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教頭已經在田公雨這裏住了三天。


    他很配合治療,每天的運動也很適量,外傷恢複的還不錯,就是總眺望遠方,顯然心裏還是不能守靜的。


    田公雨說他的傷勢,有槍傷、刀傷,也有拳傷,三種傷本來都不算太重,隻是因為受傷之後奔波過久,可能在此過程中還要不斷應付追殺,硬生生拖成了重傷。


    有這三天調養,就算傷好的不多,至少不太影響他趕路了,但最好還是不要動手搏殺。


    教頭決定明天就要走。


    田公雨和關洛陽聽了這話,都沒多說什麽。


    隻是吃過了晚飯,等關洛陽去洗碗筷的時候,田公雨拿一根竹棒,進了關那幾條惡狗的屋子裏。


    這些惡狗本來還有些用處,所以經常丟些殘羹剩飯養著,保證它們不至於真的餓死。


    但這些吃人吃慣了的狗,骨子裏的凶性是消不掉的。


    一見到田公雨進去,就立刻亂叫起來。


    教頭有些好奇,走過去觀看。


    惡狗練膽、練耳力的法子,是當年義和團裏常用的,教頭看見這些狗,就知道用途,他好奇的是田公雨孤身進去做什麽。


    門沒有關,田公雨調整著呼吸,忽然手腕一翻,竹棒如槍如刀,抽刺出去,打斷了栓那些狗的繩子。


    繩子一斷,七條惡狗一下撲擊出來。


    狗叫聲,飛撲的影子,還有那根立劈的竹棒,頓時在屋子裏撞作一團。


    田公雨進身挑刺入狗嘴,棒頭抽打狗腰,棒尾隨拳頭直接怒砸狗頭,身法進退有據,兩腳走了個弧度下來,已經有六條惡狗被他打死。


    僅剩的一條惡狗猛然向門外竄。


    田公雨低喝一聲,竹棒在他手裏如同一根標槍投射出去,把那條惡狗釘在地上。


    惡狗慘叫一聲,瘋狂掙紮,掀起竹棒。


    教頭一腳踩住狗頭,腳底微微一用勁,便震死了這條狗。


    田公雨走過來看著那條狗,歎了口氣:“扔偏了。”


    教頭雖然沒有歎息,但眼中也有遺憾的情緒。


    要是當年的雷公,打這幾條狗,隻在眨眼之間,最後這一擲,更絕不可能讓這條狗有掙紮的機會,竹棒本來應該精準的貫斷脊椎,當場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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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公雨的功夫退步了,而且退的不是一點半點。


    教頭說道:“原來你的腰,當年落下了病根。”


    “這腰好不了,其實也不會更壞。”


    田公雨拔起那根竹棒,透過傷口看到了惡狗體內的黏糊,凝視少頃,偏過了視線,“這腰不重要,隻是我在這裏悠閑了幾年光景,人老心老,大約真的已經適應不了當年那種生活了。”


    教頭也在心中惋惜,卻聽田公雨又道:“看來確實隻能讓洛陽自己護送你上路了。”


    “什麽?!”


    教頭一愣,看向在溪邊洗碗的年輕人,下意識的說道,“他是你唯一的徒弟,而且他還年輕……”


    田公雨澹然道:“他不正是青年嗎,更是有誌氣的青年。”


    教頭默了默,朗然笑道:“你說的對。”


    田公雨把那些惡狗屍體收拾收拾,運去亂葬崗扔掉,片刻之後,等關洛陽忙完了手上的事,教頭就請他進屋。


    “我已經聽雷公說了,你要送我一程?”


    關洛陽點頭應道:“至少該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多謝!”教頭謝了一聲,思忖再三才說道,“既然你有這份道義膽魄,那有些東西,我也該向你透個底了。”


    當年義和團被剿滅之後,教頭孤身流亡,遇到了一群從比、德、法等國回來的留學生,那幫人當時正跟洋人教民衝突,教頭幫了他們一把,由此跟這些人搭上了關係,受到盛情邀請,加入了他們的愛國文社。


    後來有一位帝象先生從檀香山歸來,到各地秘密演講,闡發思想,梳理抱負,提出把各地會、盟、社,合並一體,暫稱之為青天盟會,那位先生擔當會長一職。


    近幾年來,青天盟會的重要成員都奔波在海內海外各地籌措經費,為武裝起義做準備。


    內地各方的愛國人士、有誌青年,凡提供了經費幫助甚至準備自己投身其中的,都記錄了一些地址和聯絡方式作為證明,也是為了以後方便令各地呼應大事。


    這些東西記錄在一本名冊之上,本來應該秘密轉去海外,送到那位會長身邊,結果卻被叛徒出賣,負責護送名冊的一幹人等,都遭逢大難。


    隻有一個教頭仗著自身武藝高明,當場格殺了叛徒,帶著名冊逃出重圍,斷斷續續被搜捕、追殺了十幾天,逃到澱城附近。


    關洛陽雖然早就猜到了一些,但真正聽完始末,臉色也不禁凝重起來。


    按照教頭的說法,這個名冊如果被滿清政府得到的話,那麽海內那些支持起義的重要人物,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不說直接改變曆史進程,至少也是一次足以銘刻百年史冊間的慘重挫折。


    而且在這個通訊設備還不發達的年代,除非到了最後一步,否則的話,自己毀掉這名冊也是絕不可取的。


    因為那就等於是跟所有海內誌士斬斷了聯係,多年的辛苦籌措全都付諸流水。


    他心緒有些不能平定,捏了捏指節,問道:“那叛徒知道多少?”


    教頭說道:“那個叛徒知道我們要趕去廣州,跟負責最後一程的人接頭,但卻不知道接頭的人具體身份、也不知道接頭地點。現在這些東西,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了。”


    教頭他們這一隊人,本來的任務就隻是護送名冊到廣州而已,真正能夠跟海外聯絡,把名冊送到最後目的地的,另有其人。


    關洛陽道:“也就是說,就算朝廷的人追殺到澱城附近之後,失去了你的蹤跡,他們也很有可能通過從叛徒那裏知道的消息,直接到廣州一帶守株待兔。”


    “沒錯。”


    教頭低歎一聲,“我在這裏養傷數日,粘杆處那些最精幹的鷹犬,恐怕都已經趕到廣州城去了。”


    關洛陽問道:“按照我那天晚上所看見的,這些所謂粘杆處的殺手,似乎還都習慣用冷兵器,用火槍的隻是少數?”


    教頭說道:“粘杆處要隱匿行事,從前常年待在京城左近,要用槍反而不方便,也怕驚擾貴人,應該是到近幾年才漸漸訓練出一些槍手。”


    “但他們之中有一些高手,絕不可小覷。


    青天盟會滲透在朝廷內部的人曾暗查他們的身份,得到一句順口溜,叫作,羅漢電母,快刀龍虎,黑鷹狗熊大小豹,長槍一甩,鬼影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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