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洛陽察覺到龍無常的跟蹤時,還待在小祠堂裏的教頭,也察覺到了門外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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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誌行抱著收藏古畫的錦盒,坐在小祠堂裏的蒲團上,他甫遭打擊,這時一下得閑,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冷不防被教頭一把拉起,就要帶他跳牆離開。


    然而兩人剛到院中,就感覺餘光微暗,屋頂上一條細長的影子投射下來,從屋前延伸到院牆,像把整個院子分成兩半。


    一個卷發碧眼的英國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屋頂,俯瞰著院中的景象。


    院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繡死的鐵鎖直接被猛力拉斷,蛛網飄拂,灰塵四起,走進來一個仿佛跟門一樣高的洋人壯漢。


    “你就是馬誌行吧,你好,我是迪蒙西摩爾。”


    屋頂上的碧眼青年,視線隻在教頭身上一掃,注意力就全放在馬誌行身上。


    更準確的說,他根本就隻盯著馬誌行手裏的錦盒,全然沒注意馬誌行的樣貌,隻是嘴裏還在說話。


    “可能你對這個名字非常陌生,不過你隻需要知道,廣州將軍府派人到你家去收購古畫,那幅畫真正的買主是我。”


    “你!?”馬誌行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嘴唇顫了一下。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本來已經忍下來的父親,會突然又跟將軍府的人翻臉。


    迪蒙西摩爾的中文非常流利,道:“將軍府的人跟你父親發生了一些誤會,做得很不好,所以這一次為表誠意,我並沒有帶他們過來,隻要你把那幅畫交給我,我可以再跟他們說一句,讓你高枕無憂,不必再這樣惶惶縮身躲藏。”


    “哈、哈哈!”


    馬誌行氣極而笑,一張口嘴裏就透出來淺淺的血跡,那是剛才咬得牙根都出了血,“我是該謝謝你高抬貴手,大恩大德嗎?我中華古畫,千年的珍寶,有什麽理由交給你這種上門來搶的強盜?”


    迪蒙西摩爾輕飄飄的說道:“你們的國度有許多古老的哲人,好像有人留下過一句話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有些東西不是你們能夠承擔得了的,就應該讓有能力的人來擁有。”


    西摩爾目光偏在教頭身上,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來,到了這裏之後,我才發現你身邊居然有一個這樣強健的格鬥家,他之前沒有出現在你家中,卻能跟你在這裏相會,更表現出對你的保護姿態,聯係昨天晚上那場煙花盛會,恐怕他的身份有些不對吧。”


    馬誌行手掌一緊,死死盯著他。


    西摩爾繼續說道:“我是一個很珍惜自己的人,假如不是必要的行為,絕不會去費力招惹一名格鬥高手,隻要你把那幅畫給我,你們的行跡、你們要做什麽,都跟我無關。”


    “你……你……”


    馬誌行氣的一陣頭暈,指尖發涼,但他看看教頭,再看看自己手裏的畫,幾似渾身都顫抖起來,卻還是漸漸鬆開手掌。


    教頭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抱緊你的畫。”


    馬誌行顫聲道:“可是我們……”


    “你信這個洋人?”


    教頭隻反問了一句,就堵住了馬誌行所有的猶豫,“況且,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到底為什麽聚在一起,我們是要不被搶,不被欺淩,不再挨打。為了能多走幾步,就主動被欺淩,這是我們該做的事嗎?”


    “殊死的一條路,前頭是刀山火海,後頭更是懸崖峭壁,我們退不得!”


    肩膀上的那隻手掌,好像帶來了無窮的熱量和堅定,馬誌行應了一聲,不再顫抖,緊緊地抱住了手裏的畫。


    迪蒙西摩爾望空長歎一聲:“可惜了。”


    可惜要多費幾分力氣了。


    馬誌行背後突然發出嘭的一聲烈響。


    好像有兩匹快馬,在他背後兀然用皮肉撞擊了一下。


    那是教頭的手,截住了麥波爾打過來的拳頭。


    院子不過十步見方,麥波爾從院門到馬誌行背後,不過隻是踮了下腳。


    他這一拳雖然被教頭截住,拳風依然吹動了馬誌行的頭發。


    神州大地上現存的武術流派,大多上溯至宋明之時,少有的一些能夠追溯到漢末三國,乃至春秋戰國時代,峨眉山白猿祖師司徒玄空。


    以神州武術之種類繁盛、曆史淵源來說,是當之無愧的萬國第一,但這並不是說其他國家,就沒有傳承古老且優秀的出色武術。


    英國人的拳擊是從羅馬人手裏傳下來的,拳擊比賽能夠得到上至皇族,下至流浪漢的喜愛,蓬勃綿延,曆久彌新,可以說是正在邁向鼎盛的一種武術。


    麥波爾的拳擊技術,是得自名為“冰花岩”的流派,遵循更古老的嚴酷訓練方法,終日在身上塗抹橄欖油,僅以牛皮剪成細繃帶,保護手指關節及小臂,身體其他部位幾乎無防護的與球形岩石進行種種擊打對抗。


    教頭隻看他開始這一踮腳一揮拳,就知道是個久經戰陣的悍勇之人,哪裏敢讓他靠近馬誌行,一手剛跟他拳頭撞了一下,另一手已經翻出一道棍影,直刺他咽喉。


    那把短棍是教頭用慣了的武器,用的是上好的降真紅木,這種木頭紋理堅實,質地堅硬,落在真正的高手身上,卻能打出一股獨有的韌勁。


    靠這種韌性揮棍的時候,棍頭的速度快的連影子都難找。


    麥波爾臉上被擦出一道血痕的時候,耳朵裏才聽到了剛才棍影破空的尖嘯。


    棍頭上寒光一閃,彈出三寸尖刃,一晃之下,就在麥波爾鎖骨的位置又多添一道傷痕,逼得他連退兩步。


    但他這兩步一退,快拳又有了發揮空間,左手拳輕,右手拳重,左手直拳最快,像是弓弦一彈,就已經擊中教頭手背。


    拳擊在十九世紀中葉開始提出種種規範之後,外行看起來,拳擊手的技術彼此之間好像都已經沒有什麽差異,大家都隻是彈跳揮拳而已,簡直就好像全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但其實在內行人眼裏,每一個成功的拳擊手,其風格必然都獨樹一幟。


    麥波爾這種流派較古老的拳法風格就更是如此,擺拳、勾拳、拍擋等拳術形式,都隻是平庸,唯獨把直拳突出到了足以稱之為異常的程度。


    他的體重達到二百二十磅以上,兩百多斤,但每次出拳的時候,前胸鬆空,腰胯帶韌,全身鬆軟的好像隻是一個不到一百斤的瘦高個子,等到拳頭打出的那一瞬間,才猛然繃緊。


    像是在那極短暫、極迅捷的變化之中,把重量驟然增壓回去。


    因為這種出拳的方法,他很不習慣使用指虎之類的武器,但是在曾經的接舷戰之中,麥波爾的拳頭在五分鍾之內,就打碎了三十名海盜的頭骨、槍支、刀刃和鐵手套。


    他拳發連連,跳閃頻繁,為了追求反擊的效率,身子是以極低的幅度跳挪閃躲,以至於看起來像是在原地晃扭,左手出拳頻率比右拳略高。


    兩人之間大片的空氣,都被麥波爾的拳頭打出“嘶拉嘶拉”的聲響。


    教頭那根短棒在他手裏,快到連他自己都看不到棒頭何在,對方的拳頭卻總能在跳閃之間,避開那些最危險的軌跡,擊中教頭的手臂。


    他們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裏,各自連發十次左右的攻擊,碰撞聲密集到像一簇鞭炮同時引爆。


    等兩邊節奏驟緩的一瞬間,才能看到麥波爾的身上,橫七豎八地多了幾道滲血的傷口,而教頭的雙臂尤其是右手,發紅發脹,雖然還握著棒子,但居然已經有點抑製不住的發抖。


    這個時候,屋頂上的迪蒙西摩爾一躍而下,撲向馬誌行。


    教頭像是腦後長了眼睛,左手回身攬雀尾,一股擠靠的柔勁,像用整個身體把馬誌行擠飛了出去,落在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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