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惡羅王正在給自己尋覓一個合適的身體。


    ——雖然是狐狸把他扔進來封印的,但是惡羅王對此並不抱以怨恨或者是什麽負麵的心態。


    身為不老不死的大惡鬼,惡羅王才不會因為自己被封印個幾百年就發脾氣。


    實際上能讓惡羅王感到憤怒的事情是非常少的,也幾乎沒有人能激怒他。能夠讓惡羅王感到憤怒的存在,要不是惡羅王的朋友,要不就在激怒他之前已經死去了。


    惡羅王坐在出雲的城牆上,看著人來人往的出雲城,入目的人類都讓他一臉嫌棄。


    “你真的要在出雲城裏動手?”敖淩在跟麻倉葉王說明了情況之後,從道反之石後邊走出來,他看了一眼周圍被惡羅王的氣息嚇得瑟瑟發抖的兔子妖怪,隨手揪了一個出來,撥弄了一下它頭頂上晃蕩的小雛菊。


    惡羅王撓了撓頭,耳朵上兩個碩大的金色耳墜晃了晃,“遠離了黃泉對亡魂還是有影響的。”


    敖淩咧開嘴,揪著手裏的兔子妖怪拎到惡羅王麵前,“就這個好了。”


    惡羅王說滾滾滾。


    敖淩不滾,並且直接揪著惡羅王的靈魂強行塞進了兔子妖怪的身體裏。


    惡羅王簡直是要被這個不講道理的犬妖給氣死了!


    頭上頂著一朵白色小雛菊的兔子妖怪站起來,兩隻前爪瘋狂的撓著把他抱在懷裏蹭蹭的黑發大妖怪。


    開口說話的聲音跟這兔子妖怪可愛的模樣截然不同,低沉,充滿磁性,帶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你給我放出來!!!”


    “我不。”敖淩抱著被他強行塞進了兔子妖怪身體裏的惡羅王,轉頭飛離了出雲。


    惡羅王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簡直無法想象奴良鯉伴和巴衛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光是想想就覺得畫麵太美了。


    兔子妖怪頭頂上的雛菊都蔫噠噠的耷拉下來,整隻兔子生無可戀的被黑發的大妖怪抱在懷裏,宛如一隻廢兔。


    按照敖淩的腳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位處江戶的奴良組的話,也不過是大半天的路程而已。


    黑發的大妖怪在江戶城外落下腳,將渾身的妖力收斂起來,拍了拍懷裏的不過巴掌大小的兔子惡羅王。


    他對上惡羅王的目光,問道:“我要去幹壞事,你是自己去奴良組,還是跟我一起去幹壞事?”


    兔子惡羅王的三瓣嘴抖了抖,“什麽壞事?”


    敖淩摸著懷裏兔子軟絨絨的毛,咧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去挖奴良鯉伴和奴良滑瓢的牆角。”


    惡羅王一愣,抬眼看了看滿臉陰森的敖淩,半晌,嘖嘖兩聲:“你還說我不該跟巴衛搶女人。”


    “不,意義不一樣,你是真的要搶,而我隻是小小的報複一下。”敖淩提溜著惡羅王的兩隻耳朵,“所以你是想一起去?”


    惡羅王輕哼一聲,頗感興趣。


    敖淩輕笑一聲,把惡羅王放到自己腦袋上,然後變成了奶狗的模樣,收斂了渾身的妖力,就像一隻普通的黑色幼犬,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江戶城,並且順利的通過奴良組給小妖怪們留下的小側門進入了奴良組的院子裏。


    “怎麽感覺你對奴良組熟得跟逛自己家似的。”惡羅王趴在敖淩腦袋上,嘲諷他,“是不是對奴良組初代目和二代目的夫人肖想已久?”


    敖淩抖了抖腦袋,把頭頂上的惡羅王抖下來,叼在嘴裏齜了齜牙。


    黑色的小奶狗左右看了看,嗅嗅空氣中的氣味,完美的繞開了所有巡邏的妖怪,叼著惡羅王無比順暢的鑽進了一座院落之中。


    屬於女子的特有的香氣在這座院落之中彌漫,裝飾看起來極為細膩柔和,一眼便能看出出自女子之手。


    敖淩將被他叼著的惡羅王放下來,也不再管他,邁開小短腿就順著階梯爬上了廊柱,蹭到了大大方方敞開著的屋門邊上,看著裏邊相對而坐聊得正開心的兩位女性,歪了歪頭,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


    “汪!”


    被丟下的惡羅王震驚的看著敖淩,看到敖淩還歡快的搖起了尾巴之後,更是瞪大了眼,滿臉不敢置信。


    ——一點身為西國魘主的尊嚴都沒有了啊!


    惡羅王感覺自己被嚇到了。


    他停留在被敖淩丟下的地方,那裏散發著草木與花的清香,對於如今占據了兔子妖怪的身體的惡羅王而言,是一種莫大的誘惑。


    惡羅王忍不住啃了一口草。


    敖淩在那邊吸引到了兩位女性的視線後,乖巧的坐在了門口,又叫了兩聲。


    櫻姬和山吹乙女都有些驚訝。


    “這孩子……不是組內的妖怪吧?”櫻姬倒是有著些戒備的樣子。


    時光似乎並未在她美麗的美容上留下什麽痕跡,隻是舉手投足間的成熟風韻清楚的說明了她所曆經的時間。


    山吹乙女歪了歪頭,“大概是誤入的吧,他身上並沒有妖氣。”


    敖淩看著這個陌生的女子,在她身上有著黃泉的氣息——應該說,是死亡的氣息。


    死去了,卻並沒有被領入黃泉,於是便在現世之中變成了鬼物之類的存在,也算是妖怪的一種了。


    山吹乙女的美麗並不像櫻姬那般端莊優雅,她身上有著良好教習的影子,但比櫻姬多了幾分靈動與活潑——就像不諳世事的少女,對自己所不懂的一切都帶著好奇與探究的*。


    若說櫻姬是一塊上好的暖玉,那麽山吹乙女便是一塊剔透的翡翠,在山間清淩淩的泉水流淌衝刷之下,每一個動作與神態都帶著快活與自由的氣息。


    ……為什麽這麽好的女孩子,卻栽在了兩個臭流氓手上。


    敖淩感慨著,覺得非常的不公平。


    黑色的幼犬被一雙手抱起來,他抬頭看過去,發現是山吹乙女。


    “說來我在生前,家裏也養過一隻獵犬呢。”少女模樣的幽靈妖怪揉了揉黑色幼犬的腦袋,將他抱進了屋子裏。


    櫻姬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山吹乙女動作小心的將敖淩放在桌上,還倒了一小碗清水放到了他麵前。


    “我從未養過這些小家夥。”成熟的婦人輕歎口氣,也學著山吹乙女之前的動作,小心的揉了揉黑色幼犬的小腦袋。


    敖淩回蹭著那隻溫柔滑膩的手,在櫻姬有些驚喜的神情下,低頭舔起那一碗清水來。


    山吹乙女撐著臉看著滿臉新奇驚喜的櫻姬,彎起了眉眼,“這樣親人的小家夥,應該有主人才是,是附近誰家裏走失的吧。”


    敖淩任憑奴良組兩代首領的伴侶撫摸著他,轉頭看了一眼門外的草地,發現惡羅王已經不見了身影。


    敖淩收回視線,看著捏著他兩隻前爪,臉上充滿歡喜意味的櫻姬,親近的蹭了蹭她,四爪並用的抱住她的手掌,大方的給她揉揉肚皮。


    一隻小奶狗,想要討好兩個性格溫柔善良的女性,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當奴良鯉伴和奴良滑瓢聞訊而來的時候,敖淩已經趴在山吹乙女腿上睡了一覺醒過來了。


    奴良鯉伴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一片。


    奴良滑瓢先是幸災樂禍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視線一轉就發現櫻姬正在細心的將一塊煮熟的肉撕成小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準備喂給那隻黑色幼犬的。


    奴良組的初代目也炸了。


    “敖淩!!!”奴良滑瓢幾步踏進屋裏,在屋內的妻子和兒媳婦驚愕的眼神之下,陰森森的看著那隻黑色的幼犬,“滾出來!”


    敖淩抬頭,視線掃過門口蹲著的惡羅王,然後看了奴良滑瓢一眼,一動不動,趴在山吹乙女腿上瑟瑟發抖。


    櫻姬聽到那個名字之後微微一愣,視線在丈夫與兒子身上掃過,輕輕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不慌不忙的繼續撕碎手中的肉塊。


    山吹乙女猶疑了一瞬,被奴良滑瓢擋住了視線的她並沒有看到門口奴良鯉伴的身影,她感受到那隻黑色幼犬畏懼的顫抖,抿了抿唇,“父、父親大人,是不是哪裏弄錯了?”


    奴良滑瓢指了指那隻小奶狗,麵對兒媳婦又沒法說重話。


    他轉頭看了一眼自家老婆,發現她正垂眼繼續搗鼓那肉塊之後,頓時就覺得十分委屈。


    “櫻姬!”奴良滑瓢喊了一句。


    美麗的婦人抬頭看了他一陣,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肉塊,拿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手,再看向衝著奴良滑瓢和奴良鯉伴略略略吐舌頭的敖淩,輕咳一聲。


    “淩大人,許久不見了。”


    櫻姬的聲音溫溫柔柔的,眼中隻有笑意與故人重逢的欣喜。


    奴良鯉伴大步走進來,拎起敖淩,在山吹乙女的驚呼聲中把他扔了出去。


    敖淩在半空中變回人形穩穩落地,看著意識到自己剛剛抱著一位大妖揉揉捏捏的山吹乙女瞬間臉色通紅的將頭埋進奴良鯉伴的懷抱裏,輕哼了一聲。


    “你想氣老爹就算了,別碰母親和乙女啊!”奴良鯉伴很不高興。


    “哦豁。”敖淩挑了挑眉,“那你倆幫我去給葉王道歉去啊。”


    滑頭鬼父子倆梗著脖子,頭一次認識到自作自受是怎麽樣的一種感受。


    敖淩看著不敢抬頭的山吹乙女,歪了歪頭,“山吹乙女?”


    美麗的少女幽靈微微顫抖了一下,過了許久才抬起頭來,無比羞澀的行了個禮。


    “我是敖淩,西國的魘主,奴良鯉伴的……”敖淩搓了搓下巴,在奴良鯉伴瘋狂給他使眼色,還帶著些許請求意味的神情之下,笑眯眯的補充道,“長輩。”


    奴良鯉伴長舒了口氣。


    敖淩看著山吹乙女,再看看如今意氣風發,神情驕傲滿足的奴良鯉伴,衝著後者招了招手。


    奴良組二代目微微一頓,拍了拍懷中的妻子,跟著敖淩離開了屋子。


    敖淩順手把跑去找奴良組兩代首領告密的惡羅王拎起來放到肩上,等到距離那座屋子有了一定的距離了,才停下腳步來。


    “五百年……哦不對,現在應該是四百年之後了,四百年之後的你讓我給你帶話。”


    奴良鯉伴一頓。


    “我在四百年後遇到你的時候,山吹乙女離開你了——因為生不出孩子。”敖淩想了想。


    奴良組的二代目滿臉愕然,“乙女她……?”


    “不是她的問題,是你們家。”敖淩搖了搖頭,“你們家……這一次應該沒有背負上什麽詛咒吧?”


    “詛咒?”


    “就我所知道的,應該是羽衣狐給你們的詛咒,詛咒你們無法同妖怪誕生下一代子嗣。”敖淩看著奴良鯉伴搖了搖頭之後,咂咂嘴,“也對,這一次羽衣狐的詛咒落到我身上來了。”


    奴良鯉伴驚訝的睜大了眼,“——什麽?!”


    敖淩以為奴良鯉伴是驚訝羽衣狐的詛咒,於是他解釋道:“因為我所到過的未來裏,羽衣狐始終沒有被殺死,隻是封印,她似乎是重創了你們家,還給你們家的血脈下了詛咒。”


    奴良組二代目搖了搖頭,“不,淩,我是說,那個詛咒在你身上,你……”


    “無所謂啦,我跟葉王又不需要孩子。”敖淩擺了擺手,“我就是擔心你們家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毛病——如果有的話,一定要跟山吹乙女說清楚,別重蹈覆轍。”


    不過就目前而言,是沒什麽毛病的,說不定奴良鯉伴和山吹乙女會跟奴良滑瓢和櫻姬一樣,剛成親一年就有娃了呢。


    奴良鯉伴似乎被山吹乙女會離開他這個可能的未來刺激得不輕。


    他看著敖淩,過了半晌,向敖淩深深的彎下腰,“謝謝你,淩。”


    “用不著,你別再變成我見過的那副樣子就行。”敖淩說著還學了一下記憶中的奴良鯉伴那一副憂鬱空洞,毫無生機的樣子。


    奴良鯉伴看著敖淩的模仿,渾身都繃緊了。


    ——不可否認,如果真的失去了愛人的話,他說不定就真的會變成這副模樣。


    “你這一次邀請了巴衛嗎?”敖淩問。


    奴良鯉伴點了點頭,“但巴衛似乎並沒有收到書函。”


    敖淩尋思著巴衛可能還在西國,但不管是不是,他還是得去禦景神社看一看。


    “我跟惡羅王去一趟禦景神社。”敖淩拍了拍奴良鯉伴的肩膀,轉頭直接帶著惡羅王翻過了奴良家本宅的圍牆,向著距離江戶並不多遠的禦景神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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