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鍾禮林卻能答上來。


    “國法司下設八部,每部分管三洲,每司州下各自分管州內各城,除泗楊外,各城司處均有官門府邸敞聽民訴,以正試聽。除此之外,也可報與國兵司駐部,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詳細地介紹著,泗蒙舉國二十四洲內,每個洲、每個城內的城司都有如此的機關。


    韓東文聽了直點頭:“鍾大人說得很好,那麽,獎勵呢?”


    他本不該叫鍾禮林大人,他本不必叫任何人大人的。


    但都這般光景了,守那些禮數又有什麽用?倒不如像對待小紅豆一般,從話裏話外的細枝末節入手,讓別人起碼聽得舒服一些。


    “獎勵?”


    鍾禮林挑了挑眉毛:“何事的獎勵?”


    見他反應有些奇怪,韓東文解釋道:“當、當然是這檢舉揭發的獎勵啊。”


    鍾禮林聽完,忍不住皺眉板起臉來:“為國民者,本就當護國愛國,須得是自發自願的義務行為,談何獎勵?若以金銀嘉獎,豈不是用銅臭玷汙了赤子之心?”


    他是將門之子,幾乎本能地抗拒這種將愛國與金錢聯係起來的事情。


    韓東文微微歎了口氣,無奈道:“鍾大人,你……”


    他想了想,繼續道:“如果之前全靠我國民一腔愛國熱血赤子心,那麽可有叛亂謀逆之事被揭發啊?”


    說實話,這真不是什麽稀奇事,謀逆並不總是揭竿而起,真刀真槍與官兵爭鬥要鬧革命的。


    更多情況下的謀反,不過是幾個市井無賴、獄中逃犯落草為寇,遊竄打劫罷了,雖是山匪強盜,隻要不歸朝廷管的,帽子若是要往大了戴,自然也能扣個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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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禮林愣了愣:“這……卑職不知。”


    韓東文正色道:“你不該不知,各部奏章雖然我不看,總還是過了你們的手再分至於三司當中,老師,是否如此?”


    他看向了文永行。


    文永行點了點頭:“的確如此,禮林,你說你不知,是因為從未見過這類折子,便以為奏章中並不上報此事吧。”


    鍾禮林點了點頭,他的確認為如此。


    “但謀反這種事情卻是一定要報的,你從未見過這種折子,隻能說明的確很少有人檢舉過。”


    是這樣嗎?


    鍾禮林麵色凝重地沉默了。


    “看來,鍾大人想象裏的赤子已經被餓死得不剩幾個了。”


    韓東文聳了聳肩膀:“既然法司兵司都可接受檢舉,我覺得此事不但要有賞,還要重賞,泗蒙眼下正受塔卡與西亞逼迫,百姓若是再被動搖一番,恐怕真會步了史書的後塵啊。”


    “重賞……”


    文永行捋了捋胡須:“若是有人圖利誣告,該何以處置?”


    韓東文豎起兩根指頭:“第一,重賞須得查實處理後再發放,第二,對查後並不屬實的,除不賞外,也要施以懲處,不必太重,單是銀錢懲治即可。”


    對於想要碰瓷薅羊毛的,隻要讓檢舉的成本從0變成1,就能降低很多濫竽充數的情況。


    “唔,不錯,不錯。”


    文永行欣慰地笑著點了點頭:“你的此番設想,倒的確有些道理。好了,暢談許久,我看咱們今日便就此……”


    “等等等等一下。”


    韓東文打斷了文永行:“您說設想有道理,所以……呢?”


    沒下文了?


    文永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嘴角也垮下了一些。


    韓東文這學生還想做什麽?


    真想頒布一番諭令不成?國法司國兵司,誰會聽你的啊!


    “當下的局勢,無論國法司還是國兵司,都不太會順殿下的意思。”


    鍾禮林心直口快,但也盡最大努力選擇了溫和一些的說法。


    韓東文點了點頭,卻仍是一副自信的表情:“的確,若是單獨找任何一邊,都不太有可能推動此事,即使在他們看來,賞與不賞並無區別,反正都沒有人會站出來檢舉,但總還是沒道理費這番功夫。”


    他站起身來,撣了撣自己的袖子:“所以,還請鍾大人替我傳個消息與國兵司,您曾任休部部尉,想必還是有些門路的。”


    韓東文頓了頓,補充道:“啊,對了,不必說是太書閣的意思,單說國法司有打算行此舉即可,不然我想澹台大人多半不會放在心上。”


    國法司已……


    鍾禮林沉吟了片刻,目光探詢地望向了韓東文:“殿下,您莫非要……”


    “正是。”


    韓東文輕輕點頭。


    他正是打算像和那個古老的笑話一般,迎娶比爾蓋茨的女兒,再出任米國銀行總行長。


    怎麽做?


    和比爾蓋茨說,請把女兒嫁給我,我將要出任總行長。


    和米國銀行說,請讓我做總行長,我馬上就是比爾蓋茨的女婿。


    這個笑話之所以隻是個笑話,不過就是因為米國銀行可以一個電話打給比爾蓋茨,那就徹底砸鍋了。


    米國銀行可並不仇視比爾蓋茨。


    米國銀行也並不打算跟比爾蓋茨爭權!


    而最關鍵的,莫過於先前全無檢舉事由發生,因此,將報官反賊的獎賞增加,也不過是增加了理論開支,卻並不會帶來眼下的支出。


    對國兵司和國法司來說,既然並無眼下增加的開銷成本,那麽對方做了的事,我方跟著做便不會有錯的。


    鍾禮林愣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層時,才回過神來。


    韓東文早已經轉身離開了閣間,眼下已經走到走廊中了。


    “恭送殿下!”


    也不管韓東文聽不聽得見,鍾禮林仍是朝著他的背影彎腰鞠躬行禮。


    鍾禮林長出一口氣,過了半天才直起腰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韓東文離開的方向。


    “禮林,有什麽想法?”


    文永行心情看起來很好,坐回了書案旁,樂嗬嗬地沏起茶來。


    鍾禮林有些失神地轉過身,也在書案前坐下:“老師,殿下他、他從前受您教導時,是否也是如此……”


    他斟酌了半天,仍舊沒有想出一個貼切的詞。


    這是聰慧?似乎算不上,倒有些市井,有些……


    “並未有此圓滑。”


    文永行到底是老師,一語中的。


    “這也並非為師所教,當年殿下所學,自然是經史典籍,帝王之道。”


    他的意思不言自明,做皇帝,是不需要圓滑的。


    有了上下壓力,為屈義逢源方才圓滑,帝王自然不需要。


    但理論結合實際,這是個小破國,他是個傀儡皇帝,圓滑一些,卻忽然就有了萬般的好處。


    文永行飲下一口茶,發出了一聲滿意而放鬆的歎息。


    “你就按殿下所說去做吧,畢竟,最差不過一場徒勞罷了。”


    鍾禮林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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