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烏黑的妖氣陰雲跟陣法靈光剛剛撞到一起,忽然隻聽南麵群山之間,轟隆隆的響起一道道浩蕩雷音。


    妖怪組成的潮浪本來就是從南麵而來,發出異響的南麵群山,也都已經被數之不盡的妖怪踐踏、覆蓋。


    此刻雷音一出,登時一道道光柱,從那些妖怪腳下衝天而起。


    絢爛金火如柱,陡然分裂開來,猶如並攏在一起的諸多筷子,突然朝四麵八方分散倒下。


    火光砸落之處,有些修為低下的妖物,一聲不吭就化作飛灰,留下一道道焦黑長溝。


    有些妖怪修為高些,躲的也及時,被火光灼傷之後,反而刺激了凶性,更加用力前撲。


    但它們前方的山石地麵,總有些地方,突然化作泥沼,產生漩渦,將妖物吞沒,不等那些妖怪掙脫出來,稀爛的泥水就飛速幹枯,凝固,變回堅如精鐵的石質,把妖物生生悶殺在裏麵。


    幾頭狼妖動作矯健,落入泥沼之後,奮力向上一縱,結果上半身露出地麵,下半身卻被死死封住。


    正在群狼呼嚎之時,人族宗派的陣法靈光之中,幾道火線飛來,登時把它們射殺。


    黃柏散人手捧一朵銀白蓮花,正是千仞穀的鎮派法寶。


    他念訣催動,蓮花浮在掌心,花瓣緩緩開合。


    陣法靈光之外,三百六十把長達十丈的銀亮彎刀,破土而出,彎刀如蓮花,一合一分,頓時劈殺周遭幾十頭體型龐大、衝鋒時最為凶猛的妖物。


    叔齊,叔喬,叔樂,這三名老道士,各自帶著他們門下弟子演奏樂器。


    船形古琴,青銅編鍾,碧玉長笛,三組樂器的曲調傳出,被妖怪們占據的山間,仿佛有巨大的樂器,在地底產生呼應。


    隨著音律運轉,原本幹燥的山坡上,突然就滾下一道巨大的浪頭,衝散不少妖怪。


    巨浪憑空消散,又有一片幽靜的竹林,顯化出來,竹葉沙沙,陷入林中的妖物,不知不覺就肢體僵硬,通體冰涼,倒了下去。


    關洛陽他們既然費了心思,想要誘使妖怪們在今日,從這個路線上進攻,當然是做下了許多準備。


    南麵山間的術法陷阱,陣法布局,比其他三個方向上密集了不止一籌。


    饒是如此,當那些妖怪奮不顧身的衝擊而來,人族宗派最前沿的防線,依舊被衝的退散了些許。


    形如黑鴉的古怪妖物飛掠而過,周邊一些本來已經重傷至不可行動的妖怪,居然拖著殘破的軀體,迸發出殘餘的妖力。


    它們相攜著飛縱起來,追隨著那頭似人似黑鴉的妖怪,衝擊人族的陣線。


    這些小妖一飛到人族修士之間,立刻被符咒雷球,冰風石刺,刀光劍影,這種種法術神通,打的稀爛。


    但是它們身亡之後,血肉骨骼在頃刻之間就化作黑水,好像還有活性一般,被那頭黑鴉妖怪操縱,如同一條條細長飛劍,貼地穿梭切割。


    幾個外貌年輕的修士,躲閃的不及時,被這些黑水飛劍劃傷,轉眼之間,臉上就沒了血色,形容憔悴,頭上生出白發。


    為這些飛劍一傷,就算傷的不深,也覺得體內鮮血憑空流失數成,法力隨著鮮血,一同被某種詭異的法咒吞沒。


    嗆嗆嗆嗆!!!


    三十六把弧度飽滿的彎刀,飛旋滾動,試圖形成一個中空的十丈刀球,將那黑鴉妖怪困在其中。


    孰料那妖怪收回黑水飛劍,竟然在背後形成一對巨大的羽翼,飛行神速,一縱之間,就從刀光縫隙之間逃出,在高空中一個轉折,再度俯衝下來。


    “這是什麽邪法?”


    黃柏散人自詡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化水妖咒,尤其是那個散仙境界的黑鴉妖怪,給他的感覺,竟隱約還有幾分熟悉。


    “此妖進退之間,怎麽還有些許痕跡,像是赤鴉道派的神通?”


    他不敢大意,手裏蓮花一拋,整個人滴溜溜一轉,就似乎藏入了小小蓮花之中。


    浮動於方寸之間的銀白蓮花,氣勢大漲,飛上高空,周圍分化出千朵碩大的銀蓮虛影,飛舞旋切,跟那黑鴉妖怪爭鬥。


    就在這片刻之間,眾多散仙境界的妖怪,已經跟人族宗派中的散仙,飛騰離地,於高空之中盡情廝殺起來。


    那些散仙妖怪中,約有二十個左右,鳥獸飛魚,猿猴藤樹,外貌全然不同,氣息詭秘,但出手必有腐毒水氣橫生,似乎都是帶藝投師,師從一門。


    另外還有十幾個散仙妖怪,鬥起法來,凶頑霸道,煞氣滾滾,各具神意,倒是更像人族宗派印象中的妖怪作風。


    但這些凶頑妖怪之中,也有兩個很不好惹,一頭看似猿猴,另一頭來去如風,身裹黃沙,看不出原形,展露出來的神通,都是散仙境界中極高深的修為。


    “這些年隻知道妖怪勢弱,卻不曾想到,一洲之地的妖怪全集結起來,居然還有這麽多凶橫之輩?!”


    如叔齊、叔喬、叔樂等人,鬥到現在,才知道後怕。


    原本他們被關洛陽、袁公帶人擒拿下來,丟到這邊,不得不接受安排,其實心中還是有百般不忿。


    現在,卻隻恨自己當初不識好歹,慶幸於能夠早早的與眾多人族宗派集結到這裏。


    否則的話,隻憑自家山門,孤掌難鳴,被這些妖怪潮浪一卷而過,恐怕連骨頭架子都不會剩下,哪裏可還可能支撐到援軍。


    念頭百轉,叔喬三人,顧不上早年積怨,都已經不自覺的帶領門人弟子,將彼此曲律相和,合奏一曲浩大玄音。


    好在人族的許多宗派匯合到了這裏,還都帶了他們山門布陣的法器,此刻一邊心驚,一邊配合起來,奮勇廝殺。


    殺到屍橫遍野時,終於漸漸遏製住了妖怪的衝擊之勢。


    這時,天空中兩道光影飛舞而至。


    “千歲狐火,六麵天動神訣!當年巨靈洞府請動各宗,施法百般追索,還以為已經把那位狐族天仙的嫡傳斬盡殺絕,沒有想到,百年後還能見到這套天仙嫡傳的法訣。”


    金光衝入雲霄,從最高處螺旋飛舞而下,層層光劍,從那些螺旋軌跡裏麵,向下爆射開來,出手已經是十成法力。


    諸多劍光假如不中,還能淩空轉折,如同天羅地網,追殺那道白狐光影,絕不容情。


    但袁公修養高深,於此鬥爭之際,依舊談吐清晰。


    “六麵天動神訣,在地仙境界中,能夠修煉出六種絕妙神通,以喻智慧生靈心頭六欲,六種劫數。”


    “但就算是以這門法訣作為入門根基,主修到地仙境界之後,也要百年積累,才能把六種神通學全,不知道你除了千歲狐火之外,還練出了哪幾道神通?”


    紛紛擾擾的金色劍光,如同長長的絲帶,遠遠的飛去,追逐纏繞,不斷收束刺斬。


    辛羅飛行避讓,時不時與那些圈攬而至的金色劍光,擦身而過,越來越驚險。


    “袁公山也是天仙嫡傳,你更比我早了百年成就地仙,卻又如何,隻憑這一道千歲狐火,你就已經攔不住我的去路?”


    等到那些劍光,幾乎已經糾纏成一道巨大劍束時,她吹出一道空靈飄渺的火球。


    赤白兩色,纏繞在那中空的球形光華之上,倏然爆開,將諸多劍光震的潰散開來。


    辛羅發出一聲諷笑,嬌俏的麵上,神情傲然。


    倏忽之間!


    耀眼的金光之中,袁公的手掌探出,一把抓滅了殘餘的狐火。


    “看來你確實隻修成了這一道神通!”


    袁公雙手大袖翻飛,十指變換無定,法訣運轉,驟然捏成劍指,向天一刺。


    天空之間,因為濃鬱的妖氣而形成的層層烏雲,被一舉洞穿。


    九重雲上,綻放出一點璀璨無比的光華,擴張成圓。


    此刻就算沒有烏雲,也該是黃昏日落,但中天之上的那一輪金陽,使人恍惚間來到了春日正午,風光明媚之時。


    整個天書之淵南麵的戰場,都被這金陽的光輝所驚動,血煞之氣,凶氣戾氣,在這金色的陽光之下,都暖化開來,有了消散隱匿的趨勢。


    “八景之首,日蒞中天。”


    辛羅眼中映入了這輪金色的陽光,心頭頓時一顫。


    日蒞中天,百惡滅形,千邪無處可匿。


    經曆過百年前那場大戰的白狐,曾無憂無慮,尊貴自在的生活,一夕天地劇變,淪落到東躲xz,遠避而去。


    百年的仇恨積累,辛羅一直不曾忘卻肩頭複仇的重任。


    但是被這輪金陽映入眼簾之後,她的恨意變得不再那麽滾沸劇烈,傲氣也似乎隨著失去了鋒芒。


    她明知自己應該全力出手,應該攻入天書之淵,卻有些懶散茫然,提不起勁來,地仙法力的運轉都變得遲滯了幾分。


    “可恨,一向藏頭縮尾的袁公山,當年他們那位天仙還在的時候,也是幾位天仙中最軟弱的一個,這一代傳人更是庸碌無名……怎麽偏偏……”


    “可惡,我……”


    傳說,曾有一種名為混沌的怪物,自成一體,渾渾噩噩,無所生,也無所亡。


    後來有人為其開鑿七竅,七竅一開,混沌立死。


    辛羅腦海中莫名聯想到了這則古老的故事。


    在這金色的陽光之下,她似乎有了與混沌感同身受的體驗。


    她的感官,似乎正在被這金色的陽光重塑,在徹底鑿開的一刻,就是她的意識流散殆盡,不複存在的一刻。


    就在這時,辛羅雪白右腕的手鐲裏麵,探出兩條手臂。


    那兩條手臂一條灰撲撲,一條紅彤彤,本來還維持著人的模樣,一探出手鐲,被金光一照,霎時間散出青煙,在慘叫中恢複原形,原來是分屬於兩隻狐狸的爪子。


    兩隻散仙境界的狐狸而已,焉能抵抗得了傾力出手的袁公?


    但這兩隻狐狸爪子,卻一起送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怪掌,也分有五指,指甲烏黑,指節粗大。


    但手心皮膚一片烏黑,手背上則有許多雪白細毛,似乎是某種猿猴妖怪的手掌。


    怪掌是齊腕而斷,靠近手腕部位的那道傷口之中,生長出滿滿的一叢碧綠蒲草。


    外人一眼看去,根本看不見傷口血色,隻能看到滿眼碧綠,微微搖晃的千百蒲葉。


    蒲葉的長度,比整隻怪掌還要略長一些。


    菖蒲立在空中,被金光一照,受了刺激般晃動起來。


    哢!


    接天連地的一道碧綠劍光斬過。


    天上雲層盡被劈開,九天正中的那輪金色圓光大日,也被斬成兩半。


    袁公臉色一白,卻露出鬆了口氣的模樣。


    “五瑞之首,菖蒲逆轉,果然,天仙屍毒的源頭,還被你們帶在身上!”


    人間有“天中五瑞”之說,指的就是,菖蒲,艾草,蒜果,榴花,龍船花這五者。


    東海十洲氣候祥和,天中五瑞,隻是被當做風俗趣談,家家戶戶到了時節,也會尋些菖蒲,艾葉,卻也不會追根究底,不知這些東西究竟是有什麽功效。


    但是在南瞻部洲、北俱蘆洲,那些廣袤無垠的大陸之上,天中五瑞的來曆,卻牽扯到一段古史。


    上古時代,太昊伏羲有感於大地上時序混亂,生靈艱辛,於是畫卦演變陰陽八卦,分立一年四季,十二月份。


    但萬物有利有弊,這十二個月份,依循天理,有祥瑞平和,也必有凶戾險惡,五月便是“惡月”。


    每年到五月前後,天地間病氣顯化流竄,濕熱蔓延,災疫漸生,無數邪祟就趁機滋生出來,為禍一方。


    炎帝神農持赭鞭,嚐百草,辨藥性,才尋得五種祛濕除邪,最為有效的藥草,分株遍植於天下,演變成菖蒲、艾草等五大類。


    如今的南瞻部洲,乃是唐堯之世,五月間尋菖蒲、艾草守護門院,已經是億萬生民必不可缺的一道風景。


    菖蒲更是號稱五瑞之首,蒲葉是天生的劍形,很多修行者也會特意尋找、培植一些有靈性的菖蒲,用來煉器煉藥,用途廣泛。


    可是,今天辛羅拋出的這隻怪掌之上,本該是五瑞之首的那些菖蒲葉片,吸收妖族天仙的屍骸怨煞而生,已經極陽轉陰,從五瑞之首,化作至凶至絕、至陰之戾之物。


    碧光灼灼的劇毒劍氣,一晃之下,就破開了金光神咒的秘篇。


    但是那怪掌菖蒲,卻沒有第二次被晃動的機會。


    袁公早就提防著這一刻,假如那天仙屍毒真的已經用盡,也就罷了。


    假如還留有後手,那整個聚窟洲,也隻有他有這個責任,有這個把握,將其重新鎮壓。


    “八景,返魂!”


    袁公的袖口之中,飛出一棵大樹。


    樹葉如同楓葉,萬萬千千含苞待放的紫色花朵,點綴在其間。


    這株返魂花樹,雖然不是天仙煉製的法寶,但卻是袁公山當初那位天仙親手種下,澆灌而成。


    樹根從空中盤結如囚籠,將三隻狐狸和那隻怪手一舉包裹,鎮壓下來。


    囚籠深深的陷入地麵,地動山搖,花樹枝葉招展。


    袁公落在樹下,背靠樹幹,提起一身法力,源源不絕的灌注到花樹之中。


    “沒有用的!”


    辛羅清醒過來,在囚籠之中,握住那隻天仙屍掌,搖動菖蒲,“袁公!你法力雖然勝過我,但你這株樹,豈能比得上天仙屍蒲,你鎮壓不了我們多久,反而自損根基,父……虎王一來,到時候你恐怕全無抵抗之力!”


    袁公輕笑一聲:“這屍毒源頭,用一分少一分,原本是你們準備用來配合眾妖,破解天書之淵的吧?”


    囚籠之中晃動的劍氣略微頓了頓,隨即更加猛烈的揮動起來。


    袁公的法力劇烈損耗,卻隻是垂眼笑了笑:“那就看看,到時來的是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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