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幾位師弟,背負著掌門的囑托,離開自己待了近千年的門派,這種感覺好比是將自己連根拔起,那種近似於抽骨一般的疼痛。


    來到一處無名山穀,這裏靈氣充足並且沒有其他門派。我們打算在這裏紮根,於是將此處起名為“傲峰山”。


    白手起家,從幾間茅草房開始。它們看上去跟當初塵派的那幾間一模一樣,我無心這麽做,但就是怎麽看怎麽像。


    我認為現階段這樣的規模就足夠了,可師弟們卻堅持要建一棟樓房。他們說一個門派,要是連一棟像樣的樓房都沒有,那如何吸引人上門拜師?


    我跟他們討論了許久,最終還是同意了。花了錢找工匠,又買材料,經過兩個月的努力,門派主樓終於建成了。


    人站在樓前,感覺自己要渺小一些。它看上去很氣派,如同是門派的象征,十分具有震懾力。


    有時我不禁會想,倘若當初塵派也有這麽一棟樓,是不是就能逃過被屠殺的命運呢?


    現在門派算是初步落成,接下來就是起一個響亮的名字。


    有人說希望門派像太陽一樣冉冉升起,所以就叫“日升派”。又有人說這個名字太小家子氣,也不夠特色,既然掌門叫魏信陽,那索性就叫“信陽派”。


    大家眾說紛紜,討論了很久也沒一個結果,最後他們都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讓我來做決定。


    我抬頭看了看下沉的夕陽,那熾熱的餘暉落入雲海,點燃一片“熊熊烈火”。那是我們向往的東西,同陽光一樣閃耀,似火焰一般熱烈。


    就叫覲陽吧,始終向往陽光、向往光明,雙眼滿是期許,我們胸中的烈火永不熄滅。


    就這樣,覲陽派正式成立了。


    凡事在剛開始時總是很困難,當時離開須沉派,帶出來的錢在建造完門派主樓之後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我們沒錢買仙草,所以沒辦法製藥,每天隻能靠煉氣度日,你說這樣的情況,又怎麽能開放收徒呢?


    思來想去,我們決定在房屋後開出一塊地,專門用於種仙草,畢竟種子的價格比成草便宜許多。等仙草成熟後製成丹藥,一部分留以自用,另一部分可拿出去換錢,如此便可維持門派日常的開銷。


    然而種仙草需要時間,如今距離第一批仙草成熟還有兩個季度,師弟們提議反正每天光靠煉氣修煉效率不高,不如去附近的城鎮賺些錢,總比浪費時間強。


    商量過後我們決定去附近的城鎮中替人治病,盡管沒有靈丹仙藥,治不了什麽疑難雜症,但利用本身的仙力做些推拿、針灸還是沒問題的。賺到了錢可以用來收徒,同時行醫還能增加門派知名度,可謂一石二鳥。


    就這樣過了半年,當第一批仙草成熟的時候,第一批弟子也正式上門了。


    一共有十幾個,看著這些青澀的麵龐,我打從心底感到高興。我們的門派不講究門第出身,隻要想修仙且有靈根者皆可以來拜師。


    時間一天天過去,曾經冷清的門派也逐漸熱鬧起來。傲峰山也從之前人們眼中的無名荒山變為了修仙聖地,每天都有許多人前來走訪,或是拜師、或是求藥。


    然而隨著每天上下山的人流增多,一個不好的傳聞卻在人們心中播撒下不安的種子。


    傳聞說傲峰山中住著吃人的妖怪,有好多人在上下山途中遇襲,死傷失蹤者持續增加。


    這樣的傳聞一經傳開,對於門派的影響自然不小。從此求醫問道的人變少了,有來的人也懇求我們盡快鏟除那個吃人的妖怪。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身為傲峰山本地的修士,我們確實有責任搞清楚事情真相。


    於是我與幾位師弟商量,決定夜晚在山中巡邏,務必要將那個妖怪找出來。


    我們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在私底下秘密分頭尋找。很快,整件事的元凶被我們找到,他是一個山鬼,是本地的“原住民”,被我們抓到綁起來之後依然破口大罵。


    「你們擅自闖入我的地盤,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捍衛,難道還有錯嗎!?」山鬼齜著獠牙罵道。


    這個山鬼住在此處已有幾百年,一直以來相安無事,最近可能來往的人群增多,打擾到了他的生活,所以才使他感到憤怒。


    師弟們的意思是將他處死,可我卻認為不應當這樣做。因為山鬼本就是山靈變化而成的妖怪,雖然具有邪氣,但一般情況下,他應該是不會主動攻擊人


    類的。


    進一步詢問原因,山鬼說出他殺死那些人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吃人。主要是那些人擅自闖進了他的家,還毀壞了他的東西,盛怒之下他才將那些人殺死。


    山鬼的話不像是騙人,我有心放他離開,可師弟們卻堅持要將他處死。他們說留著山鬼等於是留下禍害,假以時日必定會再動手殺人。


    我與師弟們辯論,最終決定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把這山鬼關在門派地下室,這樣既保全了他的性命又能防止他再度殺人。


    對於這個決定,看得出師弟們還是不怎麽滿意,但既然我意已決,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


    我們將山鬼帶回門派,並囚禁在地下室,每天由我親自給他送飯。由於他胃口很大,吃得太多,這令本就捉襟見肘的門派經濟變得更加雪上加霜。


    而站在山鬼的角度,失去自由對他來講當然不可能是一件開心的事。他每天都鬧,夜晚不住地嚎叫,所以我也隻能時常跑去安撫他,跟他講一些人生哲學和大道理。


    一來二去時間久了,我慢慢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沒事就會跟他聊,聊人生、聊理想,說說我曾經經曆過的一切,我喜歡這樣,我也希望他能夠喜歡。


    不過事實證明他還是不太喜歡跟我聊天,因為每次直到我說完話,他都不做什麽評價。而他一開口便是“何時放我走”,似乎還是想要離開。


    我能理解他渴望自由的心情,我也很想放他離開,可是我怕他再殺人,如果他再殺人,下一次我真的沒有辦法再放過他了。


    然而有些事終究沒法強求,這一天他跟我說:「夠了老頭,別再說你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你要麽放我走,要麽就殺了我吧。」


    額……好吧,既然你這麽想走,我就放你走吧。不過你要向我保證,以後別再殺人了。


    「如果我無法保證,你是不是現在就殺了我?」


    那樣的話……等你再殺人時,我再殺你吧。


    我放走了山鬼,在夜晚偷偷放走了他。我知道我這麽做有風險,不過也能看出他的身上已沒那麽重的戾氣,我願意相信他。


    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兩天後他又回來了。還帶來了一些奇怪的東西,錘子、鉗子、熔爐啥的。


    他說他住慣了,不想走了,問我願不願意將地下室借給他。我當然很高興,從今天起,我又多了一個朋友。


    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幾百年,門派一天天壯大起來,雖然沒有想象中那麽大,但好歹也有幾百個弟子,勉強算是個中型門派。


    近些年來門派的人員流動一直很頻繁,那是由於許多弟子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被我逐出門派了。


    師弟們總是催著我要改革,不能再像這樣,總是收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來當徒弟。像什麽街溜子、小混混,還有那種殺人越貨被官府通緝,想找個地方避難的土匪。這種人就不該留,搞得門派烏煙瘴氣,在外名聲極臭。


    更何況門派資源已少得可憐,我們有不得不麵對相鄰的門派競爭。如今就連法寶都賣出去七七八八,認真修煉的弟子們隻能吃發黴的丹藥,但那些混日子人渣卻還在繼續幹壞事,這樣下去門派遲早會垮。


    其實道理我都懂,隻不過我認為應該給那些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人都會犯錯,但隻要懂得迷途知返,一樣可以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所以即便我自己再苦,也要把資源省下來給弟子們用。因為他們是我的希望,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


    每當說起這個,李尚存都會譏諷我。是的,他現在就坐在我的對麵,我們總是會找時間聚在一起喝茶,這幾百年來都沒斷過聯係。


    起初是我去找他,可後來他說我一個正派掌門,沒事就往魔教跑,萬一讓人發現會出大事。所以現在輪到他往我這邊跑,這樣即便被人發現也可以說他是來偷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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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偷東西……堂堂魔尊來一個不起眼的小門派偷東西,說出去也不怕人笑。


    「要笑就讓他們笑個夠,反正嘲笑別人最歡的人,往往是最糊塗的。」


    李尚存說得沒錯,世人皆可笑魔尊,世人皆可罵魔教,可他們不知道,魔教的人比起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更加幹淨。


    李尚存手下的魔教教徒都是些從小沒有人照顧的孤兒,看得出他正費盡全力用自己的生命在黑暗中割開一絲光明。


    他說我傻、說我笨,說我做事太過


    理想,到頭來總把自己置身於艱難當中。可在我看來我倆一樣,都是這個世上屈指可數的大傻子。


    李尚存曾經衝冠一怒,他為了自己深愛的女人對抗整個修仙界。可到了最後,他還是未能保護自己的愛人。


    妻子被殺,女兒下落不明。他隻記得女兒手臂上有一塊梅花形狀的胎記,而他們失散的地方是位於棼堯地區的林群鎮,當時女孩剛滿兩歲。


    「如果你有小瑾的消息,記得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李尚存懇切地拜托,唯獨在這件事上,我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自尊。


    放心吧,老友。能幫我一定幫,我們之間不用分彼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唉?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頭有點暈,可能因為氣息不調,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你的臉色很差,用不用我幫你準備房間。


    「不……那個……啊啊啊啊啊!!」


    李尚存,他瘋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搞得我有點措手不及。我看著他破窗而出,去襲擊我的弟子們。


    這下糟了!


    我知道我必須阻止他,可是以我的修為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該怎麽辦!?


    我衝下樓去,來到地下室,取我的陽焱劍。山鬼見我神色緊張,問我發生什麽事。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將他關進了地下室的暗門當中。


    「你幹什麽,老頭!究竟發生什麽事!喂!老頭!!」


    我不顧山鬼的叫喊,轉身離開。我知道這扇石門不足以困住他,不過要想脫身,他必須花上一些時間,至少會等到一切都結束吧。


    再見了……


    衝出地下室,我看到的是一片殘忍的景象。弟子們……師弟們……他們都倒在那裏……


    我沒時間去看他們是否還活著,我現在能做的事就隻有一件。


    來吧!老友!看向我!


    我知道你無心這麽做,這不怪你!所以就讓我來阻止你吧!


    燃盡我的一切,用這生命與靈魂拯救你!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呼!!


    仿佛耳邊刮過一陣強風,常治龍的意識回到了現實。


    剛才那一瞬間,他體驗了覲陽掌門所有的記憶。清醒之後的他,依然跪在地上,臉上有汗水也有淚水。


    這一切實在是太震撼了,常治龍一時之間無法抽離。


    他不斷喘息,用盡力氣重新習慣現在的狀態。片刻之後,一雙腳出現在視野中。


    常治龍抬起頭,眼前赫然立著覲陽掌門的虛像。他大聲問道:“請掌門告訴弟子!請您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麽做!”


    覲陽掌門一語不發,他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手握陽焱劍,輕輕將它遞到常治龍麵前。


    常治龍看著陽焱劍,目光牢牢地釘在劍鞘那美麗的紋路上。抬起雙手,在接住寶劍的一刹那,覲陽掌門的虛像即刻消散。


    常治龍對著頭頂大喊道:“等一下,掌門!您還沒告訴我……”


    “我到底……該怎麽做……”常治龍無力,垂下了雙手。


    手裏握著的劍,如同當初義父交給自己的內功心法一樣沉重。兩個那樣偉大的人,他們把未來交給了這樣的自己,常治龍心中隻有迷茫。


    離開地下室,回到大山處,他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熔爐已經點上火,工具也已經擺成一排。見常治龍來了,大山說:“把劍拔出來,交給我吧。”


    常治龍手握劍柄,猶豫之時隻覺得一股暖流。


    原來是這樣……


    這一瞬間,常治龍的心安了下來。他明白自己其實不用害怕也不用感到迷茫,因為兩位前輩的精神早就融入了他的靈魂,他隻需要繼續向前走,那便是正確的道路。


    “怎麽?不舍得交給我?”


    回過神來,大山的手已經伸到麵前。


    常治龍將陽焱劍交給他,大山接過劍後輕輕一笑,回過身去拿起錘子。


    當!!


    伴隨著清脆的敲打聲,大山自言自語道:“再見啦,老頭。願你來世做個精明的人,別再什麽事都為別人想啦。我還有事做……”


    此刻聲音逐漸顫抖


    “……就先不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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