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土化作塵埃翻滾,泥沙俱下,人的驚叫,馬的嘶鳴,連綿不絕。


    這一支大軍的先鋒騎兵,嘩啦啦的落進了那個大坑裏麵。


    他們一直運轉著魔道功法,氣息連成一片,傷害平分給周邊的人,落下去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直接身亡。


    但是,側麵墜落的那座山峰,在落入深坑之後,一震之下,山體尖端相對來說最脆弱的地方,就崩裂開來,大塊的土石沿著山坡一側,向深坑裏的那些騎兵滾動砸落過去。


    地形丕變,一時之間,掉下去的騎兵爬不上來,後麵的兵馬也越不過去。


    已經越過了深坑的,隻剩下那尊正在奮力推動手掌的皇帝法相。


    這尊法相的手掌之大,剛才抓拿那幾車炮彈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來了,裝滿了炮彈的板車,抓在他手裏,就好像是抓起幾枚糕點一樣輕巧。


    相比之下,關洛陽的四顆碧落魔珠形成的中空光輪,就像是嵌在這巨掌表麵的一個小小亮點。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亮點,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沉重力道,讓巨掌無法劈落,無法再向前推動半分。


    皇帝低嘯一聲,巨大的法相主動崩解成狂沸的黑色煙氣,如同一片懸空的黑色海潮,呼嘯著砸落下去。


    碧落魔珠能夠擋住法相聚氣而發的剛猛一擊,卻沒有辦法把這一大片無形無質,滄海橫流的黑色煙氣全部約束起來。


    黑色的海潮直接從魔珠光輪周圍穿透了過去,砸向關洛陽。


    轟嘩嘩嘩嘩————


    頃刻之間,波浪狀的黑煙,就層層疊疊,擴張到了數裏之外,把這方圓數裏的一片範圍,全部置於魔道濁氣和皇朝氣運的籠罩之下。


    常人的肉眼看過去,隻會覺得灰蒙蒙一片,裏麵的任何景物,荒原地麵、人影閃動,都看不分明。


    嗡!!!


    中空的光輪從高空中飛回,四顆碧落魔珠,環繞在關洛陽身邊,緩緩飛舞。


    黑煙彌漫的環境裏,這四顆深青魔珠的光芒,如同四枚星子,飛舞徘徊,空靈而明亮,驅散了部分濁氣,照亮了一片氛圍。


    其中一顆魔珠突然加速,橫移幾寸,擋住了從關洛陽背後劈來的一刀。


    刀鋒和魔珠碰撞,迸射開來的光芒,照亮了大半張臉,正是姚平仲的臉孔。


    他的神情如同夢遊,出手卻霸道的無以複加,第一刀被擋住之後,刀刃直往上一翻,又是一刀迅如閃電的劈在魔珠之上。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的氣運濁功,通通加持著他的攻勢,發揮出來的威力遠遠的超過了他的真實水準。


    碧落魔珠綻放光芒,轟然震蕩搖,把跟刀鋒碰撞產生的氣波,全都向其他方位崩射開來,不影響到關洛陽半分。


    另外三顆魔珠,也在同時攔截了來自魔道濁氣之中的猛惡身影。


    他們有宋人裝扮,有遼將裝束,真實的修為水準,在關洛陽眼中都不過爾爾,屬於正常情況下隨手就可以打發掉的類型。


    可是現在,他們每一個人出手的時候,都似乎統禦三軍濁氣,冥冥氣運加持,有了足可以令關洛陽正視的破壞力。


    “地形陷阱,可一而不可再。”


    皇帝的聲音,伴隨著從各個方向狂暴突擊而來的將帥身影,轟隆隆的傳遞到關洛陽耳中。


    “上回狹路相逢,倉促交手,這一回,讓你見識見識朕的真手段。”


    正向的皇朝氣運法門,不管是皇帝統馭百官,還是將帥統禦三軍,都是使自己的部眾,保有自主能力的。


    這當然有好處,麵對種種突發情況,有多方麵的智慧存在,可以使應變足夠及時,在軍中有多名大將的時候,隻死一個主帥,也不會有太大動蕩。


    而皇朝氣運法門的暗麵,在真正運用起來的時候,是屬於上位者的絕對自私。


    三軍的誌氣威風,氣運濁功,無論他們初衷為何,在戰場上都扭曲為統治者手中寒涼嗜血的工具。


    武藝高強的將帥,則幹脆淪為皇帝手腳的延伸,壓抑他們的自主意識,隻留下千錘百煉的武藝本能,辛苦磨練的魔道軀體,為皇帝所用。


    姚平仲、阿裏奇、天山勇這些人包圍過來的時候,出手還帶著他們自身苦練的功法痕跡,但實質上已經不是他們在作戰,而是天命皇帝操縱著自己的新肢體、新腕指,在攻向關洛陽。


    假如趙匡胤不是做出了謀竊整個遼國的意外之舉,天命皇帝本來也準備把他放在眼前看住,給他一個新的身份,掛上軍中的官職。


    那樣的話,到當下這種時候,趙匡胤也不會能徹底逃脫這種影響,將會成為天命皇帝最有力的一隻新臂膀。


    關洛陽仿佛聽到了周邊的每一個方向,外圍的每一個角落,都有龐大的衣裳在翻動,法相已經散去,卻要比之前法相更龐然可怖的陰影,緩緩隆起身形。


    這種狀態下的天命皇帝,好似已經不再拘泥於人的形體,而是擁有著諸多無形觸手的巨碩魔神,隱藏在深不可測的陰影之中,向關洛陽伸出了獰惡的爪牙,等待著一口吞下的致命時機。


    前世的金國,原本就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但他們曆經兩代征戰,也還遠沒有誰能夠完成到這一步。


    “你的得意手段,就是這麽一群渾身破綻的傀儡嗎?”


    關洛陽左手向天一舉,碧落魔珠在四個方向同時一震,轟射回來,匯集在他的左手上空。


    鏘!!!!!


    四顆珠子撞在一起的瞬間,釋放出使萬物漂浮而起的劇烈衝擊波,浩瀚濃鬱的青色光波蕩開,周邊一切事物的運動,都變得漂涪變得緩慢。


    關洛陽的身影向後一轉,姚平仲正揮刀衝來。


    就算無處不在的重力凝滯,使得他的速度放慢了很多,這一刀依舊有破風斷水,橫斬長空之勢。


    但關洛陽隻是一矮身就避開了刀鋒,他身形起伏之間,手臂如雲龍探爪,一把抓住了姚平仲的腰帶,將其整個人舉了起來,身子微微旋轉,斜著砸了出去。


    在這道斜射的軌跡之上,陸續有好幾名宋將,都被衝撞的散開了包圍的陣型。


    而關洛陽的身影,已經去到另一個方向的遼國上將天山勇麵前。


    這個天山勇,修煉軍荼利明王法,已經深得其中精髓,在這種夢遊般被操控的狀態下,依舊右手持金剛杵,左手結滿願印,雙手合並向前一推。


    豎立的金剛杵在這一推之下,卻仿佛封死了天地周遭的任何一個角度,有摧伏一切外道眾生鬼神的威嚴。


    天山勇茫然的雙眼之中,湧出了溫熱的淚花,即使是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他也被這一招佛門絕式的力量和威嚴所深深的震撼。


    這是依靠他自己的本能理解打出的招式,但是在從前他自己施展的時候,從沒有展現出如此宏偉神聖的韻味,隻有今天,有天命皇帝與三軍濁氣如此龐大的力量加持,才足以撐起這一招的骨架,闡述金剛明王的本質。


    然後,關洛陽的手掌就擋在了這豎立的金剛杵前方。


    他這一掌給人的感覺無比的輕柔緩慢,按在金剛杵上之後,似乎還以包容的姿態,退讓了數分。


    虛懷若穀,引入周天。


    金剛杵又向前推了三寸,就是僅僅三寸的距離,原本應該神聖威嚴,居中央而圓滿不改的金剛杵,就有了一種超出控製的現象。


    這一擊的力量確實可怕,意境確實宏大,但卻已經不受天山勇本人,甚至也不受天命皇帝的控製了。


    關洛陽推著金剛杵反壓了回去,金剛杵上的威力綻放,天山勇的雙臂首先碎裂如灰,接著那金剛杵撞在他胸前,讓他整個人都打了個激靈,陡然清醒了過來。


    他隻來得及張了下嘴,還沒有發出聲音,就已經崩散成了灰燼。


    金剛杵從關洛陽的掌中轟然向前飛出,既包含著軍荼利明王的力量,又包含著關洛陽自身的掌力,擦著就傷,碰著就死。


    前方幾名猛將的胳膊腿,擦到一下,就直接少了一截,要是軀幹的部位被碰到一下,當場四分五裂。


    天命皇帝操控著近二十員猛將包圍過來,每一個人臨時發出的攻擊,單以破壞力來論,都是可以跟關洛陽硬碰好幾個回合不落下風。


    但是,就在這一眨眼之後,這幫人已經死了將近一半了。


    這時,昏暗的天空好像往下抖了一下,周圍的青色光芒頓時暗淡下來。


    所有人的速度恢複正常,最先殺到關洛陽身邊的,就是手拿一杆裂唐鞭的兀顏光。


    他雙手握鞭往下一抽,關洛陽側身閃過。


    鞭梢所及之處,地麵裂開了寬約半尺,幽深不便估量的溝壑,狹長延伸出去,直到數裏之外。


    關洛陽一腳踹在鞭身之上,鐵鞭微微向下一壓,居然不曾脫手,反而極具韌性的往上一抬,把關洛陽彈震出去。


    這杆重寶的威力非常小可,兀顏光的武藝也是非凡,在天命皇帝的加持之下,幾乎已經不遜於天命皇帝親身上陣。


    鐵鞭所過之處,若打空氣,空中就裂開極長的白色痕跡,許久不能閉合,若打地麵,地麵就撕出長溝,若往上打,天上昏雲也要隱隱開裂。


    隻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交手,關洛陽搬過來的那些山體之上,就多出了一道道橫七豎八的鞭痕,深深凹陷到山石裏麵。


    轟轟轟的山峰震動之聲,連響不休。


    碧落魔珠飛舞而來,其中兩顆分別被關洛陽按在掌心裏,運掌揮出,拍在裂唐鞭上,魔珠與鐵鞭碰撞,發出清脆而悠揚的巨響。


    裂唐鞭的攻勢受到了遏製,兀顏光的膝蓋登時被另外兩顆碧落魔珠打中。


    哢嚓哢嚓!


    兀顏光瞳孔顫抖,半醒不醒,砰的跪了下去,關洛陽左腳往上一抬,用膝蓋撞在裂唐鞭的手柄之上,使兀顏光鐵鞭脫手。


    他雙手操控重力,把這杆鐵鞭咻的一聲,射入雲中,去到了肉眼無法追及的高度。


    深青色的魔珠飛旋周邊,關洛陽一掌按向兀顏光的頭顱。


    對天魔功的參悟漸漸深入之後,當關洛陽施展天魔功的吞噬之法,就能不分種類,吞食種種丹石法酒,又能轉化成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種屬性的功力,想要純淨就能純淨,可謂兼得仙道魔道之奧妙。


    但是,關洛陽的肉身所能承載的功力,也有一個限度,若讓這些殘留著丹毒魔性的浩大功力,長期留存在體內,對經脈血肉的摧殘頗為劇烈。


    而把這些丹石法酒練成魔珠,依靠若即若離的兵解之法,削弱了肉身的負擔,就變相的提高了所能承載的功力上限。


    更關鍵的是,當這四顆魔珠都在體外的時候,他還能繼續施展天魔功,吞噬外界的力量,完全不用擔心過載爆體的問題。


    這掌按下去,他吞的不隻是兀顏光的修為根基,更是順著皇朝氣運的聯係,吞噬天命皇帝的氣運。


    但就在兀顏光剛剛跪實的刹那,膝蓋與地麵碰撞,土壤微微凹陷,草皮輕輕顫動,將要傳出聲響卻還沒來得及傳出的時候。


    關洛陽的感知裏麵,出現了另一處完全與此同步的動靜。


    他上半身快如電火的一讓,一道夢幻迷離的刀影,本來是瞄準了他的頭顱,這下就從他左肩上穿透了過去。


    這一刀的時機選的天衣無縫,來的鬼神莫測,比起上次穿透關洛陽心肺的那一擊,顯得更多了幽纏無盡的氣運怨念,似有若無,更加難以提防。


    刀影掠過,飆射到遠處,天命皇帝的真身,一閃即逝,隱沒在荒野濁氣之間。


    剩下的所有將領,幾乎同時發出吼聲,宋明玉的戰戈貼地而來,阿裏奇的鐵鐧,更有飛天夜叉般的凶煞之氣。


    他們徹徹底底的放棄了守勢,攻向關洛陽!


    四顆碧落魔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周圍飛快閃爍突進,與諸多將領的兵刃發生碰撞。


    四道青色的流光軌跡糾纏起伏,在關洛陽周邊七尺之外,圍成一圈,把所有的魔道將領,短暫的拒之於外。


    他手掌依舊按在兀顏光頭頂,長嘯一聲,毫不顧及已經有兵器快要突破防線,來到他身上,反而加大了吞噬的力度。


    本來在魔道濁氣之中,已經沒那麽顯眼的五彩流光,這時在兀顏光身邊出現的越來越明顯,從五彩化為純粹的金光,兀顏光臉上露出愈發明顯的掙紮之色,似乎快要清醒,但被關洛陽和氣運金光兩麵鎮壓,任憑他內心深處如何怒吼,也無法擺脫半分。


    “宋人,你們這些”


    又是一道迷幻刀影,飛掠而過,關洛陽帶著兀顏光橫移出去半尺。


    那道刀影從他腰間開了一道狹長的傷口,也將兀顏光脖子斬開了一半。


    關洛陽的吞噬力道是借助兀顏光來反吞天命皇帝,皇帝現在,差不多都無法主動來撤銷這種聯係了,隻有斬殺兀顏光,才是斷開聯係的最佳方式。


    迷離的刀影來回穿梭,神衣防護,護體真氣,磁場重力,關洛陽的種種防禦手段,對這種刀影來說形同虛設。


    他最好的應對手段應該是閃避。


    如果放棄兀顏光,放棄吞噬,他完全可以做到徹底避開這樣的刀影,將這場戰鬥拉入更加宏大、更加漫長的局麵。


    但是他偏偏不肯,就非要將這場戰鬥限定在更短的時間內,來分出生死。


    周邊眾將,幹脆合身撲擊過來,任憑碧落魔珠打穿他們的軀體。


    關洛陽抓著兀顏光騰空而起,雙腳連踢,踹飛了數個飛撲過來的將領,身影曲折上升。


    就在這個瞬間,幻寐難測的刀影再現,混混茫茫的刀影,泛著迷離彩光,拖出長得不見盡頭的軌跡,從陰影的極深處飛掠而來。


    這一刀依舊是無聲無息,但比之前的每一次斬擊,都多出了難以言喻的凶戾氣勢。


    皇朝氣運的暗麵,在這個瞬間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無論是沸反盈天的凶惡,還是萬眾怨念的深沉,都要由那一份寒涼來駕馭。


    那一個瞬間的寒意降臨,讓關洛陽都有一種直麵亙古無情,荒涼蒼天的感覺。


    那是天命皇帝為自己一步一步塑造的道心,剿滅龍虎山所得的古老手劄,連龍虎山後代的天師都不知道的秘聞。


    皇朝氣運的陰暗麵,能夠開發到這樣的程度,當然不可能隻憑著前世聽來的風言風語,祖天師太清秘劄,才是他參照開發出這些手段的源頭。


    “果然是太清天心論1


    關洛陽都來不及避開那一刀。


    兀顏光被穿透過去,劈成了兩半,刀影徹底沒入了關洛陽體內。


    “你也是仙道魔道左道同修,除了魔道之外,不是陳希真那種半吊子的二心,而是徹底反練的太清天心1


    下方的四道魔珠同時入體,關洛陽體內曾經所有兵解的寶物,都被這四顆碧落魔珠擠了出來。


    然而這四顆碧落魔珠兵解之後,並不是流轉於體內,而是流轉於體表。


    “你!1


    天命皇帝的聲音悚然傳出。


    “你做了什麽?!1


    “你知道什麽叫做,海內如沸,生民煎熬嗎?”


    關洛陽齒間滲血,咧嘴笑道,“我不過是準備,讓你也來體驗一下這種感覺1


    不躲那些刀影,隻不過是想要更多的機會來確認,來確認如何將那看似不可能被阻攔的刀影,封閉在他無法逃出的環境中。


    然後,一寸寸的燒熔燒成第九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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