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漸漸消散,天色開始變得有點灰暗,鳳九天那白色的長衫格外顯眼,大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不顧路人的側目,陡然加快了步伐,一下抱住了那個不斷踉蹌往後退的淩夢蝶,緊緊地抱著,仿佛一鬆手,她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有點情動的在她的耳畔輕聲責問,“娘子,你還要躲為夫到什麽時候呢?”


    清新獨特屬於他的氣息,他那過於單薄的身體,但仍然給她帶來不減當年的安全感,那是一種可以支撐起所有,為她支撐起一片天地的力量,守護她一世的喜怒哀樂,她有些顫抖的雙臂慢慢地把他抱緊,真實的碰觸讓她確確實實感覺到這不是在作夢,也不是幻覺,他真的回來了,回來找她了。


    在過去無數個不能成眠的夜晚,她就是憑著這股思念他的意誌才能熬了過去,那個時候曾一度以為再也不會有重聚的一天,這個溫暖的懷抱裏所擁抱在也不再是她了,幸運的是,他一直從未放棄,更幸運的是,那個時候救了他的人是她。這幾年的相思和困苦都未讓她像今天這麽軟弱,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佯裝出來的堅強完全瓦解崩潰,她就躲在他的懷抱裏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一刹那間,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一般。


    耳畔好像傳來一聲無奈的輕歎,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就讓人緊緊地抱在懷裏,遺憾的是抱著她的人好像沒什麽力氣,腳步有些虛浮,踉蹌了幾下,她原本把頭埋進他的胸前,這時似有所覺,不由得掙紮著要下來。三十一天的時間還未夠,他就醒了,在床上躺了幾年,哪會有這麽快的康複呢?想來他能夠走到這裏來已經算是不錯了,又怎麽可以再抱她呢?


    瞥見他那白皙的額上已經滲出細微汗珠,她焦急萬分地道:“快些把我放下來,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不應太過勞累,快一些。”


    “不要!”鳳九天微微皺了皺眉頭,固執地道,“我哪會這麽沒用了呢?隻要娘子你不要隨意亂動,我必定能把你抱進去。”


    “你……”淩夢蝶有點氣結了,一時也忘記了哭,竟然瞪大雙眼看著他,“這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而是你大病初愈,如果因這個而留下了病根,那麽以後我也不會照顧你的!”話剛衝口而出,淩夢蝶就狠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麽啊?說得她好像迫不及待地開始想以後了。


    果然,那人聽了滿懷喜悅,挑挑眉道;“娘子的意思是說以後都要和為夫在一起吧!那為夫就要早些從長計議了!”


    淩夢蝶不由得頓住了,不過漸漸地被那滿心的柔軟所填滿,一種名為幸福的東西溢滿了心間,還有一點點小小的不安與有些手足無措,因為這幸福來得實在是太快,太過突然了,讓她總認為自己還置身在夢中。


    走了沒幾步,他額上的汗珠越來越多了,然而抱著她手臂的的力度去是越來越緊,生怕一不小心會把她摔了下來,她不得不再次提出,“你還是把我放下吧!不要再賭氣了,如果再發生什麽意外,我真的要一死來回報你了!”


    鳳九天這才停住了腳步,驀然間冷了臉,目光嚴厲地看著她,“你敢,以後不準隨意傷害自己,知道嗎?上一世的事情,莫要認為我死了就一概不知?”


    “淩夢蝶瞪大雙眸,吞吞吐吐了大半天,最後隻是吐出了一句,“你……都想起來嗎?……”


    鳳九天無奈地“嗯!”了一聲,就繼續往前走了,不過他的心中也很明白,如果當時死的是她的話,自己也會像她那樣誓死追隨的,無論生還是死,他永遠也不會放棄的。


    淩夢蝶本想為自己辯解一番,想到這個還是留待以後再談吧!當務之急還是勸服他把她放下來,於是新一輪的持久戰又開始了,鳳九天有點無可奈何,而自己的身體確實也有點支撐不住了,唯有把她放了下來。原本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子女在這裏已經讓淩夢蝶非常出名了,現在還在大街上和一個美得不像話的男人摟摟抱抱,四周的人們早已經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了,雖然她從來不在乎這些,但不表示她會喜歡這樣,因此她一著地就立即扶住鳳九天往自家的院子裏走去。


    但是偏偏門口那兩尊小門神,表情怪異地看著她,好像在等她開口解釋,又似在看她好戲一般。不離輕輕地捂住小嘴偷笑,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轉,天真無邪地問:“娘親,你為什麽不讓爹爹抱你進去呢?”


    淩夢蝶微微一怔,有點支吾後,擺出了母親的威嚴,板著臉訓道:“你沒看見爹爹的身體不舒服嗎?還不快此進去搬張凳子給爹爹坐!”


    還未等不離有所行動,夢天先輕嗤一聲,稚嫩的臉上全是和年齡不相符的冷漠與不屑之色,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進去,留給後麵的人一個冷冷的身影。


    淩夢蝶頓時心裏一寒,滿是無奈,雖然她很想向他們解釋清楚,可是孩子還這麽小,就算說了有些事也未必明白,她一開始最擔心的就是給他們留下了陰影,現在看來真的是來不及了,不離的性格比較開朗,不難接受,可是夢天那孩子就不一樣了,他表麵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但是心裏到底是怎樣想又有誰知道呢?再者他和某男的脾氣一樣總是陰沉不定。想到這裏,淩夢蝶微微地輕撫了有點疼痛的額頭,轉頭看向鳳九天,原本自己是想安慰他一下,說到底親生兒子不接受自己,這是一件很難過的事,可是對上他的雙眸,竟然發覺他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水潤的唇色,在最後一絲的亮光映照下泛起了淡淡的光澤,看起來分外惹人,讓人不由得想一親芳澤,連那唇角邊不經意勾起的弧度也是完美無瑕。淩夢蝶心裏暗討,這隻妖孽無論輾轉兩世還是如此誘人犯罪,真是罪過!真是罪過啊!


    鳳九天看著她那花癡的樣子就明白她的小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麽,無奈揉了揉她的秀發,有點不懷好意地道;“娘子,快流到地上了,還不快些擦擦口水……”


    “啊!”回過神來的淩夢蝶本能地按著他的話往自己的唇角抹去,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被耍了!


    天色越來越暗了,吹來的微風伴隨著些微的涼氣,不離真的乖乖地搬了張凳子放在他們時常乘涼的大樹下,她向鳳九天招了招手笑盈盈地道:“爹爹,快些過來這邊坐。”她或許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或許不知道為何突然多了個爹爹,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娘親看著這個男人的神情與其他人截然不同,是那麽溫柔而專注的,她那發自內心的笑靨明豔動人,好像她隻要就這樣看著他,她已經心滿意足了。算了吧!隻要娘親快樂,多個爹爹又何妨呢?


    而鳳九天卻讓她那一聲“爹爹”叫得有點心酸,前世今生,他已經經曆了太多的事,歲月滄桑,鬥轉星移,他都能從容應對,哪怕讓他去死,他也不會皺眉,但是,現在竟然讓一聲“爹爹”那軟軟的聲音,給叫出雙眸微微泛起了濕意。麵前這個小小的生命,是他與心愛之人所一起擁有的,僅屬於他們兩人的,也是與自己血脈相連,那是他們愛的結晶,即使是殺人無數的他,也不由得感歎生命的神奇力量。他微微低首,一閃而過的苦澀稍縱即逝,再抬頭時已經滿臉笑意,笑眯眯地走了過去,依她的說話坐在上麵,一伸手就把不離抱到自己的膝蓋上。


    淩夢蝶有點驚訝地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她從來沒想過那個高高在上傲視天下的樓主大人,竟然會摟著一個孩子在懷中逗弄著,那會是何種情形,不過隨後一笑,有時高高在上也是非常寂寞的,他是個人,更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陪自己的女兒玩玩,又有何不妥呢?淩夢蝶走過去,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你們玩吧!我先去做飯了,今天沒買什麽菜,就將就一下吧!”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說這句話時,臉上那笑容是如此明麗動人,帶給人一種柔和舒適的美,溫暖人心。“喂!喂!喂!爹爹!你快些回神啊!娘親真的有那麽好看嗎?為什麽我反而覺得爹爹你比娘親更加好看呢?”不離拍了拍鳳九天的臉頰,不懷好意地笑道。


    鳳九天戀戀不舍地再看了看那個身影,當初那個青澀大膽的丫頭終於長大,變得成熟,更有韻味了。不論是冷清的她,任意妄為的她,還是現在已經洗盡鉛華的她,對鳳九天來說那份致命的吸引力有增無減。有時他會想,或者在上上一世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相遇了,當時的他必定是欠了她很多很多,因此才注定要用今後輪回來彌補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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