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談話,也漸漸變得活躍。


    盧象升這個失意之人,在孫傑這裏,沒有受到任何歧視。


    文官歧視武將,武將又何嚐不會歧視文官呢?


    盧象升可以肯定,如果今天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其他武將, 恐怕,肯定會把自己嘲諷的一無所處。


    如今這個亂世,手中有兵便能稱雄,文官的地位,已經開始比不上那些領兵將領了。


    說著說著,盧象升說到了陳虎那件事情上。


    “聽說,孫大人曾經為了給自己部下出氣,直接打死了一鎮總兵?”


    盧象升有些忐忑的看著孫傑。


    這事情,有些太過隱密,可不問出來,憋在心裏難受。


    “那是他自作自受,這事情,是這樣的……”


    孫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盧象升聽著孫傑的話,不由得怒上心頭,喝道:“此種草菅人命的禍害該殺,殺得好!”


    大罵之餘,心裏又多了不少疑惑。


    “難道,孫將軍就不怕,這事傳出去?不怕在下泄密?!”盧象升有些疑惑的看著孫傑。


    孫傑毫不在意,說道:“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麽?再說了,那日之事, 知道的人不少,要是傳出去, 早就傳出去了!”


    “這倒也是!”盧象升點了點頭。


    “對了,如今孫將軍已經是陝西總兵了,不知道下一步想要做什麽?”


    盧象升忽然有些好奇這事。


    “走一步看一步,急什麽!”孫傑笑道。


    兩人又說了一些其他事。


    盧象升對孫傑好奇的厲害,一個年紀輕輕的人,竟然能把建奴打成那種樣子,實在少見。


    有這種功勞在身,要是一般人的話,不敢說把尾巴翹上天,也會猖狂不已。


    洪承疇不斷的向盧象升灌輸,孫傑是個猖狂的人,可今日一見,大不相同。


    心中不由的對洪承疇多了一些質疑。


    光是待人這件事,就已經超出了很多人。


    一個時辰後,孫傑把盧象升送了出去。


    還有別的事情要忙,考試的試卷還沒有全部出完,要先緊著這些事情。


    回到了書房,開始完善前一段時間出的試卷。


    孫傑手中的基本盤越來越大,文武參院以及紀參院還有下麵各部要先完善,最好趕在過年之前完成。


    陝西的士紳已經報名完畢, 基本上集中在關中一帶, 以西安府最多,差不多有六十多人。


    本來不止這些人, 楊臨對這些人進行了刪減。


    其中,舉人十二人,秀才叁十四人,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各種賬房又或者某些店鋪的東家。


    這十二個舉人,八個是秦商,剩餘幾個是普通舉人。


    孫傑是陝西總兵,在陝西這塊地界上權勢無人可及,這些人不是傻子,自然會一股腦的往裏麵湧。


    孫傑出的題很雜,民生、算術、策論等等應有盡有。


    之前題已經出的差不多了,沒要多長時間,便出完了題。


    將這些試卷裝在一個布袋子裏,交給了陳虎,讓他派人把這東西交給楊臨。


    現在天色尚早,孫傑在城中轉悠。


    如今的西安府,已經見不到流浪漢或者乞丐了。


    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基本上都被送到了富平堡。


    城池看上去雖然還有些落寞,可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軍參院那邊如何了?你們幾個,人選拿定了嗎?”


    在回現代前,孫傑給陳虎他們下了一道命令。


    讓他們從軍中挑選能吏,充入軍參院以及下屬各部。


    這些人的出身不高,但經過這麽多次戰場的洗禮,比之前要好上很多。


    再說了,過了年之後,孫傑就會對他們進行培訓。


    “大人,已經挑選的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就能完成。”陳虎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快一些。過了年之後,就有的忙了!”


    ……


    天上的雪又大了,孫傑在外麵呆了沒多久便回去了。


    坐在書房中,麵前放了一張宣紙。


    上麵放著鉛筆以及尺規等物。


    現在已經是陝西總兵了,以後,肯定要以西安府為大本營。


    目前的西安府城,有些不太合適,再過一段時間,鞏固勢力以及征兵買馬之後,要對如今的西安府城進行改造。


    回想著西安府城的各個地方,孫傑心裏有了大概的想法。


    隻是,想要完成改建,城中的士紳是個大問題。


    秦商以及普通百姓自不用說,已經和孫傑互為一體,孫傑一聲令下,他們自會按照孫傑說的去做。


    就是那些頑固士紳了,想要完成改建,必須把這些頑固士紳清理了。


    “希望你們能識趣,不然,就別怪我了!”


    想到這裏,孫傑搖了搖頭,把這些念頭拋之腦後,開始在麵前的圖紙上畫著規劃。


    也沒多麽複雜,主要分為叁個區域。


    以行政功能為主的內城,以居民生活為主的外城,以及外城附近的工業區。


    孫傑可以肯定,以後,西安府城中的人口數量肯定會暴增。


    所以,居民區的麵積留白較大,道路也比較寬闊。


    桌子上的台燈明亮,窗外北風蕭瑟。


    冬夜雖長,但總會被太陽刺破。


    時間一眨眼便是十二月二十七,崇禎十一年,終於走到了盡頭。


    陝西貢院,在這寒冬臘月裏開啟。


    孫傑把考試場地放在了這裏。


    今天,便是考試的時間。


    貢院門口站著六十來個前來考試的人。


    有穿著皮毛貂裘的士紳,也有補丁布衣的賬房或者管事。


    鐵甲士兵對這些人一一搜身,核查無誤後,由專人帶著他們進去。


    答卷的地方就是那些號舍,這寒冬臘月裏,孫傑讓人在每個號舍中放了一個銅爐,同時加蓋了擋風的前門。


    孫傑可沒有折磨人的心,這大冬天的,可別卷子沒做完就被凍出什麽問題來。


    這些人魚貫而入,坐在了相應的號舍。


    孫傑帶著人,在號舍中巡視。


    當所有人都坐下時,時間也差不多了。


    孫傑手腕上的手表來到了十二點。


    鐵甲士兵們拿著試卷,一一分發。


    試卷數量不少,連帶著答題紙,一共七八張。


    沒多長時間,試卷發放完畢。


    孫傑站在一排號舍前,喊道:“考試時間為兩天,和鄉試規矩差不多,在考試的這兩天,會給你們提供飯食。


    合理規劃你們的安排布置,以免出現問題。考試途中,不得作弊,違者逐出考場,禁考終生!”


    這些考生,大部分對鄉試輕車熟路,心裏已經有了大概流程。


    當孫傑的聲音落下後,他們開始了答卷。


    孫傑在這裏巡視了一陣,便去班房中坐著。


    寇禮雖和孫初文交好,但同樣也要參加考試。


    他把桌子上的試卷簡單的整理了一下,然後開始答卷。


    抽出一張卷子,放在桌子上。


    看著上麵的題目,皺起了眉頭。


    “今流賊之禍愈演愈烈,何解?”


    “建奴屢次破關入寇,朝廷邊軍何以形同虛設?”


    “建奴興起於白山黑水之間,本是賤籍卑劣出身,何以成朝廷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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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反叛無常,何以解決?”


    這是一份策論試卷,一張試卷有十個問題。


    寇禮看著這些題目,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很早就得來消息,這次考試,不考經史子集,以實事政務為主。


    之前做了不少功課,加上眼界比常人高不少,心中已經有了條例。


    大部分人,還處於懵逼狀態。


    尤其是那些秀才,題目上反應的問題,很多人聽都沒聽過,壓根不知道在說什麽。


    歎氣聲不斷響起。


    舉人們的消息靈敏一些,大多知道一二。


    不過,有些舉人讀書讀傻了,在書寫解決問題時,一番引經據典,一番聖人論。


    這種策論題還好,不會最起碼還能瞎白話。


    可到了數學題,又有一部分人懵逼了。


    雞兔同籠都是簡單問題。


    孫傑從《九章算術》中抽了一些題,再結合現代數學以及這個時代的特點進行改進。


    秦商出身的士紳們不覺得數學題有多難,做生意的人對數字很靈敏。


    《九章算術》這種書,是他們的必讀書本,孫傑出的那些數學題又以實事為主,所以大部分都能做出來。


    孫傑坐在班房中喝著熱茶,外麵的雪又大了幾分。


    孫傳庭踏雪而來,走進了班房。


    “情況如何?有沒有作弊的人?”


    孫傳庭起了一個話頭,坐在了孫傑旁邊。


    孫傳庭知道今天要考試,之前,孫傑給他說過這事。


    雖然驚訝於孫傑挑選幕僚的方式,但還是過來看看。


    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招呼陳虎取來一個茶杯,給孫傳庭倒了一杯茶。


    “目前還沒有作弊的,要是敢作弊,直接逐出去!”孫傑平靜的說道。


    “就該這樣,本事不濟,可以學,若是品行不端,以後也是個禍害!”孫傳庭端起茶杯,細呷一口。


    孫傑問道:“孫大人今天怎麽有空來這裏?”


    “在衙門沒什麽事,就過來看看。當陝西巡撫也有些日子了,自從你來之後,我手頭上的事,一天比一天少。


    以前每逢年關,各種事情焦頭爛額,可今年,我幾乎沒什麽事可做。


    城外的難民為之一空,城中的糧價也很穩定,周圍也沒有流賊或者土匪作祟,實在沒什麽事!”


    孫傳庭說道。


    這倒是一句實話,孫傑舉手投足之間,便把很多以前難以解決的事情解決了。


    “你這考試,搞的有些像科舉!”


    孫傳庭沒來由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後,便不再言語,就連呼吸都小了很多。


    孫傑當然能聽明白這話的弦外之音,無非就是在試探自己。


    “孫大人,以為這科舉製度如何?以八股取士,又如何?!”


    孫傑借由科舉岔開話題。


    孫傳庭見孫傑避之不談,也沒有再追問。


    他捏著下巴上的胡子,思量了一番,說道:“八股文始於成化年間,至今沒有多少時日。科舉倒是有些年頭了,從隋朝便開始了。


    不過,科舉隻是當時用來對付門閥世家的一種工具。那個時候還有進士科,明經科和明法科。”


    文人出身的孫傳庭,當然知道這些事。


    孫傳庭接著說道:“八股文備受詬病,不可否認,很多有能力有才華的人都倒在了八股文上。


    但是,八股文卻是最公平,最不受考官主官喜好的文章。


    從破題開始,後麵的七個步驟,每一步都有嚴密要求,若是達標,自然能中。


    把每一步都規範死,盡最大的可能避免主官喜好!”


    “孫大人,你以為,科舉出身的官員,能治理好天下嗎?


    如今朝廷,很多科舉名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泱泱大明,科舉進士何其多也,可如今,竟然找不到幾個能帶兵打仗的人!”


    孫傑歎道。


    孫傳庭不說話了,因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過了好久,孫傳庭問道:“你希望這天下是什麽樣的天下?!”


    孫傑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推開房門,風雪灌了進來。


    回過頭,看著孫傳庭,道:“強如漢唐,甚至遠邁漢唐。我希望,日月所至皆為漢土這句話不再是一句空話!”


    孫傳庭瞳孔縮了縮。


    野心,昭然若揭。


    腳旁的火盆燒的呼呼作響,有一絲灰燼飄了上來。


    “可是,西域從唐之後,失去了一千多年了!”孫傳庭聲音低了幾分。


    孫傑走了出去,雪落在了肩膀上。


    不一會兒,頭發和肩膀被染成了白色。


    轉過身子,回頭看著孫傳庭,道:“那不是西域,那是安西,那是我們的安西,從古到今,一直如此!”


    北風又大了幾分,呼呼作響,哨子聲淒厲。


    孫傳庭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情激蕩。


    不知道為何,孫傑今天那番“大逆不道”的話,在他心裏,卻掀起了層層波瀾。


    停下腳步,看向西邊,小聲嘀咕:“難道,他會像太祖高皇帝收複燕雲十六州一樣收複安西?隻是,他的野心……”


    “唉!”


    忽然又歎了一口氣,那激蕩的心情消散很多。


    回到衙門,坐在書房中,寫著稟報給崇禎的密信。


    信上說,孫傑一切照舊,無任何不臣之心,喜飲酒作樂,一副奢華無誌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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