場。


    此次戰鬥集結的地點距離a城較遠。據厲行所知,是亞洲最大的軍事訓練基地。而且本次演習的規定相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尤顯苛刻。


    說苛刻或許並不恰當,因為實際上根本沒有明令規定什麽。除了取消電子屏幕,讓紅藍兩軍的指揮官無法看到局部戰場,也沒有規定具體對抗時間,甚至不以戰損比論輸贏,隻是通知說誰能控製白城,誰就勝。


    所謂白城,在軍用地圖上的坐標就是一處狹小的山坳。兩邊各有一座山,分別為355高地和426高地。355高地地形開闊,容易發揚火力優勢。426高地則有死角,容易被敵人接近包抄。想要控製白城,必先搶占355高地,奪得製高權。所以簡單來說,誰能占領355山頭,誰就贏了。至於打法,兩軍可自由發揮!有點哪吒鬧海,各顯神通的架勢。


    有了絕對的指揮權,等同有了絕對的發揮空間,加上百分百絕對的信心,這一仗似乎已經不戰而勝。然而,實戰經驗豐富的厲行沒有輕敵的習慣。


    作為曾在世界最神秘的特種兵部隊服役了六年的特種戰士,走進訓練場的時候,厲行就會忘記身處的環境,忘記自己,反而與戰場,與槍,融為一體。仿佛他們是身體的一部隊,是個生命體。


    身為指揮官,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厲行不會親赴沙場浴血廝殺,而是得以一個軍人的立場學會考慮全局。哪怕不以戰損比衡量戰果,他依然堅持在最短的時間內,在傷亡被降至最低的情況下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厲行是立了軍令狀的,如同賀泓勳任營長時與特種大隊較量時一樣,是帶著必勝的決心走上戰場的。


    隱蔽指揮所裏,厲行與偵察連副連長陳衛東、排長袁帥、戰毅、上慰參謀韓亦初等十人分散地站在巨大的沙盤周圍。他的中校肩章在清一色的尉官裏顯得相當耀眼。但是今天的主角卻不是他。幾名尉官是厲行領受軍演任務時親自挑選出來的,擔當此次對抗的前鋒。


    先前團部會議上,厲行否決了賀泓勳任用營級軍官為前鋒的想法,提出啟用年輕一級的軍官打這一仗。


    賀泓勳是有顧慮的,他多少有些擔心袁帥等一批少壯派軍官無法擔當重任,哪怕他們也是他欣賞和培養的後備幹部人選。賀泓勳卻不得不為厲行考慮,畢竟他的對手是演習經驗豐富的赫義城,而且這是厲行調回五三二團後第一場真正意義的戰鬥。


    洞悉了賀泓勳的心思,厲行當時笑得無所謂,他說:“幹嘛老大,怕我輸啊?別說輸贏尚無定論,即便真的不幸被師參謀長包餃子了,也是兵家常事。放心,這點承受力我有。”、


    或許厲行沒有注意到自從和賀熹重歸於好後,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多了。細心如賀泓勳發現了。倪了厲行一眼,他也笑了,調侃道:“那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把給未來嶽父的見麵禮備好。”厲行不止一次問起打結婚報告的流程,賀泓勳猜測他和賀熹的婚期近了,那麽見賀珩的事肯定也是要提上日程的。


    厲行朗聲笑,笑完他坦言:“說實在的,上戰場都沒打過怵,可想到要去見老丈人我這心就七上八下的。”


    賀泓勳挑了下一側的濃眉,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然後親手為他整了下本就平整的肩章。


    記得賀泓勳曾經還糾結過怎麽同齡的赫義城軍銜比他高。此時麵對年僅二十九歲就因功勳卓著晉升為中校的厲行,他腦子裏浮裏那句:“長江後浪推前浪,後浪後來居上”的話。賀泓勳意識到,以厲行的能力五三二團根本留不住他。不免遺憾不能和厲行搭檔得更長久一些,同時又慶幸,作為妹夫,他們將是永遠的親人。


    賀泓勳的認可與鼓勵於厲行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他鄭重點頭。


    賀泓勳笑了,看著厲行濃黑如墨的眉毛飛揚著自信與傲氣,聽到他鏗鏘頓挫地說:“當問題上升到需要在戰場上解決的時候,我不會和誰講道理。”言外之意,上了戰場,除了戰友全是敵人,他必會傾盡全力。


    就這樣,對於軍演的事,賀泓勳就沒再過問了,一麵瀟灑地做了回甩手掌櫃,一麵在電話裏和赫義城吹噓到:“告訴你啊赫義城,我賀泓勳也是有王牌的人!”得意的口氣惹得赫參謀長恨不能抽他一頓。


    簡易但偽裝良好的臨時指揮所裏,厲行站在沙盤前凝神看了會兒,將第一麵紅旗插下去,“十二點整陳衛東從這裏出發。一個小時之內必須趕到355高地直徑三公裏內。記住,你的任務是,要在零傷亡的情況下完成戰前偵察。一旦暴露,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有人突圍成功。”


    “是。”


    接著插下第二麵旗:“淩晨五點前袁帥你帶人到達這裏。作為第二梯隊,叫打就打,叫停就停,一切行動聽指揮。”


    然後是第三麵旗:“韓亦初的人隱蔽在距離426高地一公裏外的地方。”


    “是!”


    第四麵旗插入沙盤:“戰毅,你就給我呆在這兒負責無線電暢通無阻。”


    “是。”


    “安基。”將目光投射到此次對抗惟一一名營級軍官黝黑的臉上,厲行交代:“綠色信號彈亮起,不必聽我口令,直接帶領第一梯隊進攻,爭取在三十分鍾之內突破敵之防禦。如果計劃有變,我會在開戰前二十分鍾調整作戰方案。”


    安基信心十足地說:“用不了三十分鍾肯定結束戰鬥……”


    “別說大話!”以銳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厲行適時打預防針:“赫參謀長用兵厲害,邢克壘擅守擅攻。沒有意外的話,他肯定也是第一梯隊。這一仗,我們會打得很艱難。”


    似是不滿厲行長“敵軍”士氣,安基脖子一梗:“怕他啊,大不了死磕到底。”


    站在旁邊的政委插話道:“磕掉牙的話可就寒磣了。”


    幾名軍官忍笑。


    之後,隨著一麵麵紅旗插入沙盤,以及一聲聲響亮的回應,五三二團的戰鬥任務一一布置完成。與賀泓勳對視一眼,見他點頭表示沒有異議和補充,厲行麵色嚴峻地問:“兄弟們有沒有信心?”


    十名尉官霸氣十足地吼出兩個字:“必勝!”


    厲行滿意地點頭,仿佛慢鏡頭回放般緩慢但異常堅定地伸出右手。


    軍官們瞬間領會,一個一個將他們孔武有力的右手覆在團參謀長、團長和即將並肩而戰的戰友手背上,他們大喊:“殺!”


    然後,厲行低沉渾厚的嗓音擴散在空氣裏,他朗聲道:“凱—旋!”


    這一幕如此熟悉。不禁讓厲行想起在特種大隊出任前的情景。


    隨著那聲“凱旋”,他迅速地摘下肩章與遺書放在一起。後來等他不再寫遺書的時候,就隻有那枚孤零零的肩章靜靜地留在他專屬的櫃子裏。之後,沒有名字,惟有代號“判官”的特種兵便端起槍走向戰場了。


    也隻有那個時候,他才能暫時放下賀熹,心無旁騖地上陣殺敵。


    六年,短得猶如一個瞬間般悄然逝去。厲行想念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


    於是這輩子,他為能擁有一段在特種大隊服役的軍旅生涯而驕傲、無憾!


    六年,又漫長得似是一個輪回。仿佛再多一天,厲行都承受不了對賀熹想念的煎熬


    所以這輩子,他為能擁有一個讓自己愛到刻骨的女人而幸福、滿足!


    厲行覺得,他何其幸。無論是從事的事業,還是將要攜手一生的伴侶,都是至愛惟一。


    情場給力,戰場也必然要得意。


    厲行如是想,低下頭無聲地笑了,自信傲氣的那種。


    萬籟俱寂,又恰逢上弦月西墜,伸手不見五指的訓練基地安靜得仿佛沒有一個人存在。然而,那些蓄勢待發的狼群們卻已在暗夜中悄無聲息地分頭行動了。


    當靜默的無線電終於有了動靜,在計劃時間內得到與預想偏差不大的戰場訊息,厲行眼眸裏升騰起犀利與警惕。那是一名職業軍人在開戰前昔,嗅到火藥味時特有的表現。


    抬腕看表,嘀噠聲中,厲行沉聲道:“全體注意,原定計劃不變,看綠色信號彈行事。”話音消彌,時針指向整點。


    分秒不差,天將破曉之時,象征開戰的綠色信號彈衝天而起,轟然炸開。一時間,方圓百裏的寂靜與安寧被徹底打破,火光衝天,槍聲大作。


    一場由軍區組織的年度對抗正式開始。此時,紅藍兩軍均已完成兵力調集。“紅軍”是有著王牌兵團之稱,由特種兵出身的厲行任指揮官的五三二團,對手則是由赫義城親率的正規的“藍軍”模擬部隊。


    此一仗誰勝誰負,戰過自有分曉!


    半生熟49


    果然如厲行所料,邢克壘正是藍軍的第一梯隊。


    根據赫義城的部署,由其手下愛將邢克壘率領師屬裝甲偵察營為先鋒部隊,對抗紅軍在綠色信號彈亮起時即時掀起的第一輪強勢進攻。


    照常理分析,赫義城完合可讓擅攻擅守的邢克壘率先發起進攻。畢竟此次對抗沒有時間限製,不以戰損比論英雄,如果能速戰速決、一蹴而就,不是贏得更體麵更風光?要知道,赫參謀長曾經可是賀團長手下敗將,收複失地的用心和決心肯定是有的。


    但是,那樣的話會不會缺少了點……刺激感?加之少校參謀邢克壘一臉淡定地說:“五三二團素有‘常勝將軍’之名,現下又如虎添翼地有了一位特種兵出身的指揮官,何不借此讓我們的弟兄領教一二,順便給他們提個醒兒,免得他們一天天的覺得自己挺行!”


    領教?是一探虛實吧?好吧,傳說特種兵喜歡鑽研戰術,赫義城也早有一探究竟的想法。眼下機會來了,當然不能錯過。所以盡管他給出一副你小子夠險惡的表情,還是拍板同意了。於是,就了有眼前這一幕邢克壘決戰安基的戲碼上演。


    根據原定作戰計劃,安基率一個加強連的兵力發起首輪進攻,希望搶在三十分鍾之內突破藍軍防禦。相比安基的急於求勝,邢克壘就更不是省油的燈了。粗獷的個性和俊朗的外表不成正比的少校同誌,雄性得無人可及。


    抹了油彩的臉上看不清表情,惟有黑眸中迸射出的灼灼目光召示出他莫名的興奮。在得到赫義城出擊的指令後,恭候多時的邢克壘對著耳麥喝道:“集中火力防禦,扼守第一線防禦陣型!”


    刺鼻的火藥味撲麵而來,震天的殺聲由遠及近,密集的炮火橫掃在半空中,呼嘯著襲向藍軍陣地。緊接著,伴隨低沉的引擎聲,偽裝得與周圍樹木混然一體的藍軍步戰車如孤狼般殺出來,眨眼之間已成功搶占了林地間最有利的通道。與此同時,車上的槍炮毫不留情地射向紅軍坦克。


    轟鳴的槍炮聲激烈、刺耳。


    首戰不利的安基迅速整理隊形,繼續進攻。


    艱難本在意料之中,多堅持一分鍾距離勝利就更近一步。獲知安基重新組織衝鋒,厲行按住袁帥的第二梯隊不動,冷靜地指揮道:“分散力量自左右翼攻擊!一麵避開藍軍火力,一麵抄他家!”


    掂量了厲行話的份量,安基下決心對手下的兵說:“三十分鍾!我們一定要做到!”隨即果斷地傳達指揮官的命令:“品字形散開,包抄藍軍!”


    於是,安基的第一梯隊迅速變換隊形,行進間持續開火。


    很快局勢又被扭轉過來,猛烈火力掩護下,紅軍暫時壓製住了藍軍。


    赫義城麵色平靜無波,他適時改變策略,下令:“集中力量,逐一擊破。”對方分散,他便集中。比的就是誰的速度更快。或許,這正是所謂的搶占先機。


    不愧為手下愛將,赫義城的指令發出的同時,邢克壘那邊已經有所動作。步戰車全速變陣的同時,車上的高射機槍無情地掃向紅軍,仿佛吃人般要掃清眼前的一切障礙。


    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仿佛是在向對手示威:擋我者死!


    如此正麵的交鋒,沒有傷亡就不正常了。伴隨著激烈的交火,紅藍兩軍的步戰車車體均有感應到激光光束。白煙升起時,有戰士“陣亡”。


    一波交鋒結束,趁著雙方都在構築新工事時,厲行與赫義城很有默契地同時問部下:“戰損情況如何?”


    像是商量好的,安基與邢克壘雙雙答:“五輛退出戰鬥!”


    居然沒占到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然後當然是,繼續打!


    槍炮聲不斷,兩軍的戰士情緒高漲,血液沸騰。


    在戰損比持續持平時,賀泓勳開始揉太陽穴了,負手站在沙盤前,他側頭問厲行:“打算死磕到什麽時候啊?”嘴上如是問,心裏卻覺得打得過癮,完全忘了戰後又要被小妻子的小舅舅以開會之名荼毒耳朵了。


    棱角分明的臉上劃過神秘的笑,厲行抬腕看表,胸有成竹道:“再堅持五分鍾,肯定能包了赫參謀長餃子。”


    與政委寧可磊對視一眼,賀泓勳萬分深沉地嗯了一聲,“看來今天有望回家吃晚飯。”


    厲行淡然一笑。


    然而,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即便安基咬牙挺過了五分鍾,戰勢依然沒有朝厲行預想的方向走。


    其實,厲行讓安基打頭陣也並不是真的指望攻得下邢克壘的防禦。憑借對赫義城為數不多的了解,他有理由相信赫參謀長安排邢克壘開局,必是抱著攻必克,守必堅,戰必勝的決心卯足了勁要收拾他的。而他之所以安排老將出馬,隻是希望安基發揮作戰狠猛的特點拖住邢克壘,盡可能地削減藍軍第一梯隊的戰鬥力,為隨後的搶占高地保存實力。也就是說,安基所率領的梯隊實際上根本不是最精良的第一梯隊,反而被厲行按在手裏,以袁帥為首的第二梯隊才是真正的主力。


    說得再通俗易懂點就是厲行把《田忌賽馬》的故事轉換成了軍事戰術。同樣的戰士,隻是調換一下出場順序,先不避短後再揚長的為下麵的戰鬥積蓄更強大的力量。


    後來,軍區盤點經典軍事戰術,厲行這一仗也被列入其中。當然,這是後話


    紅軍第二梯隊與藍軍第一梯隊打了個平手,接下來的情況對赫義城就十分不利了。此時,厲行掐在手裏的還是精兵良將,邢克壘的第一梯隊卻已經不幸地陣亡過半了,哪怕安基並沒占到絲毫便宜。


    能否按照預先製定的計劃吃掉五三二團?


    答案是:想吃,但似乎很難消化。


    所以如何吃掉它,這是對赫義城的一場考驗。


    前方邢克壘仍然不斷地組織防禦,但傷亡隻升不降。就在赫義城準備調集第二梯隊接替第一梯隊的防守扼守陣地之時,忽然接到情報:“有人跨出預設陣地向白城推進,這是違規。”


    那邊厲行接到同樣的訊息。深邃的眼裏湧起犀利的光芒,他透過耳麥沉聲問:“怎麽回事?報告方位!”


    陳衛東:“戰前偵察任務完成,返回一號陣地待命,完畢!”


    袁帥:“第二梯隊到達戰前指定位置隱蔽,完畢!”


    韓亦初:“距離426高地一公裏處,完畢!”


    戰毅:“……”


    聽全體尉官匯報完所處位置,賀泓勳皺眉:“有蹊蹺。不可能是赫義城的人。”


    厲行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他否定了另一種可能:“這是年度演習,全軍都在備戰,不可能是別的部隊在訓練。”


    那麽,究竟是誰攪進如此重要的演習之中呢?


    難道是……導演部?


    沒錯。此次演習軍區是打破了常規的。對抗的焦點根本不是以厲行和赫義城為代表的“紅藍”兩軍。以控製白城為終極目標沒錯,搶奪355高地也是必須的,問題的關健在於:和誰搶奪?


    所以,在“紅藍”兩軍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由軍區首長欽點的一支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的特種分隊正悄然向355高地推進。實標上,他們才是“紅藍”兩軍真正的“敵人”,用以考驗王牌軍的戰場判斷能力和實際作戰能力。


    厲行和赫義城都停止了指揮。相隔甚遠的臨時指揮所裏,他們都在思考。


    沒有得到新指令的安基和邢克壘也像是打累了一樣,透過潛望鏡虎視眈眈地注意著對方,按兵不動。


    這時,通訊員報告:“目標小分隊持續向白城推近,行進速度六公裏。”


    一分鍾之後再報:“出現二號分隊,初步判斷是向355高地推進,行進速度七公裏。”


    預設陣地外通向白城的路不易走,所以以六公裏的速度連續不間斷地快走,而去355高地的路相對平坦,於是采取七公裏如同小跑的速度行進。同樣的訓練有素。思及此,厲行的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他命令:“炮兵連長,給我轟!”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聞言,炮兵連長即時喝道:“開炮!”


    轟隆聲隨即響起,巨大得幾乎撼動了整個戰場。煙霧繚繞中,特種分隊即時停止了前進,且有白煙冒起。然後,超高分貝的爆炸聲接踵而來。憑借變換的節奏,野戰部隊的指揮們恍然大悟,那是領先了他們一代的殺傷武器所具備的攻擊力。


    特種大隊!厲行有了答案。


    白煙?演習的標誌性物件。開炮打掩護?參戰的明顯表現。幾枚炮彈就試出來了,這代價值。情緒忽然亢奮了,厲行挑眉看向賀泓勳:“看來不是自由發揮這麽簡單。怎麽樣,打嗎?”


    賀泓勳的興致也來了,“作為指揮官,請參謀長全權決定。”


    厲行果決地說,“那就幹!”即時進入狀態,他邊思考新的戰略布置邊對戰毅說:“給我想辦法接通藍軍無線電。”


    一分鍾後,赫義城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他平靜地問:“你想違規嗎?”


    厲行笑:“請示首長要不要共同作戰,消滅不明敵軍。”


    猜測著某種可能性,赫義城問:“收拾了他們我們再繼續?”


    厲行讚同:“內部矛盾內部解決!”


    實際上赫義成也是好戰份子,他爽快地說:“成交!”


    於是,原本視對方為敵人的紅藍兩軍即將聯手作戰。


    當安基和邢克壘接到指示,他們迅速調整各自的隊伍,全速向白城和355高地推進。而事先埋伏好的梯隊則按兵不動,等待第一梯隊的戰友到達後一起發起總攻。


    兩方即將接應之時,特種分隊忽然有了大動作。眼看安基和邢克壘的攻勢被其強大的火力瓦解,厲行和赫義城同時出擊,兩方的地麵壓製火炮及高射炮聯手合作,一陣地動山搖中,總算以超強大的火力勉強壓製住特種分隊的突然進攻。


    赫義城朝著耳麥感慨:“這要是拿下了白城,也有點勝之不武啊。”


    “那你站著別動讓他們向你開炮。”回應他的是賀泓勳。


    赫義城想說我現在最想轟了你,結果一枚炮彈落在他臨時指揮所前方,把他藍軍的無線電指揮係統炸斷了。


    厲行被耳麥突來的聲音震得皺眉,隨後聽賀泓勳自言自語道:“這下熱鬧了。”~


    明白賀泓勳是擔心藍軍亂了陣腳,厲行透過電波說道:“在藍軍指揮係統中斷期間,所有到達白城和355高地的部隊,都由我指揮。現在,我把決心改得更為明確些,白城要控製,355高地要拿下。另外,”停頓了下,厲行擲地有聲地甩出八個字:“集中力量,殲滅敵軍!”


    殲滅?!如此氣勢,惟王牌軍才會有的——雄風。


    半生熟50


    “紅藍”兩軍反應之快令特種大隊驚訝,其總指揮夜亦命令二分隊以重火力掩護,一分隊則加速向白城推進,到達指定地點後拆分成兩個小隊分別負責搶占355高地和控製白城,計劃中午十二點整結束戰鬥。


    在特種大隊持續向白城推進之時,安基和邢克壘也在全速趕過去。與此同時,厲行下令由炮兵連對付特種大隊二分隊,盡全力壓製其火力,以確保安基和邢克壘的兵力在向白城推進之時的人身安全。


    炮兵連的戰鬥力相當強悍,火力猛烈得幾乎令特種大隊二分隊抬不起頭。


    聽著通訊員匯報的一組組數據,賀泓勳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去年對抗他夜亦以一換十還根我說輸了,今年也換他鬱悶鬱悶。”側頭看看神情淡漠的厲行,他好奇心起地問:“以前在特種大隊和普通部隊對抗時,你們什麽心裏?有沒有那種無所不能的優越感?”?


    “老a嘛,難免牛點。”厲行無所謂地挑了下眉,自暴糗事:“第一次參加對抗弦繃得挺緊,可沒想到對手太不濟,三兩下就解決了。身為菜鳥,我們那批兵當時有點得意忘形,以為天下舍我其誰。大隊長麵上沒表現出什麽,隻是隨後安排了一場內部演習。結果可想而知,我們被老兵狠收拾了一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厲行的性子才漸漸穩下來。所以說,萬事皆有因。戰鬥中厲行超強的抗打擊能力完全是在老兵的捶打下練就出來的。


    賀泓勳朗聲笑:“難怪你小子謹慎得很,原來是被揍得多了。”


    厲行想起對抗時老兵恨鐵不成鋼的說:“不會打還不會挨打啊?!裝什麽死?起來!”


    “虧吃多了自然就知道小心。”塗了油彩的臉上揚起一抹笑,厲行以玩世不恭的口吻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能打的人都是被打出來的。”


    聞言,包括賀泓勳在內的指揮所裏的軍官們都笑起來。


    難怪五三二團在整個集團軍都有名。如此緊張的氣氛下,他們居然還能泰然自若的調侃。這種心理素質,不是誰都有的。


    這時,特種一分隊與厲行和赫義城布置在355高地附近的兵力遭遇。


    接到厲行的指令,袁帥率領第二梯隊攔下特種一分隊,與其正麵交鋒。


    然而,哪怕經過打磨的袁帥已變得穩重、謹慎許多,可到底不是遠距離的重火力交鋒,一對一對峙下來,普通部隊的兵怎麽可能是特種兵的對手?結果可想而知,根本討不到絲毫便宜。好在安基及時趕到,發揮步戰車的優勢,使局麵得以控製。盡管如此,陣亡數據依然很可觀。


    在安基率領他的兵和特種一分隊激烈交火時,尚不知曉導演部真實用意的邢克壘按住兵力沒有動,而是悄無聲息地命令藍軍第一梯隊搶占了最有利的地形,觀戰。


    於是,戰火紛飛的白城裏就出現了這樣的畫麵:安基、袁帥和夜亦的兵打得熱火朝天,邢克壘卻在一旁悠閑地看熱鬧。


    特種兵果然不是鬧假的,手裏確實有真章。看情況不妙,安基邊指揮隊伍散開,邊對著耳麥吼:“火力太猛,人又越打越多,請求支援。”


    厲行已經又抽調了兵力正全速趕過去,可憑他的判斷安基他們明明可以堅持得更久,他問:“邢克壘到了沒有?”


    安基怒了:“他tm旁邊看熱鬧呢,根本沒幫手。”


    賀泓勳皺眉:“據說邢克壘屬於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的主兒,怕是不會配合我們。”


    對於赫義城手下桀驁不馴的邢少校厲行略有了解,稍作思索,他冷靜地對安基說道:“再堅持五分鍾,他要是還不動我拿炮轟他!”


    五分鍾過後,邢克壘的第一梯隊沒有動靜。


    厲行毫不猶豫地命令炮兵連長:“目標藍軍五號步戰車,開炮。”


    不是聯合作戰麽,怎麽內訌起來了?


    炮兵連長一愣,以為指揮官下錯命令了,遲疑了下沒有動作。


    見狀,厲行冷凝了聲音:“你耳背嗎?我讓你開炮!”


    炮兵連長不敢怠慢,即時開炮。


    緊接著兩聲轟隆巨響,邢克壘旁邊的那輛步戰車被擊中,冒起了白煙。


    當即反應過來是紅軍幹的好事,邢克壘窩火的罵道:“等老子吃掉他們再跟你算帳!”然後他麵色嚴峻地發布命令:“高射炮排掩護,炮長,二炮手準備。”出擊前又補充了句:“別打錯了啊,目標是揍紅軍的那幫孫子!”


    請將不如激將。邢克壘果然分得清形勢,即時助戰紅軍。


    接下來的場麵相當震撼。“紅藍”兩軍以高於對方一倍的兵力和特種分隊打得難分難解。持續升高的傷亡數據令演習總導演都皺眉了,卻沒沒讓安基和邢克壘氣餒,反而更加激發了他們的鬥誌。


    在新一輪攻勢被瓦解後,邢克壘一麵按厲行的指令迅速調整隊形,一麵以冷沉的聲音砸出四個字:“揍他娘的!”話音未落,已經和安基、袁帥一馬當先衝了上去。


    可是,就在他們掀起一輪又一輪的攻勢時,特種大隊居然搶先一步占領了355高地。


    這意味著,白城即將失守?!


    按照演習規定,誰控製了白城誰就贏。


    然而當厲行獲知這個消息,他果斷砸出三個字:“給我搶!”


    這算不算違規?與賀泓勳對視一眼,寧安磊的眼裏寫滿了疑惑。


    仿佛洞悉了團長和政委的心思,厲行解釋:“演習的規定是‘誰控製了白城誰贏’,沒有說‘誰先控製誰就贏’不到最後,決不放棄。”


    是啊,既然對抗沒有時間限製,在尚有兵力的情況下憑什麽認輸?賀泓勳讚同厲行的決定,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激讚。


    在雙方的不斷搶奪中,直到下午一點整,不止是白城,連355高地沒有被任何一支部隊完全控製。對於這樣的局麵,除了令導演部很震驚外,更加惹火了夜亦。


    考慮到五三二團的綜合實力,結合去年對抗的經驗,夜亦在作戰略部署時其實已經非常謹慎了,派出的隊員相較以往也是最多的,卻沒想到依然打得如此艱難。對於有著老a稱號的特種部隊來說,目前的結果,可以說是恥辱。


    為扭轉戰局,夜亦親自率領最優秀的狙擊手,揚言在一個小時之內解決紅藍兩軍所有的狙擊手,掃清一切隱在暗入的阻礙,助特種分隊一舉拿下白城。


    而他的這份指令,輕而易舉就被有著電腦天才之稱的戰毅截獲了。


    戰毅如實向厲行報告:“夜亦說,他要領教一下五三二團代號‘判官’的指揮官的厲害。”


    到底還是因為厲行拒絕夏知予心有怨氣。賀泓勳歎氣:“看來這筆帳得記在小七頭上。怎麽辦,你這個梅蘭芳不上台,戲不好開場啊。”人家就差指名道姓說要找厲行單挑了,他們也不能裝作不懂吧。


    深邃的眼底浮起冷意,厲行身上莫名散發出一種凜然的殺意,他語氣淡漠地說:“既然夜亦如此看得起我,盛情難卻,我隻好奉陪到底了!”


    原本厲行手臂掛傷不宜讓他參戰,可現在夜亦公然下了戰書,於公於私厲行不出麵似乎都說不過去。況且現下的情況對“紅藍”兩軍也很不利,想要穩住戰局,也確實需要一個具備實戰經驗的人上陣。那麽縱觀全團,惟有厲行適合與夜亦一較高下。


    什麽叫勢均力敵?王牌的作用就該適時發揮。可是……賀泓勳的顧慮在於厲行的身體。為了警隊的集訓,為了這場演習,為了賀熹參與的案子,這段時間以來,厲行已經透支了體力,如果再帶兵親赴戰場,賀泓勳擔心他舊傷複發。


    洞悉了賀泓勳的心思,厲行冷靜地分析形勢:“據說夜亦是狙擊手出身,沒有失敗記錄。如果在關健時刻讓他的狙擊組搶占了先機,這一仗我們就輸得冤枉了。”


    見賀泓勳沉默,寧安磊建議:“我們的狙擊手也很優秀,正好借此機會磨練一下。”話雖然這麽說,但寧安磊心裏明白,普通部隊的狙擊手和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存在很大差距。比如,特種部隊訓練出來的狙擊手心跳都是有規律的,一分鍾六十次。而普通部隊的狙擊手幾乎沒人能做到,至少五三二團目前沒有。當然,厲行除外。


    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賀泓勳正想表態,卻聽通訊員報告道:“三號陣地、五號陣地的狙擊手‘陣亡’,退出演習。”


    時間緊迫,再拖延下去隻會失去戰機,厲行以強硬不容反駁的語氣當即宣布:“我是總指揮,由我決定。”


    臨出發前,厲行派人到連接“紅藍”兩軍戰場的一條必經之路上迎赫義城。他判斷,如果藍軍的無線通訊係統持續中斷,憑借赫義城的戰場經驗應該會摸向他們的指揮所來。然後,他作下一步的戰鬥部署:“所有人堅守陣地,盡全力消耗敵軍。萬不得已時韓亦初可撤一半兵力到白城。355高地丟了可以再搶,白城失守我們就輸了,明白?”


    安基、袁帥、韓亦初都是五三二團的人,對於厲行的命令自然無條件執行,他們同時應:“明白!”


    邢克壘打得正起勁,聞言他對著耳麥說:“任務有點重啊,我們行不行哦。”


    整裝待發的厲行踩著軍靴往外走,神情冷厲地擱下話:“不行的話摘你肩章!”


    邢克壘聞言沒好氣:“用不用這麽狠啊?我不過謙虛一下。”隨後他幹勁十足地喝道:“十車並射!”


    直到這一刻,賀泓勳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此次演習有個莫名的規定,除總指揮外,任何人不能指揮作戰。也就是說,如果赫義城不到位,即便厲行上了戰場,賀泓勳也不能代理指揮官一職。所以說,藍軍的通訊係統被破壞,其實是導演部刻意安排的。至於迫使厲行上陣,除了局勢的需要,也是夜亦的一種挑戰。那麽在厲行趕到白城前,在他無線電必須保持靜默的情況下,確實隻能靠邢克壘和安基等人死守強攻了。


    記得賀泓勳曾經說過:“夜間作戰是我軍的優勢。”可此時正值午後,厲行等人極不好隱蔽,更無法像上次賀泓勳帶人趕赴戰場時能借助夜色掩護造勢,加之夜亦早有準備,沿途安排了特種兵對厲行圍追堵劫,至使行進極為艱難。


    好在受過特殊訓練的厲行叢林作戰經驗十分豐富。在他的帶領下,五三二團的戰士不止在零傷亡的情況下穿越了導演部假設的沼澤地障礙,還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鍾以水路抵達了白城。


    在驕陽下保持著旺盛的戰鬥力,到達指定位置後,厲行命令戰士全部棄步戰車化整為零潛入附近的樹林隱蔽起來。一方麵瓦解特種大隊的火力優勢,也使持續作戰的戰士得以休息。而他則與夜亦周旋,消耗著特種大隊最精銳的狙擊小隊。


    特種大隊服役期間,厲行有“判官”的代號。判官,是對最優秀狙擊手的稱呼。由此可見,他射擊的精準度有多高。所以,特種大隊的狙擊手在同樣是特種兵出身的厲行麵前,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加之厲行親手訓練出來的狙擊小組相當給力,連連報銷了對方三名狙擊手,使得“紅藍”兩軍士氣大振。


    這時,靜默的無線電裏傳來赫義城低沉的聲音,他點將道:“邢克壘、安基、袁帥、韓亦初……報告方位。”


    等軍官們一一報告完位置,隱蔽在草叢裏的厲行低聲道:“來得很是時候。”


    赫義城坦然一笑:“還得多謝你相迎。”


    瞄準鏡裏的樹枝幾不可察地抖動了下,厲行迅速扣動扳機。目標冒出白煙之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身滾至別處,端槍警戒間已再次隱蔽起來,然後才壓低聲音說:“決戰在即,可以啟用你的‘禦林軍’了嗎?”


    赫義城一愣:“你知道我的第二梯隊埋伏在哪兒?”


    “你不會以為我笨到認為你隻有邢克壘一支精銳吧?”厲行沒有正麵回答,隨後提示:“束文波現在所處的位置搶奪白城最有利,適合打突擊戰。”原來,他已經發現赫義城手下另一位少校參謀束文波率領的第二梯隊埋伏的位置。


    赫義城咬牙:“你小子給我記住,咱們必須較量一下。”


    厲行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瀾,他淡淡地回應:“隨時奉陪!”


    見赫義城鬱悶得手都握成了拳,指揮所裏的賀泓勳憋不住笑了。


    橫了賀泓勳一眼,赫義城指揮道:“邢克壘,限你二十分鍾之內拿下355高地。束文波率領第二梯隊與紅軍協同作戰,搶占白城!”


    聽出老大的火氣,邢克壘與束文波鏗鏘有力地應:“是!”


    接著,厲行低沉的聲音透過電波在空氣中散開,全體參戰將士聽到他說:“各歸各位!所有人準備,一分鍾後發起總攻!”一字一句。


    一分鍾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紅藍”兩軍與特種大隊進行最後的較量。


    355高地的搶奪猶為慘烈,經過幾輪激戰,先前未有大動作、實力保存得當的韓亦初將一路特種大隊的人馬困在了死角較多的426高地,為藍軍分擔了一部分壓力。之後,由邢克磊將師屬裝甲偵察營的營旗八麵威風地插在了355高地之顛。


    奪得製高權,藍軍的火力優勢得以發揚。在其掩護下,先前毫無傷亡的束文波的第二梯隊傾巢而出,與安基、袁帥一起攻進白城。


    這邊,白城的搶奪異常殘酷。


    那邊,均剩下兩名狙擊手的厲行和夜亦進入最後的對峙。


    狙擊步的瞄準鏡裏,偽裝得與周圍草叢混然一體的夜亦率先被鎖定。


    厲行摒息,遲遲沒有扣動扳機。


    如果不能一舉擊中,憑夜亦的反應,他脫身的可能性為零。


    可至今沒有失敗記錄的厲行為什麽會有顧慮?怎麽不能一舉擊中?怎麽會?


    沉默中,厲行將頭抵在狙擊步上。


    他,放棄了射擊?


    而他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使得夜亦終於發現了他。


    以紅色光圈鎖定厲行的那一瞬,夜亦是興奮的。然而子彈出膛後,他後悔了。


    厲行的反應完全出人意料。原本還低著頭的他,仿佛看到了夜亦的一舉一動,根本就是在夜亦扣動扳機的同時他就有了動作。


    就地翻滾、起身奔跑、行進間射擊,這種看似瘋逛的衝鋒舉動快速迅捷到令人匪夷所思。密林中子彈橫飛,厲行動如脫免的身影依據地形地物的掩護,竟然避開了特種大隊兩步狙擊槍的瞄準。


    當夜亦反應過來一槍落空,分別埋伏在他九點和三點鍾方向的特種大隊的兩名狙擊手被厲行射出的子彈擊中,都翻了白牌。再看夜亦,同時被紅軍兩道紅色的光圈鎖定。


    撕下臂章時,夜亦看向迎麵而立的厲行,他說:“我隻想知道你的視力什麽時候恢複的。”


    半生熟51


    提到厲行的視力,在警隊集訓時,夏知予來到五三二團為參訓隊員講解槍械知識那天厲行演示八百米移動靶射擊後,賀泓勳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因為以厲行的射擊成績,賀泓勳實在看不出他視力有什麽問題。可當初厲行調回五三二團時,老首長確實在電話中說他在執行任務時*****受傷,導致裸眼視力下降。


    裸眼視力下降對於一個狙擊手而言是致命的,尤其是一名“判官”級狙擊手。


    誰都知道報考軍校對於眼科項目,也就是視力有著明確且嚴格的規定。比如技術類、指揮類專業,特種兵與普通兵種,視力要求都是有所不同的。而作為一名狙擊手,要求首發命中,百分百精確,雙眼視力必須達到2.0以上。


    原本厲行的裸眼視力是極好的,但由於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子彈擦過臉頰,距離眼部太近,造成視網膜受傷,他的裸眼視力就達不到狙擊手的要求了。這也是他不適宜繼續留在特種部隊的原因之一。也就是在那次重傷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厲行沒有碰過槍。


    在特種大隊服役期間,厲行是固定使用同一把槍,對於槍的性能比熟悉戀人賀熹更甚。而經過長年的訓練,他已經和槍融為一體了。即便沒有握槍時,手也會時不時端成持槍的姿勢,甚至下意識做出輕彎食指,扣動扳機的動作。說通俗點,就是職業病。


    後來,厲行身體的各項肌能漸漸康複,在外人不知曉的情況下,他開始恢複訓練。一直以來,身為參謀長的厲行每天的訓練強度都比五三二團,確切地說是普通部隊的兵訓練強度要強。比如他每天會負重20公斤跑5000米,訓練射靶1小時等等,而且在有時間的情況下,他堅持每周進行一次越野行軍。


    有句話說:“當兵才知道自己的骨頭硬不硬,當兵才知道什麽是孬種和英雄。”別人看來或許覺得厲行被特種大隊訓瘋了,自己找罪遭。其實不然,對於那樣的生活方式,對於那種訓練強度,他已經完全適應。一旦停止,反而不習慣,覺得空。


    也就從那個時候起,厲行重新端起了槍,不止在能見度很底的情況下練習射擊,還堅持以心髒計算目標移動的速度。因為心跳影響射擊精度,厲行每次都把握住開槍的最佳時機——兩次心跳之間的一秒鍾。


    記得警隊集訓期間,進行臥姿裝*****訓練時厲行小露過身手。對於他創造出的匪夷所思的成績,參訓隊員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他們並不知道當時厲行根本就是一般發揮。就在剛剛和夜亦交手時,厲行不止在行進間射擊擊斃了兩名特種大隊狙擊手,更是在跑動間拉動槍栓,直接將子彈塞進槍膛,整個過程用時兩秒,基本上違反了自然科學規律。


    這不僅僅是速度問題,更是對射擊精度的挑戰。要知道,厲行奔跑的速度相較常人已經是出奇的快了,而換上子彈後又迅速射擊,在完全沒有瞄準的情況下一槍命中狙擊手,動作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說不是厲行的視力恢複了,而是他射擊時不單單以眼去判位目標的位置,而是用心。什麽叫心眼合一,應該就是他這樣的境界。當然,心眼合一背後又付出了多少心血,沒有親身經曆的人,沒有發言權。


    厲行不會和夜亦深說這些,將目光投向遠處,他說:“醫生說沒有恢複的可能。”依當時的情況,眼睛沒報銷已是萬幸。他早已接受事實。


    視力達不到狙擊手的標準,射擊精準度超越狙擊要求。


    “判官”的代號,厲行當之無愧。


    夜亦不願卻不得不承認,他服了。


    被狙擊步鎖定判定“陣亡”的夜亦此時已退出演習,無法指揮。坐在草地上,目光望向戰火紛飛的白城方向,他以半感慨半傷感的語氣說:“今天這一仗是我十五年軍旅生涯敗得最徹底的一次。”


    厲行站在一邊,任由額頭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來,他沒說話。


    紅軍的兩名狙擊手繼續參加戰鬥,密林間,惟有厲行與夜亦席地而坐。


    耳麥裏,先是傳來駐守355高地掩護安基等人攻城的邢克壘的聲音,他向指揮官報告說:“特種大隊出動了‘鐵軍’小隊,開始組織衝鋒。”


    接著是赫義城冷沉的聲音,他命令:“鐵軍?我赫義城沒領教過!吃掉他!”


    邢克壘的嗓音低沉醇厚,他應:“明白!”


    遠處,槍炮聲持續,撼動了整個戰場。


    直到一枚象征演習結束的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訓練基地終於恢複了安靜。


    沉默被夜亦打破,仰躺在草地上,他提及了一個和軍演完全無關的話題:“知予哪裏不好,怎麽你就是不肯接受她?”


    厲行側身,神色平靜地反問,“你覺得賀熹哪裏不好?憑什麽我就一定要舍她選別人?”


    好與不好,向來不是衡量愛的標準。


    一道沒有答案的問題再無法繼續下去。


    夜亦無言。


    對抗結束。導演部的判定結果隨後下來,不無意外地,殲滅了特種大隊整整一個分隊,最終控製了白城的紅軍五三二團和藍軍模擬部隊,勝!


    聽到訓練場上驟然間響起的歡呼聲,厲行笑得很淡定。


    忽然就想給賀熹打個電話。


    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賀熹甜糯的聲音傳進耳裏,厲行聽到她柔且急地喚:“阿行。”


    莫名地,心在這個瞬間軟得不行。


    厲行彎唇,不自覺放柔了語調,他問:“肩膀還疼不疼?”


    然而聽到的不是疼或不疼的回答,而是賀熹壓抑的哭聲。


    那端的她,忽然泣不成聲。


    她此刻的眼淚為何而落,厲行何嚐不懂?


    柔軟的心房泛起澀意,他溫柔地哄她:“傻丫頭,我打電話是報喜的。好了,別哭了,聽話。你不哭的話我告訴你件事,好事呢,想不想聽?”盡管麵上表現得平靜,可親手打敗夜亦,厲行還是興奮的。卸下矜持,他想說給賀熹聽。


    賀熹卻對他的所謂好事充耳不聞,隻是哽咽著低低地喚:“阿行……”


    厲行以慣常堅定的語氣應:“我在。”見她哭得傷心,他心疼了,轉而哄她:“在家嘛,沒出去亂跑吧?這次表現不錯,口頭嘉獎了……”


    這邊,厲行褪去戰場上的冷硬哄著賀熹;那邊,紅藍兩軍開始打掃戰場。


    見到夜亦,賀泓勳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他頗為得意地問:“怎麽樣夜隊長,你對我們部隊有什麽想法?”升任團長晉升上校的賀泓勳在軍銜上和夜亦平級,現在已經不必給某人敬禮了。


    說不上火是不可能的,夜亦的臉色自然不太好。瞄了眼賀泓勳的肩章,他心有不甘地說:“五三二團這根骨頭是越來越硬了,確實不太好啃。”


    夜亦說得沒錯,五三二團確實是根硬骨頭。這把鋼刀,沒有在賀泓勳和厲行手中卷刃。他們在任期間,但凡在演習碰上他們的部隊,無一幸免。所以說,赫義城也沒什麽鬱悶的,畢竟再怎麽說,賀泓勳和厲行都是他的部下,盡管有點不馴,甚至有時還對他這個“長輩”有點“不敬”,到底也是給他爭了臉麵的。算了,認了吧。


    原本紅藍兩軍都很低調沒有準備慶功宴,可如今風光無比地打敗了特種大隊,寧安磊提議熱鬧一下。和赫義城商量過後,賀泓勳大方地說:“所有人五三二團集合,經費算我頭上。”


    赫參謀長聞言笑罵:“破產三回都不夠!”


    隨後,寧安磊給團裏打電話安排,而赫義城等一行軍官則先行一步回五三二團。


    當兩輛越野車駛進家屬院,賀泓勳和厲行先下來。緊接著,兩道身影跑過來,撲進他們懷裏。


    她們的熱情把久經沙場的男人嚇了一跳。將賀熹的小腦袋扣在胸口,回過神來的厲行笑著逗她:“我的小七果然很熱情啊。等會再抱吧,我這身上髒死了。”話語間,卻是更緊地擁住了她。


    摟著小妻子,賀泓勳笑望著赫義城:“看見了吧,到底是我媳婦兒啊,舅舅也不行。”


    牧可抬手打他,然後跳到赫義城麵前挽住他胳膊:“小舅舅你看誰來了。”


    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赫義城看到賀雅言從樓道裏出來。然後不無意外地,某人沉下來的臉瞬間就多雲轉晴了。


    原本賀雅言是到五三二團給賀熹換藥的,結果聽牧可說他們聯手打敗了特種大隊要回來慶功,就留下來等赫義城。除了她,還有一位不速之客。因為擔心賀熹的傷,米佧軟磨硬泡向牧岩要來地址,獨自一人跑來看賀熹。這樣,四個女孩齊聚到賀泓勳家裏。


    邢克壘下車,看見首長們都有夫人相迎,感慨道:“喲,家庭日啊,讓我這種光棍情何以堪哦。”目光投到意外出現的米佧臉上,他笑言:“小妞,要是你不反對,咱倆湊合了?”


    眼波純真羞怯,米佧回敬他兩個字:“流氓!”


    半生熟52


    赫義城沒見過米佧。但因邢克壘的搭訕忍不住關注了下,覺得娃娃臉的小姑娘神情和牧可倒是有幾分相似,沒來由地多了幾分好感.將目光投到桀驁不馴的邢克壘身上,他臉一板,慢條斯理地提醒:“嚴肅點!”


    邢克壘聞言挑了下一側的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米佧。


    或許是顧及赫義城“長輩”的身份,或許天生就比賀熹和牧可穩當,見到準老公,賀雅言表現得比較淡定。在赫義城麵前站定,她體貼地用濕巾給他擦著額頭的汗,非常賢妻良母,非常符合“小舅媽”的範兒。


    赫義城嘴角越翹越高,可在小輩兒麵前還故作矜持,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來啦?”


    對於他時不時發作的“傻氣”賀雅言最無力了,於是平靜地說:“沒來,幻覺。”


    俊臉上浮起一絲紅暈,赫義城悄悄拽賀雅言的袖子,低聲說:“給我留點麵子。”


    打開他的手,賀雅言似嬌似嗔:“首長辛苦啦,給您備了茶點,快進屋吧。”說罷,還做了個請的手式。


    赫義城嗬嗬笑,攬臂摟住賀雅言的肩膀,得寸進尺地說:“同誌們辛苦了,一起吧。”`


    對於小舅舅的無賴牧可也無力了,挽著賀泓勳的胳膊,她惦起腳附在他耳邊小聲說:“看吧,等晚上回去肯定要被收拾。”


    賀泓勳笑而不語,隻掐了下小妻子的臉蛋表示讚同,然後招呼大家上樓。


    趁厲行回家洗澡換衣服的空檔,賀泓勳詢問賀熹和他的傷勢。


    賀雅言如實說:“厲行手上的傷等會兒我看了再說。小七今天早上有點發燒,我過來的時候給點了一瓶,現在退了。”


    牧可坐在沙發扶手上,胳膊搭在賀泓勳肩上,向首長匯報:“小七昨晚都沒睡,她嘴上不說,我猜是傷口疼,再有就是擔心厲行。”


    見賀泓勳皺眉,賀雅言解釋說:“小七的身材素質算好的了。不過這半年來接二連三的受傷,抵抗力有點下降,發燒是正常現象。”


    喝了口水,赫義城接口道:“賀熹素質過硬是沒錯,可畢竟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們家人怎麽想的,讓她從事那麽危險的職業……”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賀雅言打斷,她反問:“既然是我們家人,你瞎操什麽心啊?”赫義城嘶一聲,改口道:“你說咱們家人怎麽這樣,啊?”


    賀雅言沒好氣地推他一把。


    牧可和米佧則很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


    賀泓勳同情地拍拍“準妹夫”的肩膀,一本正經地提醒:“這屋裏大部分人都沾親帶顧,注意措辭啊。”赫義城揉太陽穴,心想有賀雅言鎮壓著,在賀泓勳麵前,他這輩子的身份地位算是上不去了。可對於有人判他“有妻徒刑”,他是該高興呢高興呢還是高興呢?


    一旁看熱鬧的邢克壘閑閑地說:“估計嫂子的警服也穿不了多久,你們是沒看到厲參謀長救人時的猛勁。說實話,我被震懾了。”忽然想到什麽,他笑了:“那個犯罪嫌疑人碰上他也夠倒黴的,被抓了還不是最慘,腳還被崩了一槍。”見眾人滿眼的問號,邢克壘解釋說:“當時嫂子已經獲救,但參謀長看到她肩膀受傷就急眼了,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賞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一槍,疼得那家夥抱著腳嗷嗷直叫。”


    邢克壘說得沒錯,當時厲行從陳彪手中救下賀熹,他確實開了一槍,不偏不倚地射在陳彪右腳腳麵上。等卓堯趕到現場時陳彪慘叫著躺在地上打滾,垂死掙紮般叫囂:“當兵的要殺人,當兵的殺人了……”


    卓堯當即明白過來是厲行開的槍,於是決定把陳彪刺傷老虎和綁走賀熹的帳一並算了。於是,他在周定遠將陳彪拽起來時以配槍槍托在他腹部狠力一擊,隨後抬腿朝他小腿踢去,同時以冷寒至極的嗓音吩咐手下:“帶走!”


    陳彪被打得踉蹌了兩步又倒在地上了,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沒有想到頭兒會有此舉動,周定遠怔了下才回過神來,然後以武夫般的粗魯提起癱在地上的陳彪往車上推,嘴裏不客氣地吼道:“鬼叫什麽,殺你還怕髒了手,態度放老實點!”


    當然,後麵的事情是厲行和賀熹不知道的。


    洗完澡,換了身幹淨的軍裝,一個整理利索的厲行又誕生了。


    賀熹幫他係扣子,嘴裏絮絮地說:“隻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讓我洗澡自己又洗,好像怕誰嫌棄你似的……傷口肯定沾水了,等會讓雅言姐給你看看重新包紮一下,別感染了……”嘮叨的樣子像個小媳婦。


    抬手摸摸她的臉,厲行聚緊了眉心:“黑眼圈怎麽這麽重?昨晚沒睡好?”


    賀熹側頭避開:“好意思說我,你的黑眼圈堪比國寶,一點也不帥了!”


    厲行輕笑:“演習就這樣,開打前誰也睡不好,你看團長他們還不都一樣。”俯身親親賀熹略顯蒼白的臉,他壞壞地問:“我不在睡不好吧?”


    賀熹嘖一聲:“正經點!”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為他係完最後一顆扣子。


    厲行彎唇,將賀熹抱進懷裏,低聲向“首長”請示:“今晚我不去辦公室在家睡,行嗎媳婦兒?”其實是擔心她睡覺不老實碰到肩膀的傷口。


    在他腰間掐了一把表示抗議,賀熹把小臉貼在他頸間輕輕蹭了蹭,默許了。畢竟,她也心疼他的勞累呢。厲行收攏手臂,把她抱得更緊了。


    之後,兩人去賀泓勳家,賀雅言給厲行檢查傷口。


    看著明顯拉傷的傷處,賀雅言有點生氣:“明知道有傷還上戰場?我說了不讓使力,全當耳邊風是吧?都是不要命的主兒,沒一個省心的。我們幾個算是倒黴了,整天跟著屁股後侍候你們這些大爺……”


    集體被訓的場麵頗為壯觀。無論是老哥賀泓勳,準老公赫義城,還是未來堂妹夫厲行,沒人敢吭聲,都隻能低眉順眼的洗耳恭聽。而牧可和賀熹則讚同地點頭,對賀醫生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


    慶功宴在晚上八點準時開始,地點是五三二團的大禮堂,夥食標準和過年一樣。


    遠遠地,傳來“團結就是力量,力量是鐵,力量是鋼……”的歌聲。米佧看到禮堂前簇擁著一群緑軍裝的男人。走得近了,她注意到一條紅地毯從禮堂前的第一級台階一路鋪到裏麵。


    黑亮的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米佧呲牙笑:“部隊可真好玩,搞得像頒獎禮似的。”


    不等賀熹說話,邢克壘笑言:“貌似走上‘星光大道’了吧?”


    米佧撇嘴不理他,拉著賀熹的手徑自往前走。


    到底是五三二團的地盤,賀泓勳走在最前麵,後麵依次是赫義城、寧安磊、厲行、邢克壘、安基等一眾軍官。至於賀熹她們四個女孩兒,則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在這個雄性的世界裏份外惹眼。


    對抗凱旋的軍官們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到了“貴賓席”。


    落座以後,雷鳴般的掌聲一浪掀過一浪,此起彼伏。


    盡管出身軍人世家,賀熹也是生平頭一回親身經曆這樣的場麵,尤其在赫義城的帶領下,眾軍官起身向參戰的戰士們敬禮時,她不禁想象著厲行在戰場上衝鋒的情景,內心忽然被一種叫作感動的情緒填滿了,她輕輕地握住了厲行垂在身側的手。下一秒,小手已被厲行反握住。


    接著,一名年輕參謀在賀泓勳耳邊說了幾句,然後賀泓勳朗聲說:“同誌們!”話音起,掌聲落。“今天,我們完成了年度演習的最後一戰,並取得了可喜的成績。讓我們共同舉杯祝願我們的國家繁榮昌盛,我們的部隊成為一支無堅不摧的勁旅!”賀泓勳的話簡短而鏗鏘有力,引來響徹整個禮堂的掌聲。


    部隊“酒風剽悍”是出了名的,況且今天又是慶功宴,身為指揮官的厲行,不死也得脫層皮。所以當政委寧安磊和師參謀長赫義城講完話進入最“奔放”的環節——入席喝酒時,賀熹開始衡量以她的酒量能為厲行扛住幾波敬酒的人。


    其實不止賀熹擔心,厲行也緊張了,哪怕緊張這種情緒他真的很少有。見參謀把賀泓勳、赫義城麵前的杯子都斟滿了酒,他以手掌蓋住杯口不讓部下倒酒:“說好了啊,我酒量淺,隻表示一下,不能多喝。”


    戰場上沒切磋成,赫義城本就不甘心。如今見他一臉戒備,頓時來勁了:“你喝不喝,要喝就把杯子遞過來。不喝,那今晚就不用回家了。睡什麽覺,我讓兵把你家鑰匙扔魚塘裏,耿直點!”


    哪裏是耿直不耿直的事啊,喝了他才是不用回去睡覺了,非吐死不可。


    厲行耙頭發,難得服輸地說:“我酒量真不行。”


    記起轟他步戰車的仇,邢克壘劈手奪過厲行手裏的杯子遞給斟酒的參謀:“參謀長你就別謙虛了,聽說嫂子是海量,在她的培養下,說你酒量不行誰信啊?是不是,弟兄們?”


    戰士們高聲回應:“是!”


    關健時刻賀泓勳站出來為厲行解圍,他笑著說:“邢克壘你行了啊。怎麽的,轟你輛步戰車有意見啊?還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告訴你,換我直接轟你指揮車。”


    心思被識破,邢克壘臉不紅心不跳地反駁:“賀團長你看你這話說的,我邢克壘是那樣的人嘛。”看向厲行,他頭頭是道地說:“厲參謀長我可不是灌你酒啊。你看你一個要持證上崗的人酒量不行怎麽行呢,難不成結婚的時候讓嫂子孤軍作戰?難得今天高興,喝吧,雄起!”說完徑自笑起來。


    見狀,整個禮堂的將士們都舉起了酒杯,氣勢十足地喊道:“雄起!”


    此情此景,酒量再不行也不可能不喝,厲行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就是被抬回去。思及此,他端起酒杯,憋著氣一仰而下,末了皺緊眉頭說了句:“要命!”惹得同桌的軍官哈哈笑。


    賀熹趕緊給他夾菜。厲行笑笑,桌下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


    接下來的局麵就不受控製了。當以邢克壘為首的“主攻群”打開了突破口,四周的人紛紛端起酒杯,“助攻群”“機動群”一次排開,加足馬力向厲行推進。後來,連賀泓勳和赫義城也沒幸免於難,被眾軍官圍上了。


    對於這樣的“集火猛射”,厲行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賀熹見狀站起來欲代他喝。然而這次厲行卻阻止了。


    以眼神譴責了她,厲行開口時語氣是罕有的嚴厲:“身上有傷不能喝!老實坐著!”然後利落地從她手中取走杯子,和敬酒的軍官碰過後自己幹了。


    結果可想而知,晚宴結束時,厲行醉了。盡管有賀熹扶著,他還是腿腳不太利索地先把桌子上的酒瓶碰掉地上,後又在踉蹌中踢翻了旁邊的凳子。總之,劈哩劈啦製造出一連串聲音。


    眾人“關切”的目光中,厲參謀長居然憨態可鞠的一笑,口齒不清地說:“見—笑!”


    賀熹被打敗了。承受著厲行身體部份重量,她沒好氣地說:“再不給你喝酒!”


    於是從那個時候起,喝酒這件十分具有技術含量的活兒,顯然成了厲行的內傷。


    半生熟53


    赫義城也有點喝高了。哪裏會允許他酒後架車,賀雅言隻好充當司機。本想先送米佧,結果邢克壘以不順路為名攔下了,在米佧哀怨而擔憂的眼神中,邢少校攬下了送佳人的美差。


    等他們都撤退了,賀泓勳親自送厲行回去。


    厲行的酒品顯然比賀熹好。盡管醉態盡現,但一點也不多話。所以哪怕是被賀泓勳架回去的,也絲毫不影響參謀長高大的形象。隻不過他一路上都固執地抓著賀熹的手不放,惹得賀泓勳頗有微詞。


    將他安置在床上躺好,賀泓勳拿出兄長的威嚴說:“我和你嫂子談戀愛那會兒可不敢當著赫義城的麵膩歪,否則就他那眼神兒都能把我殺了。這小子倒好,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啊。”


    賀熹微微臉紅,底氣不足地抗議:“你和一個醉鬼計較什麽啊?”


    賀泓勳抓住話茬:“醉鬼才危險。沒聽說酒後亂……”


    賀熹推他:“哥——”


    賀泓勳笑了,摸摸小堂妹的發頂,操起了賣白粉的心:“可不能讓我如花似玉的妹子輕易被騙了去,你看雅言我就沒看住,被赫義城得逞了。”


    牧可聞言嘶一聲,抬手賞了老公一拳:“你也醉啦?老大不小的人還亂說!趕緊回家,一身酒味。”


    小妻子的訓斥賀泓勳笑納了,邊往外走邊以玩世不恭的語氣囑咐說:“要是他半夜耍酒瘋,給我打電話,我收拾他。”賀熹失笑。


    以厲行那點不算酒量的酒量,今晚實在是喝得多了,現在酒勁上來,他頭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賀熹見狀,用溫水沾濕了毛巾幫他擦臉,他老老實實地任由她擺弄,隻是嘴裏低低地呢喃:“小七,小七……”手也不安份地試圖握住賀熹的。


    賀熹像哄孩子一樣耐心地哄他:“我在呢,你聽話啊,別亂動……”-


    厲行眯縫著眼睛,似乎是在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小七,然後皺著眉說:“難受……”


    醉酒的感覺賀熹再清楚不過了。坐在床邊,讓厲行枕著她的大腿,力道適中地給他按太陽穴:“一會就好了,忍忍啊。”


    厲行嗯了一聲,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半晌,或許是按摩起了作用,他聚緊的眉心漸漸舒展了。拉開賀熹的手,厲行變換了個姿勢,摟住了她的腰,嘟噥:“困了,睡覺……”


    要不是了解厲行的酒量,賀熹簡直懷疑這家夥裝醉占她便宜呢。醉得都快不省人事了還知道提出“睡覺”的申請,直接睡不就得了?思及此,她徑自笑了。


    肩膀有傷使不上力,賀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厲行的軍裝扒了,接著又把他軍襯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然後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等把他料理好,自己累得出了一身汗。


    看著趴睡的姿勢像個孩子的厲行,賀熹的心柔軟得不行。


    隻是靜靜的凝視,竟仿佛比擁抱更加親密。這種陌生而溫暖的感覺,讓她想哭。


    忽然很慶幸分開的時間裏堅持不肯忘記,而是不斷地以懷念的方式加深記憶。


    那記憶中的男孩,如今已成長為一個渾身充滿陽剛氣的男人。但無論怎樣,眼前這個叫厲行的男人隻是一個愛她疼她的普通男人而已。這樣的認知,讓賀熹覺得很幸福。而這種真實且強烈的幸福感,讓她情不自禁地將臉頰輕輕地貼在厲行結實寬厚的背脊上。


    到底,他們還是如願地在一起了。


    光想想,就覺得開心。


    根本控製不住唇邊的笑意,賀熹唇角上揚的弧度漸大。


    靜靜地趴了很久賀熹才熄了燈,躺在厲行身邊。


    將睡未睡間厲行翻過身來側躺著,仿佛清醒地記著賀熹肩膀有傷,他小心翼翼地扶高她的小腦袋枕在他手臂上,將臉埋在她頸窩,修長的腿則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搭在賀熹腿上,在沒給她增加多少負擔的情況下,親密而完全地將她控在懷抱裏。


    賀熹聽到他囈語般低喃:“小七……”


    然後,他的唇輕輕地碰觸她頸間的肌膚,吻得很輕很輕。


    其實,再強勢冷硬的男人也需要愛人身體的溫暖和他女人的溫柔。


    賀熹回抱著他,仿佛母親一樣給予他想要尋求的某種依賴。


    之後很快的,耳畔傳來厲行均勻的呼吸聲。


    酒後的他,比以往更安靜睡得更沉。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投射到賀熹臉上,將她恬淡柔美的笑容映照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在厲行懷裏,賀熹不知不覺睡去。


    次日清晨,賀熹被起床號吵醒,本能地想伸手拉高被子蒙住頭,卻發現整個人被厲行控在肢體下根本動彈不得。而他憨睡在自己身邊,大半個身子斜壓在她身上,姿勢親密。


    真是醉得不輕,居然連起床號都叫不醒了。


    賀熹彎唇一笑,抽出手胡擼一把他精短的頭發。


    想到部隊嚴明的紀律,到底還是要狠心下叫他:“阿行?阿行醒醒……阿行?”賀熹知道厲行素來覺輕,原本以為是醉得太厲害才叫不醒,結果卻發現他身體的溫度奇高。


    有了上次的經驗,賀熹的第一反應是:發燒!


    心中警鈴大作,賀熹一骨碌爬起來,掌心觸及他額頭,竟是滾燙。


    懊惱自己睡得太沉居然沒發現他身體的異樣,賀熹先給賀泓勳打了電話,匆匆洗漱過後換好衣服,等給他把軍裝套上時,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片刻沒有耽誤,厲行直接被送去了陸軍醫院。


    接著,是持續五天的42度的超高燒,厲行始終昏迷不醒。


    就在醫生研究新的治療方案時,賀熹沒有像上次那樣大吵大鬧,而是衝出了醫院。


    等賀雅言聞訊趕過來時,她拿了兩瓶60度的白酒回來。


    見賀熹解厲行的扣子,賀雅言急問:“小七你要幹什麽?”話語間,欲伸手拉她。


    賀熹避開她的手,以命令的口吻說:“你出去。別讓任何人進來。”


    賀雅言的神情是疲憊的,接連幾晚沒有休息好讓她大腦運轉跟不上賀熹的思路,她追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賀熹甩開她的手,“我說讓你出去!”迎視賀雅言的目光,她說:“你們沒辦法我來想辦法!”


    觸到她眼裏黯淡中透出幾份倔強的目光,賀雅言轉身出去了。


    病房的門關上,賀熹把酒倒在盆裏,準備在不摻水的情況下直接浸濕了毛巾給厲行擦身。可當她把厲行的上衣脫了,目光觸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時,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下來,一滴滴砸在他肌膚上。


    她早就該想到,他的肩章是多麽來之不易。一般情況,軍銜每四年晉一級。短短六年,他就從一個小小的少尉晉升到中校。六年,他連升四級。那是怎樣一種進步和榮耀,而這光鮮背後又流了多少的心血?賀熹想像不出。


    難怪他說:“不當兵不知道肩章為什麽那麽重!”


    原來,那是他用命換來的!


    難怪兩人已如此親密,他一個大男人甚至不肯在她麵前光個膀子。


    原來,他怕她看見他身上累累的傷痕。


    掌心顫抖著撫過他的□的上身,賀熹咬緊下唇壓抑著哭聲。然而最終,她還是趴在厲行胸口失聲痛哭,語無倫次地央求:“阿行你不要有事,你還要娶我呢,你快點醒過來啊……我以後都乖乖的,再也不氣你不欺負你了,阿行……”


    聽到病房裏傳來的哭聲,賀雅言的眼眶頓時也濕了。她沒想到厲行受傷後體質會變得如此特殊,沾酒就會令體溫中樞出問題導致高燒不退。她自責於沒能在慶功宴上阻止他喝酒。


    赫義城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賀雅言站在病房外抹眼淚。他嚇了一跳,跑過來急問:“厲行怎麽了?燒還沒退嗎?”


    賀雅言抬頭,淚眼朦朧地瞪他:“都怪你,幹嘛灌他酒啊?你知不知道他這次發燒就是酒精引起的?赫義城我告訴,要是厲行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完了!”


    盯著她的眼睛,赫義城的臉色沉下來,“胡說什麽呢!”聽到賀熹的哭聲,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緩和了下情緒說:“厲行是什麽人?那是受過嚴酷訓練的特種兵,不會那麽容易倒下的。你別自己嚇自己。要是連你都亂了,賀熹怎麽辦?”之後,不顧賀雅言的掙紮將人摟進懷裏,安撫般輕拍她的背。


    後來,平複了情緒的賀雅言去了院長辦公室。


    邵宇寒去外地交流學習才下飛機,匆匆換了衣服直奔病房而來。見賀熹用酒給厲行反複地擦身,他沒阻止,隻是為厲行檢查了身體測了體溫,開了新藥安排護士打點滴。


    深夜,厲行的體溫下降到37度。清晨,他被賀熹覆在臉上的小手吵醒。


    緩慢地睜開眼睛,他微微嗔道:“你吵到我睡覺了……”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嗓子啞得厲害,環顧四周,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


    聚緊眉心,他問:“我醉得住院了?”


    下一秒,賀熹將自己投進他懷裏:“還睡覺?你都睡了五天了,豬啊……”使力在他身上捶了兩下,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命令:“以後不許逞強喝酒!一滴也不行。”


    她手勁出奇的大,厲行被捶得皺眉,但不防礙表決心,扯著啞嗓子說:“戒戒!以後再也不喝了!”


    “再喝就不要你了,你看我是不是開玩笑。”


    “輕點,肩膀掛傷呢。答應你了就肯定戒,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啊。”然後愛憐地拍拍賀熹的背:“看看這點承受力,又哭又笑的。”惹得賀熹在他頸間咬了一口。


    知道自己燒了五天,厲行倚著床頭盯著她臘黃的小臉,“所以你就五天沒休息?”


    視線交凝,賀熹軟弱地說:“阿行,你嚇到我了。”


    “傻丫頭。”厲行歎氣,攬臂將她摟過來,半寵愛半承諾地說:“別怕,我保證讓自己好好的,把你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賀熹伸出胳膊環住他腰身:“我隻要你!”


    回應她的是厲行緊緊的擁抱。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名身穿製服的警官和一名軍官走進來。


    相擁的兩人不得不分開。


    賀熹轉過身來:“……爸爸?”臉頰頓時紅了。


    與此同時,厲行訝然:“首長?”


    沒錯,來人正是賀珩和不批準厲行退役的特種部隊的首長陳少將。因為厲行高燒不退,賀熹徹夜不眠的守護驚動了賀珩,他特意趕來探望。至於陳少將,他則是從五三二團過來的。也就是說,他其實是專程來找厲行的。


    陳少將相貌普通,盡管眼角有深刻的皺紋,但整體給人的感覺是威嚴而精神的。以慈愛柔和的目光鎖定纖瘦的賀熹,他中氣十足地說:“這就是讓‘判官’念念不忘的小七丫頭?”回身與賀珩對視一眼,他眯著眼睛笑了:“老賀你比我有福氣啊。”


    賀珩淡笑,開口時廖廖兩個字:“操心。”


    原來,賀珩與陳少將是舊識。


    其實,賀珩在賀熹告之前就已知道她和厲行戀愛的事了,隻不過夏知予從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他們又因何而分開賀珩不甚清楚。


    一年多前的一天,或許是賀熹出門急忘了收起來,賀珩在房間裏看到被她小心珍藏的和厲行的合影以及書桌上寫滿了“厲行”二字的紙張。


    聰明如賀珩,立刻猜到那是一個男孩的名字,一個被女兒深深喜歡著的男孩的名字。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人似乎大海撈針。賀珩先給前妻奚衍婷打了電話,知道女兒少女時代的戀人是一名軍人時,他直接請大哥賀衍幫忙,動用關係從部隊查起。當查到x省特種大隊有一名叫厲行的軍官,正值厲行受傷失憶之時。


    賀熹並不知道,賀珩連夜坐飛機特意去了x省的特種大隊,以確認受傷的厲行是照片中的男生。而後來厲行之所以順利調回五三二團,除了是他個人意願外,卻是賀珩的意思。


    不是沒想過將厲行的情況告之賀熹,可經過思考,賀珩在不清楚兩個孩子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選擇了沉默。他覺得感情的事情哪怕親密如父親,也最好不要插手。尤其是親耳聽到病中的厲行一遍遍地叫著賀熹的小名,他有理由相信他們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


    賀珩不禁想,或許兩個孩子之間,僅僅需要一個契機。於是,向來不開口求人的他請陳少將幫忙,請老友從中協調將厲行調回a城。就這樣,在陳少將的多方努力下,因立功而晉升中校的厲行被順利調回a城五三二團任參謀長一職。


    沒有想到他們少年時代犯下的過錯還要長輩們給擅後,厲行和賀熹覺得慚愧。


    賀珩率先開口,他說:“厲行,以你的能力其實當時可以邁上更高的台階,但是請原諒一個作父親的私心。我想你懂我的意思。”他當時的考慮是厲行在賀泓勳手底下,無形中就給他見賀熹創造了機會。


    拍拍厲行的肩膀,陳少將笑言:“判官啊,老賀對你這女婿是真不錯啊,以後可得對小七丫頭好點,否則我都不依哦。”


    眸內泛起琉璃光芒,賀熹囁嚅:“爸爸……”


    賀珩慈愛地一笑:“道歉和感謝的話都不必說了,爸爸就是希望我的小七幸福。”-


    賀熹低頭,努力按住淚腺。


    目光的落點是厲行略顯憔悴的臉,賀珩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說:“厲行,盡管小七是我最珍視的女兒,但我也不否認她有缺點,希望你多多包容。同時我也要求你,必須把身體保養好,否則我怎麽放心把她交給你?”


    厲行此時的心情很複雜,意外、感動、感激,各種情緒都有了。他認真地聽,鄭重地承諾:“請賀叔放心!”


    賀珩點頭:“好好休養吧,小七媽媽下周回國,我們一起去接她。”


    深邃的眼裏浮起掩飾不住的亮光,厲行說:“好!”


    陳少將沒有說明來意,似乎僅僅隻是探望一位生病的部下,隻是臨走時話裏有話地說:“我還會在a城停留幾天,看看哪天有空我們敘個舊。”


    注意到賀珩一閃而逝的凝重神情,厲行點頭。


    兩天後,厲行出院。集團軍的嘉獎會後,賀泓勳給他批了半個月的假期。


    為了迎接厲參謀長的到來,賀熹早早起床收拾房間,深怕首長批評她內務差。正忙著整理書房,顏玳的電話來了,接通後她很不高興地說:“你們怎麽回事?一個受傷了也不吭聲,一個出國了都沒交代一句,當我空氣啊?”


    “出國?誰出國了?”


    “還能有誰,蕭大老板!”


    蕭熠出國了?賀熹訝然。


    收線後,賀熹打蕭熠的手機,提示不在服務區內。像是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他一樣,賀熹收到蕭熠的郵件,廖廖八個字:“出國度假,歸期未定!”


    坐在電腦前,賀熹陷入沉思。直到登堂入室的厲行自身後將她抱住,她才恍然回神。


    以唇輕輕吻她頸窩,厲行低語:“明知道我要來居然也不迎接?說吧,讓我怎麽懲罰你,嗯?”


    半生熟54


    厲行是從部隊過來的,他的假期開始了。自從軍校畢業到特種大隊服役後,厲行幾乎沒休過假。原本每年都有假期,隻不過沒有賀熹的地方,他已不願意回來。這次終於閑下來,自然是要陪賀熹的。所以之前他就請示首長如何安排,結果賀熹小手一揮說:“接下來半個月,厲參謀長完全由我支配!”也就是說,沒有實質性安排。


    其實厲行也不允許她有休息以外的安排。畢竟未來嶽母大人要從國外回來,賀熹肩膀上的刀傷還沒有明顯的起色,他總是不希望長輩們擔心。畢竟,照顧好賀熹,從現在開始是他的責任了。


    從蕭熠出國的疑慮中抽身出來,賀熹回身摟住厲行的脖子,似嬌似嗔:“不是說晚上才能過來嘛,騙人!”心中暗自欣喜他能早早就來。


    將投射到電腦屏幕上的目光收回來,厲行以側臉貼著她的臉頰磨蹭,無限繾綣地說:“想你唄!”


    賀熹笑得糯糯的,轉而在他側臉上咬了一口。


    聽說當一個女孩兒咬你時,她是真的愛你。因為連親吻都不能表達她對你的喜歡,所以用咬的。這甜蜜的懲罰,相信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抗得了。包括厲行。


    將賀熹抱坐在桌上,站在她雙腿間,他額頭與她相抵,然後在她微微垂下眼時緩緩俯低了頭,溫柔地吻住她的唇……


    摟住他的腰身,賀熹微微啟口,任由他輕柔地淺嚐她口中的甘甜,任由他將親吻漸漸演變得激烈而深入……


    一吻過後,厲行將她小小的後腦扣在胸口。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賀熹下意識收攏了手臂。


    厲行撫摸著她的頭發,輕責:“又忘了我說的話是吧?不是告訴你乖乖在家別亂動嘛,又一個人搗騰什麽呢?”厲行來時黑猴子趴在門口,而房門沒關,垃圾袋也扔在外麵沒來及處理,他就知道女友大人在勞動。


    賀熹眨著黑亮的眼睛,理直氣壯地解釋道:“有我的地方基本比較亂,怕參謀長批評,所以突擊整理一下。”


    倒還老實。厲行輕笑:“好意思說,警校白讀了。”


    “你不是也說抓歹徒不是談談話就行的?同理,我讀警校又不是為了學習內務的,那對抓歹徒一點幫助都沒有嘛,所以,”仰著小臉笑嘻嘻地問:“情有可原吧?”


    他笑,和她額對額鼻對鼻,“是啊,這點小缺點簡直不值一提。”


    賀熹呲牙笑,小臉在他胸前蹭啊蹭的。


    厲行的假期是要無條件貢獻給賀熹的。所以從他休假時起,兩人像小夫妻一樣過起了“同居”生活。


    清晨,厲行按照生物鍾五點半準時起床,到小區裏跑完步,順便買回熱騰騰的早餐,然後吻醒貪睡的賀警官。上午厲行帶著賀熹到醫院換藥,閑聊間聽賀雅言說陸軍醫院食堂很不錯,結果兩人很沒形象地蹭了堂姐一頓午餐,然後厲行還顯擺似的給赫義城打電話匯報道:“嫂子單位的夥食不錯啊。”


    嫂子?這都什麽輩份啊。


    果然是沒有最亂,隻有更亂。


    聞言,賀雅言和賀熹都開始揉太陽穴了。


    赫義城則笑了,“你小子倒是輕閑,我忙得連打結婚報告的時間都沒有了。”軍演結束之後,參謀長同誌忙得□乏術了,除了慶功宴那晚借著酒勁把賀雅言留在了自己那,這幾天兩人都沒見麵呢。


    厲行心情不錯,看了眼賀熹,他走開幾步離開賀家姐妹的視線提議說:“正好我也準備打結婚報告,要不我們一起把喜事辦了?還熱鬧。”


    赫義城恍然大悟:“你是嫌我動作慢了,耽誤你娶賀熹了是吧?”


    厲行朗聲笑:“哪裏哪裏,你多想了。主要是我沉不住氣心急了,想趕你這趟快車。”


    赫義城哼一聲,隨後歎氣:“我也急,可你嫂子偏說老爺子對我們的輩份問題有點介意,最近我又太忙沒時間過去拜訪。”


    厲行調侃道:“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得用擠的。你可別一天天除了幹事業還是幹事業,抓緊點吧。在結婚這個問題上,決不能鬆懈。”


    都說軍人的愛情猶如冰箱裏的玫瑰,美麗都被封凍。可說到底他們除了軍人的身份更也是個男人,需要女人的溫柔,需要愛的撫慰。家對於他們而言,是尤其重要的。


    赫義城失笑:“又生龍活虎了是吧?臭小子!”


    通話結束後,厲行帶著賀熹去見戰友。


    厲行調回a城後,軍校和老部隊的戰友還沒來得及聚聚,正好趁現在有時間,他聯係軍校時下鋪的鐵哥們瘦子,某團炮兵連連長。


    原本瘦子在部隊也是混得風聲水起的,可當知道厲行肩膀上扛著兩杠兩星時,他調侃著說:“什麽好事都被你占了,事業愛情雙豐收,還給不給兄弟活路了?”


    厲行笑,“你兒子都快打醬油了,我這還鬧革命呢,誰該有意見啊?”


    軍官二十五才能結婚,瘦子機動速度快,到了歲數立馬就領證了,現在孩子滿地跑了,隻可惜兩口子還過著兩地分居的日子。


    瘦子哈哈樂了,笑望著賀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賀熹,我們阿行等你等到花兒都謝了一百回又開了一百零一回了,你什麽時候給個交代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依他這發展勢頭,嘖嘖,事業有成不說,還帥得一塌糊塗,容易被別人截胡,現在可是時興女追男啊……”


    話沒說完就被厲行賞了一筷頭兒,參謀長同誌笑言:“你就把她往道上引啊,不憶當年不能嘮嗑是吧?”


    看著賀熹,瘦子嘿嘿樂,“我說真的,不是鬧笑話。是時候給阿行一個交代了,你就忍心讓他做和尚啊?”


    躺著都中槍。賀熹不甘示弱:“我看該是你給嫂子個交代才對吧?你告訴她你上軍校時死纏亂打追過幾個美女嗎?要是她知道你的豐功偉績,沒準把兒子沒收了。”


    “還是這麽牙尖嘴利的。”瘦子笑得不行,當即捶了厲行一拳:“你個大參謀長別隻顧抓軍事訓練,思想工作也得到位啊。”


    厲行寵愛地揉揉賀熹的發頂,眼裏柔情四溢,“我有時也在想怎麽就沒政委的口才呢。”


    賀熹俏皮地吐舌,討好地給中校同誌夾菜,恩愛得令瘦子眼紅。


    瘦子聽說厲行在特種大隊受過傷滴酒不能沾,自然不會灌兄弟的酒,可兩人多年未見實在是高興,賀熹就義不容辭地代厲行喝了兩杯,既不傷身也沒掃了彼此的興致。


    這一場聚會持續了很久,賀熹陪著他們回憶那段軍校時光,聽著瘦子講述畢業後到部隊一步步走來的艱辛和提升的喜悅,以及厲行談及特種大隊訓練的辛苦和戰友之間的趣事,她覺得,身為一名軍人,外麵看似無堅不摧,然而實際上,他們比普通的男人更需要女人的溫柔和撫慰。比如瘦子,說到老婆一個人頂著門戶過日子時,愧疚得眼睛都紅了。


    都說,軍嫂是奉獻和悲情的代名詞。然而在軍嫂心裏,她們是驕傲和自豪的。哪怕她們支持的男人不僅僅是自己的私有財產,更是國家和人民的,她們依然願意為那個想回家而回不了的男人默默地守候。


    那種愛,那種付出與獲得,是外人不得而知的。


    忽然就想父母的分開,賀熹控製不住地給奚衍婷打去了電話。


    接通的瞬間,她說:“媽媽,爸爸等了你十八年。”


    奚衍婷沉默了,賀熹知道她哭了,然後她說:“爸爸說,他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你一樣願意無論多晚都亮著燈等他回家的人。而他,也不願意被你以外的人等!”


    終於,電話那端傳來奚衍婷的哭聲。


    賀熹把給媽媽打電話惹她哭了的事情和賀珩說了,賀珩聽後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媽媽總說怕你孤單想再要個孩子,等好不容易有了,卻因為我出任務沒時間陪她去醫院做檢查,她路上遇到了意外,孩子就……”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一個失去人性的歹徒為報複賀珩抓了其兄被判了死刑,他開著卡車撞翻了奚衍婷所乘坐的出租車,就這樣,孩子沒有了。盡管不是賀珩的錯,可奚家二老在女兒經曆九死一生後再也不能原諒女婿。


    記得賀珩趕到醫院的時候,奚衍婷還在搶救室裏,奚父顫抖著賞了他一巴掌,罵道:“婷婷是你妻子,你是怎麽照顧她的?”


    躲也沒躲地挨了嶽父的掌摑,賀珩隻能低著頭不停地說:“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的錯……”


    奚衍婷出院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肯開口說話,隻是摟著賀熹,撫著平坦的小腹坐在陽台上發呆,沒多久她就提出了離婚。當挽留變得於是無補,賀珩在客廳抽了一夜的煙,最後他懇求道:“把女兒留給我,我以命發誓,決不讓她出事。”他不願意為妻子放棄事業,他不能自私地強留她在身邊,以她柔弱的性子,需要一個顧家的好男人來照顧,他覺得既然自己無法給她安定平靜的生活,就放她走吧。


    奚衍婷自然是不同意的,她哽咽地說:“我什麽都不要,隻要小七。”


    “請你把她留給我。我答應你,一定給她最好照顧,你隨時可以來看她,即便我們分開了,她也是我們共有的,行嗎?”停頓了片刻,賀珩抹了把臉,背過身去:“你已經要離開了,小七就是我這輩子最重的人。”


    這句話的份量太重,蘊含的感情壓得彼此喘不過氣來。奚衍婷哭了,賀珩的淚隻能落在心裏。第二天,他們離婚了,除了小七,賀珩把所有都給了妻子,而除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合影,奚衍婷什麽都沒帶走。


    賀珩實現了他的諾言,給了賀熹最深沉厚重的愛,堅持不再婚。而奚衍婷身邊向來不乏追求者,無論是父母還是身邊的朋友都苦口婆心地勸她,她卻固執地單身至今。如今十八年過去,奚家二老終於開始後悔不該逼女兒和女婿離婚。因為他們發現,除了賀珩,沒人能夠承載女兒的幸福。可這一切,似乎為時已晚。他們再也無法收回當年那句:“如果你堅持和他過下去,就不要認我們了。我們把你養這麽大,不想成天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話。


    這是賀珩第一次對賀熹提及和奚衍婷離婚的事,小的時候賀熹不懂問,長大了又怕惹爸爸傷心不敢問,之前從爺爺口中了知道一些,單純地以為僅僅是因為父親所從事的職業的原故,卻不曾想中間有這樣的曲折。


    回到公寓,賀熹給奚衍婷發郵件,她說:“媽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你不要生氣好嗎?我隻是想告訴你你和爸爸沒有多少個十八年可以相互等待。回家吧,我們等你!”


    與此同時,賀珩第一次沒有以賀熹為由打電話給奚衍婷,他對大洋彼岸的妻子說:“我訂了明天的機票。”停頓了很久,他終於把埋藏在心裏多年的話說出了口:“我想過了,與其勉強不愛,不如努力去愛。衍婷,我去接你回家。”


    直到現在,沒有人知道在那次車禍後奚衍婷喪失了生育能力。賀珩更是被蒙在骨裏,根本不知道一心想為他再添一兒半女的妻子不能再有小孩子了。這其實才是促始她提出離婚的真正原因。如果他知道,他決不可能放她走,還她所謂的自由和平靜。


    或許在外人看來因這樣的理由分開是可笑的,更是不值得的。可傳統的奚衍婷卻覺得,賀家就賀衍和賀珩兩個兒子,到了賀熹一輩兒人丁單薄,況且賀家男人戎馬一生,她該為賀珩再生個孩子繼承他的事業,她傻傻地希望幸福能更圓滿。當然,她那時也是怨他的,怨他怎麽都不肯放棄警察的工作,更怨他愛她不夠深。


    而這份怨的代價,就是讓一對相愛的戀人分開了。


    到底是時間證明了愛。然而十八年,漫長得像是一個輪回。實在是耗費了太多的時間,以及心血。


    後來,當賀珩知道她的身心經曆過那樣的傷痛,那個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一輩子的男人抱著妻子,哭了。


    奚衍婷回國的時間推遲了。因為要回國定居,她需要時間處理外國的事務。賀珩堅持放下工作,在國外陪著她等著她,奚家二老見狀欣慰得悄悄抹眼淚。奚父更是在酒後拉著賀珩的手說:“爸媽對不住你們。”


    工作上雷厲風行的公安廳廳長卻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想起無緣見麵的孩子,賀珩仰脖幹了一杯白酒,他說:“是我的錯!”


    他有什麽錯呢?奚衍婷端著菜站在廚房裏,眼淚叭嘀一聲掉下來。


    一周後,奚衍婷隨賀珩回國。機場大廳裏,賀熹撲進她懷裏,撒著嬌說:“媽媽,我想死你了。”然後眼裏含淚光的她笑得甜美可人,難得靦腆地奚衍婷說:“這是阿行。”


    接過賀珩手裏的行李,一身便裝的厲行微笑,“阿姨您好。”


    奚衍婷點頭,拉著女兒的手慈愛地說:“小七任性,委屈你了阿行。”


    賀熹撅嘴抗議:“媽媽!”


    賀珩與厲行相視而笑。


    為了迎接賀珩和奚衍婷,賀熹忙和了整個下午,準備親自下廚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結果她的廚藝實在不怎麽達標,好在野外生存能力很強的厲參謀長出謀劃策,兩人總算在去機場前將一切準備就緒。


    席間,賀珩和賀熹默契地為奚衍婷夾菜,異口同聲地說:“多吃點。”


    然後,賀珩又和厲行同時將賀熹愛吃的菜夾到她碗裏,寵愛地說:“多吃點。”


    接著,賀熹和奚衍婷也仿佛商量好似的,分別給厲行和賀珩夾菜,母女倆笑著說:“手藝不精,多多包涵。”


    之後,四個人相視而笑,溫馨的氣氛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了幾分。


    其實,這就是幸福!


    親人在身邊,愛人在身邊,相視一笑間,一粥一飯間。


    半生熟55


    晚飯的氣氛是極好的,被剝奪了“飲酒權”的厲行批準賀熹陪未來嶽父喝了兩杯。


    見父女倆碰杯喝得高興,又聽他們侃侃而談地聊著工作,奚衍婷終於發現自己當年的決定錯得離譜。兒子於賀珩而言,有,固然好;沒有,也根本沒有什麽遺憾。一個賀熹,足矣。


    低頭掩飾眼中的酸澀,她給賀珩布菜,溫柔地囑咐:“別隻顧喝酒,多吃點菜。”


    見賀珩笑而不語,賀熹跟著搗亂:“媽媽偏心,給爸爸夾不給我夾。”


    .


    厲行彎唇,“大家已經不計較你的廚藝了,還不消停。”然後把她麵前的小碗堆得像小山,寵愛地說:“吃吧!”


    賀熹苦著小臉,嘟噥:“就知道你們嫌難吃。看吧,到底把消化的任務派給我了。”孩子氣的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


    晚飯過後,賀熹和奚衍婷說說笑笑地在廚房洗碗,厲行則和賀珩去了書房。


    男人之間的談話持續了很久。


    賀珩告訴厲行陳少將有急事先趕回x省,三天後回來,讓他到時候隨他一起去機場接人。厲行之前和陳少將通過電話,對於老首長匆忙回去是知道的,已經預感到他肯定還會再回來。盡管賀珩守口如瓶什麽都沒說,敏感如厲行,隱隱感覺發生了什麽,而且莫名地認定和市局正在調查的老鬼的案子有關。


    廳裏關注的案子,牽涉必然是大的。可自己終究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厲行思索著,聚緊了眉心。


    一方麵覺得時機未到,一方麵認為該由陳少將為厲行解惑。賀珩沒有多言,他話鋒一轉,問道:“小七看到蕭熠的郵件了嗎?”


    厲行的神情微有變化,他反問:“是牧副局把蕭熠控製起來了?”除非是和警隊有關,否則賀珩不可能知道蕭熠和賀熹之間的私人聯係。


    賀珩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說:“我真的很不希望蕭熠和這件案子扯上關係,然而陳彪的口供……”


    審訊不順利厲行能猜到。加之賀熹特意跑去隊裏詢問過,哪怕卓堯輕描淡寫地說審訊正在進行中,可他眼裏一閃而逝的目光,已經足夠讓厲行確定審訊的結果。惟獨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真的從陳彪嘴裏審出了蕭熠的名字。


    這,似乎不合情理。


    斟酌了下,厲行才開口:“我大膽地假設一下,如果蕭熠真和這件案子有關,他為什麽不阻止警方抓捕陳彪?我個人認為,他完全有能力阻止。而且依陳彪的狀況,他怎麽可能讓他有機會反咬自己一口?”


    賀珩聚緊眉心:“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除此之外,更令他不解的是如果蕭熠的動機。錢嗎?賀珩找不到答案。


    賀珩的疲憊無從掩飾,厲行覺得這個話題可以稍後再繼續。於是他說:“您的意思我懂了,小七這邊我會留心,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前,盡量不讓她知道。”如果可能,他不希望蕭熠和案子有關,無論如何,厲行都不願意賀熹因此受到傷害。哪怕沒有愛,蕭熠於她而言,都是舉足輕重的。雖然賀熹從不曾說過,厲行也感覺得出來!


    除此之外,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盡管明知道無法瞞天過海,賀珩還是不希望賀熹太早知道。能瞞一天是一天吧,也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等賀珩和厲行結束了談話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靠在奚衍婷懷裏找小時候感覺的賀熹都快睡著了。


    揉揉眼睛,她抱怨:“兩個大男人有什麽好聊的啊,這麽久。”


    賀珩笑而不語。


    厲行則旁若無人地將外衣披在賀熹身上,告辭道:“賀叔,阿姨,你們坐飛機也累了,我們先回去。”


    賀珩點頭,很放心地將愛女交給他。


    賀熹見狀淘氣地朝賀珩眨眼,一副媽媽回來了,我們又走了,你該幹什麽幹什麽的樣子,惹得賀珩抬頭敲了敲她的腦門,寵愛地提醒:“不許作,乖乖的。”


    賀熹回答得毫無底氣,她小聲說:“我聽話得很。”


    等厲行和賀熹走了,奚衍婷才發現女兒根本沒有給她在酒店預訂房間。微微臉紅地站在客廳裏,她猶豫後說:“你習慣了一個人,我留下的話會打擾到你,我想我暫時還是……”


    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下一秒,賀珩伸出手握住她的。然後,握緊。


    奚衍婷聽到他說:“我不覺得妻子回家是打擾丈夫。”是他默許賀熹這麽安排的,既然決定挽回這段婚姻,他沒理由讓妻子住在家以外的地方,哪怕他們還沒來得及辦複婚手續。


    不容反駁地將奚衍婷的行李放進主臥,賀珩說:“家具是我選的,你要是不喜歡,改天我們再去看。”


    每個房間走過來,奚衍婷不難發現除了書房是他個人喜好外,無論是餐廳還是客廳,客房還是主臥,根本就是她喜歡的風格,眼眶濕潤,她拉住他的衣擺低低地說:“如果你願意,我們,我是說,哪天你有時間的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被賀珩摟進懷裏,奚衍婷聽見他急切地說:“我願意,我當然願意。我都有空,有空……”他是擔心她不習慣,才沒敢這麽快提出複婚的要求,想著給她一段適應的時間彼此的關係。


    收緊手臂,他說:“雖然我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但我好像還沒親口對你說。”深呼吸,賀珩說完整句:“衍婷,我們複婚!”細聽之下,聲音竟有些哽咽。


    這個懷抱,一直是她的眷戀。如今回歸了,奚衍婷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這個親密的擁抱仿佛瞬間掩埋了十八年的時光,讓兩個人回到從前相戀的歲月。


    他們之間,已遺失了太多的愛,得抓緊時間補回來。


    幸好,還來得及!


    這樣的認知,讓賀珩和奚衍婷覺得心酸又欣慰。


    父母的破鏡重圓讓賀熹高興得不行,一路上她都喋喋不休給厲行講小時候的事。厲行穩穩打著方向盤,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句嘴:“是嗎?那有沒有挨賀叔的打?”或是笑著倪她一眼,批評道:“小時候就不讓人省心。”


    賀熹撒嬌似地拉他的手,眉眼彎彎地笑。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臉頰紅紅的,有種嬌憨的可愛。


    厲行湊過去親她一下,哄道:“先讓我開車。”然後她就把手鬆開了。


    這麽聽話乖巧的賀熹很少有!此時的她不知不覺間已褪去一身的刺,不再是倔強的賀警官,而是一個柔弱的需要愛人嗬護的小女人。


    或許,這是愛的力量吧。軟化撫慰一個人的心靈!


    回到公寓,心情大好的賀熹逗黑猴子玩。厲行換好鞋進屋的時候,小黑已經被她摟在懷裏,一人一犬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打滾了。


    難怪小黑都沒血性了,果然是賀大警官培養的。


    看看,完全當玩具了。


    掰開賀熹的小爪子,厲行命令黑猴子:“去睡覺!”


    黑猴子撒嬌似的哼了兩聲,又舔舔賀熹的手,才在厲參謀長的注意下一晃一晃地到狗房子裏去了。結果沒等小窩裏趴下,就聽賀熹喊了一嗓子:“黑猴子!”


    完全是下意識的,往浴室走的厲行聞聲本能地折回來。轉而看到從狗房子跑過來坐在腳邊等待主人訓話的家夥,厲行反應過來了。不滿地嘖一聲,他抬手掐賀熹臉蛋,微微嗔道:“叫誰呢!”


    賀熹是故意的。搞怪的她就是想看看中校同誌的反應,結果厲行果然上當了。見他黑著一張俊臉湊過來要嗬她的癢,她邊往沙發裏縮邊為自己開脫:“我給它改名了,真的。可它不習慣不能賴我啊,啊,哈哈……我錯了,我再也不喊黑猴子了……啊,阿行饒命……”


    控製著力道和她鬧了會,厲行拍拍她的小屁股:“去洗澡吧,速戰速決,免得沾濕傷口。”


    賀熹調皮地敬禮:“遵命長官!”然後赤腳溜進浴室去了。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向習慣大t恤的賀熹換了件吊帶睡裙出來。


    瞥了眼她□在空氣中的肩膀,厲行取出準備好的醫藥箱,按照醫生的交代給她重新包紮了下傷口,又沉默著給她吹幹頭發,才低沉地說了句:“睡覺去吧。”


    在厲行做出起身動作的同時,賀熹一骨碌爬起來騎坐在他身上,仰著小臉要求:“你抱我。”


    空調明明開著,莫名地,厲行覺得特別熱,還很渴。


    厲行深呼吸,艱難地把目光從賀熹身上收回來,之後任由她樹賴一樣掛在自己身上,他把她抱進了臥室。結果在他俯身準備把她放下時,賀熹手上用力,將他一起拉倒在床上。


    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與她少女的體香結合在一起,使人熏熏欲醉。


    要是他再不動,他就是豬了。厲行如是想,懲罰般狠狠銜住賀熹微微開啟的唇。微帶薄繭的大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自她睡裙下擺探進去,順著她身體的曲線遊走,然後眷戀地停留在她胸前的柔軟上,肆意揉捏。


    厲行的吻不複以往的溫柔,輾轉而強勢地帶著他特有的男性氣息席卷了賀熹的意識。隻覺被一股電流直擊心防,賀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迷亂中摟緊了他的脖子。


    厲行的珍視她一直都懂,他的隱忍她也知道。賀熹不在乎那一紙婚約,隻要他們是相愛的,什麽都不是問題。既然那份天真自始至終都在為他保留,何必非得矜持到最後?她愛他,從來都不想掩飾,她就是要撲倒他,和他合二為一。


    有了如此堅定的信念,賀熹愈發熱情地回吻他,同時伸手將厲行的襯衫下擺自腰間扯了出來……當她的指尖滑過他的背脊,厲行的心裏防線轟然倒塌。急切而粗魯地將她從睡衣中削離出來,濕濡的吻自唇滑至鎖骨,緩緩下移,彌漫在她胸口。渴望使得厲行控製不住自己,用力地吻吮著賀熹細若凝脂的肌膚,他在她身上烙上一枚枚專屬於愛的暗紅色印記……


    隨著磨挲她腰腹間大手力道的加重,賀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當厲行柔軟的唇在她平滑的小腹間輾轉留連。那種甜蜜的折磨和酥麻的快感使她控製不住地呻吟出聲。


    厲行聽到她嬌聲喚:“阿行……”


    厲行粗喘著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眸透著迷離的色彩,是□的欲望的味道。克製地將熱燙的手掌覆在賀熹大腿內側按兵不動,他試圖做最後的抵抗:“就剩最後一道防線了,要繼續嗎?”隻要她說不,他就停。


    到了這麽關健的時候他居然還能如此煞風景地問出這種的問題?賀熹當即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含羞帶怯地挑戰他的自控力:“你是軍人,有後退的權力嗎?”


    他咬著牙提醒:“肩膀掛傷呢!”


    目光跌進他燃起火焰的黑眸裏,賀熹臉頰緋紅:“那你不要碰到傷口不就得了。”


    深深地凝視她,他在她眼裏看到一無反顧。於是,厲行將那些所謂的理智統統拋開,不再遲疑地執起她的手帶向他腰間的皮帶,啞著嗓子說:“服從你的命令!”


    於是,在賀熹導致這個意外發生的情況下,厲行決定斬關壓隘,拿下最終的勝利。


    當彼此身上的屏障被褪去,當確定她已為他熱起來,厲行右手略微用力摟緊賀熹柔軟的腰,讓她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他懷裏,然後腰上果斷用力,突破了最後的防線……


    突來的疼痛使得賀熹咬住了厲行的肩膀,眼淚滴落的瞬間,聽到他溫柔而堅定地說:“小七,我愛你!”然後吻住她的唇,安撫她為他所承受的疼痛。


    賀熹身體輕顫著承接他溫柔的吻,任由他的掌心撫過她每一寸肌膚,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情不自禁地以雙臂攀住他□的肩背,抱緊。


    這樣的暗示具有絕對的誘惑力,是個男人就抵抗不了。


    厲行的呼吸徹底亂了。急促的低喘聲中他一下重過一下地衝撞起來,而賀熹濕潤溫暖的包容則令他控製不住地呻吟出聲,當節奏變得更加狂野,相愛的兩人終於體驗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肌膚之親……


    寂靜的夜,月光朗朗,視線昏暗的房間,一室旖旎。


    一場渾然天成的魚水之歡,一夜抵死纏綿的動情糾纏,或許隻為印證一個字——愛!


    半生熟56


    暴風雨過後,一切靜止下來,賀熹輕喘著躺在厲行赤/裸/而溫暖的懷抱裏。


    俯在她耳畔,他溫柔地詢問:“還好嗎?”一時忘情糾纏得太厲害,厲行擔心她承受不住他的熱情。


    賀熹的呼吸還沒有完全平複,她渾身癱軟地輕哼一聲表示回應,更緊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厲行湊過去親親她的發頂,大手似有若無地輕撫著她柔裸的背,逗她:“還引誘我,也不看看自己什麽體力……”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賀熹打斷了,仰臉咬了口他的下巴,她似嬌似嗔:“體力好了不起啊,哪天把你榨幹。”


    厲行失笑:“隨時恭候!”


    賀熹抬頭賞了他一巴掌,嘟噥:“流氓。”


    手臂略微用力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厲行切入主題:“等休完假我就打結婚報告,先把證領了。婚禮的事隨後我和賀叔商量。”


    賀熹閉著眼睛,不吭聲。


    看穿她的小想法,厲行故意說:“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賀熹抗議:“你都沒求婚呢。”


    厲行的痞勁上來了,大手移到胸前撫摸著,他低聲說:“那我現在求行嗎?你看我都袒誠以對了,夠不夠真誠?”


    賀熹弓起身子躲著他作惡的手,慢條斯理地說:“臉皮怎麽那麽厚啊,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你都沒送過我花呢,就這麽嫁給你了,我多虧啊。再說了,軍婚呢,萬一哪天我不喜歡你了想……”話說了一半小屁股上就被厲行掐了一下,賀熹拿小腳抵著他不讓他靠近,底氣不足地威脅道:“你還掐人,想我給你全軍通報啊。”


    “再胡說八道,”在她臉蛋上咬一口,厲行警告:“看我怎麽收拾你。”然後在不牽動她傷口的情況下,將她固定在懷裏。


    賀熹卻不安份,小手在他赤/裸/的身體上摸索著。


    厲行嘖一聲,“我說什麽來著,見到帥哥就控製不住。”


    摸到一處和周圍肌膚不太一樣的地方,賀熹心疼地問:“這是怎麽傷的啊?還疼嗎?”


    厲行俯身,將臉埋在她頸窩,“別傻了,現在距離我最後一次受傷已經一年多了,怎麽還會疼呢。”


    在他上身細細地摸了摸,賀熹要求:“以後都不要做危險的事了,就算為了我,行嗎?”


    厲行沒有正麵回答,他說:“現在的部隊也沒什麽危險的事兒可做,放心吧。”`


    賀熹不依不饒:“可你總上訓練場,對體力消耗很大的。雅言姐交代過你除了不能沾酒外,要盡量少做劇烈運動,否則很容易引發舊傷。”


    身體狀況怎麽樣厲行何嚐不清楚。之所以離開特種部隊,*****受傷導致視力不達標是一方麵,最主要的就是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了那種高強度的訓練。盡管和一般人相比他的身體素質是很好的,但相比職業的特種兵卻差了一些。而為了彌補這個創傷,厲行已經在漸漸提高訓練的強度,希望能有所克服,畢竟在普通部隊也需要強健的體魄。


    為免她擔心,厲行故意扭曲她的意思轉移注意力,壞壞地說:“那怎麽辦,剛剛才做了某項劇烈運動。”


    賀熹踢他一腳,“你以後再敢嚇唬我,我就紅杏出牆把你甩了。”說話的時候,勻稱的腿在他腿上無意識地輕輕蹭著。


    “挑起火就得負責給熄!”厲行的手開始不安份,煽風點火似地在她凹凸有致的身體上遊走:“看著瘦,發育倒挺好。”話音消彌,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賀熹以手擎著他的胸膛:“你幹嘛,不要了,我困了要睡覺……”可依她的力量哪裏是厲行的對手,三兩下就被化解了招式,當厲行的唇吻從她頸窩向下,她負隅頑抗:“你不是說,等軍演結束,結束了要談,話嘛,現在談吧……嗯……阿行……”


    呼吸漸急,厲行低啞著嗓子說:“這不正在談嘛,單獨、而有深度……”話音消彌,他滾燙的手滑向她大腿內側。_


    厲行確實說過等軍演結束後要和賀熹進行一次單獨而有深度的談話,中心思想就是要她離開警隊。但現在厲行改變主意了。他知道依賀熹的脾氣要心平氣和地說服她是件非常有難度的事,沒準她一激動還冷落他幾天,甚至再嚴重點會取消他的福利不準他碰她了。


    所以為了他倆的“友誼”,厲行決定改變策略。反正現在違規操作了,那不如就違個徹底。他不禁想如果他“槍”法準一些,再勤奮一點,沒準很快身份地位就能上去,比如升級為準爸爸什麽的,那賀熹不是就能名正言順地退出一線?於是,他更投入更賣力了。“


    而賀熹哪裏知道厲參謀長有如此陰險的想法啊,在他的引領下,她攀緊了他的肩背,指腹在他身體上輕輕撫過。而這麽撩人的撫摸讓厲行情動,灼熱的唇化為纏綿碎吻印落在她每一寸肌膚上,微帶薄繭的大手則更深地探入她腿間,親密地觸及她的芳澤……


    隨著他火熱的愛撫,賀熹下意識弓起腰,目光如霧般迷離,抑製不住地發出無力細碎的呻吟。借著窗外的月光,厲行覆身而上時以溢滿醉色的眼眸著迷地流連她精致的五官,深怕錯過她迷亂的表情,然後抱緊她柔若無骨的身體,他深深地、霸道地占據了她。


    感受著一下快過一下的頻率,賀熹有種踩在棉花糖上的不真實感,身體無意識地扭動著綣向他懷裏,她一聲聲地喚:“阿行,阿行……”似求饒,更似邀請。


    這磨人的碰觸,這嬌媚的聲音,更加刺激得厲行無法自製,他難耐地呻吟一聲,愈發激烈地律動起來,直到將彼此帶上雲端……


    一個令人動情而瘋狂的夜晚,適合相愛的人一起沉淪,沉淪。


    深,更深……


    愛,更濃……


    到底是受過特殊訓練的,那麽激烈的纏綿之後,次日清晨厲行依然遵照生物鍾準時醒了,而賀熹則像個孩子一樣縮在他懷裏憨睡,小胳膊小腿本能地纏著他。


    那種睜開眼睛,心愛的女人睡在懷裏的感覺非常奇妙,溫暖窩心得厲行舍不得起身。


    賀熹睡醒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因為陰天的緣故,房間裏不是很亮,摸摸身側,空的。豎起耳朵聽了聽,客廳裏有走動的聲音。確定厲行在家,她莫名地安心了,迅速起床躲進了浴室。


    聽到臥室傳來聲響,厲行探身,目光觸及空了的大床,他彎唇笑,對跟在腳邊的黑猴子說:“小懶貓起床了。”


    黑猴子轉著小眼睛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隨後哼哼唧唧地進了屋,從地板上叼起昨晚被厲行扒掉的賀熹的睡衣,從容不迫地晃回了狗房子。


    怎麽個情況?撓撓精短的頭發,厲行噗嗤一聲樂了。心想,這可真是無師自通,不是他教的啊。``


    在賀熹出來前從黑猴子嘴裏搶回了睡衣,厲行去廚房裏熱早餐,然後很快的,身後傳來腳步身。在賀熹走到近前的時候,厲行回身,攬臂接住投到他懷裏的嬌軀,抱緊。


    據說早晨與愛人進行一次這樣緊密的擁抱,可以加深兩個人的感情,並令愛情持久保鮮。而抱著身穿自己襯衫的心愛女人,想必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


    身體緊貼著他,賀熹表達對他的關心:“幹嘛不多睡一會啊,你不累嗎?”


    厲行卻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他說:“我的體力你不清楚嗎?要不再檢驗一下?”


    賀熹抬手在他背上捶了一拳,自己也忍不住樂了,“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鬆開手臂,厲行拍拍自己的胸膛:“活色生香,吃吧。”


    在他頸間咬了一下,賀熹不示弱:“生吞活削!”說著把他的襯衫領口拉低了,湊過去胡亂親了兩下。


    又被非禮了。見怪不怪的厲行彎唇一笑,寵愛地拍拍她的臉蛋:“去擺碗筷,否則我獸性大發先吃了你。”


    賀熹怪叫一聲,撲上去咬他。


    厲行的廚藝一般,但鑒於是愛心餐,賀熹吃得津津有味,還不忘適時口頭嘉獎參謀同誌一下:“不錯不錯,繼續努力。”


    厲行挑眉,笑納了。


    下午兩人沒有出去,賴在公寓裏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


    客廳沙發上,賀熹枕著厲行的大腿,先給賀珩打電話,“爸爸,你別忘了獎勵我,不能有了媽媽就不管女兒了。”


    賀珩失笑:“鬼丫頭。”


    然後是奚衍婷:“媽媽,昨晚你和爸爸,那什麽,我是說你們分房睡的啊?”


    瞧瞧這什麽女兒,居然問長輩如此私密的問題,惹得向來文靜溫柔的奚衍婷都不知如何反應了,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說了句:“你這孩子,瞎想什麽呢。”


    賀熹笑嘻嘻的:“媽媽你太壞了,爸爸都過了那麽多年的和尚生活了,你也不體諒一下……”話音未落,腦門就被厲行輕敲了一下。


    怕電話那端的嶽母聽見尷尬,厲行沒有說話,隻是以眼神譴責了她,提醒她不許亂說。


    賀熹吐舌,結束通話前說:“媽媽我明天過去看你。”


    結束通話,賀熹邊探身胡擼趴在沙發旁的黑猴子的腦門邊笑,把鎖定軍事頻道的厲行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他擰眉:“樂什麽呢?”


    賀熹聞言笑出聲,爬起來騎坐在厲行大腿上,摟著他的脖子回答:“我高興啊。”


    明白她在為父母破鏡重圓而高興,厲行微微嗔道:“傻呼呼的。”


    偏頭將臉貼在他頸窩,賀熹輕聲細語地感慨道:“爸爸媽媽都單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沒有享受幸福的權利。他們賦予我生命,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我卻什麽都回報不了。”


    雙手扶在她腰上,厲行認真地說:“讓自己婚姻幸福就是對父母最好的回報。”


    賀熹沒聽過這樣的說法,不確定地問:“就這樣嗎?”


    厲行點頭,以肯定的語氣回答:“是!”


    然後不等賀熹說話,他鄭重而萬分深沉地說:“所以,結婚吧!”


    虧她那麽認真地和他交換意見,結果他卻挖了坑給她跳。


    賀熹掐著他的脖子,搖晃:“沒花,沒戒指,沒跪下,黑猴子你太不拿我當回事了吧?!”


    半生熟57


    本以為如此親密之後結婚是水道渠成的事,沒想到難度還這麽大。任由賀熹胡鬧,厲行挫敗而委屈地喊:“嶽父,小七謀殺親夫呢!”惹得賀熹笑得不行,覺得厲參謀長的形象真是一點也不高大,白崇拜了。


    鬧夠了,厲行告訴賀熹他已經給遠在s省軍區的父親打過電話了,但由於臨近年底部隊比較忙,厲爸可能要春節才能抽身回來,到時候他再安排兩家長輩見個麵,把婚禮的事定了。


    見他一副安排妥當的樣子,賀熹揪他耳朵:“你自個在那張羅什麽呢?好像我非你不嫁似的。”


    求婚被拒也打不敗中校同誌,誓必拿下某人的厲行皺眉作苦惱狀,感慨:“怎麽現在沒有包辦婚姻了呢?”


    賀熹以眼神譴責了他:“要是有,你早就不知道包辦給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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