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山裏本就冷,本來點了篝火還好,不知什麽時候雪停了,開始呼呼的刮起風來,溫度不知降了多少,連鳥鳴聲都不見了,漣漪初時還聽程君臨說話,漸漸的就有些體力不支,人也有些迷糊起來,程君臨身邊習慣性的帶著各種藥,給漣漪喂了兩顆治療傷寒的,將打著哆嗦的人摟到自己懷裏,懷中的小人兒冷的直打擺子,他也很冷,但還可以忍受。


    六歲的時候跟丟了打獵的大隊伍,兀自一人跑到了齊腰的雪地裏,被絆倒了整個人埋在雪裏頭,旁的人連細看都看不到這頭有個六歲的孩童,若不是幾隻獵犬嗅著味道找到了他,怕還不知要在雪地裏被凍上多久。回宮之後整個人就發起熱來,差點又一次救不回來,手上腳上生了嚴重的凍瘡,前幾年的時候,每天冬天稍微冷點就要犯病,後來練武強身這毛病才逐漸好了起來。


    程君臨怕漣漪凍壞,此刻已然顧不得男女大防,不住的給她措手搓腳,讓血液能夠更流通一些。


    門口又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程君臨有心跟漣漪說話讓她打起精神,聲音努力去保持愉快,用歡快的聲音開口:“看,麅子回來了。”


    順著自己的說話聲眼睛也轉到山洞口,這一轉卻先驚出他自己一身冷汗,門口站立的動物哪裏是憨態可掬的麅子,而是一頭藍色眼睛毛色灰白的狼。


    漣漪順著程君臨的話轉頭,驀地,眼前一黑,程君臨的手覆在漣漪的眼睛上,將小姑娘的頭扭轉回來,並不許她看,口中繼續出聲:“我看錯了,哪裏是麅子,不過是被風刮進來幾支幹枝。”


    漣漪有輕微的發熱症狀,又有些體力不支,腦袋也有些迷迷糊糊的,聽不出他聲音中的破綻,剛剛換藥時緊張的身上一層細汗,又吹了冷風,如今氣溫降下來,整個人就有些支撐不住。


    程君臨用手覆在漣漪眼睛上,碰上了她的額頭,這才驚覺她的體溫有多高。左手微微動作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右手扶住漣漪,心裏默默計算,若是這頭狼此刻衝過來,他拚了力氣,帶著漣漪全身而退的幾率有多大。


    漣漪的體溫越來越高,頭腦卻還清醒,甚至思維上比平時更加興奮,一瞬間腦中想了很多,前世的,今世的,想著程君臨剛剛說的母妃死在他的懷裏,人開始還是有知覺能支配的,還能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隨後心跳一點一點停止,終於連呼吸都停了下來,人也變的極軟,麵條似的,抬起上臂下臂直接耷拉下來,沒骨頭似得,他人已經嚇傻了,抱著母妃柔軟的屍身失聲痛哭,哭著哭著,母妃的身子就不軟了,*直挺挺的躺在那裏,他一直以來抱著的那隻手臂也呈著怪異的姿勢僵立在半空,早有丫頭仆婦要將他抱開,他卻不肯鬆手,拉扯見又怕傷了王妃的遺體,大人小孩兒都傷不得,隻能讓他抱著……


    漣漪想起自己遇到過的第一次的喪事,就是自己娘親的,那時候她才四歲吧,還是個小姑娘呢,雖然早慧,可有些事情還是不理解,看著躺在棺中的母親,整個腦都是空的,唬了一張小臉,不哭也不說話,家裏的紅綢換成了白綾羅,跪在靈堂前被人教著磕頭。


    喪事過後,她還是不明白為何要這樣,還有為什麽之前明明每天都要去給母親請安的,現在卻不用去了,雖然母親待她不親,但好歹在母親的肚子裏呆了十個月,母親的心跳聲和身上的味道都是她喜歡的。


    母親去的很安詳,沒有遭一點兒罪,夜裏還要了一回水,知她愛口甜的,大丫頭還特意在裏頭調了蜜鹵子,就著丫頭的手喝了一整碗,很快就又入睡了,丫頭就睡在床腳,卻一點兒響動都沒聽見,父親那些日子忙的很,常常晨起才能回來。


    還是睡在床腳的丫頭先發現的,屋子裏太靜了,靜的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人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喚了兩聲“夫人”,沒有回應,心裏就有不好的猜測,壯著膽子將手伸到帳子裏,人身上還帶著熱乎氣,隻心跳卻沒有了,一下子就害怕起來,前兒個夜裏和二房的丫頭玩牌九熬了夜,今兒就有些支撐不住,這才睡死過去。


    屋子裏暖烘烘的,燒著上好的銀絲炭,葉梓娘的臉紅撲撲的,安詳的躺著,就像是往常睡著了一樣,哪裏像是死人?


    其他人還不知消息,守夜的丫頭先受不住了,才想著夫人命苦,立馬就想著自己是活不成了,等著侯爺回來了,先撲過去將自己摘了個幹淨,隻說自己一直守著,事無巨細,將夜裏自己怎麽給夫人倒的水都說了,隻說夫人悄無聲息的,就沒了。


    紀元山一口氣沒緩過來,眼前一片一片的黑,好在吳天早有準備,忙在一旁架住他,他這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漣漪閉著眼睛,耳邊是程君臨粗重的呼吸聲,腦中卻是當初那個四歲的沒了娘的小女孩兒,初時聽人說娘親沒了,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每天畫畫寫字,等著娘親誇她。隔了一年,馳玉珠進了侯府成了繼夫人,親親熱熱的衝著漣漪笑,摸著漣漪的發頂親切的笑著叫她喊娘親,馳玉珠是想籠絡這個前麵那位留下的嫡女的,一則孩子年紀還小,小孩子最是易忘事,叫著叫著就忘記親娘了,隻把她當做嫡親的娘親,二來她還年輕,沒有兒女,籠絡住一個,便是和侯爺一起說話也多些話題。


    卻不成想,這個一年前同她玩的極好的才半人高的小姑娘,仰著頭,一雙風眼裏帶著濃濃的厭惡,當著一眾妯娌的麵,歇斯底裏的喊:“我娘姓葉!你不是我娘!”


    馳玉珠怔了片刻,很快就調整過情緒,臉上換了更加親切慈愛的笑容,摸著孩子的發頂,將她打破的小瓷碗叫丫頭收了,又對眾人抱歉的笑笑,牽著小姑娘的小手去把被酪弄髒的衣裳換下來,從頭至尾,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沒有一句責怪。


    等到晚上紀元山回來,自然早早有人將白天發生的事兒說與他聽,話說的也實在,完全沒有對任何一方的偏頗,這也是紀元山成親兩個月以來第一次對自己這位是母親族侄女兒的妻子注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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