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父母如此親疏有別,陸建軍很尷尬。每年這個時候,他感覺最虧欠的就是徐芳萍和陸澤母子。


    從小到大,他都很努力地在父母麵前表現。可不管他多聽話、多乖巧、多努力學習,依然得不到父母的重視。


    在陸新遠和何桂蘭眼中,隻有大女兒和大兒子最親。


    大女兒陸秀珍,畢竟是第一個孩子,投入的心血最多,從小就寵溺;大兒子陸建國,作為老陸家的第一個男丁,更是重視無比。


    從他參軍開始,就很給老陸家爭臉。放在二十幾年前,“軍人家屬”可是一項很高的榮譽。當地武裝部的幹部,逢年過節都會上門慰問。


    更別說大兒子還娶了大領導的女兒,仕途不斷攀升,級別越來越高。


    甚至陸澤小叔,因為是最小的兒子,憑著父母老來得子的喜悅,也得到了不少關心。唯獨陸澤他爹,夾在中間,不上不下,最易忽視。


    這份親疏有別的情感,也蔓延到了陸澤這一代人。


    老兩口偏心眼兒,一碗水端不平,自然會影響大家庭的團結。老陸家雖不至於兄弟鬩牆,但相親相愛也就隻停留在表麵上了。


    都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家和才能萬事興。一個家族要想興旺發達,最關鍵的是先要有凝聚力,親人之間要相互團結。沒有這點,一切休提。


    按說,以陸建國的地位和背景,隨便提攜一下兩個弟弟,陸建軍和陸建邦都不可能混成現在這樣。再怎麽說,也不至於讓弟弟混到要下崗的地步。


    但現實就是如此狗血,老陸家就像是一盤散沙,兄弟之間沒有半點情分,毫無扶持照應。


    也許在陸建國看來,弟弟們就像是狗皮膏藥招惹不得,沾上了就甩不脫。所以,即使幫扶弟弟對他來說隻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願費心。


    這點,也就陸建邦和陸建軍在喝酒時,抱怨過幾句。


    陸建軍自己倒是挺看得開,壓根沒有起過這種念想。自詡讀書人的他,頗有幾分氣節。在他看來,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殊不知,這句話應用的對象是外人,親人之間卻不適用。所謂親人,那是血濃於水的關係。有時因為利益,外人來求偶爾都會出手,更何況是親人。


    真正的幫理不幫親,在現實中壓根就不存在。因為這種人在官場上根本就走不遠。能在仕途有所作為的,有幾個是真正大公無私的?


    朋友之間的關係,都是你麻煩我、我麻煩你,通過一件一件事情相互幫助、有來有往,來提升友誼和感情的。


    大家都不來往,再好的友情時間一長都得涼。畢竟君子之交,很多人一輩子都遇不上。能維係點熟絡的朋友,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社會關係,人脈網絡,靠的都是經常互有來往。


    親人都不願意照拂,隻能說明親情在他心裏,沒有價值,甚至比不上下屬們孝敬的那倆臭錢。陸澤老媽就經常說,老陸家是虛假繁榮,一旦老人不在了,家就散了。


    對此,陸澤也深以為然。


    爺爺奶奶都還在呢,陸澤和大伯、大姑家的孩子,就已經不來往了。也就陸飛那小子,因為小叔親近,和陸澤還算處得不錯。


    看著丈夫那挫敗而虧欠的眼神,徐芳萍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建軍,隻要咱們一家人過得好,其它都不重要。”


    “唉,咱們也進去吧。”陸建軍歎了一口氣,就從車上開始往下搬東西。


    人越缺什麽,就越想要什麽。家裏現在闊了,所以陸建軍這次又買了不少東西回來孝敬二老。


    別說是過年,平常日子陸建軍回來看望父母的頻率,也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可那又如何,哪怕陸建軍做得再多,也改變不了陸新遠和何桂蘭老兩口的心意,依舊得不到他想要的重視和偏愛。


    他從未想過靠大哥幫忙提攜,甚至心中暗暗憋著一股勁,想要靠自己做出點成績,證明自己不比大哥差,讓父母也對他另眼相看。


    現實卻很殘酷,一事無成的陸建軍,這麽多年都沒能取得什麽成就,化解自己的執念。


    要說陸澤的爺爺奶奶,也不是主觀故意偏心眼兒。他們隻是因為沒文化,跟著本能行事,延續著封建傳統的小農意識家庭的思維慣性而已。


    望著老爸搬東西時的落寞,陸澤不由地搖了搖頭。人都有執念,而且多數是由原生家庭造成,他爹陸建軍又何嚐不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


    他走上前去幫忙,先把煙花爆竹搬了下來,朝巷子裏走去。


    沿著小巷子往裏走個幾十米,就到了陸家老宅。這個宅子,還是陸澤的高祖父(曾祖之父)傳下來的。


    老陸家從村子裏來鎮上討生活,已經近百年了。陸澤的高祖父,一開始就是來鎮上給老街主幹道兩側的“豪宅”主人當夥計的。


    雖然這些“豪宅”看似也不大氣,不過從乾隆年間開始,李渡老街就集中了萬隆、萬盛、萬茂、萬祥、萬義、福興泰、福裕泰、福生、福隆9家私營酒業作坊。


    釀造出的美酒,正好可以通過渡口運往各地銷售。也正是這些釀酒作坊的存在,帶動了李渡鎮的興旺。


    老街主幹道兩側的“豪宅”建築,也多以傳統釀酒格局“前店後坊”的風格為主。其中設在後街的福生作坊,正是陸澤高祖父當年打工的地方,作坊的門麵至今尚在。


    在長約500米的老街街道裏,設有這麽多酒業作坊,還存留部分釀酒作坊和門麵,這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


    而老街門麵房後麵,散落分布的一大片老宅子,以前給各酒坊打工的夥計們居住的。


    陸澤的高祖父和曾祖父,在解放前都是酒坊的夥計,也正是憑此在鎮上立住了腳跟。給陸澤的爺爺,留下了這套老宅子。


    宅子不大,也很破舊,但好歹是個落腳之地。


    不過,解放後這些酒坊由於曆史原因退出了市場舞台,陸澤的爺爺也沒能子承父業,反倒是進廠上班了。進的並不是李渡酒廠,是鎮上的小木鑽廠。而木鑽廠也早因為效益不好,前幾年就倒閉了。


    陸澤抱著煙花爆竹,走進陸家的老宅子。


    陸家老宅有個小院子,非常簡陋。進了院門,院中隻有一小塊空地,幾間瓦房加一間小窩棚圍在一起。


    最大的那間瓦房是正屋,算是客廳餐廳一體,左右兩邊三間小的是臥室。院子裏搭的小窩棚是廚房,邊上還有一口老式壓水井。


    老街這邊可沒有通自來水,生活用水全靠這口壓水井。也隻有新街那邊造的房子,才有自來水供應。


    最不方便的,就是老宅子沒有廁所,衛生間這種東西就更不用想了。要想方便,隻能步行去一百多米外的公共廁所,還是蹲坑旱廁的那種。


    陸澤老媽有潔癖,陸澤也深受其影響,這點二人是真不習慣,每次回老家絕對待不長。但凡享受過清潔的環境,有幾個人願意再回到髒汙不堪的條件。


    陸澤抱著紙箱子,走進了正屋,看見堂姐陸詩淇端著一盤剛煎好的麻子,吃得正香。


    麻子(糯米麻糍),是之江省、江右省、閩南省等地的一種應節傳統小吃名點。在江右省,農村在過年的時候,都會進行“打麻子”的活動。


    這道美食,通常需要好幾個壯漢一起配合才能製作完成。


    將蒸熟蒸爛的糯米放在特製的石槽(叫“臼”)裏,用木質的錘子先搗爛。之後開始用力捶打,這可是個力氣活,得挑選出五個大漢才能勝任。


    等到糯米團搗爛至粘稠並富有彈性的狀態的時候,就可以把糯米團拿出來了。將搗好的糯米團捏成一個個小團,這個時候往往是男女老少一起上陣,捏麻團兒。


    洗幹淨手將大的糯米團,捏成3cm左右的小團,就算製作完成。麻子做好之後,可以直接吃有淡淡的香甜。


    也可以將炒香的豆子磨製成豆粉,並和芝麻、白砂糖等混合均勻製成香料,麻糍團外邊裹上一層香料,吃起來更是美味無窮。


    麻糍好不好吃,一是要看糯米的品質,二就是要看捶打的功夫。糯米被捶打的越細膩,麻糍的口感越好。


    堂姐正在吃的麻糍,是附近村裏的親戚前兩天剛做好送過來的。


    放了兩三天,麻糍早已冷掉,蒸一蒸加熱後就又可以吃。不過奶奶何桂蘭為了寵大孫女,解鎖了麻糍的最佳吃法。


    冷掉的麻糍,放一點點油煎上一煎,煎到兩麵微微金黃,再裹上豆粉芝麻白糖,吃起來外焦裏嫩,滿嘴都是糯米、豆粉、芝麻的混合清香,那嚼勁和微微的粘牙感,是中式點心中的一絕。


    要是換了以前的陸澤,看堂姐吃這麽香,都會饞那麽一口。現在不同了,心境不一樣,他對這種美食小吃就沒什麽念想了。


    倒是堂姐陸詩淇見陸澤走進來,生怕陸澤會和她搶一樣,忙端著盤子背過身去吃獨食。


    大孫女護食兒的樣,何桂蘭都看不下去,她尷尬地問了聲:“陸澤你吃不吃?奶奶再給你煎一盤去。”


    “奶奶,不用麻煩了,我不吃。”陸澤笑笑回道,放下箱子又回去幫老爸搬東西。


    今年春節,為了表現一下,他爹陸建軍可是好一陣采購。幾大箱,幾大袋的年貨和食材,都快把麵包車塞滿了。


    哪像大伯陸建國一家,輕裝上陣,完全就像是回家來做客的。


    盡管大伯也沒少給爺爺奶奶錢,可很多時候,不是說給錢就夠的。心裏有沒有,主要看行動。老兩口窮了一輩子,給再多錢他們也舍不得花,那給錢又有何用?


    但是,對老人來說,陸建軍三天兩頭來看望他們,還經常給他們做飯,買不少好吃食,都不及大哥的一個大紅包來得上心。


    其實,陸建軍一年到頭孝敬二老的錢,加起來遠比大哥陸建國要多。


    可那是細水長流,毫無感覺。而大伯一次性孝敬的紅包足夠大,給二老的衝擊,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總念叨著老大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陸澤記得前世,爺爺奶奶後來身體相繼不行了,老爸老媽在醫院裏鞍前馬後照顧,伺候地無微不至,依然沒有得二老念好。


    直到二老各自離世前,嘴裏念叨的都是大姑和大伯。


    都說通常在醫院照顧老人的孩子,都是家裏最不受寵的,因為父母才不忍心讓寵愛的孩子來回跑。


    不受寵的孩子,盡心盡力去照顧老人,竭盡全力向父母證明自己才是值得被愛的,反而經常得不到好臉色。


    而受寵的孩子,隻是難得買點水果來看望一回,父母卻不僅會說他們孝順,還會百般找理由替他們開脫。什麽工作忙,什麽太辛苦,別打擾他們。


    心髒長在左邊,人心終歸是偏的。


    按照陸澤老媽的說法,老爸這次買這麽多年貨來表現,注定是白費心機。


    果然,陸澤父子來回幾趟往屋裏搬東西,二老也隻是笑笑,絲毫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動狀,隻顧著和大伯一家親昵地聊著。


    大伯這位領導幹部,當然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幫弟弟一家搬東西。別說搬東西,就連句要不要幫忙的客套話,都沒問一句。


    來回幾趟,父子二人才算把東西搬完。今天這頓年夜飯,絕對會比前幾年更加豐盛。


    陸澤自己倒沒什麽,重活一世,很多事早就看開了。


    隻是心裏有點替老爸不值,倒不是心疼錢,這輩子他已經很難有心疼錢的感覺了。他是為老爸的這一腔熱血將再次被澆滅,而感到冤得慌。


    沒見父子倆累成這樣,爺爺奶奶都沒問一句要不要喝水。而給大伯呢,連茶葉都泡上了。


    老爸執念太深,陸澤和老媽徐芳萍都勸不了。如果執念那麽容易消除,又怎麽稱得上執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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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陸建軍這種討好型人格的執念,更是無法勸解。一門心思想在老陸家做個頂梁柱,做個孝順的好兒子,就為了贏得遠親近鄰的好口碑,在父母麵前對他誇上那麽一句。


    可遠親近鄰誇得再多也是外人,改變不了什麽。


    偏心眼兒這種事,不讀書、不開竅,一輩子都改不了。


    老媽徐芳萍每次回老陸家過年,都十分變扭,可每次又不得不因為經濟情況,在老陸家住一晚。就算要走,也要等初一拜了年才能離開。


    今年不一樣了,家裏有錢了,可以去鎮上的旅館,開兩間房,再不用和二老擠在一起,在正屋開地鋪了。


    陸澤這邊剛準備和老媽出門,去鎮上的旅館問問房間,就見到他那更奇葩至極的大姑一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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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又是二合一章節,抱歉更新又晚了。


    明天白天開始,會恢複正常,每天可以多更新一些了。


    接下來劇情,也會更快推進,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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