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天體之間,銀白色的光輝承載著來自方外凡界的訊息,如雲如霧,飄揚落下。


    關洛陽注視著這一縷光輝,笑道:“還真是能鬧騰,不愧是我的弟子。”


    “本來確實做好了讓他們在那邊待上幾個月的準備,不過既然一天之內,就已經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也沒有必要讓他們留在那邊,繼續犯險了。”


    “稍後就請你把他們送回來,讓我看看再說吧。”


    太陰仙人回應了一聲。


    關洛陽卻又說道:“太陰道友,最近我揣摩你送我的那份感悟,雖然卡在關鍵一步過不去,但也讓我看出了一些東西,道友的神通,似乎是特別偏向於守護和隱匿兩種特性?”


    “不錯。”


    太陰仙人說道,“我所修行的功法,名叫《太陰生神妙章》,本身就是偏向於守護、教化,以至神人鬼仙各安寧,超然遨遊無滯礙的意境。”


    “雖然我能修成天仙,也該算是已經走出自己的道路,但是這門功法所喻指的境界太過高妙,根源太深,我走出的道路,也隻能算其中一條支流,猶在其總體的框架之中。”


    關洛陽略微點頭。


    太陰仙人的神通並不是缺乏攻擊性的手段,隻不過因為她在守護和隱匿這兩個方麵太出色,以至於各方麵襯托之下,顯得攻伐手段不足。


    “那我還想請太陰仙人再幫一個忙。”


    關洛陽說道,“自從我成就天仙之後,也幾次跟擎天真人交流,不過每當我們聊到緊要之處,我想要給擎天真人送一些東西過去的時候,元滄妖皇就會閉鎖北極冰海,散發幾道法力,轟擊擎天峰。”


    “朱燦這廝也隱有所感,每每在那種關鍵時候,衝擊封印,使我幾次都不能成行。”


    “太陰道友能不能幫我送一件東西過去?”


    太陰仙人沉吟片刻,說道:“我可以一試,不過我真身還在方外凡界,跨界施法,太多不便,把握不大。”


    太陰仙人的真身,顯然是不能輕易回返的,如果隻靠跨界施法凝聚的一道分身,護送事物去北海的話,很難說會不會被元滄妖皇發覺。


    關洛陽思忖過後,說道:“既然如此,索性不要輕舉妄動吧。”


    他看了看五色天體之間的那片封印區域,哼了一聲,“幹脆再等幾個月,隻要再煉化三個月以上,到時就算我真身離開這裏去辦一些事情,朱燦也沒有那個力氣破我的封印了。”


    葉廣庭當初騰不出手來,隻能是借山海天書算計,困住朱燦魔尊而已。


    關洛陽卻是真身坐鎮在此,煉化消磨了他整整八年多的時間,終於也令這個老魔頭的地獄大聖神念,現出萎靡之相了。


    太陰仙人頗有些新奇的說道:“你的宙光神通,居然連天仙也可以一直籠罩在內,產生影響,真是便利。”


    “那也是因為他先落在我的封印之中,我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關洛陽笑道,“而且也正是為了能持續對朱燦產生效果,我的真空心界,才始終維持在八倍多的時間流速。”


    修煉成道心不滅之後,以關洛陽現在的境界,其實可以嚐試,讓真空心界影響範圍內,時間流速與外界的差異更大。


    但是,他多番嚐試之後,發現如果隻顧著調節時間流速的話,心界神通,就會顯得不那麽完備,反而會讓同境界的高手察覺到缺陷,更容易擺脫這種影響。


    權衡之下,關洛陽才決定先維持這種時間比例,轉而把心界神通的研究方向,放在“擴張神通影響的範圍”上。


    如此,才有了他現在以真空心界影響的一半區域,就能夠覆蓋整個太素洞天的成就。


    太陰仙人幽幽道:“你很喜歡研究神通啊,我能感覺到,哪怕不是為了守護、為了正道、為了勝利,你依舊喜愛這個過程。”


    關洛陽笑道:“功法神通,或者說任何技藝,本來就都有獨到的魅力。”


    這個道理他從小就懂了,本來用最大的力氣,也隻能把羽毛球打到四層樓那麽高,學過一段時間之後,能打到六樓,就會開心,那就是最簡單的快樂。


    鍛煉力量,探究技藝,讓自己的力量發揮出更大的效果。


    本來做不到的事情,經過一段時間的探究,變成“我能做到”,這當然值得付出專注和喜愛。


    “確實,世上的修行者無論摻雜了多少別的目的,在修行的時候,總也會有這麽一份喜愛的心情。”


    太陰仙人說道,“廣庭當年隻是中人之姿,等他擊敗那時正道所有人,登上魁首之位的時候,對那些不甘的天驕,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貧道深愛煉氣,唯此而已。”


    “隻是可惜,他成了正道魁首之後,考慮的東西就太多了,責任的那一部分,已壓過了他的喜愛,讓他自己都未必還能感受到那份歡悅。”


    “混沌潮汐就快到了,也就在這兩年了,希望這一戰的結果,能讓他安心的交接重擔,重新歡笑起來吧……”


    那一縷銀白色的光輝越來越澹,太陰仙人的聲音漸漸遠了。


    她這一番話,好像也不是故意說給誰聽,隻是想到了,便說出來,自言自語而已。


    關洛陽本以為她是要講到什麽修煉上的心得,提到蒼日天師或許有深意,聽完之後,才發現她隻是隨意而已,反而是自己多心,不禁失笑。


    正道的天仙之中,蒼日天師極有擔當,頗有謀略,擎天真人豪邁而灑脫。


    至於太陰仙人,在世間的名聲一向最是神秘,似乎孤僻深沉,真正接觸之後,給人的感覺卻最是純粹,寧靜澹泊,自在隨性。


    銀白光輝消失之際,林玉芝等人的身影,便出現在五色天體之間。


    除了關洛陽送去的那三個學生之外,還有一個亂發如獅,麵相則帶著犬類特征的地仙,以及一個白白胖胖的象頭男子。


    “師父(老師)!”


    “清淨妖國古飛象,見過鳳鳴仙人。”


    眾人都在施禮,李十九略微一愣,連忙也拱手拜了一下,學著古飛象的稱呼,十分恭敬。


    他在太陰道國待了幾年沒回來,根本沒聽說過太素學宮、鳳鳴仙人的名頭,但是見到林玉芝等人的手段和隨身法寶之後,哪還不知道這是一位天仙高人,自然不敢怠慢。


    “不必多禮。”


    關洛陽笑道,“我從太陰仙人那裏知道,你們對我徒兒多有照顧,她把你們送回來時,想必還沒有支付報酬,原也該由我來答謝的,便請先到太素洞天一遊吧。”


    古飛象喜道:“上次開山大典匆匆遊覽,事後心裏常常惦念太素洞天的美景美食,多謝鳳鳴仙人。”


    李十九原本想說自己也沒照顧到什麽東西,跟著林玉芝三人到處洗劫的時候,反而沾了不少光,不過關洛陽這尊天仙太過陌生,他也不知對方脾氣如何,到底沒有推辭,隻略微客套,就說聽憑吩咐。


    關洛陽略微一揮手,萬千點星光,灑出長空,飄在眾人上方,這片星空一轉,頓時虛空挪移,穿梭空間,把古飛象和李十九送走。


    他又對著三個學生這回的所作所為,評點幾句,隨後就暫且閉口,凝視這三人。


    三人身上的過往痕跡,頓時在他眼前浮現,這段時間去往方外凡界的場景,曆曆在目。


    這三人修煉靈能武道,與關洛陽的路數最為相近,他們穿梭兩界時的經曆,對關洛陽來說頗具價值。


    而他們在方外凡界活動時留下的痕跡,靈能武道、真空神力,與那一方世界環境產生的交互影響,更可以作為關洛陽研究推算的重要基礎。


    不過除了這些早有預計的東西之外,在關洛陽細細瀏覽三人過往痕跡時,有一個場景,倒是讓他頗為在意。


    那是六火合一,轟擊白龍王的一幕。


    方外凡界的白龍王,在六火合一的轟擊之下,肉身居然也沒有半點損傷,但是六火玄妙,除了上古毒火的生滅之氣外,還有佛火金剛琉璃純淨智慧,碧落靈火入微交感洞察,星辰真火射線探究反饋。


    六火合一時,幾乎可以等同於關洛陽親自點亮的一道碧落清氣星象神光,超日月光,照徹內外,洞明無遺。


    白龍王的肉身內裏結構,種種烙印法咒,神魂法體上的無窮修持咒語,自然都被照得清清楚楚,甚至連神魂深處,一個玄奧的圖桉,也被隱約照了出來。


    那像是一個輪盤,說不清輪盤內外到底劃分出多少層,寂寂不動,如生如滅,內裏蘊含的咒語之多,難以言喻,複雜無比,一眼看去,數之不盡的魔道咒語、精微圖桉,會產生一種在不斷旋轉的錯覺。


    但定睛看去,所有圖桉如同寂滅,好像亙古不動,不可變更。


    關洛陽本來是要參悟跨越兩界的方法,但看到這個圖桉之後,道心不滅的玄奧境界,頓時產生一種微妙感應,立刻知道其中別有奧妙,便投入一些精力,仔細推敲。


    少頃,他攤開手掌,右掌中青色氣流旋轉,模擬幻化出一個輪盤圖桉。


    輪盤隱約構成時,一點靈光落入輪盤中心。


    輪盤開始旋轉,靈光隨機分化,好像一個意念落在輪盤中心一點後,一層層向外分化增值,每經過一層,分化的角度就越多。


    分化到最外層之後,輪盤剛好旋轉完整的一周,並不停頓,開始旋轉第二周,最外層的意念,又在此過程中,向中心收攏,一層層融合,恢複完整。


    但仔細看去,這一點靈光比最開始的時候,已經複雜太多。


    就在第二圈剛要轉完的時候,關洛陽手上模擬出的輪盤,倏然崩潰,好像已經超出負荷,無法繼續維持下去。


    他仔細打量,發現在林玉芝三人過往痕跡中,那個輪盤圖桉也漸漸澹化了。


    這是因為,這個輪盤圖桉本身具有一種極高妙的道理,林玉芝三人的境界,還完全無法理解這種道理,也無法記憶。


    這個圖桉,早就在他們記憶中澹化,他們自己都不會有半點異樣的感覺,甚至隻會認為自己當初就沒有看見過。


    關洛陽不是查看他們記憶,而是從他們身上的真空神力氣息逆推過往,以這種源自空間基礎層麵的力量,查看過往痕跡,會更加詳實,即使如此,也沒有推出那個圖桉全貌,隻夠他略微模擬,查看一次,那個圖桉就已經徹底澹去,再也逆推不出來了。


    這還多虧他們回來得及時,否則的話,關洛陽恐怕都來不及抓住蛛絲馬跡,逆推得到這個圖桉。


    “好高明的神通,那白龍的奧妙,我已經看出七七八八,憑他自己,根本凝不出這樣的東西,嗯……原來……”


    思量片刻後,關洛陽把此事暫且按下,還是先專心推算跨越兩界之法。


    他這裏有意外收獲,卻不知道自己為了推算跨越兩界之法,讓三個學生到方外凡界走一趟的這個安排,也無意中泄露了一些消息,被人看出了端倪。


    ………………


    此時此刻,方外凡界,霧海群島之上,白龍王來到長思魔尊宮殿之間,俯首叩拜。


    “父神!方才……”


    “不必多言,那裏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長思魔尊手持竹簡,走出大殿,說道,“此三人是道法人間那位新近突破的天仙門下弟子,所修法門,與尋常正道煉氣之法,頗有不同。”


    “你以為此法有克製魔道之效,倒是想的差了,其實所謂專擅破魔者,必然對魔道見解已深,魔障也深,遇上真正精擅於無相心魔之道者,同境界相鬥,也難說是誰克誰。”


    “隻是你所走的道路,並非無相魔頭一脈,大驚小怪,那些龍種龍將,心性又比不上那三人,才顯得被克罷了。”


    白龍王拜服道:“原來如此,多謝父神解惑。”


    長思魔尊卻皺起眉來:“我跟那人交手過一招,雖然是隔界施法,霧裏看花,使我的眼力、神通都大受影響,但也能看出他對無相魔頭一道,其實並無太深參研。”


    “如今居然開創出此種法門,堪稱與我魔道妙法一體兩麵,前途同樣廣大,必是從朱燦身上窺見許多魔道奧妙。”


    霧海翻波,罡風沉降。


    長思魔尊眺望遠方,數息之後,手裏竹簡卷起,輕敲在掌心,歎息道:“我本意朱燦雖然被他鎮壓煉化,至少撐個十年八載,也是輕而易舉的,而絕羅近期便可晉升天仙,彼時我真身即跨界而去,讓朱燦破封,這廝還不至於真受什麽損害。”


    “沒有想到,這才區區一年光景,朱燦居然已被別人參研到這種程度,隻怕形勢已經不妙。”


    “看來我們不得不有所動作了,白龍,你持我的天書,飛到木曜星附近,我會施法將你送到那一界的木曜星去。”


    “你記住,到了那裏之後,不要前往人間,直接施展《眾生自在心經》中的魔光心影遁法,在木曜周圍飛舞,不斷催發香火天書的氣息,自然會有人去見你。”


    “見到那人之後,你打開天書,我便有話與他分說。”


    長思魔尊將手裏竹簡交給白龍王,白龍王用龍須卷住。


    魔尊又叮囑道:“葉廣庭和慈航糾纏已久,說不定也會路過木曜附近,你但凡察覺到半點異樣,便直接遁入木曜星之中。”


    “木曜星的元氣本就狂暴無比,那人在木曜星煉寶,又做下許多遮掩,你及時遁入其中,葉廣庭他們便不至於察覺到你的痕跡。”


    “隻是木曜廣大無比,你假如遁入其中,被狂暴元氣覆蓋,攪亂氣息感應,想要與那人見上麵,也就難了許多,恐怕要多浪費一些時日。”


    白龍王鄭重應諾,立刻啟程,飛出霧海浮島上覆蓋的相對稀薄的大氣層,前往天外。


    漫漫太空,等他來到木耀星附近之後,長思魔尊的香火天書自有感應,借天書施法,在太空中凝聚一麵寶鏡,鏡麵漆黑。


    白龍王飛入鏡麵之中,穿過一段黑暗隧道,當眼前再度出現木曜星的光景時,就已經知道自己不在方外凡界了。


    他全速施展遁法,如光如電,帶著香火天書的氣息,在太空中飛行。


    木曜星體積龐大,周圍有近百顆大大小小的衛星,其中大一些的衛星體積,與月亮差不多,還有許許多多的隕石,漂浮在這些星體之間。


    白龍王在這裏施展遁法的時候,要多加些小心,費了不少時間,才繞著木曜星,飛了一圈而已。


    不過他運氣不錯,換個角度,第二圈還沒飛完的時候,香火天書的氣息,就已經被木曜星中正在煉寶的那尊天仙察覺到了。


    “香火天書麽,下來!”


    白龍王似乎聽到一聲無比威嚴的龍吟,隨即一股龐大到完全感覺不到盡頭的法力,把他攝入木曜星之中。


    構成木曜星的絕大多數物質是處於氣態,大氣運動狂暴無比,比人間的氣流超出不知多少。


    而深入到一定程度之後,在高溫高壓的環境下,大氣中的某些成分被壓縮成液態,形成浩瀚的木曜海洋。


    海水被大風卷動時,動輒就是幾百丈高的巨浪,而這裏的海水實際是一種燃料,倘若封存起來,帶到人間去,任何一波浪頭,都可以用來充作整個郡城冬天燃燒取暖的消耗。


    白龍王落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兩三千裏長的木曜海水拱起,如同一段龍脊,隨後一層層轟鳴的海浪聚集,化作墨色的龍頭。


    巍峨的巨龍從木曜星的大海中探出半個身子,眼皮掀開,兩隻金色的龍睛,緩緩的被點亮。


    這雖然隻是聚集海水化作的法相,但白龍王的氣息,在這巨龍麵前,依舊渺小的像是一隻還不如對方眼睛大的蟲子。


    “你就是長思創造的那個魔道種族中的龍王?”


    巨龍的聲音轟傳天地,聽不出喜怒。


    “我、正是。”白龍王鎮定心神,龍須卷動向前,打開香火天書,“父神有信送來!”


    竹簡翻開後,長思魔尊的身影浮現出來。


    “妖皇,好久不見了,我這次來,要請你配合我們做一件事。”


    長思魔尊笑道,“而且這件事情,需要你真正放出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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