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荒、海外南疆和中土大陸的十一路人馬,在半天之內,就陸續抵達了。


    這些人之中,隻有來自中土大周皇朝和東荒天策府的人之中,有地仙領隊。


    畢竟,東海各商會地仙跟魔道勾結這件事情,基本可以算是關洛陽獨力平定下來的。


    如果其他各方都派地仙過來的話,十一位地仙事後趕到,齊聚一處,難免會顯得有幾分喧賓奪主,失了禮儀。


    而大周方麵,是關洛陽點名邀請,接下來負責調查的主體,他們派地仙過來,倒是恰如其分。


    來自大周的這位地仙,是大周的鎮獄侯郭文,威名赫赫,當年曾經是大周第一神捕,後來負責掌管九層天牢,可以直接調動刑部六扇門一切精銳,職權更在刑部尚書之上。


    不過此人大袖飄飄,一身白衣,不像這個朝堂上掌管刑獄的侯爺,倒像是個寄情山水的閑人雅士。


    十一路人馬外圍處,之前來司馬家道賀的各宗子弟也趕了過來。


    烏黎毒宗的少女,悄悄靠近了君高池,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低聲說道:“為什麽是這個侯爺過來呀,這種事情,大周的太師不是應該派嫡係嗎?還以為會是你爹過來呢。”


    君高池小聲說道:“我師祖不是任人唯親的人,清查世家、商會這種事情,大周沒有人比鎮獄侯更擅長了,你看他帶來的那些人,也全都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神捕。”


    郭文身後帶來兩百餘人,雖然形貌不一,甚至有老有少,但是一個個氣質幹練,眸色清澈敏銳,一看就是極具智慧的人物。


    少女輕輕哦了一聲:“但是我聽說,這個鎮獄侯以前大罵你們的太師剛愎自用,殘暴不仁啊。”


    “咳……”君高池有點尷尬,“那個是以前的事情了,最近二十年,反正我印象裏侯爺跟我師祖關係挺好的。”


    少女連連點頭,不知不覺已經把手搭在君高池的肩上,笑的像隻狐狸:“你懂得好多啊,對了,我叫張靈,祖上是中土豫州永城人……”


    關洛陽跟郭文談笑幾句,人群之中,其他宗派的人也來相繼見禮,互相認識一番。


    郭文打量著其他宗派帶來的人手,讚不絕口。


    尤其是看到清淨妖國送來的那些長著羊角的老先生。


    “法神獬豸血脈?”


    他兩眼放光,連連說道,“好,好,倘若諸位都能采取老夫的建議,將這些人手劃分開來,與老夫麾下的人手各自成隊,那別說是清查幾個商會了,就算是把東海所有派門都查上一遍,也要不了多少時日。”


    關洛陽笑道:“那就有勞諸位了,不過,司馬家勾結魔道這件事情,我看不隻是勾結一個黃泉入世洞洞主那麽簡單,我這裏有一份丹藥目錄,諸位清查各方的時候,記得多留意這幾種丹藥的流向。”


    他早就從林致遠的手記之中,摘抄出了一些片段,複刻多份,發給眾人,然後說道,“另外,這裏還有一樣東西。”


    他取出上方雨劍,渾厚無比的元氣,幾乎凝成實質,形成一塊長條狀的水晶,把這柄劍封存在裏麵。


    透過無色的水晶,眾人能夠清楚的看到,劍身之上纏繞著少許金色線痕。


    “眾位見多識廣,能不能看出這一縷金色劍意的來曆?”


    周圍眾人紛紛沉吟起來,有的撫須,有的掐著指節,不少人眼中閃過異樣光輝,運用法眼神通觀察。


    可是那些開啟法眼的人,很快都低呼一聲,偏過頭去,閉上眼睛。


    “這劍意……”


    寶日王寺的多言長老,遮了下眼睛,數息之後,才放下手來,睜眼說道,“這劍意其實並沒有真正破封而至,但隻是看到,就讓貧僧苦修多年的日光法眼,有一種被破解廢除的感覺。”


    “依貧僧之見,這必然是來自一件真正的天仙法寶,而且是側重於破法之道的天仙法寶!”


    所謂的破法之道,並不是指具體的道路,而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分類。


    大多數修行之人的神通變化,都與自身根基息息相關,根基運轉結構更複雜,更具包容性,才能夠有更多的神通變數。


    但卻有一類修行者,講究內純而外變,他們自身根基極其純粹,修煉起來勇猛精進,不需要顧慮太多。


    這類修行者的功法之中,固有的神通手段,往往很少,就那麽兩三種,甚至可能隻有一種。


    而一旦與敵人交手,他們卻能夠以自身純粹的根基,開創出千變萬化,鬼神莫測,專能克死對手的殺伐手段。


    因敵而變,因時製宜。以純粹根基的有限變化,開創出無限淩厲的殺伐大術。


    破法之道,要想有所成就,創新野性,天賦悟性,勇氣鬥誌,眼界見識,玄機演算,都有極高要求,缺一不可。


    能在這條道路上走出去的人,往往修行速度遠超同輩,戰力更同境稱雄。


    但是也有人畫虎不成反類犬,想走這條道路,學了單調的根基,單一的手段,臨敵的時候,卻開創不出新的變化,戰力反而遠遠遜色於同境界的人,終身遺憾。


    一提到破法之道,眾人都下意識的看向天策府的人。


    天底下最著名的破法之道,大概就是天策府的鎮派寶典,《破法二十四聖功》,學這門寶典的人,體內就不能再混有別的根基,從凡俗到煉氣士、初劫散仙、二劫散仙、地仙境界。


    數十數百年的生涯,始終隻能學這區區四招神通、二十四式。


    天策府的地仙,薛延年說道:“我們天策府的開元戰匣,確實是側重破法之道的天仙法寶,也確實可以變化為劍形……”


    眾人連忙說道:“但天策府自然不可能在那個時候,還相助司馬家,天策府清名美譽,我等是絕無質疑的。”


    “諸位何須如此,我並未亂想。”


    薛延年搖搖手,臉色卻很凝重,“但這世間還有一件天仙法寶,在破法之道上,走的比開元戰匣更遠,那就是慈航魔尊的配劍。”


    寶日王寺多言長老訝然道:“慈航魔尊,他座下慈航莊嚴寺一脈,不是以虛空迷陣,千眼法藏,煉魂奪魄,遙斬道心著稱嗎?”


    郭文也疑惑道:“破法之道的修行者,多半有些偏愛近戰吧,你們天策府主,還有我們那位太師,不都是這樣?慈航莊嚴寺,卻最喜歡藏起真身,布陣於城國山川,蠱惑心神。”


    “對慈航魔尊那樣的天仙而言,天涯與咫尺又有什麽區別呢,至於慈航莊嚴寺的那些地仙、散仙,我看他們多半隱藏了自身實力。”


    薛延年說道,“我這個消息,是當年府主拜見北海擎天祖師的時候,聽擎天祖師提起的。”


    這話一出,眾人再無質疑。


    擎天祖師雖然是七大天仙中最年輕的一個,但卻號稱功德無上,甚至隻錘煉自身功德之氣,沒有添加其他任何鑄材,就足以練成“玄黃功德輪”這件天仙法寶,威望極高。


    “所以,司馬家真正勾結的可能是慈航莊嚴寺。”


    關洛陽點了點頭,“聽說魯森曾經受過慈航魔尊的指點,他這次會這麽賣力,這也都說得通了。”


    魯森的實力,還是很不錯的,如果他趁關洛陽對付其他人的時候,一心逃遁,關洛陽未必來得及攔住。


    但是他在戰鬥中,著實有種使命必達的感覺,現在看來不隻是為了想要驗證自身實力,多半還是因為慈航一脈的糾葛。


    當然,更關鍵的是,他自忖有落敗也不至於身亡的手段。


    關洛陽想到這裏,低笑一聲,對眾人說道:“既然如此,諸位清查的時候,不妨把慈航莊嚴寺這重因素,也納入考量,或許會有更多發現。”


    很多時候,本來會被忽略的東西,也許就會因為多了幾個因素,讓追查的人更加小心,發現可疑之處。


    兵貴神速,眾人也不拖延,這個開始商量人員分配,聽從郭文的安排,各自離去。


    薛延年卻留到最後,向關洛陽遞來一張請柬,說道:“再有三個多月,便是天策府祭天大典,關道兄初至東海,就有這番作為,可謂正道中的豪傑,到時候要是有閑暇,不妨也去觀禮。”


    天策府的祭天大典,向來不會邀請太多人,除了他們自家人之外,一般隻會邀請一些仁人豪俠。


    提前百日送請柬,也是他們的規矩。


    薛延年這回既是受邀率人來清查東海,也是親自來邀請關洛陽,這就難怪天策府會派一位地仙過來了。


    關洛陽收下請柬,與薛延年道別,轉身便踏入巨鯨背上的樓閣。


    這裏清靜清涼,又是他自己建造的,很是喜歡,正適合用來研究一下戰利品。


    藍袍拋出,在空中略微張開,如同一把大傘,吊著魯森的神魂法體。


    這道神魂,凝實如黃玉,身上還穿了一套皮甲似的妝束。


    然而,在關洛陽的法力加持下,神衣之中探出的金屬化纖維,從這套皮甲上直接刺穿進去,刺入魯森神魂中的靈竅空間,不斷汲取他的法力,同時也限製住了他的動作。


    “刺的好,刺的好。”


    魯森的神魂已經隻剩下五六歲的孩童那麽高,依舊在叫囂,“你這件法袍真有我魔道的風範,可惜還是太溫吞了些,若再加上水火交煉,風雷相激,劇毒化魂,星煞輻射,那才痛快!”


    關洛陽已經從書庫之中知道魯森的神魂為什麽那麽穩固了。


    原來,但凡開辟有洞天福地的宗派,隻要成就了地仙,就可以修煉洞天寄托之術,凝聚出一份核心神念,寄托在洞天福地之內。


    如此一來,可以更深切的感應虛空波動,元氣運轉,有助於開辟更多的靈竅空間,從地仙初階,更快的向中階、高階,乃至巔峰邁進。


    就算地仙真身在外時,神魂也可以受到洞天虛空的遙感加持,比那些沒有洞天寄托的同境界地仙,要堅固數倍。


    萬一如此堅固的神魂法體,還是被打散了,那也可以依靠洞天內寄托的那份神念,重塑真身。


    對於這種地仙,隻有催動完整的天仙法寶,直接轟擊,才能順著那份聯係,破開洞天福地的守護,把那份核心神念也滅掉。


    關洛陽聽他叫囂個不停,便取出一把刀來。


    刀還在鞘中,烏柄黑鞘,平平無奇。


    魯森卻似乎聽見一聲鳳鳴,心中莫名一寒:“這……這把刀……”


    關洛陽手摸在刀柄上,笑道:“你看這刀,比天仙法寶如何?”


    魯森梗著脖子,冷哼道:“我們黃泉入世洞的紂絕陰天塔,百年前就已經是天仙法寶,又經過上百年黃泉真水、幽冥妖火的洗練,你這一刀的刀氣,若想斬入黃泉洞天,必遭磨滅。”


    “是嗎?”


    關洛陽不以為意,鳴鴻刀靈卻透出一股森然刀意,似乎想要自行出鞘,試上一試。


    “別急,別急,總有見到正主的時候,到時候定讓你出鞘。”


    關洛陽本來準備用這刀逼迫魯森拚命,好讓他仔細看看黃泉大陣。


    不過魯森惹惱了刀靈,若這一下子捅過去,隻怕那陣法還沒來得及轉,魯森這道神魂就得被切片了。


    關洛陽安撫兩句,轉念一想,收起鳴鴻刀,卻取出了上方雨劍,將這劍略微解封。


    魯森是地仙巔峰的境界,體內已經有將近九百個靈竅,而他布置黃泉大陣用上的靈竅空間,隻有五百個。


    看起來就算在黃泉大陣旁邊,另加一套封岩伏魔大陣,都綽綽有餘,但實際上,他體內就隻有一座大陣。


    不是資源不足,不能煉製更多布陣法器,而是因為沒辦法再加。


    依靠黃泉大陣把後天混沌元氣轉化為自身法力的過程,是一蹴而就的,魯森並沒有能力插手這個過程,倘若體內還布有其他陣法,哪怕是同根同源,但較為低階的黃泉一脈陣式,也會受到高等大陣的衝擊。


    想想數倍於自身的法力在體內發生衝突的情形,就知道他為什麽不敢多布置一套陣法了。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關洛陽來觀察這套陣法的運行。


    讓神衣收掉五百根纖維,讓那座大陣得以完整運轉,還有近四百根纖維留在魯森神魂內,防止他脫逃。


    “想窺探黃泉大陣的奧妙,你當老子是怕死的人嗎?”


    魯森倒也硬氣,被那劍尖捅入體內,硬是不運轉陣法反擊。


    關洛陽手腕微振,纏繞在劍身上的金色劍意,流動過去,魯森大叫一聲,竟不由自主的運起黃泉大陣來對抗。


    真空天魔印的第一式,就是碧落黃泉寓清濁!


    碧落清氣的內涵很豐富,來源也夠多,青鳥真形,大摩天斬,天河正法,甚至靈能新月,都可以用於取材。


    但是黃泉濁氣方麵,關洛陽的領悟,就不是那麽深刻了,隻有來自水滸世界金石魔道的少許意韻,比較貼近。


    此次參悟這一套黃泉入世洞的絕學,正好可以用來填補一番。


    看了片刻,關洛陽卻意外的也被那金色劍意吸引了目光。


    他本來推動這劍意,隻是因為這劍意來自某件天仙法寶,有足夠威脅,能引起黃泉大陣本能的抗拒。


    卻沒想到,這小小一縷劍意,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能自生變化,屢屢破解黃泉大陣的威能。


    金絲飛騰遊動間,竟然有一種以一敵萬,以微毫草芥殺碎山嶽的絕銳神意,簡直堪稱技巧變化的極致。


    即使是關洛陽,也不禁有一種大開眼界的感覺,心中更是想到。


    ‘好家夥!要不是那隻老猴子借來的劍意太少,猝不及防就被我奪了劍,隻怕還真有些驚險。’


    他既看黃泉大陣,又看金色劍意,心思愈發沉靜。


    在環日月印狀態下,關洛陽還沒辦法使出足夠精妙的招式。


    區區一個平時能在翻掌之間施展出來的天河道場,在環日月印的狀態下,卻要遊走萬裏,不知花多長時間布置,才能勉強達成。


    但觀摩這天仙配劍的破法劍意,金絲劍痕出入黃泉,他已若有所悟。


    真空心界內,八倍於外界的時間流速,正在如饑似渴的剖析,汲取著這些奧妙。


    而在外界,在鯨海三洲,在東海萬千島嶼之間,隨著郭文等人的分頭行動,永嘉城上空那一戰的具體消息,終於傳了出去。


    數日夜間,東海風浪煎沸,各大商會中,不知道多少人物被直接拿下。


    也有人風聞這些消息後,驚疑有之,豔羨有之,紛紛趕往鯨海三洲,想要目睹劇變之後的永嘉城,現在是什麽模樣。


    一時之間,東海既似人心惶惶,又似生機煥發,居然比當初司馬家大婚的時候,更顯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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