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婕伏在林子洋的肩上,正瞧見陳一清那熟悉的雙肩和背影,一時心中戚然。但見舊人雙肩依然寬闊,背影依舊魁梧,可憨厚方正的秉性卻完全變成屈意周旋於世俗的媚態,更可怕的是他為了適應必須麵對的一切,竟然主動脫胎換骨,自己早年心中尊敬的大哥已成陌生男人……


    我的大哥,從前的大哥哪裏去啦?


    朱婕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陳一清上學時的模樣,不由得心淚潸然。


    嗨,世事造物弄人,是什麽力量促使他如此改變呢?隻有一個東西――錢!錢!錢!金錢正在肆意而殘酷地改變人的本性啊!


    “朱主任,想什麽呢?”林子洋雙眼迷離地看著她的眼睛,許是感覺出她腳下忽然變得呆滯。


    “想錢。”朱婕將思緒拉回來,仍然伏在他肩上,幽幽地說:“我這位同學從前是標準的布爾什維克,現在呢,為了掙錢,竟然變了個人似的,從前他可樸實了。”


    “哈哈,你算是明白啦。錢不僅改變了他,也改變了許多人的意誌。你知道嗎?這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哈哈,今天我太興奮,知道我為什麽請客嗎?哈哈,我勝利啦!”


    “哦,你是說承包合同?”朱婕聽他如此說,想必是胡利衡終於決定把公司基建承包合同交給他。難怪……朱婕想起下午胡利衡的話:“記住,是林子洋請客,那家夥有錢。”


    他成功,意味著王慶福徹底沒戲了。朱婕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寒意,這就是殘酷的商場競爭啊!


    “啊哈,祝賀你,還是你厲害,能攻關啊。這次是不是預算給我們降一點。”朱婕想起王慶福說的話,心想,胡利衡之所以同意與林子洋簽合同,必然是因為他做出了讓步,否則胡利衡怎麽會舍棄400萬元的預算?


    “哼,我厲害!你難道不知道你們胡總的厲害?”


    “怎麽?我不知道。”


    “啊,我從商多年,你們胡總是我見到的最厲害的人啊。”林子洋腳下節奏慢下來,感慨地說。


    這句話激起朱婕興趣,心想,以林子洋的資力也算是商場上的老手,連他都說胡利衡厲害,可想而知他是多麽難對付的了。“為什麽這麽說啊?”她問。


    林子洋道:“胡總的厲害在於他善於用權的手段。本來,這份合同100%是我的,半路殺出兩個陳咬金。一個是你們胡總咬住石磊是背著設計院私攬工程,而他又跟院長很熟,然後咬住我們沒有資質證,不肯與我簽合同,我被他懸在半空,你說我該咋辦?”


    是啊,半空的滋味不難想象,猶如爬山,上不去,掉下來更是險象重重。


    “最近又殺出個王慶福,一個鄉裏巴人,才出道多久啊,就敢跟我搶合同。哼,不自量力!”


    朱婕臉上發燒,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幸虧林子洋看不到。


    “朱主任啊――”林子洋老道地拖長調,世故地說:“商場上這種你爭我奪的事我見得多了。有時爭的你死我活,有時爭得兩敗俱傷。為了這個工程,我們前期下了多少工夫,到手的利益豈能讓給別人!


    你們胡總口口聲聲說是要考慮公司的利益,呸!屁!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我能不明白嗎?要說為公司利益著想的人,你們公司有,以前的錢總、張鐵軍,雖然我攻關失敗,可是我真佩服他們,要說共產黨有好人,他倆就是好人。”


    “哦,那胡總不是嗎?”


    “他,你還蒙在鼓裏,這人,太髒、太黑、太狡猾!共產黨的幹部我見的多了,心髒的人不過是多要點,可他――”


    “怎麽了?”


    “他膽子忒大,兩方麵要。他故意抬出王慶福跟我討價換價。王慶福那筆預算有多少利潤?他能拿出多少攻關費?我清清楚楚。他能爭過我嗎?我是無本買賣,他的資金可全壓在你們的工地上呢。我隻要比他多一點點兒,就擺平了。不過也夠懸的,如果不是我反應快,攻關力度大,今天與你跳舞的人就不是我林子洋而是王慶福啊。”


    “啊,是啊,是啊。”朱婕訕訕地應付,自己竟然介入他們之間的爭奪,後悔不迭。


    此刻她心裏想的是王慶福說一般工程回扣是30萬,林子洋將高出多少呢?這筆錢胡利衡會交公嗎?


    “林總,既然你是無本買賣,你就給我們省點,降低預算吧!我們公司也沒有多少錢。”


    “喲喲喲,你真是杞人憂天啊,你們公司的錢多著呢。嘿嘿,以後的事你自己看吧。”林子洋得意地說


    胡利衡唱完《小路》,對著話筒自作主張地說:“下麵請林老板演唱一首《東方之珠》。”說著急急忙忙將話筒塞進林子洋手中,回頭對朱婕說:“我請你跳舞,給個麵子哦。”


    朱婕腦中“喀嚓”一聲像閃電,電光照亮處是西苑舞廳遭胡利衡猥褻的一幕,心裏一哆嗦,但又不便拒絕,極不情願地“噢”了一聲。


    心中忐忑,又多加了幾分防範之心,腳下便生硬呆滯,機械地被胡利衡拖著走。


    好在這裏燈光明亮,眾目之下,胡利衡未敢煽情,朱婕漸漸安下心,放鬆了身體。


    胡利衡顯是感覺到她的放鬆,晃著舞步幽幽地說:“二步舞是最輕鬆最愜意的,沒什麽嘛,不過就是貼貼麵。在國外,人家不僅貼麵,還要貼肚子的,找點感覺,各取所需,這是一種享受啊。你這人太正統,太死板,以後怎麽陪領導跳舞啊。”


    喲,這家夥臉皮真夠厚的,居然堂而皇之地給自己的下流行為找來借口,朱婕眼望前方,尷尬地說不出話。


    胡利衡突然問:“林子洋跟你說什麽?”


    朱婕一怔,很快就反映過來,說:“沒說什麽,那家夥喝醉了,一個勁地講他在深圳怎麽樣做生意。”


    “是嗎?”狐疑的眼光審視著她。


    “是的。”朱婕堅決地說,心裏隱隱約約猜測他大概是擔心林子洋透露基建工程的事情。


    陳一清和王豔再次進來的時候,帶了3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女人。她們都是一襲短短的吊帶裙式打扮,裙子簡單,吊帶極細,肥碩的乳擠在一起,如剛出蒸籠的饅頭,散發出濃濃的人體激素。她們見著男人就象得了軟骨病似地全身軟軟地倚傍著他們,豐乳頂住他們原本充滿血氣的胸膛,嗲聲嗲氣地叫喚:“呀,大哥,我陪您跳舞吧。”


    男人雙眼熱熱地看著白嫩嫩軟突突的大“饅頭”和一道直通幽穀深處的乳溝,如饑餓的漢子忽遇一頓饕餮美餐,嘴唇發幹,咽喉裏冒火,津液難咽,胸膛不再剛強。


    胡利衡原本悠悠晃蕩的腳步忽然變成快而急的自由步


    朱婕知道她們就是被人稱為“雞”的三陪小姐,一種恥辱感伴隨著厭惡感油然升起。“胡總,我想先回家,能不能讓司機小羅送我一下。”她說。


    胡利衡求之不得,一口答應,並且鬆開她。


    朱婕拎了包向陳一清使個眼色。


    陳一清隨她走出來,她掩飾不住厭惡的表情說:“你惡心不惡心,連這種‘野雞’也弄進來。”


    陳一清雙手一攤:“我沒辦法啊,客人要,我就得找。”


    “誰啊,林老板嗎?”


    陳一清吱吱嗚嗚:“我不知道,是王豔說的。”


    朱婕猜到是誰,但又有些不願意相信,畢竟是自己的上司。她搖搖頭說:“我走了,與這種人在一起,掉價!”


    陳一清也不留她:“也是,我知道你看不慣的。你先走吧。今天的事我是十二分地感謝你啊。”


    “哦,別謝我,是你的攻關手段厲害,又是酒,又是色。”她揶揄道。


    正說著,齊婭也知趣地退出來,說:“陳總,已經10點,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了。”


    陳一清很通情達理地說:“沒事了,你先回吧。”


    朱婕催他:“你進去招呼客人吧,我先走了,有啥事以後再說。”陳一清執意送她上車,目送車發動,才擺擺手轉身回餐廳。


    朱婕並不知道那一晚陳一清和王豔如何攻關,反正結局成功。


    周末下午下班後,胡利衡安排金州貿易公司全體科以上幹部在金穗酒店用餐,當然是陳一清出麵招待,算是跟大家認識。


    餐後,胡利衡宣布:“今後公司各科宴請活動全部安排在這裏,飯後記賬,一個月結一次,由財務部統一辦理。”


    朱婕心內雀躍,仿佛卸下一個極大的包袱,渾身輕鬆,自是欣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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